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前夕,谈宝璐进宫去见惠妃徐敏儿。她同徐敏儿关系熟络,所以进宫时无人阻拦,一名宫女还特意来告诉她,“王妃娘娘,惠妃娘娘正在屋里午休小憩,徐公公也在。”
“好。”谈宝璐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徐敏儿午休,为何徐玉也在?她一直觉得徐玉待徐敏儿同待其他后宫妃嫔大不相同。据说他们进宫之前就认识,多半熟络是这个缘故。
她便继续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她隐约听到了细细的声音。那是女子欢乐时的笑声。
谈宝璐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她自己经过了人事,怎么可能还不知道那帷幔后面在发生什么?
后宫中妃嫔偷欢并不是从未有过的事,上一世赫东延荒.淫无度,后宫中养了许多美人,而这些美人他今天记得,明天就抛之脑后了。她们中有的人认命,活活熬死,可有的人还不认,她们便会寻找新的快乐,可能是和侍卫,也可能是和御医。
谈宝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只要她再往前多走一步,她就会撞破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时她面前的绢丝帷幔上,突然倒影出了两个人的影子,帷幔后传出来徐敏儿的声音,“徐玉哥哥,给我看一下嘛,我想看,我好喜欢你的身体……”
徐玉?
谈宝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猜到谁头上去,都猜不到这个人居然是徐玉!
她不禁回想起来,当初在大船上扮神女时,曾不小心撞见徐玉亲吻一个女子。那时她还以为那是个宫女,没想到竟然是徐敏儿。
帷幔内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从床上下来,然后往外走:“谁?谁在外面?”
帷幔猛地被拉开,仅着一身白色里衣,头发松散的徐敏儿就站在她的面前。
紧跟着,徐玉从徐敏儿身后走了出来,上身赤.裸,只着一条黑色长裤。他的身材因身体构造的缺陷而有些清瘦,没有强壮的肌肉,看起来更偏像是少年,白皙宽阔的胸膛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吻痕和指印。
谈宝璐和徐敏儿两人四目相对。
徐敏儿瞳孔猛地放大,紧攥着的手指几乎掐进了肉里。
这么僵持了半晌,谈宝璐率先打破了这阵死一般的寂静:“惠妃娘娘。”
第113章
◎他是我男人。我爱他。◎
徐敏儿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口气,对身后的徐玉说:“先将衣服穿好。”
徐玉捡起落地上的红袍, 待他穿好了衣袍,整好了发冠,他缓步走到了徐敏儿的前面。
他站得直挺,似青松玉柏,对谈宝璐说——
“王妃娘娘,方才这件事是个误会。是奴才玷.污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抵抗不了, 才屈居在我身.下保命,如今这等丑事被王妃娘娘撞破,奴才无脸辩驳, 自去领罚伏法。”
这段话徐玉说得非常流利。
甚至流利得过了头。
好像曾经在心中背诵过数千次、数万次。
是不是每一次他们在月前偷欢,享受了那片刻的亲密之后,他都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悄无声息地默默背诵这些言语,只盼着哪一日东窗事发, 丑事败露, 能以命相抵, 换得自己心上人苟活。
“你给我闭嘴。”徐敏儿厉声打断了徐玉。
她的眼眶通红,走到了八仙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盏送至唇边。
她竭力表现得冷静又淡然, 可惜她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
“她已经看见了, 没什么好瞒的。”她缓咽下了一口凉茶, 然后转身看着谈宝璐, 一字一顿地说:“徐玉是我男人。”
这句话只是说出来, 就是这么得令人激动。
她早就想大声地喊叫出来,再也不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四处躲躲藏藏。男欢女爱,郎情妾意,明明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为何到了她这里便成了罪过?
她有一种死到临头之后,轻松愉快的感觉。
这道枷锁终于要挣脱掉了。
谈宝璐也来到桌边,“哦”了一声,接过茶杯喝水。
她这般反应,倒令徐敏儿十分意外,“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茶有点凉啊。”谈宝璐笑了起来。
徐敏儿还茫然无措。
谈宝璐说:“有些意外,但现在只是为你高兴。”
徐敏儿闻言眼眶一热,对徐玉哑声道:“徐玉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明日早来找你。”
徐玉看了谈宝璐一眼,然后向徐敏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徐敏儿和谈宝璐两人,徐敏儿望着面前的香炉久久出神,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跟他是进宫前就认识的。”
谈宝璐说:“每个人都各有苦处,你若不愿说,不必告诉我。”
上一世她没能同徐敏儿做到朋友这一步,十分遗憾。
这一世她们成为知己,已经足够了。她不强求徐敏儿同她分享她的所有秘密。
“但是我想说。”徐敏儿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恨意:“是赫东延强行拆散了我们,徐玉哥哥为了保护我,方才进宫当了太监。”
“他是……”谈宝璐欲言又止。
徐敏儿嘴角噙笑,“你想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吧?”
谈宝璐点了点头。
徐敏儿脸颊上突然爬满了眼泪:“他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他进宫根本瞒不住。”
“那些净身的太监,都是年纪很小,就得挨刀子。年龄越小,才去得越干净,而他那时挨这一刀,差点要了半条命。”
徐敏儿抬起挂满泪水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个太监,但我不羞耻和他在一起。他是我男人。我爱他。”
谈宝璐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顿了顿,问:“殿下可知道你们的事?”
徐敏儿点了点头,她冷笑了一声,说:“他知道,不然徐玉给他当牛做马?”
话说出了口,徐敏儿才想起来岑迦南是谈宝璐的男人,便补了一句:“没说你男人不好的意思。”
谈宝璐说:“我不会向殿下透露一个字。”她再爱岑迦南,也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
徐敏儿面露感激之色,站起身来,说:“出去转转吧,透透气。”
“好。”
两人来到宫殿外的凉亭里闲坐,深秋月桂金菊开得正盛,满院香气扑鼻,灿烂夺目。
“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我问过我家人。”徐敏儿说:“当年百医案,朝中官员讳莫如深,我也问了好几次,才打听到了一点点。”
“据我所知,赫东延当年出生时身体非常羸弱,是个早产儿,但出生后没养几天,就长好了,甚至比那些正常出生的孩子还要健康。先帝因此觉得这个孩子是天选之子,身上有福报。呵,依我看,就是祸害遗万年!”
谈宝璐若有所思。
身体一夜之间就恢复了健康?世上真有奇迹,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我还听说,不过这件事就没有证据了。”徐敏儿说:“当年杀了很多御医,所以如今留存在案的行医记录全是假的,不过真的全烧毁了,人也死了,死无对证,所以留存的假的也成了真的呗。”
谈宝璐点了点头。
徐敏儿说:“你秋狩时可有什么计划?”
“计划?”
徐敏儿说:“秋狩人多,意外也多,狩猎的地方在一座山坡上,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你说若是有人从这山上掉下去……”
谈宝璐说:“惠妃娘娘,我们得再耐性一些。”
她这次特地进宫,就是怕徐敏儿会在狩猎时耐不住性子。
岑迦南在秋狩时要下一盘棋,她不希望徐敏儿冒然行动破坏了大局。
徐敏儿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好吧。真可惜啊……每次一想到你大婚那日,我们差点就要了赫东延那条狗命,我就觉得可惜……”
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白瓷花瓶滚落在地。
紧接着又听到一名宫女说了一声:“宝夫人。”
徐敏儿和谈宝璐同时脸色骤变。
徐敏儿立刻回头,就见宫女迎着宝夫人进来。
自从那日救下宝夫人后,宝夫人一直频繁来她宫殿,说是为了报恩,想来日日给徐敏儿请安。
徐敏儿说:“来了就进来,怎么走路都没声,是来做贼的?”
宝夫人忙说:“回惠妃娘娘,我也是刚到,才走到门前,这婢女就乱叫了起来。要不惠妃娘娘将这名不懂事的婢女借我几日,我回去好好教一教,一定还惠妃娘娘一个聪明机灵,懂事的婢女。”
这名小宫女吓得连忙跪地磕头:“娘娘不要,娘娘不要啊。”
徐敏儿心烦意乱,她不会拿一个小婢女出气,挥手道:“行了,还不快下去。”那宫女连忙退下。
徐敏儿又问宝夫人:“你来这儿做什么?”
宝夫人说:“正是中秋,我来给惠妃娘娘送些吃食。”
徐敏儿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说:“进来吧。”
宝夫人陪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回去。
宝夫人走后,谈宝璐问徐敏儿:“她刚才会不会听到了什么?”
徐敏儿说:“应该没有听到,离得这么远。我们毕竟救过她一命,如果她听到了还跑去告密,也太不是东西。”
*
与此同时,宝夫人一离开徐敏儿的宫殿,便在马车上笑了起来。
她的宫女好奇地问:“娘娘,您笑什么?”
宝夫人说:“不枉费我这么久忍气吞声,今日终于被我抓到了小辫子……现在赶快去见皇上!”
赫东延寝宫里,宝夫人将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赫东延:“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长着一张好皮囊,结果内里连心都是黑的!她们竟然想弑君啊!真是大逆不道!”
赫东延猛地掐着宝夫人的下颌,将她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宝夫人说:“千真万确!我发誓这都是我亲耳所闻!”
赫东延颓然地松开手,他重重地摔坐到椅子中去,手掌扶住了额角。
他不敢相信这一世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谈宝璐不仅不爱他,还要杀了他,她就这么恨自己?这么厌恶自己吗?
他不禁想那一夜他站在谈宝璐新婚房前,因为爱收回了试探的手。
那一刻,他的手里捧着的是一颗真心,而谈宝璐想的却是如何杀掉他。
宝夫人看着赫东延颓然的样子,她希期地爬了过去。她出卖了她的同伴,只为了换取这个男人的青眼,“陛下,”她发自肺腑地说:“臣妾和那些贱人不一样,臣妾深爱陛下,让臣妾服侍陛下吧!”
赫东延垂下眼皮,冷冷地看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女人。
不知为何,他仍然对这个女人提不起兴趣。
有的人就是一把贱骨头,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越倒贴上来的,反而遍地成地上的泥巴。宝夫人越这么渴望自己的爱,他越不爱她。他拍了拍宝夫人的手,敷衍地送给了她一句:“朕也爱你,你是朕的解语花。”
宝夫人露出羞涩又欢愉的笑,不过一句上下嘴唇一碰就吐出的假话,就令她欣喜到战栗。
她枕在赫东延膝上,欣喜又期盼地问:“陛下要处死那群贱人吗?”
赫东延说:“不。”
宝夫人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赫东延说:“朕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留了一颗仁慈之心,换来的却是谈宝璐将这颗心碾得粉碎。
不剪指甲的猫,是要吃一顿教训的。
他是天子,是君王,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去他的徐徐图之,去他的熄火慢炖。她不愿爱他?没关系,他只用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日日掐着她的脖子,逼她说爱他,那也是一样。
不是吗?
当晚赫东延的亲卫收到了密令,悄然无声地在五台山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
*
转眼便是秋狩。
这是谈宝璐第一次秋狩。
上一世赫东延秋狩时,她们这些妃嫔没资格前去,只能在行宫里待着。这一世谈宝璐想经历得更多,看更多的风景,非常期待这次狩猎。而且这天之后,赫西汀就要进宫去了,她想带着赫西汀游玩最后一次。
一行人先是前往五台山,然后在山脚下扎营,届时众人将从此处进山。
谈宝璐同岑迦南住在同一顶帐篷里。她在帐篷中换下繁琐的绫罗裙,穿上一身鲜红的骑马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火铳带上腰间,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圣驾还没到,帐篷外有仆从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谈宝璐看见帐篷外有一只棕红色的小马正在吃草,兴奋地围着小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给马儿摸摸头,一会儿顺顺鬃毛。
那小马不跑不跳,继续静静吃草,偶尔打个响鼻。
谈宝璐瞪大眼睛,感慨道:“好乖啊!”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哑笑,谈宝璐回头一看,“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岑迦南轻笑了一声,说:“刚来。这是给你的马,你怎么不骑上去?”
谈宝璐尴尬地笑了一声,抓了抓头发,摸了摸鼻尖,“我,我不会……”
第114章
◎学骑马◎
“不会?”岑迦南以为谈宝璐至少是会些骑射, 才会对狩猎这般兴致勃勃。
谈宝璐牵着小马驹,眉眼弯弯, 眼中含光,笑盈盈地对岑迦南说:“我不会,那殿下教我好不好?”
谈宝璐主动请学,令岑迦南非常受用。他扫了谈宝璐牵着的矮脚马一眼,说:“这匹太矮小了,是小孩儿的玩具,不算骑马。”
“那……”
话音刚一落地, 谈宝璐便被托抱上了岑迦南的战马。
“呀!”谈宝璐惊呼了一声。
那马有一人高,通体黝黑,不见一根异色杂毛, 毛色油光水滑,马蹄宛若一只铁拳,鼻孔浑圆, 牙口健康,威风凛凛, 神气十足。
岑迦南的战马除了他本人, 就没人敢碰。
就连每日喂饲料的马夫, 都是磨合了好多年,好不容易喂熟了的。
这匹马性子烈,不服被人骑在胯.下,谁摸它一下, 都要撩马蹄子。
岑迦南抱谈宝璐上马背, 这马儿果然生气地打起了马鼻, 隐隐要将谈宝璐一掀下去。岑迦南便给了它脑门一巴掌, 然后翻身上了马背, 这马儿瞬间老实了不少,温顺地垂下了头。
谈宝璐在马背上后腰悬空,两腿在马背上根本踩不着底,连忙双手攀向岑迦南,抓他的手臂,缠他的腰,蜷缩在岑迦南的胸口,耳朵贴着他健壮紧实的胸膛,紧闭着眼睛大声惊叫:“殿下!岑迦南!别把我摔下去了。”
93/107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