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姜青若简直福至心灵,一下子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要不是因为有白婉柔这个未婚妻,陆良埕能不考虑娶她?
“哦,是吗?恕在下眼拙,这我可没看出来。”裴晋安轻蔑一笑,又恢复了原来淡淡的神色。
姜青若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晋安以拳抵唇,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嘛,其实我还没想好......”
惺惺作态!不就是想要赔偿吗?!她给就是了!
手头没带银子,发髻上的这支步摇价值百两,用来看他受伤的脑袋绰绰有余!
裴晋安还在思忖,突然觉得手中一沉,垂眸间,赫然发现掌心中多了一支沉甸甸的贵重步摇。
“大少爷,好好治治你的脑子!”她咬牙道,“若是你敢泄露半句,我绝对......”
“绝对怎样?”
“不会放过你......”姜青若怒气冲冲地白他一眼,懒得跟他再理论。
威胁?
裴晋安颇感意外地挑起眉头,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
再转眸时,却发现少女已经匆匆离开此地。
步履飞快,连纤细的背影似乎都冒着怒火。
裴晋安按着额头,轻啧了一声。
第7章
花厅中,寿辰宴还未结束,云州各府尊贵体面的妇人小姐们正在向陆老夫人敬酒问安。
陆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早已不复健朗,堪堪打起精神,说笑着与众人寒暄。
不过,姜青若的神思不属,失落难掩,还不能逃离这里。
她不知是怎样向陆老夫人祝了寿,只记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煞白的脸色倒是惹得陆老夫人关切不已。
生怕多说一句话便会隐藏不住心事,姜青若只好早点宴席,到另一处高阁中躲清静。
但是,在这里,居高临下,一眼便可以看见偏厅中陆良埕青竹般修长清隽的身影。
越看越失落,索性早点离开陆府。
姜青若闷闷不乐地坐回了自家的马车上。
继母黄氏还未回来,等了不知多久,她犹立在不远处,端着一张溢满盈盈笑意的脸,与钱府的钱夫人套近乎。
钱府家财万贯,在京都富有人脉,是云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知黄氏恭维了几句什么,钱夫人笑着招招手,示意黄氏附耳来听。
“祥宁行宫已然修好,皇上不久就会到此巡视。我听京都那边的亲戚说,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公公会先行前来,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来要从民间搜集象征祥瑞的珍宝,用于祭拜落云山的凤凰神鸟,二来为皇上选取美人侍奉,充实后宫。这两件,可都是我们云州难得的机缘......”
这消息着实意外,黄氏惊异片刻,不无遗憾道:“皇上圣临此地,当真是云州百姓之福。不过姜府只是一介商户,怕是无缘沐得皇恩。”
钱夫人神秘地一笑,低声道:“谁人不知姜家也是云州城排得上名号的富商,不过,钱财再多,没有权势,总归差了点什么。若想你家夫君更进一步,万不可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听说那虞家,早已开始去找人打点......”
黄氏得此点拨,顿时心动不已。两人低声交谈颇久,直到日头西斜,黄氏才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姜青若蔫头耷脑地靠着车壁,看到黄氏上车,勉强打起精神唤了声‘母亲’,只是一开口,嗓音便带了些沙哑的哭腔。
不过,不想被继母察觉到异常,说完话便她转首过去,一言不发地盯着窗牖,没再开口。
长女脸色不妙,抿唇不言,伤心失落难言,黄氏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突地浮现出方才陆良埕神思不安的模样。
这一切的源头,想必与陆良埕的未婚妻白姑娘有关。
亏她还曾想过,将这长女嫁与陆家,还算是一门有利姜家的姻缘。
耍小聪明拒了刘三郎的提亲,自己也并没觅得良婿,说到底,还是个不中用的。
黄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衣襟,淡声吩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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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已暗,自打小姐从陆府回来,便一动不动地僵在卧榻上,连晚膳也未曾用一口。
难道是小姐今日赴宴,身体乏累?
香荷从小厨房出来,端着姜青若平日爱喝的红豆粥,想将人喊起来,好歹用两口粥饭垫垫肚子。
廊下挂着灯笼,光线晦暗不明,香荷走了几步,才发现院们处站着二小姐姜璇。
姜璇今年十二岁,还未到及笄之年,与三小姐姜娴是同样的年岁。不过,二小姐没有托生在继室黄氏的肚子里,她的娘是姜老爷的妾室,据说生她时因难产而死,连姜府都没来得及踏进。
上次姜青若翻墙出府,香荷生怕被人发现端倪,一直守在院子内,期间只有二小姐来过一次,不知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反正她离开后没多久,老爷与夫人便到院子里来找小姐。
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香荷曾疑心她去告了密。
后来,香荷跟小姐提过这事,但小姐觉得二小姐平日里胆子极小,连说话都像蚊子哼哼似的,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事便不了了之。
不过,再见到二小姐,香荷便留了个心眼。
她将粥递给廊檐下候着的丫头,转身迈下台阶,向二小姐福了福身。
院子内寂静,正房内光亮微弱,又没听到长姐与丫头嬉闹的声音,姜璇小声问:“姐姐已经睡下了吗?”
香荷点了点头:“大小姐今日乏累,现在还歇着......二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我今日做了些桃花糕,第一次做,味道尚可,送给姐姐尝尝鲜。”说着,姜璇命丫头将糕点递给香荷。
丫头忙道:“我们二小姐为了做这些桃花糕,连手指头都烫了好几个泡呢!”
香荷接过糕点,淡淡地说:“那我替大小姐收下。”
姜璇收回望向正房的视线,轻声道:“既然姐姐已经歇息,我就不打扰了。等改日有空,再来与姐姐说话。”
香荷面无表情地颔首:“那我送送二小姐。”
刚走出几步,姜璇突然停下,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责道:“香荷,其实我心里有愧,这糕点是给姐姐道歉用的,希望姐姐能原谅我的过失。”
香荷一愣,下意识睁大眸子,故作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话......二小姐有什么过失?”
“姐姐出府那日,我曾来找过她,其实我并不知晓姐姐不在府中,还以为如你所说,姐姐在歇息,”姜璇柔柔咳了声,低声道,“只是我出了院子,没想到遇到了继母。她问起来,我才说姐姐身子不适......”
竟是黄夫人发现了端倪?香荷转念一想,也对,小姐平日里哪有身子不适嗜睡一天的时候,夫人心思玲珑,察觉也不足为奇。这么说,倒是自己多心,平白怀疑了二小姐......
香荷忙道:“这算是什么过失,大小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您千万不要自责。”
姜璇细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既然这样,我总算放心了。”
送走了二小姐,香荷回到正房的内室。
姜青若一直保持着侧身而卧的姿势,也不知睡着还是没睡着,丫头连唤了好几遍,她一声未吭,动也未动,单薄瘦削的身体缩在锦被中,像一道纤细的影子,孤独又沉默。
除了小姐的亲娘景夫人去世那一年,香荷几乎还从未见她这样过。
不过是去陆府为陆老夫人祝寿,怎地情绪就这样低落了?香荷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的发髻还未完全拆开,松散凌乱地堆在软枕上,香荷轻手轻脚地俯在床沿边,将她乌发上的金钗取下。
姜青若闭着眼睛,任由香荷梳理着她的长发。
她现在万念俱灰,对世间的一切再无兴趣,陆良埕不能娶她的话犹在耳边不断回响。
她信心百倍,志在必得,满心以为陆良埕非她不娶,从没设想过失败的后果。
为什么非得因为一桩多年前的指婚,他就得娶她的未婚妻?要不是白婉柔,她是不是就能嫁给陆良埕了?以后她该怎么办?云州城,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当夫君......
这些事,姜青若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她的头脑早白茫茫一片。
那颗先前曾悸动不安的心,只平淡地履行着跳动的责任,似乎不会再多出一丝温度。
思绪还在深渊中漫无目地游荡,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姐,你的步摇呢?是不是丢了?”
姜青若缓缓回过神来,动作僵硬地翻了个身。
步摇去哪里了?她用力想半天,终于想了起来。顿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冲上心头,她咬牙切齿道:“被一个无耻小人拿走了!”
“金钗和步摇都是夫人生前留给您的东西,这么贵重......”香荷猛地停下话头,吃惊地问,“什么无耻小人?”
姜青若重重吐出一口气,揉着额头道:“算了,就当丢了,不用再追究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要亥时了,”见小姐不愿多言,香荷也未再多问,只是把她的钗环首饰仔细收好,一个劲地叮嘱,“小姐以后可要当心,这些簪子之类的首饰不许再丢了。”
姜青若闷闷嗯了一声。
这一天滴水未进,方才生气动怒,现在却觉得饿了。
她掀开被褥,起身下榻,将长发随意地拢在身侧,坐在桌案旁,用调羹舀起温热的红豆粥,沉默着小口吃了起来。
看到小姐总算恢复了些食欲,香荷开心不已,又端了几碟小菜过来。
虽然肚子有些饿,但并没有多大的胃口。勉强用了半碗粥,又尝了几口姜璇送的桃花糕,姜青若躺回床榻上,又沉默起来。
不知小姐到底有什么心事,旁敲侧击地左问右问,她总是不肯说,香荷没办法,只好吹熄了灯,躺在外间的小榻上,时刻注意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漆黑一片,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香荷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发现,姜青若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听了半夜的雨。
直到天色微亮之时,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满意得一头栽倒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8章
昨晚的雨下了一夜,将整个院落冲刷得焕然一新。
主院的正房内,黄氏为姜闳系好腰间的玉带,脸上一直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姜闳低头看着她,奇道:“今日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黄氏后退几步,将姜闳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满意地点头道:“我是觉得近年来,姜府生意顺遂,老爷也越发英俊神威,心中欢喜。”
姜闳笑着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看到黄氏深情崇拜的眼神,不由想起了以前的事,叹气道:“当初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一个人带着娴儿,无名无分苦等了我好几年。”
“当初我已经想好,只要老爷心中有我,即便没有名分,我也无怨无悔,”黄氏低声道,“偏生景姐姐命薄早逝,让我等到了能够进府伺候老爷的这一天。”
想及以往,姜闳深深叹了口气。
景氏善妒,当初他想纳黄氏进门,景氏非但不同意,还提出同他和离,和离两年后,他放低姿态软言轻语地笼回了景氏的心,两人才重又团圆.不过,这可苦了黄氏,直到景氏离世,黄氏才正大光明地进了姜府,成了他的继室。
姜闳皱起眉头,不悦道:“景氏善妒,若非她阻拦,我早就会迎你入府......”
“老爷不必再提以前的事,”黄氏忙捂住了他的口,体贴地说,“我心中只有感激景姐姐的份,从无半分对她不敬的想法。”
姜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深叹口气:“谁人能有你这般体贴大度,心地善良呢!进府之后,每日为我打理家宅,辛苦操劳,还为我生了娴儿、四郎和五郎......”
“夫妻本为一体,老爷何须说这样的话,”黄氏轻笑了笑,拉着姜闳的手,让他在身旁坐下,轻声叹道,“我昨日想着,姜府生意虽红火,但以后能不能保持如今的势头,甚至更上一步,老爷还需多思虑才好。如今老爷正值壮年,气宇轩昂,身体康健,除了姜府的家业,还有大施拳脚的地方。”
姜闳不解:“这话何意?”
“自古商户再富,也比不上权势,姜家虽富裕,但于朝中却并无亲戚照应,”黄氏道,“眼下便有一个机会,老爷可愿意听听我的见解?”
这话戳中了姜闳的心事。
景家的绸缎绣品生意本一直兴隆,但自景氏去世后,那绣金技艺便失传,盛名在外的绣金绣品再也未能问世。
那景氏还是个心眼多的,死前立下遗言,说她名下的宅院铺子由他打理,但待青若长大成婚后,便要青若来做主。
他当时也应下了,本想着有景氏的这些家底支撑,他又颇有生意头脑,还不得在原来的家底上翻出更多的银钱来?
可谁想,姜家生意只能勉强维持,甚至还远远不如景氏在世时,如今云州城的绸缎绣品铺子又多出好几家,明里暗里竞争不断,姜府的生意实在难以再攀高峰。
可今日,妻子黄氏竟然说他还有大施拳脚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闳忙道:“夫人快说。”
“皇上不久便会到祥宁行宫......”黄氏将钱夫人所说的话一一告诉姜闳,压低了声音说,“青若虽自称会几分绣金技艺,但老爷清楚,那孩子一向不听说教,也极少做女红,所说的话也未必为真。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会几分,也难以做出货真价实的金艺绣品来。”
姜闳连连点头称是,捻着胡须道:“若是知道绣金玉衣的下落就好了,景氏走之前,到底把这珍品放到了哪里?青若一问三不知,这些年咱们也遍寻不着。金银珍宝都太俗了,算不得什么,除了绣金玉衣,姜府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祥瑞珍品啊!”
说到这儿,姜闳满脸遗憾,一连声地叹气:“如果有个一件两件的宝贝,姜家借此机会得到皇上青眼,或重赏,或提拔,无论哪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
绣金玉衣在哪里,黄氏多次试探过长女,但她看上去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倒是让她拿不准她是否装傻。
思忖了一会儿,黄氏道:“老爷,没有祥瑞之物并不可惜。李公公奉旨前来,要为皇上选取美人,充实后宫。老爷想想,咱们姜府最不缺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
听到这儿,姜闳眼神突地一亮。
姜府有三个适龄的女孩儿,个个花容月貌,姜娴与姜璇还未到及笄之年,长女却已经十六岁。若从性情来说,璇儿胆子太小,娴儿天真懵懂,相较来说,青若机灵胆大,她长得与景氏相像,容貌最为出众,先前便惹得刘三郎一心求娶。
若是将青若送入宫中,一定能得盛宠,姜家长久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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