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生瞧出些端倪,收了笑,恭敬道:“是。”
许明月继续道:“再有,便是待话本刻印好了,还需再烦劳几位,若有空闲,带些话本到书市上坐一坐。”
有几人点头道:“我们几个平日常到书市逛,知道什么地方人最多,这事可交给我们来办。”
许明月点头:“再便是,明日上元节书肆开张,宫中宫宴,我不能来,要劳梦生看顾看顾书肆。只明日,肆中话本,可随意供人翻看——最好是立个招幌在门口,再雇人来吆喝吆喝。”
解梦生笑道:“这事婶婶便放心交给我。”
许明月笑了笑:“多谢梦生,多谢诸位。”
解梦生摆摆手,道:“都是小事,何况婶婶同世叔给的酬金也大方得很。”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几个书生又自告奋勇,说有认识的京中名士,可以请来为话本写些序文,也能造一造声势。
事情都定下了,天色也不早,众人便都先告辞。
出了书肆,一群书生商议着,打算不多雇发放招子的工人,只从自己人中间出几个便是。
他们除了解梦生,大多是寒门子弟,此次来帮衬,其实多是奔着酬金来的。
解梦生听了只笑:“得了,这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众人不解,只见解梦生朝城西的方向努了努嘴:“可别忘了这位婶婶是哪家的。”
有人道:“婶婶不是说了,此事不劳烦沈首辅么?”
解梦生轻哼一声:“婶婶不想劳烦,沈世叔却盯得紧着呢。你瞧好了吧,明日就该有官府的人来替咱们贴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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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补更!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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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当日,宫中张灯结彩。
宫女太监忙而有序的奔来走去,看着比此前秋闱后那一场宫宴热闹上不少。
许明月与沈潜在宫道上同行,不时便要停下来,陪着追上来的某大人某亲王攀谈几句。
瞧着,沈潜说往日总被同僚打趣不成家的事是真的。
许多大人亲王,身旁的夫人都是有身孕的模样。
有位热络的亲王夫人,在等着丈夫与沈潜交谈时,还凑到许明月耳边小声问她:“你与沈大人成婚都这样久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我这倒有道偏方,你要不要?”
许明月总不好说,自己与沈潜成婚至今,还不曾亲近过。只好垂着眼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最后还是被那位夫人硬塞了道药方。
许明月面颊微微泛红,将那药方递给身旁的随侍,吩咐:“仔细收好。”仔细二字说得郑重。
沈潜应当是看见了,待亲王走后,侧眸给了那随侍一个眼神。
许明月此时还在同他怄元宝的气,瞧见了也不愿管。
只看着沈潜从那随侍手中接过药方,缓缓扫过一眼,嘴角便漫上笑意。
许明月只当看不见,眼观鼻鼻观心地往前走。
眼见前头就是宫宴布置的地方了,沈潜却忽然伸手来牵她。
这在宫中已算得上是不知礼数,只几息,周遭便能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许明月皱了皱眉,碍于在人前,并没直接挣开,只冷淡朝沈潜看了一眼。
沈潜面上的笑意顿了顿,似乎有些受伤,但很快又笑起来,俯身凑近许明月耳边,道:“娘子,娘子其实是想同我有一个孩子,所以才为元宝的事生气么?”
他这话说得又自作多情又不知羞。
眼瞧着已经走到了人前,不远处太后朝着他们走过来。
许明月瞪他一眼,轻声回道:“不是,松手。”
沈潜却不知为何,笑得更欢,顺从地松了手。
直到太后走到近前,那笑才渐渐平缓下来。
两人朝太后行了一礼。太后面上扬着笑,竟亲手来扶许明月:“唉,不必多礼。”
许明月顺势起身,又听太后道:“明月,可是这名字?前些日子,我们在宫宴上还见过。真是好福气,再嫁得如意郎君。”
不待许明月回话,沈潜已然开口:“有福气的是我。”
太后笑意愈深,细细地打量起许明月来。
沈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视线。
太后笑意渐淡,收回视线,吩咐宫人分别引两人入座。
许明月随着宫人到了女眷席。
女眷席放眼一看,倒都是熟人。
一眼能瞧见的,有前度在尚书府赏花宴上见过的刘夫人、李夫人几位,偏些地方,还有坐着淮南王府的郡主。
几位夫人这一日都十分热络地来与许明月说话。
郡主只冷冷看了许明月一眼,倒是坐在她身侧的贵妇人,应当是淮南王妃,微微朝许明月点了点头。
终于落座之后,许明月才发觉自己所坐的位置实在安排得有些巧了。
这么说,是因为她坐下不久,便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顺着那视线望过去,便见沈潜手中松松握着一只酒杯,正直直地朝这边看。
她蹙了蹙眉,收回视线。
但不久,就又被沈潜那视线盯得抬眸看过去。
除却有人来搭话或敬酒,他的视线仿佛便钉在女眷席,钉在许明月身上似的。
但凡他不是当朝首辅,此时怕已有人要掀桌而起,指点他孟浪了。
许明月终于被看得有些恼,抬眼便朝沈潜冷冷瞪了一眼。
沈潜神情一怔,继而却抬起酒杯遮到嘴边,似乎低低地笑起来。
许明月收回视线,女眷席这时却也漫起一片浅浅的笑声。
李夫人就坐在许明月身边,很是亲热地打趣:“真是羡慕沈夫人,成婚半载了,还同新婚夫妇似的。”
李夫人一开口,桌上诸如此类的话便此起彼伏。
“沈大人这样的男子,平日不近女色,家中也不纳旁的莺莺燕燕,对沈夫人情深至此,真是难得。”
“也是沈夫人兰心蕙质,我虽自小在顺天府长大的,却也见过沈夫人的诗集子,那词句,写得真是好。”
一片欢笑声中,忽然传来一句:“兰心蕙质怎么会叫人休弃?”
笑声忽然一顿,众人都朝那说话的人看去,只见淮南王府郡主扬着下巴,面上是一副不屑神情。
席上沉默的气氛太明显,许明月本想只作听不见,这时却也不能够了。
她心中暗暗叹气,放下手中杯盏,道:“郡主对我不满,只是因为我叫人休弃一事么?既如此,不如郡主再去一趟傅府,同傅老夫人说一句,收回遣退书。”
那郡主面上一烫,咬牙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遣退书是傅老夫人下的,与我又没有关系,她若想收回便收回了,岂需要我去说。”
“我没有说郡主与此事有什么关系,郡主不要误会了。”许明月偏了偏头,做出不解的样子,淡淡道,“我只是说,傅老夫人对我是弃妇一事并无不满,我自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诸位夫人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的么?”
她看向座上的几位夫人。
众人都垂着眼,只当没有听见。
许明月便又看向郡主:“看来,诸位夫人也并无不满,这座中只有郡主管得宽些。”
座中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继而便捂了嘴,以咳嗽声来遮掩。
郡主的面颊愈发红了起来,气愤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宴辱骂皇亲!”
许明月垂了眸子,并不愿再与她掰扯,只淡淡道:“郡主威风,臣妇不敢。”
那淮南王家的郡主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性,这短短一句话便激得她要起身。
她身旁的淮南王妃劝慰了几句,拉扯了她几下,反倒叫她更咽不下气了。
四周环顾一遍,只见满座的夫人都只将她当笑话看,偏还和许明月亲亲热热地说着小话,心中不平便更甚了。
于是许明月,以及与许明月说着话的户部尚书家李夫人,正说着话,忽然便被隔桌遥遥泼了酒。
然而因为是隔着桌子泼的,以淮南王家郡主的身份,又与她二人坐得不近。于是这酒水其实只溅了些许在她二人衣襟。
倒是与郡主坐得临近的几位亲王夫人和淮南王妃,头上脸上都沾上不少酒水,好不狼狈。
女眷席一时激起一片惊叫声。
这惊叫声传进耳朵,许明月才反应过来,一抬眼,沈潜已经朝女眷席走过来了,脸色冷得像冰。
四下的宫女太监,都忙着给女眷席的主子们擦拭酒水,因而也没有人拦他。
走过淮南王府郡主身侧时,他停了片刻,道:“第一回 的账,我只记了傅家的,倒将淮南王府落下了。”
“这是第二回 。”他道,继而对身后跟着的随侍道,“给郡主敬酒。”
那随侍应当是跟了他许久的,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话中的意思,提了酒壶,便兜头往郡主头脸上浇去。
郡主顿了片刻,尖叫起来。宫宴上顿时一片哗然。
许明月忙起身叫停:“住手。”
随侍停了手,沈潜也并不去管,只沉着脸快步走到许明月身边,解了袍子披在她身上。
许明月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衣襟沾了些酒水。”
沈潜脸色仍然不见好转,一双手牢牢地扣在她肩上。
上座的幼帝与太后都被这一出闹剧引了过来。
太后瞧见淮南王郡主满头湿发的狼狈模样,又见沈潜闯入了女眷席,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淮南王郡主委屈地便要开口说话。
太后却冷冷看她一眼:“哀家没有问你。”
一旁的李夫人此时回过神来,将淮南王郡主泼人酒水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有些被酒水殃及的夫人也愤愤开口帮腔。
太后听罢,叹了口气,道:“淮南王郡主好大的威风,既不想好好与宴,那便不要待在这里了。来人,送淮南王妃和郡主回府。”
淮南王妃与淮南王郡主的面容一时都白了起来,但也不敢违命,只行了礼告退。
太后随即转身,看向沈潜:“纵使郡主有千般不对,她到底也还是淮南王府的郡主。沈潜,此事,你做得也过了些。”
沈潜只冷冷答道:“臣自知有罪,那便请圣上责罚。”
这一句,才叫人将视线从太后转到了幼帝身上。
太后脸色微青,听幼帝道:“沈爱卿此番往南直隶,解了朝廷大患,是大功一桩。功过相抵,今日朕不多追究。”
她也只好扯了抹笑:“皇帝圣明。”
闹剧就此结束,宫宴复又继续。
太后吩咐了人领许明月往慈宁宫去更换衣裳。
沈潜似乎想直接带许明月离开,就要开口回绝。
但他方才闯入女眷席,又命人浇郡主酒水的事,已经十分出格。此时若再拒绝太后的好意,实在太拂皇室的面子。
许明月抬手拽住他衣袖,给他递了个制止的眼神。
沈潜于是抿住唇,低声又对她道:“我陪你去。”
许明月摇摇头,柔声道:“不要担心。”
从方才沈潜与太后的几番交锋中,她其实已然瞧出来二人之间有嫌隙。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笃定,太后既敢当众让人带她,便不会让她损伤分毫。
这大抵只是太后为表恩威并济的简单示好罢了。
沈潜约莫也是想到这一层,没有再多阻拦。
但当许明月换过衣衫,走出慈宁宫,在宫道尽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她才明白过来,太后要她来慈宁宫,不是什么简单示好。甚至这一整场宫宴的闹剧,大约也只是为了将她引到慈宁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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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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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慈宁宫,往左转就是一条长长的宫道。
朱红的重门一扇连着一扇,好像看不见尽头。
但许明月还是遥遥一眼,瞧见了转角处红墙前的身影。
傅凭临从来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君子,他不讲究那些死板的纲常名教。
遇见喜欢的女子,他会发愣一炷香时间,然后追着跑几条长街,还要托相识的好兄弟在她袖口里塞上一纸“密信”。
他信奉的是自然快意是正道,于是行止坐卧,总不爱受拘束。
做了官,大抵是有几分收敛的,但还是能瞧见本性。
旁的官在宫道上等人,不说威严十足,总也要做个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倒好,侧着身斜斜倚在宫墙上。远远瞧见许明月,才腿一蹬,像不倒翁似的站直了。
许明月忍不住笑了笑。
笑声循着空荡的宫墙飘到尽头去,也激起一阵回声。
两个人沿着宫道慢慢走到彼此近前,隔了几步停下,却都不说话。
直到一阵风吹动檐角的风铃,两人才缓缓回神。
傅凭临先开的口,嗓子有些喑哑,笑:“明月。”
许明月也笑了笑:“状元郎。不,如今是侍郎大人了。”
傅凭临愣了愣,随即又勉强地笑了笑:“若是这样说,我也该改口,叫你沈夫人。”
不及许明月答话,他又笑问,随口一提似的自然:“他待你好吗?”
许明月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又道:“凭临,对不住。”
傅凭临也看她一会儿。
不多久,别开视线,眼眶有些泛红:“怎么说对不住。本是我没有护好你。淮南王郡主的事,让你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嫁给沈潜,也是因为生我的气——但明月,我没有要同她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母亲遣退你的消息。”
他痛苦道:“我一直被困在宫中,你与沈潜成婚那一日,我才得以逃出宫。但只到沈府门前,看见你下了花轿,便被人下了黑手。”
许明月听罢,沉默许久,道:“凭临,除了对不住,我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在同沈潜成婚之前,我已经发现了端倪,猜测事情不像京中传的那样……可我还是没有信你,还是嫁了。”
傅凭临亦沉默许久,终于问:“为什么?”
许明月垂下眼睫,缓缓道:“我本以为,自己能够喜欢上在傅家做傅夫人的日子。可收到那纸遣退书的时候,我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离开傅府,回江南去……对不住。”
傅凭临扯了扯嘴角,摇头:“明月,是我该说这句对不住。”
“对不住我在傅家没让你快乐,分明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却为了不与母亲起争执视而不见。对不住我入宫一年杳无音讯,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分明我们成亲以来,我根本没有让你风光几日……”
他胡乱地抬起官袍衣袖撩过脸,笑道:“还好如今也不算晚。你想回江南,只等我将此处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彼时你与沈潜和离,我们便回江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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