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层来自山海的歌声还在飘荡。
也是这是,时悦才想起昨夜和赵柏行通电话时,他说到的那嘴“要去那座钟意你的城市”。
想来大概就是因为睡前听到了他这句话,才会跟着进行联想,进而做了这么一场有些奇怪的梦吧。
可那里离这儿可有段距离,就算坐飞机也要四个多小时。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竟然当天就往返吗?
往身后看了眼,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赵柏行却没了身影。
“唐助理来了,他们去那边聊公司的事情了。”一道声音从对面传来,是那个赵乾。
时悦顺他的目光望,很快便瞧见了站在外头走廊尽头的两道人影。
明明都已经快十一点,唐易还穿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头发梳得齐整,手里还带着几摞厚厚的文件夹。赵柏行叼了支烟,含糊地皱着眉头翻阅着文件,瞧着一副不顺利的模样。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啊。时悦感慨地收回目光。
“美女,你跟我堂叔一起来的啊?”
赵乾凑了上来。
刚才赵柏行在,他也不敢贸然过来和时悦搭话,见他走了赶忙把书一丢,挪到了这侧沙发上,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打量和好奇意味。
在他们那乌烟瘴气圈子里待得久了,往往不会有“恋爱”的概念。多数人身边的女孩每次都不同,她们没有名字,只在毫不避讳的凝视下被打上“某某的妞”这样的标签,他们看不上这些女孩,却又沉沦于自己虚伪可憎的低级需求。
钱和满足,双方心照不宣地各取所需已经成了这圈子里的常态。
赵乾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滩烂泥,却不怎么敢轻浮地将赵柏行也代入到这样的荒.淫逻辑中,和身侧几个男生使着眼色猜测半天,还是决定上来打探一下。
出于谨慎,他并未将话说得太露骨。但他并不知道,在普通人的行为准则中,这种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已经属于冒犯。
时悦并不大喜欢这样的距离和目光,拿着牛奶默默往侧边挪了下,礼貌性地回了他一嘴,看了眼手机时间,估摸着准备起身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有机会再聚。”
自然,后一句不过客套。
她站起身,不忘带走桌上喝剩小半的牛奶。见她要走,赵乾担心赵柏行会觉得是自己吓跑了她,赶忙伸手挽留,一个动作不顺,碰倒了她手里的牛奶。
小半杯的牛奶泼向时悦的小腿,顺着牛仔裤滑入短靴。
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
赵柏行恰在这时回来,很快也看到了这处情况,赵乾害怕赵柏行怪罪自己,结结巴巴的想说点什么,赵柏行却示意他拿来桌上抽纸。
赵乾忙不迭拿来抽纸,殷切将纸递给时悦,却被赵柏行接走。
“坐下吧。”
赵柏行一手按着她坐了回去,下一秒,竟然在众人注视下,在沙发前单膝触地半跪了下来。
时悦几乎在瞬间弹了起来,“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坐着。”
隔着大衣,赵柏行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又带回了沙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来。”
牛奶泼在时悦的小腿上,顺着重力滑入短靴。赵柏行就半跪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一手扶着她的鞋跟,一点一点地拭过她的裤脚、鞋面、直至短靴内里。
说来惭愧,干记者这行的成天满世界跑新闻,鞋上总是布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污渍和灰尘,落上了牛奶渍,湿淋淋的,更显得埋汰。
时悦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帮自己擦鞋,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脚,却被赵柏行不由分说地桎梏。
“别动,时记者。”他说。
这回他甚至用掌心托着她的鞋底,让她抬起了小腿。
——用他那双好看的、宽大的掌心,托住了她尘泥遍布的鞋底,垂着眼睑,以一种虔诚的、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短靴,用抽纸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酒吧喧嚣,有彩色灯束照射下来,落在男人一尘不染的衬衣和马甲上,强势的上位者,此刻却捧着他的脚,像古神话中的男祭司,虔诚地亲吻神祗的脚,吟诵着愿意将自己献身于神的话语。
时悦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垂下眼接受着赵柏行十足靠近的身躯,她仿佛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素来嫌恶的烟味在此时莫名没那么遭人厌。
时悦莫名紧了紧手指,心底涌出一阵无法名状的情绪,她颤着睫毛别开了眼。
大致替她清洗完污渍,赵柏行站起身,时悦也赶忙起身,红着脸连连道谢。
赵柏行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风轻云淡笑了笑,“乐意之至。”
目光微顿,落在从刚才就一直杵在旁边的赵乾身上,唇角笑意微微敛下,“刚刚是你打翻的?”
赵乾本来就怕他,尤其见他刚才那样跪着给时悦擦鞋的动作,心底一阵骇然,惊慌害怕达到了巅峰,此刻都快哭出来了,哆嗦着正要认错,时悦却接过话来。
“不是,是我自己刚刚不小心弄洒的,他刚好在旁边,过来帮我接了下。”
时悦的话,赵柏行没有反驳的道理,只瞥了赵乾一眼。
“你们继续玩吧。”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赵乾猛地松了一口气,瘫回了沙发,半晌,踢了踢旁边男生,“欸,堂叔的老婆应该怎么称呼?”
“叔……应该叫堂婶吧?”
堂婶。
得,这回知道了,该叫堂婶。
-
从酒吧出来十一点多,外头下起雪。
时悦顺嘴问了一句,“刚刚那个,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个远房侄子?”
赵柏行反应了下才想起上回是哪个上回,点了点头,“嗯,上次那辆玛莎拉蒂就是他的。”
“难怪。”时悦点了点头,回想起那辆车的装饰风格,十分合理,“确实像是他的车。”
赵柏行拉开副驾驶车门,语气淡淡,“你不用替他说话。”
替他说话?
时悦愣了下,想起刚刚出来时洒牛奶的事儿,笑着钻进副驾,“还不是你太凶了,你没看他刚刚都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
赵柏行坐进车里,正系上安全带,闻言,唇角扯了下,“是吗?我以为我脾气还挺好的。”
时悦也跟着拉上安全带,一边朝驾驶座望,不太相信地蹙起眉梢。
“你没见我们刚去的时候,他多害怕啊,都不敢过来。”
“那是他胆子小。”
赵柏行敲了敲方向盘,毫不犹豫将问题甩到赵乾自身上去。瞧了时悦一眼,拖着语气调侃,“时记者不信的话,可以打我一巴掌,看我生不生气?”
说罢,竟真含着几分狐狸笑意,把脸往她这侧凑了凑。
时悦压着嘴角笑意,别开头去看窗外,“有病啊你……”
赵柏行也笑了起来,发动汽车上路。
雪下得不大,在半空中就化开了,车里开着暖气,时悦被赵柏行的外套拢着,身上暖和极了,连轴转几日的疲惫仿佛也在这日消散。
她靠着车窗,下意识又想起了昨晚那几个梦,或许梦境真有治愈心灵的作用,那些看似荒诞的片段却让她感到无比放松和眷恋。
连带着,觉得驾驶座上的赵柏行仿佛也亲切熟悉了许多。
她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疑惑,随口问了一句。
“你昨晚不是说出差吗,怎么下午就回来了,不好玩?”
“我们牛郎呢,是这样的。”
赵柏行目光平直望着马路,正经帅哥模样,一张口却是,“一通电话,空降上床。如果是时记者需要,天南海北,这边都可以随时回来。”
“……”
又是满嘴跑火车。
时悦好笑收回视线,没有再问。赵柏行却又开口,“不过我倒是挺想去那座城市的。”
“为什么?”
赵柏行朝副驾驶看了眼,对上时悦好奇的视线。镜片反光,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意味。然后听到他开口,“因为和别人约定过,要在春天去钟意你的城市,看海。”
时悦下意识微笑感慨,“还挺浪漫……”
蓦然一顿,缓缓睁大了瞳孔,荒诞的梦境倏然回到脑海。
那就约好了。
明年春天跟我去看海。
去那座钟意你的城市。
作者有话说:
(文中城市名都是虚构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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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们是真的。◎
未免太过巧合。
时悦愣了一愣, 偏过头看向驾驶座,梦境里沾着机油污渍的赵狐狸与面前穿高定西装的赵柏行侧面剪影慢慢重叠。
“和谁的约定?”
“一个朋友。”赵柏行轻描淡写回答。
时悦却突然刨根问底了起来, “哪个朋友, 女生吗?叫什么名字。”
汽车刚好在红灯前停下,75秒的红灯,赵柏行挂了空挡,双臂搭着方向盘, 瞧着是想调侃两句的模样, 嘴角轻浮带起了一点弧度。
偏过头, 对上时悦的视线, 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会窗外路灯太亮, 他的眼镜反着光,像是一层保护罩, 阻绝了旁人通过眼睛来窥探他的内心的企图。
时悦睁大眼睛看着他,用一种惊讶的、考究的目光。
在她可见的范围内, 他的唇角缓缓收敛了笑意, 也没了声音。
红绿灯路口车水马龙, 时刻有鸣笛作响。
车里静谧极了, 四目相对,只有呼吸淡淡作祟。两人像在博弈, 藏着不同的心思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
75秒的红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50……20……5……
赵柏行倏然笑了起来,收回视线,摸了摸下巴,戏谑调侃的语气,“时记者这是吃醋了?没想到, 还以为只有我这么关注时记者。我俩这算不算那个词……双向奔赴?”
“……无聊”
时悦默默收回视线。
赵柏行却又开口,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时悦犹豫道, “因为……在别的地方,也听别人说过这句话,觉得挺耳熟的。”
“别人?”赵柏行往侧边看了眼,收敛了笑意,“那你可要当心点。”
“怎么了?”
赵柏行的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方向盘,目色淡淡望着前方,“说出这种话术的人,很显然啊,居心不良。约去看海,用这种浪漫的名头骗人一起旅行,最终图的是什么,谁都能想到。”
顿了顿,又问,“谁跟你说的这句话,男的?”
“……”
客观来说,时悦赞同这个说法,没有确定关系的异性单独约去外地旅游,很显然,总有一方的心思是不纯净的。
但问题是……这话是自己说的啊!!
在梦里,主动约赵柏行的人是她;
和他约定看海的人也是她!
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个馋他身子所以约他去看海的居心不良的女淫.贼吧!!
咬着嘴角纠结片刻,干笑一声。
“不是跟我说的,是跟我朋友说的啦。而且话也不能说那么绝对吧?就像和你约定去看海的那个朋友,难道他对你也居心不良吗?”
说到这,赵柏行倒是不反驳了,默了半晌,喉间溢出笑意来,“她啊,我倒是希望她对我有点居心不良的企图。”
时悦听不明白。
只是努力回想着,梦里的自己到底是不是居心不良。
-
这晚的雪势不大,他们回到小区时大理石地面上湿漉漉的,是雪融化留下的痕迹。
赵柏行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今晚应该是要睡在隔壁。
想到这里时,时悦便问了一嘴,“说起来,你当初是为什么到这里租房子啊?这小区也有点年头了,设施也挺旧的……是因为交通方便吗?”
当然,这也只是礼貌说辞。
她真正的疑惑是,堂堂房地产大boss,居然要到一个并不高端的小区里,租房??
或许是阶层认知鸿沟吧。
在时悦的刻板印象里,像这种大集团的老板不都是车房满世界、往来无穷人,随随便便喝口水都要用金镶玉的杯子装吗?
可到了赵柏行这里,往日处于她脑海构想中的上流阶层总裁形象尽数被推翻,他随性、亲和、爱说疯话,哪点都不像一个大老板。
说时,赵柏行从车上下来,往后按了下车遥控,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不是租,是买。”
“买?!”时悦猛地停下了脚步。
赵柏行也好笑停下了脚步,“怎么,觉得我买不起?”
“不、不是。”时悦连忙摆手,张了张嘴,脑子又有些卡壳,一时转不过来。
不是,这绝对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
时悦费劲想了半天,挤出一句,“可是,对面那套房子是二手房啊!”
“还不错吧,上一任主人打扫得很干净。”
两人接着往回走,赵柏行按下电梯时,时悦还在费劲思考,“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住你们京苑新开发的楼盘?那不是更新,住得更舒服?”
赵柏行也恍若正在思考,仰起头颅看向电梯上方的照明灯,盯了半晌,嗯了一声,“我们的新楼盘啊,好是好,就是那什么,甲醛含量高了点。”
“甲醛?”
“嗯,甲醛。”赵柏行耸了耸肩,走进电梯,“新房嘛,在所难免,我们的新楼盘含量也就是比别的房子高上几个点而已。”
朝电梯外的女孩狡黠一笑,“嘘,别告诉其他人。”
“??”
时悦一脸惊悚走进电梯,看赵柏行的目光充满惊愕和狐疑。
不是。
大老板,我是一名记者。
你在记者面前这么开你自己公司的玩笑,真的没问题吗??
……
上到17层,在走廊分道扬镳。
时悦再次由衷地感谢了他今天的照顾,再次提到身上这件大衣,“实在不好意思,这件外套被我弄脏了一点,等我明天送去干洗后再还给你。”
赵柏行抄着兜,目光往下扫了一圈,这时镜片清晰了,那双狐狸眼底带着几分温和笑意,“不用,我不一定在家,洗好了就先放你那里,等我回头去拿吧。”
“也行,那真是十分麻烦你了。”
出门采访多了,道谢和道歉对时悦而言再熟练不过,双手相扣搭在身前,身子前倾45度左右,十足真诚的语气,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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