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舒云一听,眼泪一下出来了,她用绢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如此,还请殿下多费些心。”
“嗯。好了,你也别哭了,本宫会尽力的。”
庄舒云这才收住了些,站起身来,朝着李沐言浅浅地福了一礼,“云儿替双亲谢过殿下了。”
李沐言示意她免礼,“不是身子不适吗?坐着说吧。”
庄舒云坐下来,却又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
她抽噎着哭了一小会儿,这才又道,“殿下也不必总拿当年救你之事来说,云儿与殿下能遇上,也算是缘分。只是如今我孤身一人,心里总是空落得很,想着太子妃和殿下您都对云儿不错,这才想多亲近些。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希望殿下能说与我,我一定改。”
她才不要李沐言只是因为救过她才对她如此,她想要的哪里是这些?
见着她又哭起来,李沐言又有些莫名心烦起来。
好好的,怎么就又哭了,而且他说的哪里是这个意思。
本来在她未入京之前,秦书宜就和他提过一回,如今她入了京,她时时在她面前晃着,李沐言是怕秦书宜误会。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为了他要去改变什么似的。
冯全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回荡起来。
“庄姑娘对殿下,可谓情谊深厚啊!”
他想了想,斟酌了些,这才又道,“你也不必如此,若是你父母那边真有个什么事,本宫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庄舒云一听,眼里一亮,立刻抬起头来看他。
他刚刚说会对自己负责?
李沐言顿了顿,继续道,“本宫会着内务府替你寻个好人家,定不会让你孤苦一人的。”
第67章
有些话, 还是说明白地好。
那一年,庄舒云在陷阱里发现他,将他带回庄家后, 对他细心照看,确实有恩。
后来, 他不敢吐露身份, 等自己稍微能动后, 寻着机会想去找京兆衙门。
可毕竟未出过宫, 又怕暴露身份, 不敢随意打听, 只是隐晦着从庄家仆人那里得到了些大概位置。
可溜出来后,兜兜转转的, 竟走错了路。
那会儿,皇上登基不过两三年的时间, 夺位之事留下的隐患还未彻底清除干净, 李沐言虽年幼,可也懂得些, 当时就有些慌神。
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强自镇定后,便想要返回庄家。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声响,慌忙躲了起来。
幸而,发现来的是庄舒云和她的一个侍从。
庄舒云本是去看李沐言的,结果发现人不在了, 这才往外寻了来。
李沐言松了口气, 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庄舒云立刻奔过来,拉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起他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李沐言只说是自己想家了。
而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了两个人,见着他们,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个东西看了看,紧接着就要来抓他们。
李沐言他们三人拔腿就跑。
等到了一处码头时,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那侍从情急之下,将他们往一搜已经拔锚的船上一丢,自己想跟着再上来时,后面的人已经追到了。
挣扎之间,李沐言只见着那两人拔出剑刺向了那人的胸膛……
后来,那船离开码头之后,李沐言问庄舒云是否识得水性。
被吓着的庄舒云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沐言这才心一横,拉着她一起跳入了江水中。
此时不跳,万一那两人追上来,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腊月的江水,寒冷刺骨,入水的那一刻,李沐言只觉得整个身子像是被无数针扎一般。
可他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他提着一口气,拉着庄舒云上了另一边的岸口,然后在庄舒云的指引下才回了庄家。
经此一遭,庄家已经隐隐约约觉出李沐言身份不简单了。
而李沐言有了这次教训,能大概确定庄家不是坏人,也就不再避讳,直接询问了京兆衙门的位置。
再后来,皇上着人彻查了此事。
追杀李沐言的人是原先英王的旧部,也就是李沐言的七皇叔。
旧部中有混入军中的兵士,从那次围猎的兵士中套得了消息,这才想来抓他。
皇上便趁此肃清了藏匿在军中之人。
再往后,庄家来讨要生意,皇上念及肃清反贼,救护太子,庄家也算有功,这才应了下来。
可没想到庄家没多久就出了事,庄舒云来找李沐言求情,他才知道,因为那次的事情,在江水中待了太久,庄舒云身子有了隐疾,每到寒冬腊月时便会腿疼得下不了地,不仅如此,可能子嗣方面也有了影响。
虽然那会儿庄舒云还不大,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且不说这往后影响到底有多大,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李沐言很是愧疚。
念及此,又想到那位为他而死的侍从,这才给了庄家一线机会。
只不过,庄舒云的父亲,并不知道收敛,到了地方还以为能依着李沐言的关系获得便利。
其实,那时候李沐言已经着人往地方官府递了话去,不用看他的面子。
没有官府的照拂,没过几年,庄家因经营不善就没落了。
再后来,庄舒云孤身入京找他,说是不计较身份,只求李沐言给她一个安生的地方。
他那会儿以为应了她的要求,给她一个身份就是成全了她。
但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
他对她更多的是怜悯和歉疚,给不了她更多的东西,虽说上一世她时时以身子不舒服请他去她的宫里,但李沐言却对她并无非分之想。
这日子久了,庄舒云自然是闹得更厉害,每到天气冷的时候,更是他不去,她就睡不着觉。
李沐言不得以,只好依着。
其实,这其间两人都过得不轻松。
重来一世,李沐言想换个法子。
思量之后,这才决定要替她寻个真心爱她之人,也好过在他这里虚度光阴。
而子嗣方面的事情,他也会尽力让太医院这边照拂着,即便真生育不了,若是对方是真心爱护她,再加上有他在,庄舒云也受不了委屈。
日后,可以领养或是继养孩子,总归是有办法弥补她的缺失。
庄舒云听到他这话,愣了半晌,手里的绢帕掉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她怎么也没料到,李沐言会这般说。
打从她知道了李沐言身份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她小,或许是不懂。
可慢慢的她长大了,越发能觉出她心里待李沐言是不同的。
所以,尽管这些年李沐言对她的信一封没回过,她依旧坚持每逢年节都会给李沐言写信。
而且,在她心里,她始终觉得她和别人不同。
她和李沐言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这份情谊怎是别人能比的?
庄舒云坚信,她是特别的存在。
可忽然间李沐言这般说,她自己都蒙了。
什么叫给自己寻个好人家,他这意思是不要她了吗?
庄舒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沐言见她愣神,唤她,“云儿?”
庄舒云恍恍惚惚地测过头去看他,满是幽怨。
李沐言站起身来,“不过此事也不急,总得要遇到合适的,咱们慢慢看就是了。今日,本宫还有事,就先回太极殿了,你染了风寒,记得多休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让人去传太医过来。”
庄舒云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机械般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而李沐言只当她是累了,又嘱咐了几句,出了清荷园。
-
另一边,秦书宜从东宫出来后,确实是往汴府去了。
上次在义卖会上她就听汴南晴说起梁婉意前两日有些咳嗽,她专门让春竹去太医院拿了些梨糖膏,正好过来看看。
梁婉意这些年不在京城,有些不太适应,加上换季,这才有些着凉。
不过,这两日,吃了药已经好了不少。
虽说如此,秦书宜还是叮嘱道,“姨母,这梨糖膏你还是每日吃着,咳嗽最是难治,还是要多将息,反正也不苦,就当是吃糖了。”
梁婉意点点头,“嗯,既是音音送来的,那我就每日吃着,这样,你总归放心了吧。”
秦书宜笑起来,“嗯。”
从梁婉意屋里出来后,秦书宜也没着急回东宫,而是去了汴南晴的园子。
反正都来了,正好说说生意上的事情。
顺便秦书宜也将远山学堂的事情说与了她。
汴南晴一听,就觉得此举可行。
她递过来一块新鲜的橘子,搂着她胳膊道,“宜姐姐,如果远山学堂真能成为像国子监那般的,那南宫先生是不是可以成为像国子监学监学究那样的?”
秦书宜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这回事情。
且不说远山学堂的事情有没有着落,这南宫碚是罪臣之子,是不能入朝廷入仕的。
而且按着她之前的打算,即便远山学堂真成了朝廷明文之下的学堂,这学堂怕也不大可能如同国子监那般。
更别提学究学监的话了。
而南宫碚恐怕仍旧是个夫子,可也仅仅就是个夫子,与朝廷攀不上任何关系。
秦书宜将橘子放下来,看着汴南晴道,“小晴,你真喜欢南宫碚?”
汴南晴脸一红,匆匆忙忙地往嘴里塞了两瓣橘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宜姐姐说什么呢。”
秦书宜摇着头笑了笑,“怎么,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呢?你那喜欢两个字就差直接写到脸上了。”
汴南晴听见她这般说,瞪大了眼睛看过来,“当真这么明显?”
秦书宜叹了口气,“你呀!你但凡有事都藏不住,何况是这种事情?你同我说说,当真喜欢南宫碚?”
汴南晴见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得轻轻点了点头,“是,是有那么一点吧。”
秦书宜坐了下来,看着她道,“小晴,倒也不是我泼你冷水,这南宫碚虽说是才貌双全,天人之姿,可他是入不了仕的,你跟着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吃苦的。”
汴南晴见秦书宜这般说有些不高兴,“什么叫吃苦?我有胳膊有腿的,我又不需要被别人养着,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不入仕途,我们也可以做些别的啊,譬如做生意?实在不行,种田总行吧?或者去哪个私塾教书,总归是可以吃穿不愁的吧?”
秦书宜曾经不也觉得可以憧憬两人一起的美好生活吗?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努力,一切都可以越来越好的。
可最后呢?
李沐言那句话不知怎的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她一个机灵。
后怕得很。
她看向汴南晴,“我说的可不只是这些,这其中还有别人的议论,甚至,还会影响到姨父和策哥哥,当然,这是最坏的可能。但即便是最坏的可能,我们也要先考虑到不是?”
秦书宜这番考虑不是没有根据。
如果汴策、汴阳州不在朝廷之上,倒也没什么。可他们在朝廷为官,若是南宫碚和汴南晴真在一起,难保别人不议论。
升迁时,若是遇上些谨慎势利之人,难保别人不会多考量一些。
汴南晴忽然无力反驳。
她自己可以无所谓,可若是涉及到其他人,她确实没什么底气。
她想起上次在清缘寺抽到的那只下下签,心里蓦地一沉。
秦书宜见她神情落寞,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今日,也不知怎的,说了这许多。
是她说得过了。
就在秦书宜想着如何安慰她时,汴南晴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宜姐姐,我相信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日子还长,我相信事在人为。”
她心里一咯噔,见她神情坚定,顿了顿,忽而笑起来,“嗯,会好起来的,我们小晴一定会很好的。”
她做不到的事情不一定别人就做不到,她得不到东西,也不一定别人就得不到。
是她想得太悲观了。
从汴府回来之后,秦书宜随口问了句李沐言的去处。
宫人说是李沐言往清荷园去了。
秦书宜没说什么,回承恩园午休去了。
等睡醒了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心血来潮,忽然想吃辣子鸡,便让春雨去厨房让做了来。
秦书宜是嘱咐了厨房多放辣椒的,她看着一盘红色辣椒,很是满意。
挑了一块吃了两口就觉得满口生津,耳朵和脸也有些红起来,确实够辣!
她喜欢。
她一口接一口的,辣的眼泪鼻涕一把。
正当她饭吃到一半时,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秦书宜循声望过去,就见着李沐言已经到了门口。
她擦擦了泪和鼻涕,站起身来,朝他行礼,“臣妾参见殿下。”
李沐言同庄舒云说完话就往太极殿去了。
本来是打算就在太极殿用膳的,可听说了她回了东宫,这才也跟着回来。
见着她鼻子眼睛耳朵红通通的模样,连忙问起来,“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指了指桌上那盘红呼呼的辣椒,“臣妾这是吃东西吃的。”
李沐言坐下来看着秦书宜道,“吃东西吃的?不知道太子妃这是吃的什么?”
秦书宜也坐回了位置,道,“臣妾让厨房做了道辣子鸡丁。”
李沐言盯着那鸡丁,又看了一眼秦书宜,没有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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