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化学生最难熬,做不完的实验,写不完的报告,考不完的事,他是想把她们骗进去杀。
大家都还有课,聊了两句匆匆作别。
擦肩而过之前,孟羽林对凌路做了个大大的笑脸。
林一朝啧声,转眼看凌路。
凌路回头盯着孟羽林喜气洋洋离开的背影。
他憋笑。
凌路淡声:“你在笑什么?”
“不是,没没没,”林一朝憋笑:“那个什么,那个仲家荃……”
乌金西坠,斜阳向晚,望远楼高层玻璃窗面放射着几缕细碎的光芒。
望远楼是老教学楼,红色墙皮经过岁月洗礼已然斑驳。
前两年两栋新教学楼投入使用后,这栋楼就不怎么用了,排课很少,空置率极高。
发展到后面,3—5楼都划给了竞赛排练和自习使用。
3楼左侧的一间教室蓝色门牌上挂着辩论占用字牌。
凌路来得早,还有一个小时才到训练时间。
他打开门,摆了摆昨天离开时被乱放的座椅,而后坐下,查看未读消息。
几分钟后,他看到孟羽林新发的一条朋友圈。
雨霖铃(被作业压迫版):【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图片】
配图是她的手,缠绕的纱布上画了只鸟。
他眉头深深地皱了下。
纱布上除了有只鸟,还有个橙色圆点。
圆点是前天就有的。
她居然一直没换药。
抱怨归抱怨,下课后,孟羽林还是乖乖抱着书去图书馆了。
下午是入馆高峰,她夹缝中求生存,抢到一个小小挤挤的位置。
好不容易晚修没课,也不用兼职,本来可以出去玩的,来遥城小半年,她还没有真正的,好好的放开玩过,连本地方言都没学会几句。
现在都被作业大笼子困住了。
坐下后她看了眼时间,6点12分,干脆凑个整,30再开始干活儿。
打定主意,她捏着笔尖给纱布上的鸟儿补色。
这鸟是她课间画的,她当时画完拍照发到寝室群里,没品味的唐媛溪竟然说她画的是鸭子,不识货的谢书妍和徐洋洋猜是小鸡。
直到她发了朋友圈,大家才恍然揭开谜底。
她补完色,携大作归来,重新又拍了张拍照到寝室群。
然后关掉手机,开始学习。
虽说咸鱼人咸鱼魂,可如今作业和DDL四面楚歌的情形下,鱼干来了都得卷。
其它都还好,她最焦心的是采访。
采访作业是另一位老师布置的,老师的原话是:“所谓文学,终究是根植于人群,请确定一个你觉得能代表遥城特色的元素,寻找土著手艺人做一则采访。”
遥城火锅远近闻名,她思来想去定了火锅底料制作访题,在ipad上搜寻浏览火锅图片,鲜嫩脆肚裹着红油,贡菜捆绑着蟹□□,牛肉丸子咕噜噜冒泡。
本来很恼火,看着看着看馋了,于是更恼火。
此时,通知栏跳出一条消息:【微信: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估计是朋友们评价她的新画了。
她要看看她们又说了什么‘好话’。
孟羽林点开,看清头像。
死死捂住嘴。
“!!!”如果不是在图书馆,她就要大叫了。
凌路!给她!发了!私信!
私信!
小路:【怎么没换药】
小路是她给他的备注。
天知道,她担心住完酒店后他觉得没必要再留联系方式把她删了,都没敢给他发消息,努力降低存在感。
孟羽林:【昨天回来太开心,晚上把换药的事忘了】
小路:【现在方不方便换?】
孟羽林:【不太方便[哭脸]】
她两个爪子都伤了,没法换,室友们都各自有事,晚上才回来。
半个小时后。
望远楼3楼一间教室里。
少男少女相对而坐。
孟羽林乖乖把手摊在桌上,凌路垂首倾倒出一瓶盖生理盐水,将棉签沾湿,再用棉签湿润纱布,避免等会儿拿开纱布时因干涩牵扯到伤口。
天边尚存的一缕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中间,她的小臂上。
孟羽
铱驊
林皮肤很白,阳光1落在手臂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从孟羽林的角度,能看见他长而黑的睫毛,做什么都很专注耐心的神情。
他手中的工具换成了剪刀。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剪刀,被他拿在手中,像一只银色的金属艺术品。
“这儿要剪开,可能有点疼。”他牵起一小截纱布,提醒。
“哦。”
她做好准备。
纱布还是有一点粘连住,没有顺利褪开,他又沾了点生理盐水湿润,吹了吹。
一阵凉意,孟羽林不禁瑟缩。
吹伤口可以减轻疼痛,有多方面的原理,其中一条是加快空气流动,降低伤口温度,和冰镇同理。
她参加医学竞赛时了解过这条。
道理她都懂,但她真的后悔了。
不该在他发是否需要他帮忙换药的时候风驰电掣噔噔噔呼啸而来。
被吹的地方酥酥麻麻,又软又烫,化成了一滩水。
明明是冬天,她却觉得好热,身体长了一整片热带雨林,宽大根系植物疯狂生长,藤蔓肆意攀援,数不清的艳丽蝴蝶扑闪,花瓣雨遮天蔽日落下。
心动到心悸。
使出吃奶的劲儿才遏止住亲他一口的冲动。
第25章
纱布完全褪开后, 凌路看了眼,眸色变深,“抱歉。”
那瓶干洗凝胶是他给她的。
查出过敏源时, 他就道过一次歉了。
孟羽林无所谓,“没事啊, 你又不是故意的, 当时卫生间的水脏嘛。”脏水不能洗手,只能用凝胶了。
“而且又不疼。”
她特怕疼,如果真的疼早就哇哇大叫了。
好在伤口并没有继续恶化, 仍旧只有挠破和泡过水的伤口。
他往伤口上倒了些水硼散,“孟羽林。”
“怎么了?”她正在努力平稳心跳。
凌路:“有件事情有必要给你解释。”
那晚在酒店电梯门口, 她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凌路,我告诉你哦, 我现在不在咖啡厅里工作了,你以后晚上放心去吧。”
平淡的语气在他心中牵起涟漪, 他当时想解释,但她离开太快。
“什么什么?”孟羽林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大眼睛黑白分明。
“我不去咖啡厅不是因为有你在, ”空旷的教室里,他的声调沉缓而有力:“看到这间教室了?我参加了辩论赛,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在这和辩友训练。”
他补充:“每天一小时左右, 剩下的时间图方便就在旁边教室自习。”
所以没去咖啡厅了。
孟羽林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真的?”
别是因为误伤她手觉得内疚才框她。
他轻叹,干脆一次性说清楚, “你的钢笔修好了没有?”
“没有, ”她低声:“我说了我不修,你放心用好了。”
“我的我自然是一直在用。”
“啊?”他不是……
他道:“我给你写的那家店老板人不错, 我小时候,他就开店了,很有经验,你那支笔修好大概不成问题。”
“你要是还觉得太重不喜欢用,可以修好再放着。”
整个过程,他都秉持着一贯自然而真诚的语气,甚至细细体会还有些探讨的意味。
雨林中一切躁动趋于平缓,猛洪变为静水流深,涓涓流淌,狂躁的蝴蝶止息变为可爱模样,花瓣雨仍在徐徐坠落,但更温柔更漂亮。
雨林里一个小人一头扎进蓬松云海。
孟羽林眼眶热热的,嚅嗫道:“哦。”
谈话间,一只手已经换好药了。
“另一只手。”
孟羽林把另一只手摆上去。
凌路思及她之前说不方便换药的问题,正色道:“医生说每天都要换药,你不方便的话可以找你室友们帮忙。”
“当然,我肯定找她们帮忙呀。”
但是最近大家都挺忙的,作业多就不说了,除学业之外,洋洋每天都要做兼职,回寝室很晚,谢书妍在校外学韩语,回来的也晚,唐媛溪在准备辩论赛,同样很晚。
总之只有晚上大家都在,她准备晚上换药。
“晚上?”凌路听她说了情况,“你是不是又要忘了。”
微信里问她为什么昨天没换药,她回复【玩的太开心,晚上忘了】。
她满不在乎地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事实上,她打算的就是两天换一次,不然好麻烦。
凌路见她不在乎地态度,重申:“以后每天都要换。”
她想说反正又没什么关系,这不是恢复得很好吗。就听他说商量道:“如果你室友们都有事,可以过来,我给你换。”
她张了一半的嘴巴紧急闭上。
差点损失惨重!
他帮她的另一只手也撒上水硼散:“去年小川摔伤了膝盖,也需要每天换药,我替他换了一个月,算是有些经验。”
孟羽林压住喜悦故作矜持:“凌路,这样会不会太耽搁你?”
“不会。”他讲完,又后知后觉冒昧,斟酌道:“当然,如果你不方便,我……”
“方便!”她抢答,“我特别方便!”
他剪下一段清洁的纱布细心缠绕在她手上,周到地说:“每天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我都在这,你随时可以来。”
即便他非常注意,接触间,两人的皮肤仍旧不可避免地相触了几下。
他的手掌很大,她的只有他一半大小,轻而易举地将她翻来覆去。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却能释放电流,可怕得很。
被他碰到的地方一路发烫。
凌路在她的雨林纵火,她的雨林要燃烧了。
明明没做什么,却累的好像被冲上岸的鱼,她悄悄深呼吸两口,酝酿出平常语调:
“凌路,谢谢你。”
另一方的语气不知有没有经过酝酿,顿了顿,也是平常语调:“小事,我本来就该负责。如果不是有训练,应该主动去找你。你手好之前,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找我。”
他完成了两只手的包扎,“好了。”
孟羽林的手经过短时间重见光明,又成了馒头。
她收回手,晃了晃:“真的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凌路制止她,药粉刚敷上,伤口还没有完全吸收,乱晃不利于恢复。
他叮嘱:“先平放一会。”
或许专业相关,他对健康安全格外关注。
她掌心相对,瞬间静止。
又认命的瘫倒下去。
“凌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说,“你有没有帮别的女生换过药?”
这个问题不用想,他只帮小川和她换过药:“没有。”
“那就好。不然,”
呵呵呵,也就是她心理素质好,扛得住诱惑,不然当场晕给他看。
她学他正经的模样,低声:“以后不准帮别的女生换药。”
他说:“我不至于再把别人弄伤。”
孟羽林:“我是怕你把别人帅晕。”
“年纪轻轻就背上血债。”
“……”凌路掩面。
“这种苦难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他忍无可忍:“孟羽林。”
孟羽林胳膊又立起来,举手:“在!”
位置前排临窗,绿调的玻璃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一静一动。
凌路偏头,眺望远处晃动的树梢。
无论如何精致的一张脸,看久了不过都是一幅皮囊,用来看物的眼,呼吸的鼻,听声音的耳朵,吃饭的嘴,以及连接软硬组织的皮肤。
即便幸运占得先机,倘若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那么命运给予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价格,得到了什么也会尽数退回。
事实上,他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好久没看到小川了。”孟羽林坐着也不安生,露出的指尖点着桌面,嘴巴叭叭:“凌路,小川几岁了,读几年级?”
“7岁,二年级。”
“你跟小川长得很像,刚开始我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
“嗯。”
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但就是没有多出一个字。
孟羽林巴巴看了眼书包,作业好多,可是又舍不得离开。
打针要留下观察半小时,她敷药怎么都得一样的时间吧,现
在才几分钟。
“凌路,”她回头。
“要拿书?”他见她看着书包。
早上遇见时,她说过作业很多。
“我帮你拿。”
她手不方便。
她点头如捣蒜。
孟羽林全程盯着他起身迈着长腿到她旁侧,要眩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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