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决定,背离了她们年前的计划。
云岫追问:“是阿圆大伯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同他商量解决。”
乔长青急回应:“不是的,岫岫,和陛下无关,而且陛下并没有因为五年前的事降罪于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乔长青的果断呢?她怎么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自己的原因又是什么原因?云岫眉头轻拧,不愿被她几句话糊弄过去,继续追问:“乔爷,我们一路相持,不是亲人却胜似一家人,你如果遇到什么难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分忧,即便我不行还有阿圆爹,还有唐小鸟,还有缙宁山,你愿意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吗?”
乔长青内心纠结万分,既觉得羞耻又觉得自己犯傻,但是眼前人不是别人,是岫岫!所以她思忖一瞬,便将私事全盘托出。
云岫越听眉头越皱,果然,陆衔跟在乔长青身边的目的不单纯。
“年前夜聊时,我还抱有侥幸心,以为自己遇到合适的那个人,失心迷眼似的还把对方带回兰溪,却没想到我自以为是的合适都是对方的蓄谋已久。”
“岫岫,虽然他没有娶妻,但是他骗了我,他去过烟花柳巷,他家中更已有三房小妾,岫岫,他好脏啊!”
“他在年前曾送出一封信去陆水口,不仅要遣散家中姬妾,还泄露了阿圆爹的身份,岫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苦肉计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遣散妾室是为了引她入瓮,放权予她是想吞并快马镖局。
乔长青从颓靡到哽咽,再到失声痛哭,云岫既愤怒又心疼,快步起身来到乔长青身侧,让她靠在身前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别自责,阿圆爹厉害着呢,一个水上帮派奈何不了他!但乔爷,我想知道你和陆衔到哪一步了?你们有没有亲密过?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
云岫的言外之意,乔长青听得懂,她抱着云岫的腰摇头低泣:“没有,岫岫,我只和他牵过手,我只是好气我自己!又傻又笨!平日走镖时也小心警觉的,为什么这次偏偏信了他!岫岫,我好后悔为什么要带他回兰溪!我好后悔打乱了大家的日子!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乔爷,你听我说,你还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不仅是我,即便是唐小鸟他们一家都不会因此怪罪你,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相互帮扶、相互理解的。”她轻轻拍着乔长青,“这是陆衔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这种人堵心伤害自己,我一会儿就让阿圆爹把他轰出去,你想如何发泄尽管说,打断一条腿还是折断一只手,亦或是废了他?”
“岫岫,你让我多抱一会儿!”乔长青又委屈又感动,她何德何能,可以与云岫相识相伴,她暗中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哭,她以后要做顶天立地的乔总镖头,再也不要为感□□忧烦。
云岫哄着她,心里却思索着该怎么解决陆衔。
却不想,心绪平静下来的乔长青语出惊人道:“岫岫,我后日会跟陆衔启程去往陆水口,可能有一段日子无法再回缙宁山,安安就麻烦你和阿彧爹了。”
“你?乔爷,你想做什么?”刹时,云岫脑海里的一根筋崩断了,乔长青既然已经知道陆衔的真实面目,就不会再对他缱绻不舍,何况是跟他去陆水口,去对方的地盘上蹦跶,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云岫不想她去,天高皇帝远的,即便程行彧手再长、关系再广,遇到突发情况时也有他帮不到的地方。
“岫岫,我要去学习河运本事,去了解水上帮派的运行之道。至于陆衔,更不必脏了你们的手去处置这种人,打他一顿太轻了,身体的疼痛没有精神打击剧烈,我会学尽陆家本事,让陆衔后悔招惹我,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还是不对劲!这番说辞是说得通,但在云岫看来肯定还隐藏着其他秘密!安安解毒初愈,对乔长青来说,和安安相处比去重新学习水路相关更重要,而且自己就在她眼前,乔长青却问也不问她就决定要去陆水口,太急切了!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乔长青!
早上一切如常,所有的变化都是去见了陆清鸣后才有的,所以,肯定不仅仅是陆衔这个人有问题,陆清鸣应该还对乔长青说了什么?
“乔爷,你告诉我,陆衔有问题是谁告诉你的?是阿圆他大伯,对吗?”云岫看着乔长青的眼睛严肃问道,程行彧虽然找人去探查陆衔,但是至今还没有回信。今日如果不是乔长青自己说出来,恐怕云岫都没看出来这个人有问题。
“恩,是陛下告知的,他很感谢这些年我对阿圆的照顾,不想我越陷越深,便告知我陆衔的真面目。”岫岫很敏锐,所以她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只要另一桩事没有被岫岫察觉就好。
云岫蹙眉,脸色不曾松缓,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陆衔的事,陆清鸣大可告诉程行彧或她,何必单独召见乔长青,肯定是乔长青身上还有陆清鸣看中的利益点。
利益点?是指快马镖局吗?还是乔长青的走镖能力?是的,就是了,她如此火急火燎地去陆水口了解水运帮派,恐怕就是和镖局有关。
云岫拖过圆凳,坐在她身边,面容肃然道:“你还在瞒我,你和我实话实说,你答应了阿圆他大伯什么事?或者是他命令你去做什么?”
“没有,我就是气不过,势必摸清水运门路,到时候让快马镖局水陆并行,狠狠打击陆衔!”乔长青快语说完,面对云岫质疑的目光,她偏头举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下,然后倒第二杯茶,第三杯,直至小茶壶的茶水全部饮完。
云岫已从“水陆并行”这个词猜到一些讯息,再看她闭口不言,拧眉说道:“虽然我没有在外走镖,但快马镖局的运行机制是我设定的,乔爷,你连问都不问,当真以为我不通水运吗?你若不说,那我去找阿圆他大伯细问。我的姐妹不容他这么随意使唤,大不了把快马镖局拱手让他,爱怎么折腾自己折腾去!”
她们设立镖局时,并没有考虑过水运。因为对当时的她们来说,水运投入成本比陆运大,做水上物流需货运船只、需舵手船工、需占据码头、需与水上各帮派打交道等等,而陆运,虽耗时长一些,但镖局只需一处院子作为站点,置办马车,招揽镖师,行镖途中也能兜售各地物资,一路买一路卖,赚取中间差价。
不考虑做水运不是她们做不了,她只是觉得,偶尔借水道而行对快马镖局来说足以。
所以,是陆清鸣想要掌控南越水运?才会捅破陆衔的真实面目后还让乔长青去陆水口?不行,水上帮派复杂,她不想乔长青去冒险!
云岫起身要走,却被乔长青猛然拉住,她非常认真地说:“岫岫,是我自己的决定,和陛下无关。你别急,你坐下,我告诉你就是。”
“陛下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经营快马镖局,但全靠我们自己努力,盈亏、盛衰、难易他都不会插手过问;第二个选择,快马镖局背靠皇室,我继续行镖,但陛下会给予一切便利,助我开南漓江水运,十五年内收服整治水上帮派,让南越水陆并行,实现真正的便利畅通。”
“岫岫,我选择了第二个。”
陆清鸣可以啊!明明知道她不会弃乔长青不顾,便迂回地从乔长青这边下手,不仅暗中拖她下水,更是把乔长青当枪使。水上那些帮派传承数百年,盘踞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降服的!还背靠皇室予行便利,明明是公司融资案例中典型的注资、释股、分利、夺权!
“这根本是赔本的买卖,钱少事多那些人还不好惹,走,我们重新选择第一种,钱少点,但好歹安全、自由。我不求你富甲天下,只望你平平安安就行!”云岫拉起乔长青就要去隔壁云府,却被她用力拽住。
“岫岫,谁说这是赔本买卖?”从云岫进门到现在,乔长青脸上终于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她是谁,她是乔总镖头,从不跑赔本的镖!一开始她也有犹豫,但是不得不说,这是她建功立业、千古留名的机会,何况陛下给的好处并不差。
云岫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还许了你什么条件?”
“三十年内,镖局所得盈利皆归我们自有,三十年后,快马镖局移交皇室。”
云岫脚下踉跄,脑子有些发晕,三十年,人心易变,陆清鸣的钱有那么好赚吗!卸磨杀驴没听说过吗!她嗓子眼儿干巴巴的,同时陷入矛盾中,又开始怀疑陆清鸣究竟能不能信!
后脑嗡嗡作痛,她一人上了陆清鸣的贼船也就罢了,毕竟天高日远,她也只是顺便教授学生,可如今连乔长青也被牵扯在内,要替陆清鸣掌控南越水陆交通并不简单。
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程行彧的看法!
第94章 乔长青的志向
乔长青明白云岫的担忧, 然而她答应下来也有自己的私心。
“岫岫,此事艰险困难,但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小时候日子艰苦, 从来不知道越州孟林县之外还有远大宽阔的世界, 原来南越也有肥沃宽广的土地,至东有碧海, 至西有草原, 至南有丘陵,至北有密林。
长大了, 她跟着哥哥去了京都城才知道, 原来房子也能建到三层、吃的东西有那么多、布匹有各种颜色、可以看戏听书、可以不必等集市就能每天都买到想要的东西……而孟林县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识过这些东西。
而认识岫岫后,她又跟着学到很多知识, 小到生词古语,大至经商理念,日闻所不闻, 日见所不见。曾经的小农女终于成长为快马镖局的乔总镖头。
她是女子, 虽没有将相之才, 但是她会走镖, 她有丰富的行镖经验。若是没有遇到陆衔她本来也想以此为志,镖行四方,如今这一遭也不过是让她回归本位。而陛下更是在她原本的计划之内又给了她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予她便利,行镖开水运,立不世之功。
若是水陆互通, 不仅于国有大利,于民亦有方便, 她也想让身处闭塞之地的百姓知南越疆土之辽阔,识南越物产之丰富。
云岫听着乔长青诉说自己的抱负远志,从来没想到她还藏有这份心思,沉吟半晌后,她坦言道:“乔爷,你有为民为国之心,更胸怀豪情壮志,我为你骄傲。但要让南越实行水陆并行、实现交通便利并不是一件简单事,前路迥且长,绝非几年内就能成事,你当真想好了吗?”
乔长青抱着云岫,亲昵蹭蹭,“岫岫,难事也有要人做,不能因为事难就忽略它。陛下与我小时候遇到的官吏士绅不一样,他宽以待民,登基后更是任贤革新、励精图治,才不满四年就让南越百姓过上了富足安定的日子。”
“远的不说,对比今年的上元节与五年前的上元节,相去悬殊,以前那时候哪能连看十几日的烟花,哪敢一人提灯夜行,哪能逛繁盛夜市……”
“岫岫,我是南越子民,既然陛下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想为国奉献,为天下女子做表率。”
云岫踌躇间已明白自己无法动摇乔长青的决心,这就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曾经在药铺门口为几两银子发愁的小姑娘要去为国效力了,也许她真能为南越立下不朽之功。
突然间,她很好奇,乔长青的上辈子是什么样的?她成功了吗?她实现理想了吗?
夜晚,乔长青拉着陆衔出去吃逛,美名其曰想再逛逛兰溪夜市,但云岫知道她是不想让此人继续待在家中,不想让在场之人看出端倪。
见状,云岫邀请陆清鸣赏月,想与他聊一聊乔长青、再谈一谈条件,无奈程行彧非要跟过来,于是三人最后坐在云府后院屋顶上,边吃边聊。
屋顶空旷安静,还能把院中动静尽收眼底,如此一来,既不会打扰其他人的烧烤兴致,也能说些私房话而不为外人所知。
“晏之,你竟然还在屋顶修了竹椅卡槽,怎么,你们夫妻俩经常屋顶赏月?”竹椅牢稳,陆清鸣手中拿着几串烤肉串,靠坐在竹椅上,吃肉赏月。
这两人确实会享受,嘴中有肉,眼中有月,身边有人,优哉游哉。
坐在他左右两边的程行彧和云岫都没说话,一人是因为惊喜没有献给最想献的人,有些憋屈;一人是因为压根没想到屋顶上还能放椅子,稍感惊讶。
“不是有话要说吗?有秦城守着,想说什么就说吧。”陆清鸣趁热咬下一口滋滋冒油的烤肉,外焦里嫩,这上面的酱汁佐料确实很特别,看来回京前秦城还需去找许姑姑学一学。
云岫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抱着手中的竹筒吸了一大口蜂蜜水,等她说完事她就去吃现烤的!
看他吃完一串烤肉串,云岫才问:“兄长,云岫唐突,有事请教兄长。”
这就是撸串?又吃起另一串烤肉的陆清鸣道:“无妨,一家人有话直说。”
“兄长,乔长青最后能成功收服水上帮派,开南漓江水运吗?她要奔波几年才可实现?”
陆清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挑了挑眉,脱口而出道:“不知。”
在云岫皱眉之际,他泰然自若继续说:“有很多事改变了,乐平没有快马镖局,兰溪没有挂木猪的顾家肉铺,缙沅书院也没有女夫子,不论是乔长青还是乔松月,亦或是唐晴鸢,皆一无所闻。”
他说的很明白又很隐晦,程行彧和云岫听得懂。
可是云岫有些想不通,她若没有遇到乔长青,那她怎么会用杨乔这个名字?
“兄长,知道…与我相关的多少事?”
上辈子晏之与她阴阳两隔,他对两人亏欠良多,但如今终有幸成一家人,陆清鸣仰面望月,轻笑着感慨:“前半生未能谋面与你相识,后半生互通书信结成笔友,云岫,我从来没见过你,可你又帮了我许多。所以,你的问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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