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密信,永昌帝额上的青筋崩起,雷霆震怒。
没想到他的贴身太监竟与叛贼勾结,里应外合,今日惜霞寺被围,夏忠便是罪魁祸首!
这一天来,永昌帝几乎滴水未进,现又惊惧震怒,猛地起身的同时,气血一阵强烈的翻涌,直重重喘息了许久,才勉强缓过神来。
“将夏忠抓住!”永昌帝闭紧双眸,直感觉眼前还阵阵发黑,心悸得厉害,他咬牙连声吩咐,“立即关押起来!”
夜色如墨,一弯新月悄然爬上夜幕。
借着淡淡的月色,身着黑铠的傅千洛,立在寺顶处,狭长的眸子眯起,一动不动地遥望着远处。
叫骂声没有回应,窦重山已改变策略,命安州铁骑熄掉火把,静默地蛰伏在寺外,守株待兔般等待着天雄军潜逃。
而此时,天子、美人与近臣,都已按照傅将军的吩咐,换上天雄军兵卫的轻铠,悄无声息地侯在寺院的侧门处,等待着突围出去的良机。
良久,静寂肃然的寺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厮杀马啸声隐约传来。
傅千洛举目远眺。
一队突袭的云州府兵,势如破竹般冲入重围,直将待命的安州铁骑杀得措手不及。
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身银铠,背负羽箭,单手挽刀,锋芒毕露,势不可挡,正是那位裴世子。
裴晋安目力极好,即便在夜色中,也能远视数里。
府兵是从吴二借来的,但由他亲自操训过,虽比不上雍北铁骑,但对眼前的安州铁骑,实力依然绰绰有余。
只是对方数量太多呈碾压之势,他只能趁其不备发动奇袭。
与此同时,兵戈相击之声响起,窦重山在营帐中被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属下立在帐外,高声禀报:“大人,裴晋安率兵前来锐不可当,迎面出站的铁骑节节败退,我们是否调出一队铁骑,将对方远远阻拦在惜霞寺之外?”
调出铁骑,岂不就为惜霞寺里的天雄军打开了一个缺口?
对方想要调虎离山,意图明显,再说,区区云州府兵,有什么可惧的?
窦重山沉脸起身,冷言斥责了部下几句,骑马亲自来督战。
所以,在安州铁骑败退三里后,身着重铠的窦节度使,亲率一队精锐气势汹汹地骑马前来,想要将府兵一网打尽。
而就在此时,朝远虎目圆睁,纵马前行的同时,不停地手起刀落,铁骑的脑袋像圆瓜一样滚了下来。
后面的铁骑蜂拥前来,看到他这种凶悍的打法,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两股战战,立刻拨转马头往后跑。
铁骑前后相遇,乱做一团,而窦重山亲率的精锐又转眼追至眼前,在这短短的片刻,明全立即收刀纵马返回裴晋安身旁,沉声道:“世子,窦重山来了!”
裴晋安展眸瞥过去,只见窦重山头戴铁盔,一身墨色重铠,连手臂都绑着厚实的臂缚。
他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铁骑中,沉声指挥精锐分三队前进,打算用包抄之势,将宽阔平地上的云州府兵一网打尽。
裴晋安头疼地轻嘶一声。
窦重山并非酒囊饭袋,相反,他身为四州节度使,平匪平叛经验丰富,深谙兵法之道。
对方的人数太多,云州府兵只有区区一千人,眼看便会落于下风。
“立即率兵往后撤,”裴晋安沉声道,“命令士兵,放下兵器。”
这是在诱敌,明全立即领命而去。
裴晋安旋即下马。
借着朦胧月色,他无声攀上一棵碗口粗的古树。
悄然立于树干高处,微眯起星眸,拉弓搭箭,箭尖直指对方的脑袋。
那铁盔结实,一箭之下,未必能击穿对方的脑袋,只能等待一个契机......
而另一边,眼见方才还强悍进攻的云州士兵,此时如丧家犬一般纷纷仓皇后退,连刀都来不及捡,窦重山露出得意的笑容,猛地一挥手,大声吩咐麾下士兵立即前进追击。
就在刹那间,一阵暗风猛地扑来。
窦重山还没来得及转首,一支羽箭划破夜空,携带着千钧之力飞了过来。
寸步不离的侍卫提前发觉,高喊一声“节度使小心!”
长刀的阻拦缓冲了羽箭的力道。
箭头稍稍偏斜,没有正中眉心,而是射中了窦重山的左眼。
窦重山痛苦地捂住眼睛,厚重的身躯直愣愣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与此同时,惜霞寺中。
虽然不知寺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部分铁骑突地撤走,此时显然是离开这里最好的良机。
傅千洛无声竖掌挥手,部将立刻领命。
寺门大开,一队天雄军前锋率先悄悄冲出,傅千洛亲自护卫永昌帝、虞美人与近臣们从偏门出逃。
一路顺利避开安州铁骑。
半个时辰后,天雄军在惜霞寺外十里远处,与等候已久的云州府兵不期而遇。
遥遥看到身着银铠的裴世子,傅千洛负起双手,微笑着上前打招呼。
裴晋安视而不见,大步向前,径直越过了他。
“世子为何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傅千洛几步追上,问道。
裴晋安顿住脚步,淡淡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窦重山叛乱一事,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是大意轻敌,还是故意为之,你自己心里清楚。”
傅千洛抬了抬眉头,无奈地负起双手叹气。
“世子对我有偏见,真是冤枉我了,三万铁骑包围惜霞寺,天雄军只有几千人,事关天子安危,怎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待府兵驰援,还好等来了世子......”
裴晋安深深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傅将军,但愿如你所说。”
没再多说,去向永昌帝请安。
天子劫后余生,此时狼狈至极,头上的发冠不知丢到了哪里,脚上的龙靴也跑丢了一只。
“晋安,多亏你率兵来救朕,又多亏傅卿忠心耿耿,护卫我周全......”
永昌帝惊魂未定地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向后望了一眼,又心有余悸地赶紧收回视线,生怕那三万铁骑叛军此时会追上来。
“立刻启程赶回大兴,”他扶着惊悸的胸口,连声催促道,“裴卿与傅卿护驾左右,即刻去往云州渡口!”
第39章
云州, 陆宅。
漫天火光落下,汹涌河水倾泻而出,刺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充斥在耳旁。
白婉柔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是梦, 却身陷梦魇中, 无法醒来。
正在满心绝望时, 耳旁似乎有个声音气急败坏地说:“白婉柔, 你快点把药喝下去, 知不知道叛军要来了?再耽搁下去, 我们就出不了城了!”
“白婉柔, 听话, 喝药.......”
“白婉柔, 你要是死了, 就不能嫁给良埕哥哥了,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吗?多想一想他, 等他回来, 你们还要团聚......”
混乱的喧嚣声逐渐远去。
想到陆良埕,她的僵持瞬间便失去了力气,只好乖乖张口喝了下酸涩的苦药。
清晨, 白婉柔慢慢醒转过来。
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 侧头一看, 不禁愣住。
许久未见的姜姑娘,此时竟趴在她的床沿旁, 呼吸均匀悠长,正在酣睡之中。
而靠窗的美人榻上, 香荷与陆良玉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还在呼呼大睡。
她的眸子登时不可思议地睁大, 待回想了片刻,才模糊记起昨晚的事来。
似乎有大夫为了诊了脉,记不清大夫说了些什么,反正诊治完不久,一碗黑褐色的药就喂到了她唇边,那味道闻起来苦涩无比......
现在想来,那些梦魇喧嚣吵闹声,一定是自己因患烧热才出现的情景。
而昨晚,她们竟足足守了自己一晚。
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暖意。
白婉柔坐起身来,微微动了动干渴的唇,轻声道:“姜姑娘?你醒醒,趴在床沿上睡太不舒服了,你不必守着我......姜姑娘?”
听到耳旁轻柔的声音,姜青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来,视线落在白婉柔脸上。
脸色好多了,只是嘴唇发干发白,需要饮些茶水才好。
姜青若没说什么,立即起身倒了碗热茶过来。
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白婉柔不由生出巨大的愧意来。
都是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害得姜姑娘、良玉和香荷守了自己一晚,真是劳烦了她们。
“姜姑娘,你去厢房再补个觉吧......”
姜青若望着外面早已爬过三竿的日头,一脸无语。
“都这个时候了,还睡什么?现在外面情况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看着白婉柔轻咬着唇,似乎十分自责的模样,姜青若不由顿了顿。
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
“你怎么样了?”
“姜姑娘,我好多了......”
白婉柔急于证明自己已经大好,急急忙忙掀被起身,。
不过刚下了榻,一阵头晕眼花袭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下子又坐回了床沿上。
她扶着额头,脸色煞白不已,嘴里还不肯认输,喃喃道:“我真的好多了,再休息一下,就可以起身了......”
云州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十分清楚,叛乱近在眼前,情况绝对不容乐观,留在这里凶险无比,她们要尽早抓住机会离开才好。
可是,因为她的拖累,良玉只得留在陆府,现在又多了姜姑娘和香荷两人,无论如何,她不能再拖她们的后腿。
看她试图起身又再次跌坐回原地,姜青若拧着秀眉道:“行了,你别硬撑了,好好在床上躺着吧......”
说完,她便大步去了美人榻处,把还在大睡的两人拍醒。
“香荷,你去做点早饭,再多烙些饼子,我们带在路上吃。还有,别忘了给白姑娘熬药。”
香荷听完,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揉着睡眼应下,起身去了小厨房。
陆良玉也清醒过来,她眨了眨晶亮的凤眼,道:“青若姐,我要做什么?”
陆府现在无人可以支使,陆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亲友,总不能把陆良玉与白婉柔扔在云州不管,姜青若早已拿定主意带两人一同去昱州,等她们一起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我和香荷要去昱州,你与白婉柔随我们一同去吧,”姜青若道,“良玉,你府里还有多少银子?”
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几人出行,需得带足了盘缠才行。
听说青若姐要带她们走,陆良玉顿时松了口气,眼下这种情况,她确实应付不过来,而躺在卧榻上的白婉柔,听到姜青若说要带她们去昱州,犹豫一会儿后,也点了点头——她现在没什么去处,也无人值得信任,只能劳烦姜姑娘了。
议定此事,陆良玉很快去自己房里捧了银子出来。
粗略数了数,足有两百两,她一股脑儿全摆在了姜青若面前。
“把你的金银细软收起来,用包袱包好,再收拾好你们的衣裳,我们尽快出发,”姜青若简单吩咐完,拿起几锭银子揣在荷包里,“我出府一趟,很快回来,你们等我。”
再回到长街上时,姜青若赫然发现,云州城与昨晚的情形已经截然不同。
街道上不见喧闹熙攘,气氛莫名多了几分肃穆。
长巷的拐角处,有几个人围在一团低声议论,姜青若装作路过,走近驻足片刻,听了几句。
“昨晚云州府兵与叛贼在城外关山镇交手,听说不敌叛贼,足足后退了十里呢......”
听到这话,姜青若的心陡然提了起来——关山镇距离云州城不过五十里,再往后退,就只得禁闭城门守卫云州城了。
“现在城门盘查严格,以防叛贼奸细混入,百姓只能出,不能进。那些打算离开云州的,昨晚都已经趁夜走了......”
“嗨,照我说,那些举家离开云州的富户,大多是怕云州失守以后,被叛军罚没家财,像咱们这种穷家破院的,反而不用担心!就算府兵打不过叛军,充其量不过就是换个当家主事的衙门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你说得还真有道理!现在的朝廷已经够糟了,光他娘的赋税都够我喝一壶了......要是窦节度使做主之后能减免咱们的赋税,我举手欢迎他们快些攻下云州城!”
“行了,行了,别说了,听天由命吧,这些事都不是我等能操心的!官府已经贴了告示,无事不得随意出街,咱们还是别闲聊了,回家吧......”
说完,几个窃窃私语的人注意到旁边驻足倾听的女子,生怕惹出什么麻烦来,顿时作鸟兽散。
不过,姜青若听完这些话,默默低头思忖了一番。
大雍朝现在已经如此不得民心,有些百姓恨不得它尽快灭亡,只是,那些叛乱的府兵寇贼,论其烧杀抢掠的行径,其实比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趁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云州。
因着这两日离开云州的人大多来买马买车,车行只剩少量可供租赁售卖的马车,被挑拣之后的马匹马车大多不堪重用。
姜青若好不容易挑出辆还算结实耐用的马车,只是那拉车的黑马瘦骨嶙峋,无精打采,但眼下也没有再挑拣的余地,她痛快付了银子,打算尽快赶车离开。
不过那车行的伙计是个爱打听事的,送她离开时,多问了几句她是否要离开云州,待知道姜青若要赶车出城,再转而去渡口乘船时,那伙计忙道:“姑娘,那渡口已被封锁,只准官船使用,寻常船只不得停靠开航,别说运人拉货的商船,就算你府邸的私船也不能走......你还是另想它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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