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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欺君——獭祭鱼鱼鱼【完结】

时间:2023-08-14 11:39:04  作者:獭祭鱼鱼鱼【完结】
  烟年略一思索,低声答道:“我对大人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却遭大人曲解猜忌,心中悲切,才说了这样的昏话。”
  他顺着她的话道:“你口中常说对我真心,可是与我在一处时,你似乎并不享受,当真奇怪,与倾慕之人共赴巫山,不应是人间至乐么?”
  花月佳期,温情脉脉之时,他却偏要问如此煞风景的问题,实在讨厌。
  烟年一本正经道:“大人此言乃是太监开会——无稽之谈,我已沉迷于大人的身子无法自拔,何来不享受一说?”
  “那你为何三番五次躲避我?”
  烟年具备充足的糊弄男人经验,只犹豫了一瞬,便道:“我也不知为何,在床笫之事上时常担忧。”
  “有什么可忧心?”
  “怕大人只是贪恋我的身子,而非我这个人,也怕大人哪天腻了,又要弃我而去。”
  “原来如此。”叶叙川叹道:“看来我又误会了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烟年阴阳怪气地笑着,心道您放心,老娘已经怀恨在心了:妈的,早晚有一天打爆他狗头。
  “大人不会抛弃烟年的,对吗?”她反将一军。
  叶叙川抚弄她如瀑青丝,只是漠然一笑,并不作答。
  *
  入睡前,叶叙川丢给她一个牌子。
  这牌子巴掌大小,以一种没见过的硬木头刻成,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个叶字,这笔字银钩铁画,沉稳刚健,像是叶叙川的字,又不太像。
  烟年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这是叶府库房的令牌,”他道:“用处甚多,可调银子,请御医,开粥棚,汴京城内大小事宜,只要你想,皆可办到。”
  烟年掂了掂这牌子,心道你道歉的方式可真隐晦。
  她把牌子收进妆匣中:“谢谢大人。”
  叶叙川以为她没听明白,又道:“今后你想接济遗孤,直接拿着令牌找府上管事,自有人为你去办。”
  “我晓得它的分量,只是怕碰坏了,才收将起来。”烟年温婉地勾起嘴角:“只要是大人送我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针一线,我也必会仔细珍藏。”
  “口蜜腹剑。”
  面对她肉麻的告白,叶叙川的嘲讽如期而至。
  “我只盼大人别再折辱我,我虽然低贱,可是一颗心也是肉长的,大人欺负我,我难免心酸。”烟年道。
  叶叙川哦了一声:“倒是可以不欺负你。”
  烟年正准备谢他,忽听他道:“你再给我哭一次,越可怜越好,我喜欢看。”
  烟年的微笑险些没绷住,一句脏话卡在喉咙口。
  他大爷的,这是什么奇怪癖好啊!
第15章
  是夜,叶叙川破天荒地没有与她做男女之事。
  瑞兽炉空隙中钻出袅袅轻烟,屋中弥漫叶叙川惯用的白檀香,与烟年的海棠香胭脂混在一处,奇异地并不难闻。
  更漏定,人初静,烟年忙着归置床褥,叶叙川懒散地斜倚床头,
  烟年忙碌了好一圈儿,掐灭灯芯前,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叶叙川一眼。
  他也正淡淡打量着她。
  他年纪已近而立,面貌比少年时更棱角分明,成熟俊美。
  烟年近日被他折腾得不轻,心里怨气十足,但情迷意乱间看几眼他的好姿容,怨气多少能散去一些。
  她不由气馁。
  自己还能怎样呢?
  她是细作,陪他花前月下是她的工作,抵抗无门,只能想法子享受。
  掐灭了灯芯,她轻手轻脚上榻,闭目安眠。
  黑夜中,她听见叶叙川问道:“你给那小姑娘奏了什么曲子?”
  烟年轻声回道:“是我故乡的小调,当初曾给大人哼唱过一回的,鱼鱼喜欢这曲调。”
  “为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一首?”他问:“一样的曲子听得太多,不会嫌腻么。”
  她顿了顿:“不会的,大人。”
  “因为人是极为健忘的。”
  “我离乡十载,早已忘了家乡的模样,爹娘和妹妹的面容,可抱起琵琶,弹奏熟悉的乐曲时,就好像回到了旧时一般。”
  “眼睛记住的东西容易忘掉,但耳朵的记忆能留很久很久,每一回听着相同的曲调,因心境不同,不会腻烦,只会恍然觉得熟悉,好像去岁飞走的燕子又飞了回来。”
  烟年笑道:“给心上的人弹奏,不管多少回都不会腻。”
  暗夜之中,叶叙川沉默一刻,才平静道:“往后我教你别的曲子。”
  *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鸟鸣啾啾,叶叙川早早上朝,烟年睡到日上三竿。
  几人出了后院,恰遇见了正在回廊口逡巡的外宅管事。
  管事见了全须全尾,气定神闲的烟年,明显地失望了一番。
  他阴阳怪气道:“这回算个教训,娘子下回莫要再惹大人生气了,免得像昨日那小姑娘一般,不知哪日就大祸临头。”
  烟年笑道:“哎哟,被责了二十笞,还有力气来瞧我的好戏,管事可真是硬朗啊。”
  翠梨绝不放过任何狐假虎威的机会,把下巴一抬,趾高气昂道:“蝙蝠身上插鸡毛,算什么鸟人?这被鞭笞的福气,还是管事自己受用着吧。”
  管事气得眼前发黑,偏偏又不敢反唇相讥,一时郁卒。
  *
  奚落完管事,烟年又去了趟昨日的医馆。
  她到底放心不下九重,打算亲自为鱼鱼处理后事。
  待到了医馆,却发现扑了个空,鱼鱼的尸骨已被人收走了,听医馆的小药童说,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出钱买了棺木冥币,把九重送回木匠店中,让他先歇息。
  烟年一怔:“那人可是叶枢相府派来的?”
  “不知,”药童摇了摇头:“那人没走,娘子去后院一瞧便知。”
  烟年几乎顷刻警惕,抿唇思索片刻,屏退了四周下人,唤来乌都古,又摘下发间金钗握在手中,才掀开了后院的门帘。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惊险困局,而是……燕燕的大脸。
  烟年默默把金钗插回发髻间,她到底在警惕些什么……
  燕燕还在卖力装作与烟年不熟,热情洋溢道:“烟年姐姐可还记得我么?我曾在筵席上与姐姐有过一面之缘呢。”
  烟年斜她一眼:“别演了,侍卫都在门外头呢。”
  燕燕笑容一僵,极为迅速地四下瞥了一圈。
  “真的?”她低声问。
  “骗你作甚,”烟年道:“乌都古盯了一路了,今日没人监视我们。”
  “那就好。”
  燕燕天真烂漫的表情顷刻消散,变作一脸生无可恋。
  她整个人瘫倒在竹编椅子上。
  “给,你姐姐寄来的信。”
  她递来一沓薄薄的信纸。
  烟年接来翻看几回,确认姐姐在北周无碍后,将其浸入泥水中,彻彻底底销毁了。
  “不留着当个念想吗?”燕燕问道。
  她摇了摇头。
  非是烟年不想留,而是细作不能留任何信依誮件,指挥使说过,好细作应该像朝露一般了无痕迹,随便乱留纪念品,只会让自己也成为纪念品。
  “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烟年低声道:“这信件用北周小字书写,被看去了会有大麻烦。”
  面对燕燕,她不由自主开始抱怨:“成日累得像头拉磨的驴,信都不能留,细作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燕燕安慰她:“没事烟年,你起码还剩个姐姐可挂念,我亲人死得一个不剩,就剩我了,我都不明白我累死累活为了谁。”
  烟年嗅到了牢骚的味道:“怎么,你有新活儿了?”
  “当然!年年你不知道,近来指挥使疯得厉害,天天都如打了鸡血似的,玩儿命般使唤我们干活。”
  烟年欣慰:“不错,他终于学会换几只羊薅了。”
  燕燕快委屈哭了:“你还笑我,指挥使天天令我和蒺藜给你递消息,可你都不出门,连带着翠梨也日日猫在宅子里,让我们怎么递?”
  烟年道:“会不会就是为了躲你俩,我才不出门的呢?”
  燕燕词穷。
  “年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燕燕道:“你看你这脸蛋,都熬得憔悴了,蒺藜说你院子里天天都晒被单,叶叙川这狗贼,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啊!”
  这就很难以启齿了……
  烟年安慰她:“能做什么,就男女间那点屁事呗,其实他活还挺好的,是我无福消受。”
  任务性质不同,悲喜并不相通,燕燕再次词穷。
  烟年感叹:“老娘第一次遇到如此难搞的男人,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勾他了,抓住男人么,要不抓住他的胃,要么抓住他的……”
  烟年右手虚虚一握,比量了个上下滑动的姿势。
  燕燕蓦地瞪圆了眼,手中团扇啪唧落地。
  “这么大?”
  烟年的神情陡然沉痛,纤纤素手又张开成一个巴掌形。
  燕燕大受震撼,半天才挤出一个感叹词:“哇……”
  投向烟年的目光中多了十分的同情。
  近日遭遇实在不堪回首,烟年不愿多说,直截了当问她:“何事寻我?”
  被问及来意,燕燕正色:“近日燕云边境有异动,国朝寻了借口关了榷场,还在募新的厢军,指挥使怕又要起战事,便让你来探听一二。”
  烟年沉吟:“今年收成不好,老周的煎饼都涨价了,募厢军,多半是为了消纳灾民,只是不知关榷场所为何事。”
  燕燕担忧道:“就怕是厉兵秣马,准备北伐,当年叶家的蕃兵便是折在了北伐上,好不容易安定几年,现在叶家的后生又掌了天下军权,燕云那儿人心惶惶,就怕他要重振旗鼓,一雪前耻了。”
  烟年皱眉不语,总觉得叶叙川对战争似乎并不狂热,甚至有些反感。
  但这也只是捕风捉影的感受罢了,她终究没有明言。
  望了一眼鱼鱼去世时睡的那张小床,烟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
  虽答应了燕燕,但烟年深知此事急不得,因叶叙川生性多疑,她有心打探,很容易被他察觉。
  若能混入他书房去就好了,烟年遗憾地想。
  可惜他从不带公文来外宅处理,他来外宅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睡她。
  所以,今夜叶叙川又来睡她时,烟年乖巧地提前沐浴焚香,敷上减缓红肿的药膏,等着主子来享用。
  相当于一只乳猪沐浴焚香,再自行躺上案板,往身上插根竹签子,上书“吃我吃我”四字。
  烟年为此悲愤无比:还有谁能比她更敬业?还有谁?
  见叶叙川视线落在了棋篓子上,她认命地捻起一枚棋子:“我自己来。”
  男人俊美的眉眼间浮现出困惑,他问:“你做什么?”
  烟年老脸一红:“上次大人不是……”
  叶叙川了然,含笑挑眉道:“难道你还想来一回么?”
  烟年立刻把棋子放回篓子里:“不,我不想。”
  她没有这种世俗的野望。
  叶叙川瞥她一眼。
  女人如蒙大赦的神情还未收拾妥帖,那双妙目如一汪盈盈天河水,生动又灵巧。
  她的眼睛生得极漂亮,可少有波光潋滟的灵动时刻。
  叶叙川从前认为这双眼美则美矣,全无灵魂,直到某一天他漏夜前来,适逢她立在穿花回廊下,教她的鹦鹉说话。
  那时她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干净温柔,细白的指间捏一块黍米糕,认真地重复着:“跟我念:叶大人。”
  鹦鹉学舌:“叶大人,叶大人。”
  “真乖,”她眉开眼笑。
  这一笑如海棠在春夜中盛开,明艳照人,满溢真诚的感染力,与那时的笑容相比,拿来敷衍自己的笑显得黯然失色。
  今夜也是如此。
  她的深情只在她口中罢了,实则真心地对他笑一笑都不愿意。
  叶叙川生性高傲,不愿做迫人强笑这等掉价之事,更不愿承认自己有些羡慕那鹦鹉。
  所以他只是神色微冷,哼了一声。
  烟年自然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又犯了病,准备找点新鲜花样折磨她。
  视线中出现了棋篓子,忽然想起了燕燕委托她探听的任务,于是轻轻一扯叶叙川的袖子,讨好道:“烟年陪大人下棋如何?”
第16章
  “你那红袖楼倒是教了你不少技艺。”
  烟年心里翻了个白眼,红袖楼才不教下棋呢,只有北周细作营才会教那么没用的东西。
  棋如其人,优秀的细作可从棋路中窥探下棋者真实性情。
  叶叙川城府深,满嘴没一句真话,她对他的了解只如雾里看花,始终不真切,倒不如手谈一局,瞧瞧他底色如何。
  她笑道:“我在红袖楼中,不单琵琶好,棋艺也是众姬魁首,曾胜过工部谢大人四子,陪大人下一盘,是够格的。”
  人谈及所擅长的事务时,眉宇间总难掩飞扬之色,她也是一样,言语间眼中熠熠闪光,自信又得意。
  叶叙川抬起眼,盯着她瞧了半刻。
  “好。”他淡淡道:“你执白子,我让你三步。”
  烟年问:“赢了大人,有什么奖励么?”
  叶叙川以手撑颌,自在一笑:“你拉我下棋,却还问我下什么注?”
  烟年狡辩:“因为我无注可下,我整个人都是大人的,也没什么好押出去的呀。”
  “好,你若是能赢,随你许什么愿望,我会替你做到。”叶叙川随口道。
  烟年吓了一跳。
  这记赌注可有千钧之重,自傲如他,大约压根就没思考过输掉的可能性。
  这不正中她下怀吗?烟年立刻捋起袖子,决定教他做人:“一言为定,请大人赐教。”
  *
  在落下第一子时,烟年与叶叙川都信心满怀,觉得自己稳赢。
  厮杀过半才发觉不对劲。
  烟年脑门渗出细汗:自从自己学会下棋以来,平生虐人如切菜,连棋逢对手的次数都少有,更别提被逼得束手束脚了。
  叶叙川也褪去了懒散神色,微微皱了眉,整张棋盘的影子倒映在墨眸上,平添一股沉静威严。
  烟年本想藏拙,如今看来根本藏不住,叶叙川棋路精准凶狠,却也不是一昧蛮攻,时常把她绞得措手不及。
  她只能放弃沉稳的风格,按她原本的习惯,与他针锋相对着厮杀。
  见她下得吃力,叶叙川挑眉,若有所思道:“外表乖顺,下起棋来那么疯。”
  他松开眉眼,畅快地一笑,双目微眯:“倒是小看了你。”
  他指节轻叩棋盘,纵横交错的格路之间遍布黑白两色的棋子,他执黑,烟年执白,战况焦灼,棋局错综复杂,两色纠缠在一处,像两张互相蚕食的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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