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想事的时候脑子里只会窜着过往的经历,现在呢,就是想着以后如何如何,哪哪都有她的身影,深藏在心底的人,这辈子都没人能替代。
小年这天。
超市商店哪哪都渲染着年味,什么做做活动打折的,备年货买春联的,超市商店哪哪都是人影,大人小孩,初中生高中生,借着寒假和节气早就抛去学习的心,穿着羽绒服戴围巾,偶尔还能看到小孩撒泼要东西的景。
应着年味更浓的便是昨夜凌晨三四点降的大雪,直到现在还没停下的趋势,时小时大的降,树枝挂雪,停在路边的电动车和共享单车都落着堆积的雪,路道上碾压的都是汽车轮的痕迹。
普通小区楼房。
“让你来家里吃顿小年夜饭也没让你拎东西来。”
周延年知道他来了北京,听赵路那小子说的,还说什么专门陪女朋友过年的,以后都不走了,从那晚他电话来问淮县警局的事,就知道小姑娘的存在,怕扰着两人,还专门打电话问他晚上有时间没有,有就来家里吃顿饭。
宴烬北把东西拎放在玄关处,嘴上却说着,“来看江姨怎么也不能空手。”
解释也不提半句他的影。
在厨房忙着的江宁闻言就笑,她气质温婉,长发挽着,保养较好的面容也是有着轻微的细纹,在财政局工作,和周延年也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两人感情现在算得上平淡,但年轻那会儿也是掀起不少激情,当时算的上双方都是一见钟情的彼此。
对宴烬北这孩子,她也是从打心眼里喜欢,有上进心有担当,当时还想着当女婿养也挺好。
但周时韵那孩子就说他是哥哥,不想扯别的情,甚至见他板着脸的时候还有点怕,不知道是不是受父亲周延年的影响,周时韵一点儿都不想找警察这行的,为人民服务,常年不沾家,事事都持着严肃的神情,对此,她更喜欢骨子里有趣的男人。
“烬北先坐会儿。”江宁知道这两人见面就会掐话,两年没见宴烬北,觉得成熟不少,也黑了,“你周叔这也是上了年纪,训话比以前都多。”
周延年听枕边人的这句话,愣是没什么驳意,坐在沙发上,他在家也是穿的规整,常年养的习惯,衬衫长裤,年年坐办公室的,这几年也会抽空做做户外运动,身材保持的不错,“这两年在西北过的怎么样?”
“挺舒适的。”宴烬北这句话没透假,这两年真的是安稳了。
江宁没扰两人谈话,烧水之后起身又往厨房去。
周延年看着电视播放的新闻联播,顿声又问,“听赵路说以后都不打算走了,准备留北京过日子?”
“嗯。”宴烬北点头,“歇了两年,再吃老本行怎么都觉得费劲。”
周延年笑,就说是硬骨头,和当年那是如初的,一股脑的扎进深潭里拽都拽不回来,两年前撵了人,骨子里的劲怎么也是啃不动。
“现在情况怎么样?”
宴烬北,“能控制住,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周延年从孙明那也了解了情况,他什么话都能和孙明说,连对象想结婚的事都是孙明给她透的,愣是半点不往他这边倒,转来磨去的,偶尔想想有时候也是吃味儿。
这会儿,周时韵也回来了,小年夜没什么事去逛超市买点东西,她现在有赚钱自养的能力,在外租了房,独居着,周延年和江宁思想都开明,也没想着把她困在身边,从大学开始就允许她搬出去住,都在北京,坐地铁开车什么的,怎么都方便。
周时韵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宴烬北先是一愣,差不多从她读研结束就没见过人了,“烬北哥?”
宴烬北笑,“不敢认了?”
周时韵的暗色格子围脖还沾着雪花,在室内暖气的烘拢下,没多会儿就化了水,把羽绒服脱掉挂在衣架上,还有围脖,“没有。”
缓身坐在单人沙发上,捻着果盘里的沙糖桔,剥皮,“感觉比以前还帅点。”
“现在做什么职业?”宴烬北问她,算是闲聊。
周时韵,“旱涝保收的工作,人民教师。”
被当背景板的周延年却说着,“也是一份好工作,稳稳当当的。”
周时韵应了声,觉得老周同志等会儿估计又要念叨了,塞着剥好的沙糖桔往嘴里送,不掺和两人聊天,起身去厨房帮忙。
第60章 我欠你父亲一条命
小年夜饭。
四人聚一桌。
窗外飘着雪,屋里热气蔓延,人人都能掺着两句话,宴烬北陪着周延年喝着白酒,好似从回来到现在酒味没停过,他不怎么嗜酒,但两年没回来攒的情还是需要还的。
“烬北差不多三十了吧?”
宴烬北笑,“江姨,过完年都三十二了。”
江宁,“还真是过的快,刚来的时候也就二十五六,这都六七年了。”
当初,宴烬北在云南待了三年,转而第四年的时候,准备往泰国去,二零一四年七月初二那天,他被周局喊来家里吃饭,当时周延年是刚知道他父亲的事,心底怎么都觉得愧疚,那年和宴铭峰出任务也有他的事,要不是那时候宴铭峰挡那一枪,倒下的就是他。
但宴烬北不知道。
饭后,周延年把他喊去了书房,两人喝的都不多,算的是品酒浅尝的感觉,一人小半杯的量,周延年是听着江宁的话少喝酒。
“还有七天就过年了。”说着,周延年转身打开书柜,从里拿出牛皮文件袋,密封的两份,但没着急让他看,问他,“年后有什么打算?”
“做点生意。”
周延年轻凝着眉,斟酌片刻还是说,“我想再借你两年。”
“就两年,两年之后你想怎么都无所谓,继续在局里待着或者做生意。”
宴烬北坐在单人沙发上,懒散点,知道他拿来的牛皮袋肯定是压制住自己的筹码,周延年能爬上周局的位置,除了家庭的支撑铺路,也有他那办事的能力,没吭声,等他的后话。
果不其然——
“这是你父亲的资料。”周延年把密封的资料推在他面前,酒喝的不多,说话亦如的清晰,见他懒散的情瞬间消失殆尽,指尖压着封口,双唇轻动又继续说,“宴铭峰,当年因公殉职,抓毒贩时心脏挨了一枪。”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意两年前我看了你的病例就把你撵走这件事。”
“宴烬北,我知道你心底憋着劲,藏着怨,但你不知道当年你父亲是因为给我挡枪才倒下的,我不想你父子俩的命全搭在我这。”
宴烬北最后怎么走出来的,不知道,情绪不好,雪还在下,几乎能忽略的趋势,但路上的行人依旧有打伞的,估计怕身上沾湿感冒,他没目的往前走,雪落在他的短发坠在衣领,风裹藏利刃似的,刺骨。
最后,停在了小巷里,他靠着墙站,情绪被风吹乱的短发遮掩,甚至还有黑夜的参与,垂着头,脑海里过的全是周延年的那些话。
——没让你走下去不是否认你的能力,宴烬北,你知道那些亡命之徒的狠,你也经历过,我想着你要好好的。
——我欠你父亲一条命。
——不能再拽不住你。
努力压着的宴烬北想抽烟最终还是忍了,想着他亲生父亲的样子,以及那些资料记录的一件件事,当时看的时候没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觉得没什么感情,毕竟从小在孤儿院游荡,他不怎么静,有什么事都冲着前锋,也吃了不少亏,挨过揍。
但现在陷入冷静后,怎么都把不住心底渐浮的情绪,可能是血缘的延脉。
况且,他知道选了那条路的后果是什么,倒了生命甚至连墓碑都立不起来。
这一夜,宴烬北没回去,谁也没联系,没抽烟没喝酒,口腔里淡的还是饭桌上的那点酒,被冷风一刮也逐渐没了踪迹,其实他也不想借着什么来发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泄什么,只是觉得,原来他不是被抛弃的那位。
原来他父亲是人民英雄。
原来,恨与怨燃久了还是能熄灭。
*
十五号夜晚。
设计总监选场的地点是室内,灯光全开,混在法国独有的建筑,除去模特的步调路线,看秀的人都是有序坐落。
秀场的池缨身穿FUNT品牌的白色西装,衣扣斜扣,真空,但布料的遮挡看不清任何痕,单手插兜,黑直发别在耳后,全身没任何多余的装饰品,她是本场秀唯一的华人面孔,眼神不抵欧洲人高眉骨的深邃,但攻击性远超,彰显着自信又张扬。
独站在二楼的陆忱舟凝视着她所有的举动,心底还暗数着她从头到尾的步,西装革履外套黑大衣,手背包着纱布,甚至洁净的表层还渗着血,他肌肤异于常人的白,闭落的唇是粉的,稍干,眼皮一垂一抬,没情绪。
“九爷,飞机已经——”
陆忱舟蹙眉抬手,脚步停滞的李毅瞬间止了声,没扰他继续看秀,离秀场还有半小时结束时,他坐在黑色劳斯莱斯,气急加稍微咳嗽,手掌握拳抵在嘴边,眉骨强拧,眼尾发红,看着一点也不好受,纱布的血更浓重,忙从里衬掏出喷雾器,唇微张,吮吸。
他在秀场二楼站了将近一小时,浓重的香水味让他呼吸不畅,强压,落到了现在这般情景,难受不已。
李毅从秀场出来就见司机站在车边,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迈步走上前,就听着闷压的咳嗽声,驱散走司机,拉开主驾驶的车门,也不顾陆忱舟会不会事后训他不守规矩,什么惩罚他都能受着,也都受过,直接把车窗降半,让新鲜气息往里灌点,再度关上车门。
他守着,没人敢靠近车身半分。
直到车内没什么声,李毅才喊司机过来,陆忱舟眼底透着阴冷,这股劲是对李毅那不守规矩的举动,物是物,主是主,主里的规矩被他轻易打破,在陆忱舟眼里没留身边的必要。
“回泰国禁闭三天,什么时候懂规矩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此时,刚进后台的池缨就见化妆台上就放着一大束玫瑰花,甚至还插着贺卡,她看也没看,直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助理进来后,看到这景,忍不住问,“姐,这谁送的?不会是北哥吧?”
“不是。”池缨看到玫瑰花就笃定送的人绝不会是宴烬北。
玫瑰他之前送过,还是单束,用来哄人的,但当时池缨没接,从那之后,宴烬北就知道她不喜欢玫瑰,更何况,他也不是玩浪漫的好手。
“回北京的机票定了吗?”她问。
圆圆点头,“嗯,定的凌晨一点半,等会儿我们回酒店收拾完东西就能走。”
池缨换回私服,后续的聚餐什么也没参加,和品牌方打过招呼,回酒店运行李往机场去,候机时间不长,彻底忙完一切的池缨才注意到手机没一点消息,除了金稔姐和雾子时不时发两句。
昨晚忙到凌晨一两点,实在没劲,倒床上就睡了,妆没卸衣服没换,两人自然没聊话,除了他那句小年快乐,直到现在手机也没进任何他的消息,隐隐觉得不对劲。
第61章 北哥真是实力派
到北京是次日的十一点,雪停了,但依旧没见光,阴冷阴冷的天,甚至比降雪时更冷,机场穿梭的人影还是不少,尽管是临近过年的日子。
全是奔波的身影,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相拥谈着不舍的情侣,还有捧花举牌等人的,各类人群的忙碌,在机场见的最多。
从特殊通道走出来的池缨刚受着北京的风,帽子口罩遮的严实,唯独露着那双眼,穿着黑色大衣,深蓝色喇叭裤,戴着红围脖,肩上挂着黑色链条包,压在帽檐下的黑发被轻微吹起,也就刚抬眼,身前一堵人形墙,身上没什么味道,连烟味都没沾,只是染了轻微的薄荷味。
她熟悉至极的。
想也没想,直接侧过脸贴在他怀里,单手伸进他敞开的黑色短棉服,隔着深灰色长袖圆领卫衣圈着他的腰,也没在意这会儿有没有狗仔蹲守,宴烬北抬手将她帽檐压低,抱着,温存着,头稍微低着,唇贴向她耳侧。
也就一两分钟。
宴烬北接过她的行李,没在这地方渲着这几天的情绪,提起行李轻易放进后备箱,池缨拢紧大衣双臂环抱地看着眼前他新提的车,“北哥真是实力派。”
嗯,实力派。
一句话燃的宴烬北心底直蹿一团暗火,但顾着助理还在,什么也没说。
圆圆也是在等男朋友,没和两人一块。
摘去帽子和口罩的池缨问他,“去你那还是我那?”
宴烬北把车内暖气开足,小姑娘的手冰凉,穿的还单薄,什么天还光套着大衣,回话,“居民楼味没散尽,现在没法住人。”
“刚好去我那,你上次留的套都在。”池缨的话没任何的隐晦,情情欲欲的,她觉得没什么言不出口。
宴烬北顾着她,这时间也是到了饭点,“还不饿?”
池缨笑,“不就是在等着北哥投喂吗?”
一出一出的下猛药。
宴烬北单手握方向盘的手背都蔓着轻暴的筋脉,池缨看得出他的反应,笑容更深,宴烬北落在档位的右手直截了当地放在她左腿上,她腿细但不柴,尤其抵达了某种情绪,他喜欢正面拨抬她的长腿落在肩上。
宴烬北看她一眼,“嗯,这几天欠你的都会补回来。”
池缨知道人不能挑过火,饿着肚子,飞机餐不应她的口味,坐了十小时的飞机已经够她受的,话没再往下接,调着音响,新车需要摸索的点不少,此刻正播放着《Drive You Home》
宴烬北对歌曲没什么讲究,听的也不多,但池缨爱故弄这些,除了偶尔听听经典老歌,大多都是英文歌。
路程也不长,就半小时。
两人最后来了一家湘菜馆,还是那次和雾子约的地儿,没下车,池缨看着馆子店就说,“现在不想吃辣的,容易烧胃。”
宴烬北哪读不懂她那点情,停好车,单手按开安全带,“不用顾着我,偶尔吃一顿没什么事,也不是受不住,下车。”
她喜辣,他口味偏淡点,但宴烬北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迁就,尤其是对她的事,除了床上,怎么都好,也没什么矫情的,谈恋爱就正经谈,宠着疼着都是必须的。
戴上帽子的池缨没再玩推推嚷嚷的把戏,自己男人哪用得着客气,顾着她的名气,两人被服务员领进了小包厢,没人扰还清静,估计这包厢是他早就定好的,空调的暖气笼罩着,甚至服务员连菜单都没留。
倒了茶水。
池缨把帽子围巾取下放旁边的椅子上,大衣也脱了挂在衣架上,修身V领毛衣,高腰喇叭裤,脚踩着九公分的高跟鞋,两人面对面坐着,看着他像是特意理过发,两侧剃短了,前面的发往后拢,一两根往前坠落,几近临着眉,收拾过,利落又帅,“前天小年夜怎么过的?”
“去周叔那吃了顿小年夜饭,拿点东西过去看看。”宴烬北压着话,把黑色棉服也脱了,顺手直接搭在手边的椅背,“两年没回来,哪哪都是过往的情。”
“周叔?”池缨捻着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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