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被木枝戳痛了,他两小手正捂着脑袋,委屈巴巴。
小妖身上毛发黑溜溜的,姑且称呼他为小黑吧。
田桃朝他伸手:“小黑,要我拉你上来吗?”
“不用了,”小黑并不想理她,抖了抖耳朵上的碎土,“帮我把窝顶搭好,谢谢。”
田桃:“哦,好的。”
小黑熊大概是逃难到这的妖族,临时搭建避难所,哪想到太倒霉,熊窝被她踹翻了。
不过,黑熊好像不住地底下吧?
她正研究如何把疏松的土壤整合在一起时,余光忽地瞥见洞里闪闪发光,堆满了宝物。
粗略一瞧,小黑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富豪。
可再仔细辨认,嚯,这不是陆师弟他们丢失的法器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小黑就是小偷。
田桃眸光下移,下巴挑了挑:“小不点,你这东西哪来的?”
“你管不着!”
小黑伸出双臂,不给她瞧。
可他身躯着实是小,压根挡不住视野,尤其是黑黢黢的毛发,衬得灵器愈加耀眼。
年龄不大,脾气不小。
田桃木枝敲了敲手心:“我就管了咋滴。”
卿卿他们忙着处理邪灵,像宝器被盗这类小事,交给她就好了。
她蹲下身,弯腰想把灵器捞过来,不料小黑猛地蹿起,熊掌露出利爪:“吃了你个死桃子。”
田桃:!
熊孩子。
她连忙闪到一旁,看向被扯烂的袖口,无比痛心,又毁了一件小裙子。
再这样下去,她只能穿挎包里的男装了。
偷盗者,竟敢张牙舞爪,欺负她这个被盗者的朋友,太可气了。
田桃木枝像教鞭一样,隔空点了点他:“阿娘爹爹没告诉过你,不准偷别人的东西吗?”
“偷了,就要还回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知哪句话说重了,小黑忽然嘴一瘪,两眼落泪,嗷嗷大哭起来。
“呜呜呜……”
哭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惹人疼惜。
田桃摸不清眼前之景,一边安慰,一边把灵器装进挎包里,顺便把小黑从坑里抱了出来。
“别哭啦,我又没打你。”
“呜呜呜……”
“给你糖吃。”
“呜呜呜我不吃。”
小黑的哭声实在是撕心裂肺,过往巡逻的修士们斜眼看来,还以为她以大欺小。
盗取宝物这事,算是个小插曲,田桃不愿惊扰太多人,怕把小黑吓昏过去,计划先把他带到卿卿那去审问。
于是,她斜背着沉沉的挎包,连抱带拽,把小黑捉回驻扎地。
一刻钟。
众人在见到小哭包小黑坐在地上之时,难以置信,也随之蹲下。
“他,小黑熊,小偷?”
陆师弟扒开挎包,将灵器逐一摆出,清点一番后,确认这就是众弟子丢失的物品。
可很难相信,这竟是一只小妖做的。
“小桃子,你怎么找到他的?”
卿卿心软,捋着小黑熊乱糟糟的毛。
田桃:“都是凑巧……”
她压根没仔细找,可能是妖和妖之间的特殊感应能力,小黑自个送上门来的。
卿卿疑惑:“他为何一直哭?”
田桃正要辩解,小黑大概摸准了卿卿的性子,熊掌指来,胡编乱造:“是这个死桃子打了我。”
“你咋骗人呢。”
“就是你打了我。”
“卿卿别听他瞎说。”
“呜呜呜……”
两妖扯不明白之际,不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田桃手里还抓住桃枝,随意扫了一眼,动作倏地一顿。
昏黄的光线中,少年不疾不徐走近,左手握着剑,雪衣极其耀眼,气质卓绝。
他出现在那,就像一束光。
将近一日不见,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他由远及近,举止轻盈,美好成一幅画。
“怎么回事?”
少年一张口,声音有几分哑,又如冰粒相碰撞,掠起一丝清冽的冷意。
这人一来,整个画风都变了。
弧度漂亮的眼尾下瞥时,田桃猛然敛起目光,低下脑袋,去抠手里的桃枝。
她脑海里,残留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枯林浊雾中,少年眸色寂寥,眼底晶莹若隐若现。
那日他字字句句,如击玉敲金,又似山巅之上敲响的钟,沉沉砸在心尖上。
小黑分不清状况,继续指黑为白:“这个小桃子她揍了我。”
他察觉出新来的少年有些许不同,减小声音,发言时克制了一点。
我没揍他。
田桃缩着脑袋,心里暗戳戳辩白。
不知为何,她此刻想把自己透明化,顺便隐个身,离开此处。
这些天、这些事,让她还没做好准备,在这宽阔的草地里,日光些许明朗下,去正视江冷星。
可她又气不过,忍了一阵,实在忍不了小黑撒谎。
于是撇过脸,小声嘟嚷:“我就不小心戳了他脑袋,没揍他。”
这么小声的话,轻风一吹,了无痕迹。
视野里,田桃瞥见洁白如雪的衣角,少年似乎停留一瞬,她不自觉一抖,脑袋低得更下。
旋即,衣摆利落划过,少年绕至另一侧,了解大致情况,不多说废话,话语非常直白。
“为何盗取灵器?”
小黑转移矛盾,可怜兮兮:“她打了我,都不管管嘛。”
熊爪指在头顶时,田桃很不争气的,一声都不吭。
此外,她察觉到,一双寒眸落下,那人居高临下,好似在观察她。
大约三息后,少年嗓音恢复一点清润,缓声道:“她没打你。”
小黑:“她打……”
“再撒谎,我就替她坐实此事。”
引玉剑寒光四射,剑意汹涌,小黑对了对手指,不敢再编造谎言。
白飞鹭高大身影站出来,不怒自威:“快说,为何偷盗宝物。”
阴影压下,小黑害怕自己被一口吞了,于是一五一十交代:“我不是故意想偷的,我怕黑。”
陆师弟瞅了下那身黑毛:“是和亲人走散了吗?”
这么小个的妖族,一般都有大妖护佑,尤其是在这特殊期间,更不可疏忽。
小黑又嗷嗷哭了起来:“阿爹阿娘都不在了。”
“……”
年幼失去双亲,往往是一个人一生之痛,众人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空气沉默了。
薄暮冥冥,烛火准时燃起。
对于小黑之事,一行人显得很有耐心,寻了半天,才在田桃挎包里找出一罐蜂蜜。
小黑抱着蜂蜜罐子,抽抽搭搭,尝一口蜜,说一句话。
小半个时辰过去,方在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出一个大概内容。
原来,小黑自幼恐黑,尤其在邪灵肆意横行之际,森林一片昏暗,其双亲为了满足他的心愿,不顾危险搜寻发光之物,最终迷失在林子里。
小黑自此孤身一人。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勇敢点,阿爹阿娘就不会死了……”
半路捡到的小妖怪,居然牵扯出这样一个悲惨之事,在这混乱之下,无论是人还是妖,皆会受到无端的牵连。
田桃才明白,小黑固执诬蔑她,是因为她有一句话提到他双亲,触及到他伤心事了。
好嘛,大人不记小屁孩仇。
她慢慢抬起脑袋,悄悄环顾一圈,明朗的焰火下,少年侧脸轮廓如寒玉,凝着淡淡的柔光。
他不知在思索何事,长睫下垂,整个人如一座冰雕,冷冷清清坐在枯黄的草地上。
右手略微无力的搭在膝盖上,左手握剑,指骨分明的长指似隔着剑鞘,轻抚剑身。
田桃余光里有他,心里一动,突然提议给众人唱首歌,活跃氛围。
陆师弟一如既往,是个得力捧场王:“好啊好啊,还未听过桃师妹唱歌呢。”
白飞鹭是卿卿唯粉,神经略粗,笑了笑:“桃护法哪会唱歌啊。”
卿卿是她忠实观众,反驳道:“小桃子就是会唱啊。”
不管好的坏的,这三人雷打不动,都会吭一两声,把场子暖热乎了。
唯有离人群稍远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思绪如孤魂游荡。
田桃穿过人群,望着他,就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儿歌嘛,五音再不全,也不至于太离谱。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在“星”字落下时,少年忽地抬眸看了过来。
眸如点漆,泛着碎光,一瞬不瞬,撞进她的视线,眼神宛若寒冰,将人定在原地。
田桃:诶嘿,突然忘词了。
第105章 望星
凉风轻动, 夜雾似薄纱漂浮,清甜歌声戛然而止,山中虫鸣愈发欢腾。
田桃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先灵活一转, 瞥向别处,僵硬的脖颈随之歪了歪。
彻底让那片白衣消失在视野之内。
她控制住心跳,惊慌失措, 视线扫过三张待吃瓜的脸,微微一滞。
左右夹击,怎么都在瞄她。
陆师弟明知故问,坏兮兮笑着:“桃师妹,怎么不唱了?”
卿卿眉眼弯弯, 掩唇一笑, 白飞鹭这个呆头鹅, 看热闹不嫌事大, 天真问着。
“满天都是小星星,然后呢?”
“然后……”
舌头如打结一般,田桃托起小半张脸, 后脑勺顶着漆黑星眸投来的目光, 突然喘不来气。
她腾地一下起身:“小黑呢?怎么不见了,我去找找他。”
“诶?!别走啊。”
听歌一半的仨人立即挽留她。
炽盛眸光下,田桃浑身不自然,宛如一勺快要融化的奶油, 哪还敢待在此处。
纵使始终让少年处在视野盲区, 可他坐在那, 令人难以忽视, 似一块冰,又像一团火。
烧得苍黄的草地有点儿烫屁股。
她找了半个借口, 慌里慌张逃离原地,健步如飞,转眼冲出百米远。
等完全融于黑夜时,才敢放慢脚步,把颈窝处发丝撩到背后,撑着双膝喘了两大口气。
说起来,小黑真不见了。
他小小一团,把脸一遮,像个小煤球,偷偷溜走,真的很难被发现。
飞天涧一团浓黑,处处都有他的身影似的。
不论如何,小黑仅仅是只低龄妖族幼崽,失去双亲,伶仃孤苦,实在让人疼惜。
被逮住后,难过半晌,三更半夜悄悄离去,真怕出什么意外。
田桃召出桃枝,循着白日途经的山溪寻去,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可怜巴巴的哭声响起。
嗷嗷呜呜,十分具备小黑特色。
根据声音判断,他应当是坐在斜前方的山坡之上,哭一句,喊一声阿娘,再哭一句,叫一声阿爹。
四周遍布低矮的枝丫,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沿着缓坡而上,较新鲜的空气灌入口鼻中。
逐渐靠近坡顶时,田桃特意放慢脚步,先用木枝探路,生怕一个不注意,把小黑一脚踹下去了。
哭声越来越大,夜空下炭黑处,便是小黑了。
由于哭得太投入,直到田桃贴着他坐下时,他才发现。
“臭桃子,你来干嘛?”
小黑爱记仇,没好声好气嚷道。
“来看你笑话咯。”
“……”小黑有点儿爱面子,熊掌擦了擦脸蛋,改为默默流泪。
两妖坐在土坡边际,双腿悬空,田桃偏过头,想去看他的脸,朦朦胧胧中没看清。
“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和我们待在一起,不用自己挖洞住地底下的。”
“我嫌弃,”小黑嗓子哭哑了,“我不想和人族在一起。”
田桃晃了晃两条腿:“我也是妖,和人族腻在一起,感觉还不错的。”
“那不一样,你个臭桃子怎么会懂。”
这个小桃妖和一群修仙人士有说有笑,呆头呆脑,哪有什么烦心事。
每个人和妖,都有自己的归属,自从阿爹阿娘离开后,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漆黑,没有人懂他的悲伤。
而且,挚爱的双亲,是因他而亡,他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快乐了。
田桃吸了口气,眼一抬,渺渺茫茫的夜色在面前铺开:“我怎么不懂呢。”
“你至少有被疼爱过,严格来说,我一直就是一个人噢。”
小黑:“你的家人呢?”
“没家人,”田桃摇脑袋,语气淡然,“这个世界就我一个,一化形就被欺负。”
小黑在听睡前故事一样,好奇问道:“被揍了吗?”
“……不是,是让一只蜘蛛精下毒了。”
田桃从挎包里翻出一捆布袋:“你瞧,这些都是我吃剩的药,治标不治本,肚子隔三差五就疼。”
“轻时,疼一阵就好,重时,要捱一整夜,可难受了。”
小黑点头:“那你也挺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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