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雨椒腿杆倒腾,背影愈发远。
这段时间被疏远的情绪骤然封顶。
等章雨椒察觉身后脚步声消失,回首。
辜恻孤零零站在路灯光圈最外沿,仿佛被遗弃在风中。
她折返,歪头去观察他低着的脸。
奈何背光,加之夜黑,她查看无果,柔了语气,
“生气了?”
他不吭声。
她目光逡巡,见四周无人,便去牵他手。
辜恻将五指掬缩,拢成拳,不给她牵。
她换牵另只,依然如此。
“课代表?”身后传来声疑问。
学校住校生鲜少,这个点基本都回寝了,季晴旸刚在食堂吃完宵夜,从树荫里的岔道出来,一下子令人无防备。
章雨椒不着痕迹隔开距离。
季晴旸近些辨清背光的身影,“辜恻?”
“你们一起回来的吗?”她问。
章雨椒瞥眼辜恻,
“不是,顺路。”
不过季晴旸却没再追问,而是邀说:
“那我们一起上去吧。”
和季晴旸并肩离开,章雨椒愈觉后背视线焦灼。
在拐弯进寝室大门前的石板路时,她回头。
辜恻身影还在原地,貌似抬了下手,在用指腹抹眼角。
她倏地心紧。
“我想起来,我护发素快用完了,你先回吧,我去趟小卖部。”她说着停了下来。
季晴旸热切,“我陪你吧,正好我也想买点姨妈巾。”
她作罢,“算了,懒得走,下次好了。”
“好吧。“季晴旸好说话。
值班室轮到四楼宿管阿姨值班。
嘉嘉在台灯下和她打招呼,“章章姐姐!”
章雨椒心不在焉应了声。
回到寝室,安楚早已拣好桶,等季晴旸去洗澡。
安楚和孟露同在文科15班,她问:“晴旸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的?”
她一般和季晴旸约着洗澡。
季晴旸边捡洗漱用品,“忘和你说了,我去吃了兰州拉面。”
安楚内秀,轻轻应了声。
季晴旸边说:“后来碰见了课代表和辜恻,我就跟她一起回的。”
说到辜恻,安楚目光朝章雨椒投去一眼。
章雨椒正摘了书包,去阳台取桶,起身时往楼下瞰了眼,不过路边榕树高大,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原先待的位置。
安楚声音柔微,“这样。”
-
翌日英语课,老师说话仿佛在艰难扯布,
“老师上火了,嗓子实在说不了话,这节课给你们放《查莉成长日记》。 ”
底下一群人欢呼,窗边的同学立马拉窗帘。
孙冽从来就没这么清醒过,拉完窗帘开始戳武海曙打游戏。
至于为何不喊辜恻?因为辜恻今天又戴着个鸭舌帽,委顿到一个一个的语气词往外蹦,帽檐下半张脸团团郁气。
孙冽坐旁边开启了紧急避难模式,半天没敢瞎搭话了。
窗帘一拉,教室漆暗,剩讲台屏幕的一方光亮在闪烁。
有人聚精会神在看剧,也有在打游戏的,或争分夺秒刷题的。
辜恻趴桌欲睡,由于教室开了暖气,他校服外套脱了,随意卷了下,搭手上,再枕了上去。
隐约有笔帽掉地的声响,估计是被校服扫下去的,他也没顾。
笔帽滚在章雨椒脚边。
她弯腰拾起。
教室昏暗,查莉的剧情偶尔滑稽,阵阵哄笑。
辜恻明明困倦,脑中却有根弦拉扯着他。
闭眼满室哄闹,时而还有孙冽打游戏时的骂骂咧咧,正躁郁不堪时,垂放在桌沿前的左手被扯了下食指。
睁眼,掉地的笔帽被拾起而已,搁在桌角。
重新敛睑之际,笔帽里隐约泛彩光。
捏起笔帽,磕了磕。
一颗彩纸的果糖静静躺着。
前面那道背影瘦直,屏幕光时而缀亮她头顶发丝,她撑颊,看查莉入神。
他故意将拆糖纸的声音拆得很响。
不过直至小枚果糖进嘴,舌尖味蕾敷着层甜腻,背影依然没有动静。
他复又枕回桌面。
神思悒郁。
“笃笃”。
桌底被轻叩的声响,旁人听不见,但对于耳朵贴近桌子的辜恻来说,无疑是放大数倍而清晰的。
他闭眸,没理。
“笃笃”,又响。
他维持枕桌的姿势,闷恹恹朝声源处探手。
不期被一只熟悉而柔软的手牵住,他微愣。
不满地捏了捏那手,恶狠狠的。
教室昏沉黯暧,桌底下,他攥着那抹温热,侧颜安静,呼吸清浅。
作者有话说:
记仇小狗其实也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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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生气。◎
当旁边响起道女声时, 柔软的触感倏地从辜恻手心消失。
他一下子醒了。
是章雨椒的同桌,站右侧过道,小声说:“让我进去下。”
季晴旸坐靠窗那边, 刚从卫生间回来。
于是乎, 章雨椒松手, 往前提了把椅子,留出椅背和桌子的空隙, 供她通行, 这样一来,手便牵不到。辜恻趴着, 下巴点在手背, 等人过去, 章雨椒再把椅子挪回来。
但章雨椒却撑靠在桌前,脸向屏幕, 继续看查莉。
后来,季晴旸和她聊天,“课代表你不复习吗?”
“复习什么?”她扭头问。
“一个月后就是市联考。你成绩好, 老师们肯定都希望你在市里拿名次, 毕竟赫文中学早两年被其他两个省重点中学压着打,已经比以前落后太多了。”季晴旸对这些熟悉。
“还有挺久的, ”除了英语,其他学科章雨椒考前没有复习的习惯, 她指指黑板,“我看查莉就当听英语听力了。”
“我小声背公式和单词这些不影响你吧?”季晴旸拿出笔记本。
“不影响。”章雨椒视线重回屏幕。
忽地,感觉蹬腿被踢了下。
她没理。
过了会儿, 又被踢了下。
这次声音很大, 且带着力道, 她椅子甚至被挪移位置。
“怎么了?”季晴旸被声响吸引。
她镇静摇头,“调了下椅子。”
十分钟后,她看眼正沉浸背公式的季晴旸。
起身,从后门出去,等在卫生间旁侧的长廊。
没过多久,辜恻来了,灰蓝棒球帽,颜色正好和冲锋衣式的冬季校服呼应,露出的下巴颏在日光下削瘦冷白,兴许是侧脸枕肘睡的缘故,一只耳尖被压红了,血色淤积的茱萸色,蔓延至耳廓,极其显眼。
他脚步被章雨椒的话钉在一米外——
“就站在那,别过来。”
这里虽是监控盲区,但也不乏有上课跑出来上厕所的人。
闻言,辜恻那只想牵的手垂落。
闷沉沉的,“章雨椒你总这样。”
“我真的要记仇了。”
他唇角绷着,似乎气极了。
章雨椒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情绪,被踢椅子的愠恼消散殆尽,语气也柔和,
“不是说好没人才牵,我同桌都回位置了,你还踢我椅子。”
“就踢。”他口气偏拗。
章雨椒清楚,他昨晚哭过才会戴着帽子,是以趁季晴旸去卫生间时哄他,没想这样反而弄巧成拙,一切又回到昨晚宿舍楼下的原点。
她叹气,短暂而迅速地抱了下他。
走前留下句,
“周六你来望舒广场吧。”
一缕发顶的馨香在辜恻鼻尖转瞬即逝,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再垂眸,不过是自己呼出的白雾,弥散在空气里,风越来越冷。
下课铃悠悠,响彻教学楼,点醒了一群昏懒的企鹅,一伙人往卫生间方向涌。
孙冽进男厕前探出个身子,
“恻哥?你在这啊,我说你人呢。”
辜恻置若罔闻,回教室的背影孤梗寥落。
孙冽二丈夫摸不着头脑,偏头问钟渊,
“老钟,他怎么了?”
钟渊目光忧忡,摇头。
-
周末,章雨椒早早起床。
她并不确定辜恻是否会赴约,自那天分别,他一直谨守分寸,没再当众有越界行为,就连回寝那段无人的路,也安静寡言,不再拖着步子慢慢晃晃。
下楼早餐时,朱朋吉在客厅打电话,盈盈笑,
“嗐,都是能和辜氏合作的原因嘛,多亏高秘书给我们的包容,改天我做东,您一定到场。”
那头是辜氏的董事长秘书高继奎,辜端义的得力干将。
朱朋吉前两天刚荣获“橡北市杰出企业家”的称号,过去这项荣誉获得者男性占比要大得多,朱朋吉是近年来杀出重围的女企业家,一时轰动市里商圈。
接完高继奎的道贺来电,她又给辜老太太去了个电话,将自己获奖的告知。
汤雯在那头替她高兴,有种看好的后辈取得成就的养成感。
不知汤雯说了什么,章雨椒路过,只听到朱朋吉乐呵呵应承,
“要的,当然要办个庆功宴……哎哟,您再夸我我可就膨胀啦。”
餐厅旁的开放式厨房,贺荣涛将刚切好的三明治摆上桌。
去公司行政岗的事朱朋吉不可能松口。他冷战一个多月,终究率先低头回到朱朋吉身边。
据家里岚婶说,贺荣涛也不想开书法班,而是要将私房菜馆的店面重新装修,改个风水转运。朱朋吉任他造,钱什么的都由她出,为他去店里方便,还给他在附近新开盘的高档小区买了套大平层。
岚婶说这话时悄默声的,临了替她急,
“小姐才是朱总的女儿,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唉,朱总又是给贺荣涛开店又是买房,您也不急。”
没什么可急的,朱朋吉比谁都理智冷静。
贺荣涛给她倒了杯牛奶,关切问:
“雨椒昨晚没睡好吗?”
她揉了揉眼底淡青,
“可能是临睡喝了茶,有点失眠。”
朱朋吉挂电话进来,揶揄道:
“是今天约了人,开心得睡不着吧。”
她低头咬三明治。
生菜、流心煎蛋、培根的味道复合在一起,触到味蕾那刻,不禁皱眉,一旁岚婶看出她不喜欢三明治,不动声色给她盛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朱朋吉以为她在害羞,笑意愈浓,
“妈妈又不是老古板,约会还能不让你去嘛。”
章雨椒笑而不语。
朱朋吉吃了口三明治,贺荣涛的手艺令她舒适,“辛苦老贺了。”
“前段时间是我不好,你都瘦了。”贺荣涛说。
朱朋吉一扫前阵子的郁气,容光焕发,“是么?正好我想减减肥,快点,你再出国去玩段时间。”
贺荣涛佯装要收行李,朱朋吉才停止开他玩笑。
喝了口热牛奶,“雨椒,你们学校快要市联考了吧?”
正色道。
章雨椒知道这是在说正事,抬起头,
“是,下个月。”
“以你的水平,在市里拿前三不成问题吧?”
实话说,并没有朱朋吉语气里的游刃有余。她高中以来,还是上学期末才拿过年级第一。
据季晴旸而言,市里有两所重点中学是出名的省重点,而赫文中学总体文化成绩水平在其之下。她不一定能挤过前两所省重点的济济人才。
看出她的犹豫。
朱朋吉语气沉淀深长了些,
“努努力吧,等你拿前三,最好拿个市第一,我再来办庆功宴。”
“我们母女俩这么多次腆脸去人家的宴会,现在也该做次东道主了。”
“雨椒,妈妈相信你可以。”
她举杯在桌中央。
章雨椒举起牛奶,碰了下杯。
牵唇应,“嗯。”
-
望舒广场所处新城区,在赫文中学斜对角,距离远。
傍晚,泛冷。
这个温度、这个点本该没什么人。辜恻也猜到章雨椒选这见面的原因。但一下车,广场人满为患,他不禁诧异,游走在人群里找章雨椒身影。
周围路人激动。
“还有二十分钟,还好赶上了。”
有道不满的男声,“真不知道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音乐喷泉嘛,还不如在找个地方吃饭。”
他女友捶他,“你懂个屁,是喷泉演出!望舒广场第一次有呢,而且因为天气临时改的时间,不然你以为就这点人?”
人群里,赫文中学的校服若隐若现,辜恻忽地立在原地。
跟学校隔着一个城区的距离,还能遇见同学,他想,章雨椒不会出现了。
前方,人群聚拢处,有只彼得兔玩偶在发小玩具,一群小朋友围着它,家长在旁边拍合照。
等喷泉下的射灯亮起,意味演出即将开始时,家长牵着小朋友逐渐散开,边说:“前面那个圆台位置好,能看到喷泉投影。”
须臾间。音乐喷泉绽在半空,投影逼真,周围看客高举手机拍摄,惊叹不断。
辜恻仰头望向半空。
低眸忽见彼得兔朝他走来,满怀将他抱住。
“章雨椒?”辜恻路上本想,见到章雨椒也绝不说话,也不给她牵手,她如果问自己,就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她,藉此报复她在学校不理自己。
不料率先脱口而出。
他瞬间抿紧唇,不欲再言语。
故意要推开她。
玩偶头套里的声音闷哑,她说:“让我抱一会儿。”
喷泉高扬,落下时,绵细的水珠落他额头,凉丝丝的,辜恻垂落手,没去扯腰后的双手。
“你怎么了?”
腰部的力道,与英语课连廊转瞬即逝的拥抱大相径庭,他不由问。
怀里的人不言语。
身后响起道问:“阿恻?”
钟渊在人潮处纳闷,旁边同样转头看过来的,是他妹妹钟涵。
那只绵软的玩偶倏地溜后,从布袋里掏出只小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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