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找教廷派来的牧师驱驱邪吗?”
“当然不行,他要是用女巫的名义处理她怎么办。”
“没错,必须瞒着教廷和拜尔思大人......不管怎么说,先让她不要再注视绿松石之海。”
“我们应该把t望塔下面封起来,只有巡逻人员才能上去。”
“好吧,看来也只能暂时这样了,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最后,副队长从巡逻队里走出来,语气平静而认真:“好吧,孩子,就像你说的,确实有道光,不过没什么稀奇的。快点回去吧,以后不准独自晚上到t望塔上,太危险了。”
贝斯特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僵硬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确实该回去了。”
不是因为副队长具有压迫感的语气和态度折服了她。
而是就在刚刚,巡逻队成员围成一圈窃窃私语时,她站在几米外,居然每一句都清晰可闻。
她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敏锐的听力。
听力的变化和眼中所见让贝斯特非常不安。
回到孩子们居住的寝室,副队长在门外止步,松开贝斯特的手,再一次嘱咐:“以后晚上不要乱跑,知道吗?”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光柱的事,我们自然会禀告给拜尔思大人,你也不要到处乱说。”
贝斯特小麻雀似的点点头,“我明白。”
副队长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有什么事都交给我们成年人吧。”
临走的时候,副队长的眉头依然紧皱,像在担忧什么。
贝斯塔看着她的背影,手掌蜷缩,心脏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起来。
凌晨时分。
贝斯特蹑手蹑脚地从床铺里滑出来,拖着包裹和藤编凉鞋,赤着脚,从大敞的窗户翻下去,落在柔软的沙地上。
绿洲之城位于沙漠中,建筑低矮厚重,能够隔绝沙尘和炽热,同时秉持着信仰中对淡水和植物的迷恋,城中遍布水道,活水涓涓流淌,供养附近的植物。
这是贝斯特从小长大的地方。
从城墙角落的缝隙里钻出来后,她最后回望一眼,马上转头看向了远方的绿松石之海。
黑暗中,她被孔雀蓝眼影和黑色眼线包围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闪闪发光,带着野草般的希望。
沙漠里隐藏着多得难以想象的畸变物。
它们的外表也和荒原上的种类大不相同。沙漠畸变种通体被沙子覆盖,沙下的缝隙中透出鲜艳的血肉颜色。它们无惧物理攻击,只惧怕水系魔法。
在离开绿洲之城时,贝斯特带走了一件每个绿洲的孩子从六岁起就拥有的炼金装置。一只鱼鳞纹红陶水壶,只要放在河湖之中,就能吸收远超水壶外观的水量,带着这只水壶,就像随身携带着一座水箱。
她原本打算靠着这只炼金水壶穿过漫长的旅途,抵御畸变物的攻击。
但是当她越过绿洲和沙漠之间的那条防线,来到沙漠畸变物的领地,它们却仿佛忌惮又渴望她身上的气息似的,在沙下无声地移动到她身边,组成一圈令人胆寒的起伏,又不敢真的越过界限。
一定是回应她祈愿的神明在天上庇佑着她。
贝斯特感恩地向k祝祷。
不过这庇护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笼罩在身上。
当有一次,她坐在石壁下的阴影中小憩时,一条蒙沙的触手从沙下钻出,狠狠地抓住贝斯特的胳膊,带着她在地上拖行,贴在砂砾上的皮肤磨出鲜血来。
贝斯特在火烧般的疼痛和颠簸中抓紧水壶,拨开塞子,清凉的水液流淌出来,触手却像是沾上剧毒和王水一样皱缩翻滚起来,沙漠下传出剧烈的震动,触手无力缠住贝斯特,松散开缩回地下。
等贝斯特回过神,从沙地上支起身体,颤巍巍地伸手,擦了一把湿润的侧脸,擦下一把混着沙子的鲜血。
她后知后觉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刺痛了脸上的伤。
不过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占得更多。
如果没能牢牢抓住炼金水壶,她现在已经被拖进流沙之下,口鼻灌满沙土,成为畸变怪物的盘中餐。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绿松石之海开拓地迎来了一位让人难以形容的客人。
穿着一身几乎不成型的土灰色袍子,一张脸不大,但是沾满泥土、血迹,骆驼一样的长睫毛几乎被尘泥糊住,脚上踩着一双藤编凉鞋,已经磨得只剩薄薄一层底。
以这种姿态倒在了光蕨树下。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拓荒队凭借着充沛的物资、斥巨资收购的坐骑、众多的队友合作才穿过沙漠,走到这片地方。
而这个人就凭一双脚,穿过漫漫沙漠,来到这片营地。
这就是原住民的力量吗?
来自珀拉底的拓荒队成员大为震撼。
拓荒队的两位队长依然由两位异世界来客担任。
他们谨慎地围绕着这个呼吸衰弱,连声音都快发不出的凄惨陌生人看了几圈,最后还是发下了任务,找来几位队员照料对方。
贝斯特好像睡了很久。
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意识到自己身处一片温暖的水中,非常安心,像栖息在母亲的子宫里。
有人坐在旁边,察觉到她苏醒的动静,顺手扒开她的眼皮查看,“你还好吗?能看清东西吗?”
是个模糊的影子,头顶光圈,像是一位天使。
这个念头让贝斯特混沌的大脑像是被冰水浇透,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在水里挣扎起来,语气惊慌茫然:“我已经死了吗?你是天使吗?”
她不敢相信自己死后居然会见到一位教廷的天使。
姿势也很奇怪。
疑似天使的家伙翘着二郎腿,“还没有,不过你要是再晚一点被发现,除了复生魔法什么都救不回你的命,这片营地可没有那种等级的魔导师。”
天使会这么说话吗?
太奇怪了。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贝斯特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了对方的脸。
没有什么天使,没什么光圈。
只是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年轻人,脑后正好是天花板上的圆形灯管。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年轻人也失语了一会儿,挠了挠头,“你先等一下,我去外面找个人,给你换身衣服。”
贝斯特低下头。
她还穿着那身破损得不成样子的衣袍,浸泡在热气腾腾的魔药浴里。
她迟疑地问:“这里是绿松石之海吗?”
年轻人正要往外走,闻言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里。我们在石碑上发现了这个词,真是这片土地的名字吗?看来队长给营地起的名字也没起错。”
贝斯特浑身的力气一松,闭上眼睛,滑进了水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见年轻人惊恐到变形的大喊。
“什么情况?刚才不会是回光返照吧,老师!快进来看看!”
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仰,流星般从沙漠飞往遥远的翡露山脉,接收信仰的对象当然毫无知觉。
但如果那是一场从大陆各地涌现的流星雨呢?
沙漠、雪山、沼泽、林地……无数座灯塔建立起来,吸引着迷茫的羔羊。
沐浴完毕,吉萨坐在浴室苍青色的大理石地砖上,等待阿尔弗烈德给她擦拭头发。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捧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视眼底。
“你的眼睛......”
“怎么了?”
魔王的眼睛漆黑,像是黑夜里的海面。此时这片海面涌流起来,暗藏汹涌,龙鳞般的暗金光芒在水下一闪而过。
但等他再次凝视之时,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端详了一会儿,最后松开手,把毛巾盖在水迹流淌的头顶揉搓,“大概我看错了吧。或者你到了发育的年纪,觉醒出什么返祖魔裔特征。都是有可能的。”
第63章
吉萨很确定自己不会二次发育,也没觉醒返祖血脉。
那是混血种才会出现的情况,而她的血脉古老而纯净,生来就站在深渊物种的最顶端,没有返祖的需要。
她枕在副君的大腿上,好像他是一座属于她的家具,眼神发空,“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想那么多。”
只要力量之泉永不枯竭,她就永远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对于深渊物种来说,追逐权与力才是一生的轨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于是她放松下来,手指掠过水晶球,从内而外地点亮它。
和只有拳头大小的常规型水晶球不同,这座水晶球悬浮在空中,倒影几乎能占据一整个桌面,像一轮悬浮在星象仪中的月亮,清晰地显示着整片大陆的地图。
以魔王城为中心扩散的珀拉底呈现出流沙般的金色,同样颜色的还有作为附属地的海眼之都、赤冠鹰部落、绿松石海营地......
而教廷统治的迦南之地和一众属城则以红色代表,其他既不被她所有、教廷的统治力也鞭长莫及的地区则是晦暗的灰色。
各色区域上,有密集的光点在闪烁明灭,有的明显,有的微弱,代表属于她的眷属,当他们游荡在珀拉底外的世界,就像一个个终端,将外界的信息传送回她的脑海。
在一片红色中,以迦南之地的颜色最为炽烈,但闪烁的光点也最为泛滥。
这件装置的原型出自魔导师修泽尔之手,又经过了母巢的强化,才达到如今的效用。
此刻,她的意识顺着某一段信息流,链接上传递的终端,接管了对方的视角。
感觉就像通过鱼眼镜头观察世界。
她现在身处某一位异世界来客的身体,女性,年龄在十七到二十一岁左右,个子不高,目之所及比吉萨习惯的视角要低一些。她在教廷中担任普通的文职工作,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上面贴着封条。
这里是圣殿用白色大理石搭建,雕满宗教景色浮雕的内部大堂,地面光洁无暇,像是一面水银镜。
尤嘉指挥手指捏住档案袋,把目光移到每个人的脸上,无论是教廷的神职人员还是驻扎的眷属全都行色匆匆,没有对她展露关注。
这感觉非常有趣,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
原来路人甲的视角是这样的啊。
有人在意识里幽幽出声,“没错,陛下,路人甲的视角就是这么平平无奇。”
这具身体的所有者昂代,正被魔王陛下的意识挤在角落。
尤嘉意外,“你还醒着。”
昂代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陷进意识海,是该睡过去了。不过陛下你的能量波动太强烈,我没办法陷入深眠状态。”
尤嘉怜悯地说:“我的精神体还挺大的......要不要把你传送回母巢,在母巢里睡一段时间。”
岂止是大。在昂代的眼中,她的精神体无边无际、不可直视,把人类的精神体衬托得如同虫豸,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不过昂代还是婉拒,“算了,我觉得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如果一直睡在母巢里也太寂寞了,还不如留在意识海里,和脑回路奇特的魔王说两句话。
“那好吧,跟我一起圣殿大冒险吧。上一次用本体进来,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这里。”尤嘉跃跃欲试。
在圣殿打工几年,看到雪白浮雕就想呕吐的社畜伊芙干笑两声,顺从地蜷缩在意识海中。
她驱使着身躯行走在圣殿中,顺着楼梯向上,停在指示牌前,认真查看。
异端审判局、福音宣传部、圣殿骑士团、奉圣礼仪部......
伊芙:“教廷的职能部门还挺多的,对吧。大部分都是为了给圣职家族的少爷小姐们镀金打发时间用的,很多部门的高层几乎一次都没踏进过办公室。”
尤嘉回想了一下当初入侵珀拉底的圣殿骑士团,一位贵族骑士马后能跟着四位平民出身的圣血骑士,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她站在告示牌前的时间太久了。
伊芙问:“你想要去哪,我可以负责带路。”
“圣子。”
这个词一出来,昂代不由有些紧张。
虽然远在圣殿几年,但修泽尔开发的魔导社交系统落地后,她也能接收到来自其他眷属的即时消息,对圣子的情况相当了解。
显然圣子的寝室不会公然挂在指示牌上。
以昂代的级别也接触不到教廷的高层。
吉萨有些惋惜。
她对这个人非常好奇,很想亲眼观察一下。不是觐见圣座时挂着面具的圣子,而是日常里以传播天主福音,拯救世界为任的圣子。教廷的蠹虫不会分享权力,还会无时无刻地监视他。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会做出什么养的决策呢。
“你需要帮助吗?”有人在身后询问。
这个声音......她曾经听到过。
吉萨缓缓转头,目光定在对方的脸上,窄瘦清秀,额发有些长,遮住那双睫毛长而直的下垂眼。
昂代在意识海中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凑巧,他以前可没有和我搭话过,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既然能够抵抗畸变,有魔力一样吸引狂信徒,再多一条看破深渊伪装也很合理吧。
昂代在识海中无声尖叫,吉萨面不改色,“我要去档案室放回文件,大概走错楼层了,走到位置才发现那里是福音部。”
修泽尔语气温和,“档案室在下一层,你确实走错了,只要顺着旋梯下去就好。”
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现。
昂代还是有点不安,“先说明一下,我确实一向有点神经过敏。不过我在迦南的时间可比他长多了,还会走错路需要一个新来的圣子指导有点可疑。”
吉萨向昂代笑笑,“谢谢,我知道怎么走,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她转过身,顺便安抚有些焦虑的昂代,“你也说了他是新来的,难道会了解每一个教廷员工吗。放轻松,你的房间在哪,我们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出来。”
白天的圣殿超凡脱俗不染尘埃,到了晚上就显得有些可怕,浮雕上的地狱像几乎化为实质,随时准备从石雕中脱身出来。
伊芙瑟瑟发抖。
尤嘉无动于衷。
甚至感觉相当亲切。
这里有家的味道。
她安慰伊芙,“别害怕,上面没有比我位阶更高的。”
伊芙:“......”
真抱歉,她总是忘记自己现在身处反派阵营这件事。
吉萨轻巧地跳进露台,抓着外墙的腰线攀爬,猫一样行走在栏杆和屋檐上,很快就来到圣殿的上层。
伊芙看着她使用自己的废柴身体做出这些惊险的动作,每一次摇晃都处在心脏骤停的边缘。
她虚弱地劝阻:“你千万小心点。等等,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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