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亦是焦急,有些自责方才竟然一时冲昏头脑,现在看到谢兰音的那滴清泪,才恍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要是真的那般闹,恐怕才是着了谢凝黛的道!
“此事怎能怪你?这桩事切切实实发生,你也是为了我着想。”谢兰音悠悠叹息了声,抬手将眼尾的那滴泪拭去,“若是你不说此事,那我恐怕要等到大婚之后还被瞒着。”
谢兰音道出实情,而抱月和听琴听完这话,心情变得愈发难受。
“如今这样也好,总不至于等到今后知晓此事才更加措手不及。”
既然万事尘埃落定,谢兰音改变不了什么,那么总归要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回来。
“走吧,你们不是说要去找谢凝黛?”
饶是心头再有酸楚,再有不甘,这么多年来,谢兰音没有生母教诲,唯一的父亲也对自己不管不顾,多年来一人孑然而行。
她不会刻意去算计人,但若是他人想要算计到她的头上,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抱月和听琴见她重新回到淡然自若的神情,不明白谢兰音要去做什么,一直等到谢兰音来到张氏的屋子,婢子二人纷纷对视一眼,才跟着一并入内。
张氏正和谢凝黛说着话儿,也不知道说到哪里,倒把张氏哄的眉眼飞扬,乐得不行。
母女二人氛围格外和谐,直到谢兰音进来,张氏眼角余光一扫,面上所有的喜色尽数收敛。
“不是说无事不必来请安,我这里不需要你。”
张氏对谢兰音没有好感,并不想看到她,所以免了所有的请安。
她这样的态度不足为奇,倒是谢凝黛一看到谢兰音过来眼睛倏然一亮,不知想到什么,盈盈上前笑着说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原本对谢凝黛不算笑脸相迎,但也不会过分冷漠的谢兰音这一次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定定看向张氏,不急不缓将事情说出:“兰音不日就要成婚,若是没记错的话,生母先前的铺子、庄子还放在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能将这些尽数归还?”
果不其然,张氏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黑沉无比。
而谢兰音一看到张氏不开心,原本暗沉的心绪也渐渐恢复明亮。
第十一章 归还
张氏本就打着不想归还铺子、庄子的打算,想着谢兰音脸皮薄定然不好意思开口讨要,就想着一拖再拖,最好她能将这件事情尽数忘记。
她本美滋滋想着大婚在即也没有几日,只要拖过这几天就成,谁料也不知今日谢兰音到底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还真敢上门讨要!
故而,张氏的面色很不好看,本想找个借口转移话题,偏偏谢凝黛在这个时候捂着唇惊讶叫了一句,“什么铺子和庄子,娘,我怎么不知道这桩事情?”
张氏的一口气,被谢凝黛这个好女儿堵得上不来下不去,而屋中这么多的嬷嬷、婢女们都在,这个时候若真的什么都不说,才会显得太过刻意。
“兰音,你听我说,你娘生前的那些铺子和庄子确实还在我这里,不过——”她话锋一转,面上堆起笑意,笑不达眼底,“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好几日时间,这些日子我想你会比较忙,因此先帮你管着。”
果不其然,张氏顾左右而言他,甚至点明自己是出于好心,半分不提归还之事,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谢兰音攥紧手心,稳住心神,淡淡续道:“嫁衣我已经绣好,现在并不忙。”
嫁衣有绣娘的帮忙,她不过是缝上几针,有什么忙的?
张氏这般说,不过是推托罢了,今日,谢兰音早就做出了决定,一定要将云氏的那些东西从张氏手里拿走!
“还请您将生母的那些东西尽数还我。”谢兰音一字一句漫声说着,声音轻柔如风,却不失力度。
谢兰音鲜少会说得这般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一番话,可不就是将张氏的脸面往地上踩?
张氏一听这话,所有的笑容尽数消失,横眉冷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我扣着你娘的那些东西不放?”
话到此处,张氏捶胸顿足,长叹道:“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年纪小不明白这些铺子、庄子有多么重要!这么多年来ʟᴇxɪ,为了这些铺子我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精力,你竟是轻飘飘一句话将那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我这究竟造的是什么孽啊,竟是叫人误会至此……”
张氏说着说着,手捂胸口,摇头轻叹。
谢凝黛忙上前安抚张氏,“娘,阿姐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你定是误会她了。”
“误会?误会什么?”张氏忿忿不平,抬手指着谢兰音,“当着我的面都敢这般说话,谁知道私底下她还说了什么旁的话!”
“娘,你先别生气,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再说了,我相信阿姐不是那样的人。”谢凝黛娇声哄着张氏,抬手顺了顺她的后背,帮她将心底的怒气尽数抚平,待做完这些,转而同谢兰音说道,“阿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然而,谢兰音并未理会谢凝黛,而是定定望着张氏这一番拙劣的演技,倏然轻笑出声。
柳眉如烟,巧笑倩兮,比起往日的清冷淡然,多了几许灵动明艳。
张氏被谢兰音的笑意弄得一头雾水,转念想到自己气愤至极,可她倒好,这一笑莫不是在看戏?
越想心头越是不顺,正要借此机会再次斥责一二,她却开了口——
“我只是希望您能想清楚,正像方才说的那般,不过几日就是大婚之日,谁知道届时是谁先丢了脸面?”
谢兰音此话意有所指,张氏觉察到不对劲,眼睛眯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兰音并未作出回答,而是漫不经心望了一眼周遭。
屋子里的婢女个个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噤声不语。
张氏见状,明白谢兰音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定然不能被其他人听到,恐怕潜藏着秘密。
思量再三,张氏摆摆手,将身边的嬷嬷、婢女一并赶出去,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正襟危坐,方道:“说吧,你要说什么。”
就她们三人,她也懒得再装,一改方才慈母态度,顷刻间变了脸。
谢兰音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如何,只要能从她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目光幽幽望了一眼谢凝黛,她似笑非笑开口,“凝黛,你没有要说的吗?”
谢凝黛被谢兰音叫住,她先是稍稍一怔,面上流露出几分疑惑,随后弯唇,“阿姐,你要叫我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脸上一片无辜,困惑和不解表现得坦坦荡荡,可在谢兰音看来,或许从前自己都被她骗了,她的母亲张氏那么会演,作为她的女儿,自然青出于蓝。
“今日江世子来过。”谢兰音语气微顿,目露讽刺之意,“怎么,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听到这里,张氏的脸色渐渐变得严峻许多,而谢凝黛被谢兰音当面拆穿,惊得抬手捂住红唇。
“我就觉得当时看到了什么,原来那人是阿姐。”谢凝黛丝毫没有羞耻之意,反倒笑意盈盈凑上前去,低声轻语,“这么说来,阿姐定然听到我和世子的对话吧?我想阿姐向来宽宏大度,想必也不会介意姐妹共侍一夫。”
她唇畔的笑意明显自然,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和戏谑,显然在看谢兰音的笑话。
如此猖狂的挑衅,谢兰音难得情绪失控,抬手直接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巴掌重重落在白皙娇嫩的脸上,不过片刻,便浮现出一记清晰的通红掌印。
谢凝黛捂着被扇的脸颊,满脸错愕抬首。
坐在上首的张氏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怔住,等到反应过来,才错愕发现谢兰音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打谢凝黛。
“你莫不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打她!”
张氏气急败坏,抬手就要朝着谢兰音扇过去。
才至半途,就被谢兰音攥住。
“她勾引我的未婚夫,怎么不说她疯了?”谢兰音冷冷一笑,将张氏的手狠狠甩回去,“今日我来这里,并非计较此事,不过——若是您还不肯罢休,休怪我到时候将此事捅出去,看看届时到底丢的是我的脸面,还是你们母女二人的脸面!”
谢兰音向来清冷自持,不爱多惹是非,可若是这些事情便要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也决计不会妥协!
眸中凝结着一层冷意,像是万年不化的雪山冰雪,骇得张氏所有的言语哽塞在喉间,几近说不出话来。
“反了,反了,你这真是无法无天!我要去告诉老爷,看看他怎么治你!”
张氏满腔怒意,哪里忍受得了谢兰音当着自己的面这般猖狂,她这分明是借着这桩事情让自己把云氏的东西尽数吐出来!
云氏可真是好命,那么多的好东西,云父都将这些赠予她陪嫁。
哪里像她,张父张母只想利用她的婚事攀上高枝,不管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就算受到蹉跎也不打紧。
张氏忍受多年的屈辱,好在谢远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她,这么些年,也就成为尚书夫人的这段日子她才过上尊贵的生活。
遥想当初那段光景,叫人唏嘘不已,仗着谢远的恩宠,她也渐渐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不料,谢兰音却幽幽道:“好啊,最好您能将此事说得天花乱坠,左右您也不想要谢凝黛的婚事了,可对?”
谢凝黛并非谢远亲生,虽然改姓“谢”,不过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桩事情。
故而谢凝黛的婚事一波三折,前来说亲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酒囊饭袋,张氏自然看不上这些人。
若是任由谢兰音将此事宣扬出去,说不准谢凝黛就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思及此,张氏饶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将这些心思一一放回肚子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种事情你以为说出去对你自己也有好处?还未成婚,丈夫的心就不在你这里,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谢兰音根本不惧其他,张氏只得放软声音换一种方式。
可惜的是,张氏猜错了,谢兰音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名声这种东西,哪有自己怎么畅快怎么舒坦!
“我要生母的那些东西,一样不落。”谢兰音一字一句将自己的要求说出,语气冷漠淡然,“倘若少了任何一样,我相信明日大街小巷,都会是谢凝黛的各种传闻。”
“我相信,您也不愿的,对吗?”
张氏笃定,谢兰音就是冲着云氏的那些东西来的,可要她尽数交出去,张氏哪里会肯!
思及这一切的祸根源头,还不是谢凝黛惹来的,这才叫谢兰音找到了这一借口,趁机要回云氏的东西。
思来想去,张氏恶狠狠瞪了一眼谢凝黛,暗骂她坏了自己好事。
偏偏谢凝黛仿佛视若无睹,娇声软语哀求着:“娘,您就帮我一回,我还要嫁人呢!”
娇娇声音落入耳畔,张氏气得愤然甩袖,怒声骂道:“如今知道要嫁人?怎么在勾引江柏舟的时候不想想后果!”
最可恨的是,偏偏这种事情还被谢兰音知道,如今成了她手中的一道把柄。
被一个小辈这般威胁,狮子大开口,张氏恐怕这几日夜夜都睡不得好觉。
思来想去,为了谢凝黛的名声还有她的未来,张氏只得将云氏的那些庄子、铺子尽数给了谢兰音。
“你自己看看吧,东西都在这里。”
张氏将红木盒子推了过去,看也不看一眼,免得心梗。
谢兰音打开木匣,仔仔细细将里面的东西检查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将盖子合上。
“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是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着这句话,张氏眼底划过一抹狠厉之色。
谢兰音勾唇:“您且放心,此事就此作罢。”
谢兰音不欲多留,带上木匣转身就走。
她前脚刚离开,张氏一巴掌已经甩到谢凝黛的脸上,怒意尽显:“你这是翅膀硬了,居然敢算计我?”
第十二章 愧疚
谢凝黛前头刚挨了谢兰音的一巴掌,现在不仅被张氏劈头盖脸痛骂,另一边完好无暇的脸也多了一道通红的巴掌印。
她凄然捂着脸颊,泪如雨下,争辩道:“娘,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
张氏看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拆穿她的把戏,“谢兰音看不明白,你以为我也蠢笨如猪?你要是真喜欢江柏舟,早早便能勾得他对你死心塌地,何必要等到谢兰音快要成婚,才要让她故意看到这一幕?”
不得不说,张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简单,她的前一桩婚事不幸,却能侥幸脱身,甚至带走谢凝黛,后来嫁给谢远,单从这点来说,她绝对不简单。
听到张氏的话,谢凝黛面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娘,江世子那般好,为何我不能喜欢他呢?就算是做妾,我也要入侯府。”
此话一出,张氏怔愣,错愕凝着她:“你喜欢江柏舟?为何之前不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莫非娘你有办法?我又不是谢大人的ʟᴇxɪ亲生骨肉,那些好人家哪里会要我?”谢凝黛掩面而泣,字字泣血,“娘,您且好好想一想,左右我也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为何不选择平阳侯府呢?”
“阿姐她和你不是一条心,平阳侯府的人脉、权势,不是单单一个谢家所能比的上!更何况,若是我入了侯府,有我帮衬着,今后星染的前程也不必担心,不是么?”
谢星染,是张氏嫁到谢家后同谢远所生,也是谢远唯一的嫡子。
谢远虽是官身,但论及地位和人脉远远比不上根深蒂固的平阳侯府,故而,当谢凝黛说出这一番话来以后,张氏原本的怒意慢慢平息,心底似乎多了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娘,您若是帮了女儿这一回,今后也是在帮您和星染啊……”
谢凝黛苦口婆心说着,试图让张氏接受这一切。
张氏却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抬手揉了揉额头边上的穴位,寻了张凳子坐下,口中喃喃道:“且让我想想……”
……
生母云氏的铺子、庄子拿到手,然而,谢兰音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听琴踌躇不定,望着自家主子始终一言不发,目露担忧:“小姐,这些东西夫人都还了您,为何您的面上不曾有任何笑意?”
抱月用胳膊肘捅了捅听琴,听琴立即噤声,这才恍然想起还有江柏舟的那一桩事情。
自己的未婚夫和妹妹有染,换成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金山银山摆在眼前,都不会笑出声来吧?
谢兰音打开红木匣子,翻看着盒子中的契书账簿,很快就觉察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账簿中多是亏损,盈利极少,即便她拿了回来,若是继续经营下去,恐怕还要朝里头填补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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