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着天色渐晚,秦书宜心里也愈发着急了。
药材还在这里呢,受伤的人还等着呢。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寻找食物的人回了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他贼眉鼠眼地进到门来,一边拆纸包一边道,“外头到处都是人,这出去够呛,刚刚我见着好些个被抓了。而且,我看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说罢不忘看向秦书宜,“你说她会不会真是太子妃?”
那人仔细盯着秦书宜看了会儿,“不是说这次那书堂那边那娘们亲自带的兵吗?你知道啥样不?”
“隔那么远,谁他妈看得清楚。”
忽然,秦书宜猛地往前一倾,一脸的痛苦模样。
那两人一愣,一人随即将秦书宜提起来,“别他妈耍花样。”
另外一人则道,“要是死了对咱们就没用了啊,万一真是呢?”
两人思筹之后,将秦书宜拖到里头一处靠墙的位置。
秦书宜就在这时,将刚刚捡起的瓦片攒到了右手。刚刚那一下本就是她故意的,她要捡那个瓦片。
此时她一个人在一边,反而让她方便行事。
终于,雨停了,远处的天际边泛起一股青蓝色的色彩。
秦书宜配合着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扭着身子,那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得更紧了,让她喘气都有些吃力。忽然她手腕一松,她心忽的一松。
那麻绳被她磨开了。
她心里泛起一丝欣喜来。
抬眼过去,却发现庄舒云此时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秦书宜也就这般看着庄舒云,心里泛起一丝不安来。
就在她踟蹰之际,庄舒云忽然对着那叛军“呜呜呜”地作声。
两人循着她示意的目光转头去看秦书宜。
她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
眼见着两人往自己这处逼近,外头再一次想起了窸窣的声音,是马蹄声。
秦书宜鼓足了力气,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将两人猛地一推。
拔腿就往门口去,那叛军反应过来,抽刀就砍了过来,秦书宜只觉得肩膀一阵吃痛,可她没有回头,一口气冲到门口,将门一推大声道,“抓叛军。”
——
李沐言赶到时,秦书宜刚刚被抬回来,胳膊上,背上,脖子上都是伤口,衣服上到处也是血迹。
他看着秦书宜只觉得触目惊心,一双眼眸泛出猩红色的光。
一旁的冯全托着断腿跪倒在李沐言面前,“奴才有罪,奴才没有看护好太子妃。”
“谁干的?”他声音沉肃而嘶哑,声音不算大,却透着一股极度的寒冷喝阴鸷。
这时,一个兵士怯怯地将那两个叛军押了进来,“禀太子殿下,是这两人将太子妃绑了起来,藏在了园子里。”
李沐言看着那两人,眼里透出可怕的戾气,“太子妃身上的伤口,按着同样的位置,给本宫一刀刀刻上去,太子妃受的苦,我要他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那兵士心里一抖,应着退了出去,这时,朝明从外面进来,“殿下,一同被绑的人还有庄姑娘,您看?”
“哪个庄姑娘?”
冯全这才将之前的情形说了出来,李沐言捏着衣摆,脸色越来越难看。
听到最后,他手心都抠出了血印子,“对太子妃图谋不轨,按大元刑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罢,他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冯全看了一眼秦书宜,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待周围安静下来,他一下跪倒在秦书宜床边,心口处揪心地疼起来。
他差点就失去了她,是的,就差一点。
他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腾的一下,脸上就肿了起来。
若不是他,她哪里会受这么多苦?
若不是他觉得有趣好奇非要娶她,若不是他对庄舒云一再宽仁,若不他没能早些带援军赶到,秦书宜就不会受这些苦。
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看着一脸沉静的秦书宜,他只觉得心口处疼的无以复加。
她在最危难的时候替他挑起了家国的责任,在明明可以进宫避难的时候却毅然拾起了太子妃身份,用纤细的身体撑着大元的天空。
他一直想让她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妃,却不曾想是在这个时候。
而他呢?且不说上一世他在干什么,这一世,他又给了他多少平和?
他仿佛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轻轻抚过秦书宜的脸庞,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而秦书宜这会儿正置身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周围没有一个人,她无助又害怕。
她划着小船不停往前,希望寻到一处水岸,可她划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现一个人。
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音音,音音——”
秦书宜四处张望,“谁?谁在叫我?”
忽然,海面上缓缓走来一人,衣袂飘飘。
她眼眸一亮,欢喜地奔过去,“母亲!母亲,你是来接音音的吗?音音好想你啊,你带音音走好不好?”
梁婉月缓缓而来,面目慈爱,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音音,母亲也想你啊!”
秦书宜抬起头来,“那母亲带音音走吧,从此以后,音音和你再也不分开了。”
梁婉月微笑着看着她,“音音现在还不能走啊,不过母亲会在这里等着你,等好多年好多年之后,你再来找母亲好不好?”
秦书宜立即抱着她,一副委屈模样,“我不嘛,这一次,我再也不想和母亲分开了。”
梁婉月将一片花瓣置于她手上,“音音,你现在还不能跟我离开,你看你还有好多关心你的人等你回去呢。春雨,春竹,汴寻,汴南晴,还有你的姨母姨父,还有你的母后,你的夫君,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呢。”
秦书宜愣愣地看着梁婉月,撅起嘴巴,“那母亲和音音一道回去好不好?”
“傻孩子,母亲去不了,也不能去。”她亲了秦书宜额头一下,仍旧微笑着看她,“音音,快回去吧,别让爱你的人等你,一切都会是个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音音,你要记得,母亲永远爱你,而你也该怀有一颗爱人之心。”
秦书宜见着梁婉月身影越来越模糊,想要去追,可眼前是大海,她刚一迈出去,就掉进了海里。
“母亲——”
她一下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她抬了抬胳膊,觉得有些吃痛,想张嘴,又发现喉咙又痛又干哑。一抬脚却发现有个东西压着自己,她努力往下看去,是李沐言的胳膊。
李沐言感受到有动静,立即抬起头来,见着秦书宜醒了,一个箭步迈过来就埋头下去将人搂入了怀中,“音音——”
秦书宜只觉得脖子处有些疼,“殿下,疼——”
李沐言这才赶紧松开手,然后用手摸了摸眼睛,带着嘶哑的声音道,“音音,是你吗?你真的醒了?”
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了,李沐言几乎到了绝望的边境。
秦书宜偏头去看他,“殿下,你这是哭了吗?”
李沐言摇头,“没有,我没有。”
秦书宜也不与他计较,看了一眼周围,“春雨春竹呢?冯公公呢?”
她记得最后一幕是自己冲出来之后,有个叛军就举起刀向自己砍过来,她惊慌间只觉得肩膀很疼,然后大叫一声“抓叛军”之后,回看时,发现春雨春竹和冯全正被另外一个人控制住。
她当时很慌很怕,又转身要冲进去,可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这会儿,他们怎么样了?
李沐言按住她的肩膀道,“都没事,春雨春竹在另外的房间,只是吓坏了,冯全只是伤了腿,不过性命无忧,也没事。”
秦书宜这才缓了口气,又问道,“那药材呢?正街的那些受伤的人呢?对了,还有南宫碚呢?”
李沐言安抚着她一一解释道,“药材已经命人送过去了,那些受伤的人这会儿也都被安排到了妥善的地方了,至于南宫碚,目前还不好说。”
“不好说?”
李沐言点点头,“伤势过重,又耽误了比较久的时间,目前还在发着热。”
“那臣妾去看看。”
李沐言将她按住,“已经有人看着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歇息,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让人熬了粥。”
说完,他站起身来,忽然就觉得头有些发沉,他坚持走到桌边端起白粥过来,觉得头更昏了。
走了几步,头越发地重了些。
秦书宜见他步履有些不稳,唤他,“殿下?”
李沐言抬眼过去,只觉得她有些模糊。
等他将粥放到床边的方桌上时,一口咸腥涌上来,李沐言两眼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85章
秦书宜看着李沐言躺在床上,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心绪。
刚刚朝明来说,殿下几天几夜未作任何休息,等到了京城又立即去支援东、南城门, 后来听说她去了铺子上,便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去药铺找她。
不曾想, 并未寻到人, 于是冒雨在正街和药铺这间路上来来回回寻了十多遍。
朝明絮絮叨叨的说着, 像个停不下来的怨妇。
说李沐言在朔州的时候听说她中毒, 又是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 明知道这一路可能有埋伏, 仍旧义无反顾地要回来看她。
自己受了伤也愣是没说一句。
朝明还说,李沐言如何在暗中帮她护着青山学堂, 如何暗中护着她,云云种种。
朝明说了很多, 秦书宜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直到后来冯全来了, 他抹着泪儿低声道,“太子妃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殿下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您。还记得上回您生辰的时候,他就特意亲自打了一方金台砚,只可惜他那会儿人在外面,只能抽着晚上的时间打磨。哦,对了,还有义卖那次,殿下特意嘱咐奴才用私库的钱买下了您的画儿。您在她心里真正是最最重要的人, 你切莫太过伤心, 奴才相信,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会好的。”
秦书宜听了很多的话,可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来,上一世的时候,李沐言是一口辣椒都不吃的,而这一世好像吃了好几回。
是因为她吗?
她也记得以前李沐言不会对她从来不会称呼“我”,也不会唤她小名,更不用提什么亲自做东西的话。
她想起来许多细细的碎片,好像都并不起眼,却又好像和上一世真的有所不同。
冯全见秦书宜还发着愣,再一次劝道,“太子妃,这夜已经深了,如今您这有伤在身,身子怕是熬不住,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若是殿下知道你这般他一定会心疼的。”
秦书宜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木木的,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好。”
秦书宜被搀扶着惶惶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缓缓趟上床,脑袋里忽然想起了梦里母亲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一切都会是个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音音,你要记得,……该怀有一颗爱人之心。”
秦书宜静静地望着窗幔,这窗幔也是白的,和自己上一世死的时候一样。
上一世,她躺在床上,看着这苍白的窗幔,心境是凄凉的。而现在,同样的一片白色的窗幔,但似乎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是要给他一个机会吗?还是说自己一个机会吗?
秦书宜想了许久许久,久到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清楚。
这一次,她似乎又走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不过这一次,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害怕。
忽然,后面又有人叫她,“音音,音音——”
秦书宜循声往后看去,这一次,唤她的人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李沐言。
他一身简单的青蓝色长衫,站在一只青色竹筏上,与这大海浑然一体,像是那长在山巅的青松、劲柏。
他笑着看自己,干净而澄澈。
秦书宜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是还昏迷着吗?
于是问起来,“你的伤好了?”
李沐言没有回答,只道,“音音,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秦书宜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去哪里?”
李沐言将手伸向她,“音音,来——”
秦书宜将手伸向他。
忽而,场景一转,就到了另一处地方。
是一片桃林。
这里栽了许多桃树,桃花盛于枝头,芬菲烂漫、妩媚鲜丽,如一片片红霞,与绿树相互衬映。而远处有座庭园,白墙灰瓦,园子外一条小溪将其环绕。
再往前,便是一座木桥。
秦书宜忽而想起来,这是她曾经绘的一幅画的场景。
那时,她已患病,那是她上一世生前的最后一幅画,那会儿,她病入骨髓,想着天外的自由,心有所念才画了那幅画。
却不曾想真的会有这么个地方,
李沐言从身后将她搂住,“音音,你看,这就是你梦中的桃花源,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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