海上月的通报,是有讲究的。
如果小厮不带名字,那必然是客人事先叮嘱过,不让他们说,那海上月的人就不能提,否则是坏了规矩,要有惩罚的。
而芝芝是刚来没几个月的丫鬟,近期才被提到逢萧玉的身边,也不懂这些规矩,逢萧玉便粗略的解释了一二,只是关于惩罚的样式,她一概没有提。
她看着小丫鬟手上攥着的油纸包,提步便走了。
风声将她剩余的话带了进来:“里面是红糖糍粑,过会你带过去和小三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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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萧玉到年月厢时,只见男人脱开外套,露出里头的白衬衫,肌肉线条在后背垒砌一个度,他的袖口卷到了小臂上,露出结实有力的臂弯。
她只瞧了一眼,就避开视线去敲门。
“请进。”
在门内人的授意下,逢萧玉进了门。
但她也没有深入,仅仅是站在门槛边,宗文成像是意识到了,他偏头看了过来,揶揄又戏谑:“逢小姐,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啊。”
逢萧玉抿了唇:“宗都督说笑了,只是今日都督来,有什么事吗?”
宗文成手上杯子一转,壶嘴倾泄而下,“你说呢?”
“我不明白。”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赵家那边出了点小麻烦,或许需要你帮帮忙。”
“……什么?”
宗文成同逢萧玉对上一眼,转了话题:“赵家的请帖收到了吗?”
逢萧玉一怔。
宗文成心下明了,“赵家还没有给你送请帖吧?“
随即,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鎏金贴,很匀称,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挪开,而看见中间几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却明晃晃打了逢萧玉一个耳光。
他疑惑不解起了身,手指挑开逢萧玉的下巴,“据我所知,赵家的请帖在几天前就派发完毕了,逢小姐为什么会没收到?”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是赵淮反悔,不愿意请她进赵家门。
逢萧玉面上淡淡,“宗都督都知道了,今日来是诚心羞辱我的吗?”
宗文成:“那倒不是,我只是来邀请逢小姐和我一同去。”
宗文成解开上端两个扣子,伸手入怀,一方鸳鸯戏水的小帕就被他取了出来,隐隐的,带了几分沉香,逢萧玉微微一顿,手上顿然被他塞入了一方帕子。
她碾了碾,很扎实,像有着什么东西烙着她。
掀开了绣帕一角,一只通体晶莹的白色玉镯子裸露在眼前,是女人都会喜欢的那款。
逢萧玉警惕几分,退了几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宗文成揶揄:“平常美人见我送镯子都高高兴兴的,你怎么就拉着一张长脸,一点都不好看。”
逢萧玉把玉镯子带帕丢在桌面上,客客气气地说:“太贵重了,萧玉胆小,不敢收。”
“可别,“宗文成扯着她的手,往怀里一拉,呼吸炽热暧昧:“你在尉老三的床上都敢让他拿枪和你玩,怎么到了我这,就不敢收了?”
那一夜的种种被提了上来。
到底是还没有多次经历过人事,满脑子就只剩了疼这个字,何况尉和玉本就不在床上当人……
逢萧玉唇色白了又白,急急出声:“这不一样!”
粗粝手指沿着她的耳垂抚摸,到衣襟盘口,又解开一二,逢萧玉想阻止,可轻而易举被男人的大手拨开。
那些个荒诞戏谑的作派像是他的保护色,他摁着她的腰,臂弯锁住她,双唇厮磨间,竟是极具张力的暗示意味。
“哪里不一样,难道西北的提督就算提督,南方的就不算了?”手指不安分的转下,摩挲过旗袍开的口:“逢萧玉,你以为自己是谁?”
逢萧玉力道本来就不大,因为宗文成的后半句更松更软了。
她不敢。
也惹不起。
宗文成看她惊惧又维持着一线冷淡的脸色,心头忽起一把火,食指擦过,他沉沉低下眼,又吻了一会。
紧跟着,是锦绸撕裂、门闩带上的声音。
逢萧玉的指尖在老爷椅上抠出道道痕迹。
秋冬日光散在细长挠痕上,沉下去,只见男人粗蛮地攥住她的手,贪恋般吻过手腕每寸,又想来吻她。
逢萧玉别开脸,但也是无济于事。
宗文成的出身决定了他的脾性,尤其是在对待女人上的野蛮粗横——
没过一个小时。
逢萧玉就被摆弄的宛若一个破布娃娃,浑身上下都见不得人,她也没了力气,恹恹倚在老爷椅上。
宗文成看了两眼,笑了,不嫌弃地蹲下身,擦了擦她脸上东西。
“我倒是知道尉老三为什么喜欢你了。”他似意犹未尽般,说道:“虽然正房做不了,但事成之后,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逢萧玉懂了他的意思,他要她做他的姨太太。
她笑了,笑得花枝招展。
语气却很冷:“但我不想。”
第27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宗文成长得不似唇红齿白的文人,薄唇高鼻梁,典型的浓颜系的长相,不苟言笑的时候,唇锋肃冷,眼窝深邃。
他看着你,就像是看待一件随手可处置的物件。
逢萧玉初见时的不协调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从始至终,宗文成‘好色之徒’的模样就是他的壳,他对权势外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
或许是逢萧玉沉默许久,他眼皮轻沉,将手镯重新扣上她的手腕骨上。
“怎么着,看不上我?”
“……不是,”她轻轻抬眼,逢上窗外光影一线,“宗提督,只是我自幼有个心愿。”
“说。”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宗文成笑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觉得有男人能做得到吗?”
逢萧玉没有急着作答,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起了身,伸手扯过塌上的小毯,卷了一圈,勉强维持住了不外泄的春光。
“这不重要,”对逢萧玉来说,这当然不重要,能糊弄住宗文成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我,要如我爱他一般多,我才愿意嫁给他。”
她笑了笑,又道:“宗都督可能不理解,但这就是我们这些小女子的心思,不愿和人平分夫君的爱。”
宗文成眉梢高高吊起,语气轻缓:“知道哄骗都督的代价吗?”
她知道,可身在这个位置,就是身不由己,刀口舔血。
骗不骗的,有那么重要吗。
逢萧玉莞尔:“我哪敢哄骗都督,我只是实话实说,将自己全盘托出罢了。”
宗文成深深瞧了她一眼,“是这样最好。”
门外忽而长叩三声响。
宗文成当即变了脸色,快步走出去,逢萧玉不方便跟过去,站在窗外遥遥看了一眼,独身一人的宗文成旁边跟了一个人。
她眯着眼,好歹看清了些,是宗文成的副官。
他们的步履很急,像是遇上了什么事。
逢萧玉没细想,因为,她往外瞧宗文成的时候,顺道看见了假山后站立着的人。
是沈嘉实。
沈嘉实也看见了她,没过五六分钟,他便到了年月厢的门前,但碍于逢萧玉把门合着,他不好进去,只能把红姨找了过来。
红姨进去一息,又出来了。
她附耳在沈嘉实耳侧低声两句,就去拿了衣服。
逢萧玉再坐下来,已经是一个半钟头后的事情了,她的喉咙很干,捧着面前的水杯就开始喝。
见状,沈嘉实眸色微沉。
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他ᴶˢᴳ随口问道:“宗文成?”
逢萧玉的手指一顿,把水杯放了下来。
目光直勾勾盯着沈嘉实,却没说话,眼底丝丝缕缕的暗晦汹涌地溢了出来。
沈嘉实淡淡:“因为宗文成把你强了,所以,你连带着恨上我了?”
手指收紧,逢萧玉声色艰涩:“没有。”
她怎么是连带着他一起恨上了。
是他和他们这一群人,都被她恨上了。
合过眼,逢萧玉眼底的情绪重归了平静,抿了抿唇,她起身想走,“沈爷,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明天穿长袖,陪我去赵家走一遭。”
这句话,让她停了脚步。
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般,她转头看向沈嘉实,出声确认:“什么意思?”
沈嘉实端过逢萧玉先前的杯子,指尖摩挲片刻她双唇对准的地方,喝了一口。
面对面,唇对唇。
间接亲吻。
想到到这儿,沈嘉实难免笑意深了点:“明天红姨会去找你。”
……
隔天一大早。
被拆散架的逢萧玉被红姨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逢萧玉眼睛都没睁开,就试了一套又一套的旗袍,可左看右看,红姨都不满意,索性挑了一件洋裙给她套上,再围上一层围脖,套上小外套。
严严实实的,一点痕迹都没露。
就是逢萧玉自己在镜前转一圈时,总觉得眼熟。
……仿佛自己之前就是这么穿的。
人没有给她留过太多时间,推着她,就往门外走。
沈嘉实站在门外,抱着一个暖炉,“不错。”
因为那回‘小画家’的事情,沈嘉实很少再踏足逢萧玉的闺房,唯二两次,是因为逢萧玉触犯了海上月的规矩。
而逢萧玉也联想到了这一点,没吭声。
身后的红姨推了逢萧玉一把,笑着充当和稀泥的角色:“沈爷,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沈嘉实拿出怀中的表针,看了一眼时间,提步下了楼,逢萧玉就跟在身后。
一月白长袍,一素白洋装。
看着不登对,倒也是登对,只是多多少少的,多了几分别扭。
沈嘉实打开门,先让逢萧玉上了车。
而后,他长长驻足于门外一段时间,看向另一条街。
逢萧玉觉得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那条街口分明是没人的。
所以,她没再觉得奇怪,收了收膝头,供沈嘉实坐的方便些。
沈嘉实一上车,就是阵阵的咳嗽声,不轻,但是又不是水汛那般来的颇急——
逢萧玉正这么想着,回头望过去,便是沈嘉实攥着膝头布料的手,指骨分明,白里渗着红,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咳,骨头凸显的更明了。
她的眸光沿着他的身体向上,忽而觉得沈嘉实是瘦了些。
原本合身的衣服宽松了些,脸颊也微微向下凹陷,比前阵子大病时,更瘦了,瘦得有些嶙峋瘦骨那味。
正当她想的这么出神,沈嘉实语气带笑:“在想什么呢?”
逢萧玉下意识开了口:“想你最近做什么去了。”怎么瘦得这么快。
沈嘉实三指串着珠子,他提上一圈,“最近来了点老朋友,去拜访了一二。”
“……”逢萧玉觉得不像,哪有串门能把自己串瘦一圈的。
只是嘴上搪塞着,心里却想着赵家的事,想自己失忆的前半辈子和赵家有什么关系,和赵淮口中的‘宋徽音’有什么关系,也就没空追问沈嘉实的事情了。
她这回去赵家,也是为了查清楚这一些事情。
车辆一路从滩外行驶去赵家。
越近,尘埃越喧嚣;越近,炮竹声就越响。
震耳欲聋,大刀挥舞,这场戏终于是唱到了赵家。
逢萧玉的手指蓦然收紧了些,心跳兀然快了几分。
有些紧张。
她怕自己查到了什么,又怕自己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查到。
沈嘉实仿佛不懂她的神态,开了口:“到了。”
第28章 有点热
高高的红木牌匾悬挂于在门上,门口两侧是大石墩子,稍稍往里走,就是迎客的赵家人。
从服饰来看,是赵家的管家,或许还带着一位公子。
那个公子身后还续着长长的鲜辫子,朝着来往宾客一一问好,逢萧玉下了车,便听见那些宾客们称他为赵大公子。
沈嘉实携逢萧玉入门前,他却不是这般称呼的。
只是宛如旧友般,直呼姓名:“赵谦,好久不见。”
赵谦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沈爷,贵客的座位在主席旁边,到时有人领您和……这位小姐一并进去。”
他的目光落到逢萧玉身上,脸色一再变了,明显是认出来这位就是和他家小弟走得近的‘风月场上的女人’,可碍于沈嘉实的面色,他一再吞吐,也没能把逢萧玉赶出门外。
沈嘉实淡淡‘嗯’了声,随手指了门外,“后面两车都是我给赵老爷子贺寿的礼物,到时候,你清点一二。”
没过几分钟,就见着一小厮端着礼物单子上了前。
他没停多久,交给赵谦后,领着赵家人去搬了东西。
赵谦打开布,鎏金红布上是遒劲有力的黑墨,可见主人之笔锋,他一瞬眼睛就亮了,连连惊叹这份重礼。
逢萧玉好奇探头瞧了一眼,认出了字迹。
是身旁沈嘉实的。
虽说沈嘉实满身铜臭味,他的字确实实打实的好,先前逢萧玉不懂的时候,就听红姨和别人叨起过,说沈嘉实一字在万城可值千金,在那些文人墨客里更是难求。
起先逢萧玉不信,可当目光触及赵谦的狂热眼神,不信也得信了。
两人的聊天持续了好一会。
她跟着细细听了会,听不出什么暗里玄机,直到小厮再度上前,说礼物都送入赵府了,沈嘉实才携着逢萧玉进门。
即便是这个相较开放的年代,在赵府,也得需男女分桌,不能同上一桌。
女宾在桥后,男宾在堂前,隔得不算远,可也见不到人。
沈嘉实声音很缓:“去吧。”
逢萧玉确实也想一个人行动,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声音啼啼婉转,“沈爷要记着少喝酒、少吃辛辣之物,不然红姨会怪我的。”
男人微笑,抬了抬手,让小丫鬟领着逢萧玉往女宾宴席走。
逢萧玉到女宾宴席那边时,大大小小的女眷都坐成了一团,看衣着、看妆饰,都像是尊贵显赫的存在。
她的脚停了停,不愿招惹麻烦,也不愿意太过扎眼。
自觉落座在一个偏僻桌上坐着。
这个桌上,人少,神色多少带着尴尬,逢萧玉听了一会,发现多多少少都是小门小户的太太,融不进话来,才被迫坐到这来。
她们见逢萧玉,多少带了些八卦的神色,逢萧玉不欲谈自己的事情,因此也是敷衍过去了。
宴席开的快,上菜如流水,可却没什么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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