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出发去东城门前就命了一些人带着她的旨意去叩那些官府人家、显贵人家的大门,想将这些府兵并征到此处。
大家拧成一股绳总好过单打独斗。
但如今看,怕是都不愿意。
秦书宜眸色一沉,看向南宫碚,“不如放弃北门吧。将北门的士兵撤回到正街,这里有两处高地,且拉成一条线,又有房屋庇护,打起巷战来,倒是比北门更好防守。”
自东门城破后,北门也传来了坏消息,士兵损失大半,城防也毁坏得厉害。
南宫碚沉吟了会儿,点点头,“这法子也不是不行。”
秦书宜见他说行,便立即让春竹拿纸笔过来。
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页纸,然后让人送去了北门。
秦书宜让人将那些绳子浸满了油,然后往正街处的纵横方向斜着成横竖一拉,就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线。
若是叛军敢来,这张油网既是警醒,又是屏障。
然后她又遣汴寻将一些老弱妇孺带到远山学堂后面的一些平民楼去。
让那些男人留下来。
秦书宜先前已经让人从东宫武器库拿了刀剑出来,一一分发到每个人手上,“家国存亡之际,你们握好手里的剑守住这条街,就是守住了你们的家人。诸位,可愿与我同进退?”
众人见秦书宜一介女子尚且如此,这会儿斗志被激发起来,个个都喊道,“愿意!愿意!”
在南宫碚的协助下,秦书宜便将这些人和东宫府兵混合着按批次分派道几个重要关卡,大家按班次轮流看守。
同时又将剩余的火油、食用油以及烈酒全部搬到两侧的鼓楼,附近埋伏好弓箭手,只要叛军敢来,他们就先烧上一波。
秦书宜趁着空隙歇下来坐了会儿,这才觉得小腿有些疼,撩起来一看小腿肚子处因为她刚骑马时拼命夹紧鞍鞯的缘故,有些破皮。
春雨见着正要去寻药,却被秦书宜拉住,“小伤,如今药材吃紧,留给别人吧。”
春雨心疼,却也明白秦书宜的顾虑,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随着北城一道亮光闪过,城楼之上已经烧了起来。
秦书宜站起来朝着北边望过去,越发糟心。
原想着北门若是还能留些兵力,如今看北门也是岌岌可危,怕是想撤都来不及了。
果然,约摸一个时辰后,北门也跟着破了。
南宫碚虽及时带着一批武功高强的人去接应,但活下来的也不过两千来人。
其中还不乏许多伤兵。
望着眼前到处升起的浓烟,秦书宜只盼着李沐言能快些回来。
可事情总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随着北门的失守,对面的叛军大概也估摸着城内可能兵力虚乏。
等到晚上的时候,便开始大举往城里来。
秦书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听着远处的马声越来越近,他们这方的人瞅准实际,将那张油网“轰”地一下燃起来,将来军正好打了个措手不及。
前面的人倒下之后,南宫碚迅速带着弓箭兵齐齐发了数百支羽箭。
对方立即停住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片刻之后,对方就分列成两队人马从左右再次发起猛攻,企图撕碎这道防线。
但毕竟东宫这些府兵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南宫碚的人马,这一次攻击再次被击退了回去。
两次受挫,对方明显觉得吃了亏。
不敢再妄动。
秦书宜看着南宫碚,“不如赌一把?”
南宫碚瞄向秦书宜,“你的意思是?”
秦书宜小声道,“对方或许刚刚还充满了信心以为一举夺下,却不曾想吃了两回亏,这会儿心里必然胆怯,现下还有些火油,我们主动出击,或许能将他们逼到北门去。”
南宫碚只想了一瞬,便立刻点头,“行,我打头阵,先杀他们一番,然后再投掷那些陶罐。”
说完,南宫碚便大吼一声,往外冲去。
随即就听见陶罐砸碎的声音。
南宫碚带着人迅速闪退回来,火箭接着跟上,与东门对上的情况如出一辙。
火光烧到之处,疼得那些叛军哇哇直叫,只得暂时先退了出去。
秦书宜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眼下的困境也更加明显了。
火油烈酒都没了,弓箭也用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只有这处壁垒和拼人了。
南宫碚皱着眉头,看着秦书宜,“太子妃,不如,你先进宫。”
秦书宜明白,他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叛军修整之后必然会再次卷土而来,到时只怕人数更多,他们再想抵挡怕是只有真刀真枪地拼了。
可胜负很明显地摆在那里。
她目光望向远方,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后面的百姓只怕会慌乱不堪,到时到处奔散,怕是都成了刀下亡魂。我在这儿,他们定心。”
南宫碚其实也知道,多半是劝不了,叹了口气,点点头,“你放心,我欠你的,就算是死也是我先死,只是若是太子妃能侥幸活下来,能否替我像南晴姑娘说声对不住?”
秦书宜笑了笑,“要说你自己说去。”
南宫碚心里一阵腹诽,这是要让我死不瞑目啊。
秦书宜眸色一转,看向远方,“再坚持坚持,我相信太子就快到了,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也不知为何,秦书宜总觉得李沐言一定能带援军赶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眼见着黎明是曙光渐渐抚过这座破败的城池,远处再一次响起了马蹄声。
秦书宜将一把短剑紧紧握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整个人都绷紧了。
约摸一刻钟后,叛军再次围堵了上来,来人比先前两次都还多。
南宫碚抄起一柄长枪就投了出去,直接贯穿三人。
对方愕然间便跟着冲了过来。
两方人马刀剑相接,立刻混成一片。
可敌多我寡,很快,我方就明显弱了下来。
秦书宜看着一具具尸体倒下去,或是双眼圆睁,或是鲜血淋漓,或是刀伤露骨,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忽而将刀锋一转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她不会将自己交给对方的,要死也是死在自己手上。
眼见着叛军越发不可收拾之际,秦书宜感觉到地面微震,抬头往后看去,竟是东里台。
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东里台瞥见秦书宜几步赶紧将她刀拿下来,“太子妃,你这是干什么?”
秦书宜望着那些拿着长刀鱼贯而上的兵士们,有些疑惑。
东里台道,“这些都是京城内各个府门上豢养的府兵。听说你派人来劝说时就明白了你的意图,所以便立即去游说那些不愿意将府兵献出来的人,只不过费了些时间这才来晚了。”
秦书宜将眼泪一抹,朝着东里台福了一礼,“我替大元的百姓谢谢你。”
东里台黯然一笑,“我一介书生,上不了战场,也就只能做做说客罢了。”
可有时候一介书生却比得上千人之师。
随着府兵的加入,场面一下又胶着起来。
约摸又战了半个多时辰,对方也不知从哪里忽然集结了一支彪悍的骑兵直冲远山书院而来。
我方兵士顾及不暇,很快就被撕出一条口子。
这一下,叛军直接占据到了有利位置。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道,“先捉太子妃,杀了那个娘们,替弟兄们报仇。”
整个场地就秦书宜和春雨春竹三个女子。
一眼就能扫射到。
秦书宜复而又捡起那把匕首,紧紧地握住,然后拼命催促东里台道,“走,带春雨春竹走,到后面去。”
东里台站起身来,想要再去抢夺,却见秦书宜往后一退,“我让你走啊!本宫命令你带着春雨春竹走!”
东里台望向不远处的情形,一咬牙,只好无奈地拖着春雨春竹往后去。
秦书宜将匕首紧紧抵在自己脖子上,死命看住前方,只要对方敢踏进她半米距离内,她就立刻自尽。
南宫碚望向秦书宜这边,想要抽身过来,却被十多个人紧紧围住,根本过不来。
秦书宜泪雨连连 ,想起这一世的种种,心中各色滋味杂陈,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汴南晴,想起了梁婉意,当然也想起了李沐言。
她没想到重来一世,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时间慢慢流逝,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
秦书宜见着南宫碚那白色的衣衫几乎已变成红色,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她再一次看向远方。
援军怕是等不到了。
这时,有几个叛军终于将面前的人撂倒,瞥到秦书宜这边,慢慢靠近来。
秦书宜心中害怕得不行。
她手上力道加重,一道液体从她脖子上缓缓流了下来。
那几个叛军许是被她这下惊到了,步履不由得加快了些,举着刀就往这边来。
秦书宜眼一闭,心一横,又加重了几分气力将匕首往脖子上抹去。
忽然,侧方响起一道长鸣。
马蹄如惊雷滚滚而来。
是援军到了。
第83章
李沐言从出城后, 一刻也未歇息,带着援军是先锋部队一路掩杀而来。
等行至城下时,发现东、北两门皆破, 遍地浮尸,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火光、烟雾, 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气味。
许是叛军大概没有料到援军真的会来, 也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在东门和北门处只有寥寥数十人值守, 剩余的人都去了正街。
这些人哪里拦得住, 纷纷弃门而逃。
李沐言眉头一皱, 扬起缰绳,一声断喝便长驱直入, 将那些人迅速拿下,然后直接支援到西门和南门。
那为首的士兵一边疾驰, 一边大吼道, “大元援军已至!大元援军已至!太子殿下带着援军回来了!”
那在正街的人听到这话,忽而振奋起精神来。
“有救了, 有救了!”
“太子回来了!”
“援军到了!”
而那叛军听到这话,则明显有些瞻前顾后,张皇失措。
很明显,他们此刻根本无心应战了,军心已经乱了,哪还有心思继续拼杀?
可那几个围住秦书宜的兵士却有些不甘心。
到手的肉就这样放弃吗?
也就是在这时,南宫碚趁着敌人愣神的空当抽出身来, 几步就跨过来, 一个利落的顺杀,那几人中当场有两人就毙了命。
剩下的那几人见着这情形, 吓得赶紧往外撤去。
这时,一队飞骑驶来,高声道,“得令,所有人立即退守!”
眼下这样的情况,若是不及时退出去,等援军占据了东西两方的城门,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趁着大军尚未压过来之际,得赶紧离开这里。
为了保命,很快,那些叛军就陆陆续续往外撤去,可是这反而激发了人们的斗志,乘着对方狼狈后退的时候,操起手中的武器就追了上去。
对方边抵挡边撤退,很快就被压退到了城门。
原本接手城门的士兵,配合着将人拦截在城门的处的街道上,双方迅速厮打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瞭望角上的人迅速吹起号角,这是主军到了的号角,城门之外,主力援军到了。
秦书宜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将匕首放下来,整个人重重地跌坐了下来。
南宫碚望向远处,终于也是松了口气,只是这一松,他整个人就倾倒了下来。
秦书宜去看,这才发现他什么起码有数十道伤口,刀刀见骨,触目惊醒。
南宫碚躺在地上,望着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太子妃,欠你的,欠南晴姑娘的,我这算是还完了吗?”
今日的天好像有些灰白。
秦书宜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慢慢的,南宫碚视线内,天空渐渐变得朦胧起来,眼皮也逐渐沉重得很,这天儿怎么越来越黑了?
秦书宜几步并过去,“南宫碚,南宫碚!你醒醒!”
她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般,眼睛也也越发地酸涩起来,“南宫碚,你起来啊!援军到了,我们活下来了啊!”
她眼泪不住地涌了出来,“南宫碚!小晴那里你自己去说,我是不会给你带话的!听见了吗?”
可任凭她说什么,南宫碚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春雨春竹以及东里台听见那号角声,知道是援军到了,从内巷出来。
见着眼前的景象,也都奔了过来。
“姑娘!”春雨春竹唤她。
秦书宜抬起眼眸,这才发现,周围到处都是受伤的人。
春雨春竹看着南宫碚身上到处都是口子,也都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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