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个陆老汉认识,正是“高人一等”的石养户。
“把你闺女叫出来!”石养户一步跨进了院子,“我有话问她!”
“深更半夜你来找我姑娘问话,成何体统?有什么事白天再说!”陆老汉挡在石养户身前,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陆之远和陆之凡听到动静相继出了屋,见事态欲向严重发展,二人忙上前分开陆老汉和石老汉。
“叔,您有啥跟我们说行不?大晚上您带着这么多人找个姑娘家确实不合适。”陆之远对石养户很是客气,怎么说也是他未来的岳父。
石养户拿眼角夹了陆之远一眼,鼻孔“哼”了一声。对于陆之远和自己家二姑娘的事,他最近听到点儿风。关起门来在家里他自是没把二竹当回事儿,可要说嫁姑娘,他可要好好挑一挑。说白了,石养户就没瞧上陆家,嫌穷。
“你们大半夜到底来干嘛的?!”
“太不像话了,这么晚了凶巴巴叫人家姑娘出来问话。”
此时,良牧署这边的养户也纷纷走出家门,围在了陆家院门口。
良牧署和蕃育署的养户本井水不犯河水,可年初因为交界地一块草场的归属问题,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良牧署养户自然认为草场是他们的,认为饲养家禽不需要草场。蕃育署养户则认为家禽在草场上放养有助于增加体重。
最后上林苑左监正亲自出面调停,按照家畜和家禽生长的实际需要,将草场一分为二才算了结了这场乱斗,可蕃育署那边的养户又因划归给良牧署的草场更大心生不满。
两边由此不睦。
石养户见良牧署这边围过来的养户越来越多,怕自己吃亏,便梗着脖子指着陆老汉,道:“你姑娘白天是不是进过我家鸡坊?”
陆老汉又作势将人往外推:“不知道不知道,白天再来问。”
“白天?白天听到风声她不就跑了?!”石养户边上一位大汉道。
“跑去哪里啊?”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后方响起,陆之瑶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施施然来到石养户跟前。
石养户没想到陆之瑶敢大方站出来,他明显愣了一下,理直气壮道:“你白天到鸡坊里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之瑶也没慌,反正没做亏心事,也没什么好怕的:“做过什么?帮二竹姐担水,将水缸灌满咯。”
石养户指着陆之瑶,气得满脸通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水里动了手脚!方才我去给鸡喂食才发现,给圣上挑选出的斗鸡大赛用的鸡全部死翘翘了!”
轰!围观的人听闻便炸了锅。
--------------------
第4章 狐狸油
======================
斗鸡大赛乃是近些年京城最为热闹的活动。届时,全城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可参与。而比赛的压轴大戏便是民间的斗鸡冠军与皇帝的“御鸡”之间的较量。
可想而知,来自皇宫鸡坊里的“御鸡”若是输了表演赛,从养户到钟鼓司掌印太监,谁也逃不了挨板子,若是输的惨烈点儿,搞不好项上人头都难保。
是以石养户此言一出,仿若扔出了一个大炸雷,围观的人顿时明白了石养户为何半夜来兴师问罪。
“死了斗鸡,若圣上怪罪下来,整个蕃育署都要跟着倒霉。”
“那确实应该找出罪魁祸首,好歹给上面一个交代,总不能所有养户跟着背黑锅。”
“好端端的她那么好心去给鸡坊担水?没听说她和石家有什么交情啊?”
陆之瑶怎会不知斗鸡大会的重要,可她既然问心无愧,就不怕其他人怎么说。
她上前一步,神情自若:“斗鸡大会的鸡是谁挑选的?”
石养户拍拍胸脯,自豪道:“当然是我亲自挑选的,圣上就是看中我这方面的才能,才将鸡坊交给我打理。”
陆之瑶又问:“比赛用的鸡死了,其他的鸡呢?”
石养户不知陆之瑶何意,如实答道:“其他的鸡都还活蹦乱跳的。”
“既然我不知道后日的斗鸡大会用的是哪些鸡,又如何能精准投毒,让大会的鸡喝到毒水,其他的鸡安然无恙呢?“陆之瑶追问。
“这……“石养户一时语塞,又立马瞪起眼,”反正你下午去过鸡坊,斗鸡死翘翘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有完没完?!都说了她不可能投毒!“半天没吱声的陆老汉终于爆发,”你们再不走,我明日就去监正那里告你们!”
眼看两拨人又要将战火升级,真闹起来,双方都得挨罚,良牧署这边有理也变没理。
陆之瑶出来调停:“都消消气罢。深更半夜吵吵闹闹不怕被人捅到监正那里吗?”
众人不语。
陆之瑶又道:“叔,我跟你们走一趟,去鸡坊看看。”
不等石养户开口,陆老汉吼起来:“不行!黑灯瞎火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不法之事?!”又用手指点着石养户等人,“你看看这帮人,土匪也就这样了!”
蕃育署那伙人怎听得了如此评价,又吵吵八伙起来:
“怎么说话呢?!”“谁是土匪?!”“兄弟们,良牧署的人骂我们!”
“当当当“几声巨大的敲击声响起,众人都闭了嘴。
只见一直没说话的陆之凡一手举着喂猪的木瓢,正使劲敲着一个铜盆。
看众人停下来,他不紧不慢道:“爹,我陪小妹随他们走一趟。”
陆之远也抢在陆老汉说话之前:“爹,我也去,我们哥俩陪小妹去,你自然可以放心。不然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
*
众人趁着夜色来到斗鸡坊。
进门一看,那四只比赛用的斗鸡一字排开,皆爪子蜷缩着倒在地上。
陆之瑶蹲下身去查看,借机将兑换出的鸡脂肪转移了一部分到鸡翅膀和鸡胸上,随即惊呼:“吃的这么胖不死才怪?也不看看这翅膀都肥成什么样了,还跳得起来吗?!幸好今天死了,不然后天带到宫里让圣上看了还不治你的罪?!”
石养户闻言忙俯身查看。
他翻开一只鸡的翅膀,两坨肥肉疙瘩赫然在目。再看整只鸡,果真肥的要死。拿在手上掂了掂,一只手险些端不住。
又将剩下的鸡一一看过,皆是如此。
石养户脸黑的跟锅底一般,着人喊来斗鸡坊负责喂食的长工。
因斗鸡价值不菲,鸡坊需要日夜有人值守,长工白日里喂鸡,晚上就住在鸡舍旁边的一间小屋。
长工睡眼惺忪的来了。
石养户一顿劈头盖脸:“你给鸡喂了什么?!这几只鸡为何变成这样?”
长工还没彻底清醒,嘴里嘟囔道:“就是署里发的饲料啊。”
石养户将手上的鸡杵到长工眼前:“你自己看看罢!”
长工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睡意全无:“不可能啊,白天还不是这样的啊!”
陆之瑶正欲上前,陆之远却仿若预先知道般,提前拽住了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不要妄动。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陆之瑶对陆之远耳语,随即来到长工跟前,指了指长工来的方向,道:“敢不敢让我们去你的屋子里看看,若搜出不该出现在鸡坊的东西……你知道后果。”
长工见到陆之瑶,面色登时有些奇怪。他梗着脖子道:“你是谁?鸡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陆之瑶却笑了起来:“我是谁你不知道吗?若没有我,你哪有机会下手?你不感谢我吗?”
长工仍是嘴硬:“疯婆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转向石养户,“老爷,鸡坊的事几时轮到一个外人说话,您可别让她教您做事啊。”
石养户再鲁莽,此时也能看出长工的心虚。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也别说那么多了,带我们去你屋里看看不就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也不可能冤枉你。”
长工哪敢头铁到带石养户去屋里搜,此时已是吓得脑门上不见三魂,脚底板荡散七魄,“噗通”一声跪在了石养户脚下,哀嚎起来:“老爷,我是给鸡喂了黄豆,可就算鸡是吃了黄豆胀死的,也不能胀在翅膀上啊,这里面指定还有猫腻,这小丫头,这小丫头绝对有问题。”
原来,陆之瑶白日给鸡坊担水的时候,在水缸边发现了一袋黄豆。黄豆是养鸡场大忌,因为鸡若是吃了黄豆,再喝些水,黄豆便会在鸡的胃里越胀越大,鸡就会被撑死。至于黄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要问鸡坊长工了。
石养户怒不可遏,眼睛里喷出火来:“你还敢狡辩?!我现在就将你送到衙门!”
长工一把拽住石养户的衣角,哀求道:“不要啊,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啊!”
“说!到底怎么回事?!”石养户将长工一脚踢开,又用手掸了掸衣角,“为何要故意弄死鸡坊的鸡?!”
长工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抖着声音道:“我,我赌钱输了好多,还不上,又借了高利贷,本想回本,哪成想又全输了,讨债的找上门,说我若是三天之内不把钱还上,就弄死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能将后日斗鸡大赛的鸡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长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老爷!”
“什么?!”石养户万分震惊,却又很快陷入沉思。
陆之瑶和两个哥哥颇具深意地交换了眼神。稍微细想便知,石养户凭养鸡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其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又惹得多少人眼红。
石养户长叹了口气,漠然道:“罢了,你走吧,就算把你送进衙门,我这斗鸡坊也是保不住,怪只怪我用人不慎,没早发现你是个烂赌鬼。滚吧!”
长工连滚带爬地走了。
众人也散了。
石养户雕像般立在原地,自叹道:“别说鸡坊保不住,我这脑袋怕是也要掉了!”
陆家兄妹尚未走远,石养户的话隐约传入三人的耳朵。
陆之远明显顿了顿,却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陆之瑶思忖片刻,拉了陆之远和陆之凡往回走。兄弟二人早就习以为常,这个从前柔柔弱弱没什么主见的妹妹,自打前些日子摔了头,捡回一条命,便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之瑶来到石养户面前,恳切道:“叔,没那么严重吧,这几只鸡死了,您再换几只参赛不就得了。”
石养户已没了兴师问罪的气势,声音有气无力:“其它的绝对不行,训练不到火候啊。”
陆之瑶拍拍胸脯:“我可以帮您。”
“你?!”
“是,我帮您的鸡在后天的斗鸡大赛中获胜。不过我有个条件,若是斗鸡比赛赢了,您以后不能再让二竹姐干活。”
石养户将信将疑,但眼下他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别说不让二竹干活,就是让他伺候二竹他都乐意。
陆之瑶了解石养户秉性,怕他到时候反悔,便请他拿来纸笔,让二哥陆之凡拟了份保证书,待石养户在上头签了字画了押,这才让石养户从鸡坊里又挑出四只素质还算说得过去的斗鸡。
“叔,怎么才算好的斗鸡呢?”
“头要小,爪子要非常大而且直,这样底盘才稳;身子要细长,皮一定要特别厚,这样才禁得住对手的抓挠。”说起斗鸡,石养户滔滔不绝起来。
陆之瑶让陆之远抓住一只选出来的斗鸡,对石养户解释道:“叔,我会一种按摩方法,可以将这四只鸡都变成好斗鸡的模样。不过这方法保密,概不外传,还请您理解。”
石养户立马明白了,连连点头:“好好,丫头你按,我不看。”随后转过了身。
陆之瑶很快将四只鸡体内的脂肪按照石养户说的进行了乾坤大挪移。
斗鸡的模样是有了,可真到了近身格斗时,徒有虚表可是赢不了比赛的。
陆之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石养户,嘱咐他比赛当天将瓶里的油脂涂在斗鸡身上。
石养户小心翼翼将瓷瓶收好,送陆家兄妹离开了蕃育署。
“你给他的瓶里是啥?”回去的路上,陆之凡歪着脑袋问陆之瑶。
“狐狸油。”陆之瑶狡黠地笑起来,“斗鸡身上涂了狐狸油,还不把对手吓死。不战而胜。”
“你哪儿来的狐狸油?”
“隔壁胖大叔给的。他那天上山打猎,猎到一头狐狸,剥了皮,熬了油,昨天娘手被烫伤了,胖大叔送来一小瓶给娘涂抹伤口。”
胖大叔喜好打猎是不假,可今年不知咋了,猎人们已经很久没有从附近的山里猎到狐狸了。陆之瑶这瓶狐狸油,是她前两天进山摘野花做香皂时,刚好发现了一具没死多久的狐狸身上的。
那只狐狸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身上遍体鳞伤,甚是吓人。皮毛是没法用来换钱了,狐狸的肉又不好吃,陆之瑶便只将那只死狐狸的脂肪吸了出来,换了能量石。
--------------------
第5章 梅花糕
======================
“咚咚咚……”陆之瑶被一阵拍门声惊醒,起身发现已是日上三竿,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想来都出去干活儿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手里还捏着一只油光锃亮的斗鸡。那斗鸡突然见了陌生人,登时仰起脖子,立起冠子。
少年献宝似的将斗鸡捧到陆之瑶眼前,憨声道:“老爷家的鸡在今年的斗鸡大赛上又拔了头筹,老爷特意派我给姑娘送来一只斗鸡作为谢礼。”
陆之瑶接过鸡,轻轻抚弄着,那只鸡竟老实下来,缩起脖子蹲在她臂弯:“你们老爷没说其他的?”
少年一愣,旋即拍了拍脑袋:“对了!老爷让我给姑娘带句话,他定会信守承诺,请姑娘放心。至于是啥承诺,老爷也没说啊……”
陆之瑶放下心来,也是看那少年还是个孩子,转身回厨房拿了几块米花糖,塞给他:“我们家养猪的,跟石老爷比不了,家里没啥好吃的,昨晚我娘刚做的米花糖,给你尝尝,辛苦你跑这一趟。”
少年又惊又喜地揣着米花糖离开了,他当然不是没吃过这些零食,是他给石养户跑腿以来,从未遇到有人如此真诚待他。
陆之瑶给自家水缸担了水,喂了猪,便已是中午。
这时陆之远捡牛粪回来,舀水洗干净手,也没理陆之瑶,偷偷摸摸回了自己屋里。
反常,一向磊落不羁的大哥今日怎么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事出反常必有因。陆之瑶悄悄来到陆之远房子的窗根下,透过支开的窗户往里看。
只见她那五大三粗的大哥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展开,叠好,再展开,再叠好,又双手捧起闻了闻,吸气,闭眼,傻笑,一气呵成。
不用猜也知道,那手帕准是石二竹给他的。既然如此,索性再让他再高兴些罢。
陆之瑶敲开了陆之远的房门,将石养户的保证书交给他,让他交给石二竹。
3/5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