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国师真的愿意将她收入帐中倒好,可是……杨灵韵对那名国师一无所知,就是她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恰好就是国师喜欢的。
关于国师的喜好,任她如何旁敲侧击,巴哈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的多了还会露出凶相,作势要用鞭子抽她。
杨灵韵只好住口。
谁曾想,她的担忧,却在见到国师第一面时消解了。
国师和亲随在距离大军有段距离的地方扎营,帐子却金碧辉煌,顶端镶嵌着宝石彩绘,看着竟不逊色于王帐。
杨灵韵先被几个老妇人带去洗澡更衣,接着才被带到国师的帐子里。
国师高坐在兽首椅上,如传闻所言,带着一顶狰狞的青铜面具,将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
帐中熏着古怪的异域香气,杨灵韵缓步向前,渐渐感到心跳如擂,勇气几欲溃散。
那几个老妇不知出于何意,给她换上了汉地女子的装束,让她越发觉得格格不入……难道是在故意为难她?
“你是杨平的女儿?”正当她惊慌时,国师突然开口问道。
杨灵韵惊讶的几乎踩到自己的脚,突厥国师竟然讲的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完全是她听惯了的京中显贵的口音!
杨灵韵毕竟受过多年闺中教育,急忙低头掩饰住惊讶的表情,款款行了个女子的礼,回答说:“正是。小女子杨氏灵韵,参见国师大人。”
国师波澜不惊地问:“巴哈说你自己提出要见我,所为何事?”
杨灵韵深深跪下,叩首道:“夏朝皇帝违背婚约,将我杨家上下屠戮殆尽,只有我和兄长侥幸逃脱。杨氏与夏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女子愿从此投靠国师,效犬马之劳,只求国师攻破夏朝都城,割下狗皇帝的头颅时,能让小女子在旁亲眼见证!”
语毕,帐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杨灵韵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国师却说:“抬起头来。”
杨灵韵怔怔地抬起头。
虽然青铜面具没有表情,但杨灵韵就是觉得背后的眼睛正在审视着她,让她直觉毛骨悚然。
许久,国师又说:“……我已将生命献给了天神,不会娶妻,但我的帐子里有很多女人,还有很多女人想方设法想要加入进来。杨氏的小姐,你说为了复仇什么都可以做,那你愿意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吗?”
有那么一刻,杨灵韵几乎想要退缩,但她掐住掌心,回答说:“那将是我的荣幸。”
高位之上的国师轻嗤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仿佛是嘲笑一般。
杨灵韵想,她一定是听错了,因为随后那几个老妇人重新出现,态度好了不少,将她送到一间温暖舒适的帐房里,又送来了鲜花和乳酪。
当天夜里,她被送到了国师榻上。
那件事比她想的更疼,但杨灵韵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了符清羽跪下求饶的样子,心里只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连疼痛也变得可以忍受……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即便行敦伦之乐也戴着面具的国师却叫她转过身去,用极具侮辱的姿态进入她,仿佛以为她听不见,低声说:“杨用啊杨用,你能想到有一天你的亲孙女、杨家的嫡女会被我骑在身下吗?呵……”
杨灵韵脊背不由绷直,却根本无力反抗。
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这个神秘莫测的国师,无论他是什么人,他恨杨家!
第66章 〇六六
◎你救救我吧◎
离近了看, 杨灵韵才意识到,国师脖颈上的胡茬几乎全白,虽然肌肉紧实健壮, 皮肤上却长满了皱纹和斑点——这个人恐怕已经年纪不小。
杨灵韵几乎可以肯定,藏在青铜面具之后的脸是个面目可憎的老男人……他似乎最恨祖父杨用, 难道曾与祖父打过交道, 是祖父得罪过的人?
杨家鼎盛时天下都要唯马首是瞻, 登门者不计其数,而杨灵韵当初却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所以即便有了这个猜测,她也联想不到任何人。
知道了这点, 对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她只能屈辱地忍下疼痛,极力顺从讨好, 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
然而她毕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哪怕近来突逢巨变, 看过了不少捧高踩低的嘴脸,却也一直被哥哥和死士们护卫着,不曾真正受到过羞辱。
紧抓被单的手指,死死咬住的嘴唇, 和僵硬如冰雕的身体……全都暴露出了她的惊惶和抗拒。
突厥国师看在眼里, 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杨灵韵很快便明白, 他想要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就像猫儿喜爱逗弄濒死的老鼠,国师要的不仅是占有她,更乐于看见她隐忍屈辱的表情,曲意讨好的模样。
杨灵韵心坠到了底, 开始后悔贸然接近突厥人自投罗网, 却敢怒不敢言。
后来的一天, 那几名老妇竟找来一套半旧的皇后冕服,说是国师大人的意思,执意要杨灵韵换上了再去伺候大人。
杨灵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梦寐以求的皇后冕服,却在这等情形下穿上了。
她终于难以忍受,对那些人说她不想穿,哀求了半晌,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最终还是被硬套上了衣服。
当天夜里,那突厥国师明显兴致高涨,竟还叫了几声“皇后娘娘”,待她也比平常更温柔。
可是事毕之后,看到杨灵韵的脸,语调又冷淡下来,淡淡说了句:“你这副屈膝卑尊的样子,也配当皇后?”
……他简直是个疯子!
杨灵韵跪在冰冷的地面,浑身发抖,恶心的想吐。
第一次觉得,也许死了更好。
不,如果一定要死,那她还想再见到哥哥一面……告诉他,她后悔了,只想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和哥哥相依为命,哪怕做个低贱的猎户农民,也能活下去。
再不管那些恩怨情仇,不想去当什么皇后,只想……她想逃出去!
念头一旦产生,立刻扎根于心,杨灵韵等了几天,终于等到突厥大军行动,国师麾下的队伍也开始收起营帐,向东南方向行进。
与被圈禁在营地不同,行军途中难以做到整齐划一,难免有先后错落,杨灵韵偶尔离其他国师的女人远一些,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走了几天,突厥人见她弱不禁风,人也安分,就算走远也会自己找回来,更是放下心,也不再特别盯着她了。
杨灵韵因而有了更多自由,将这一行人观瞧清楚。
她发现,队伍最后方是三辆巨大的马车,每辆车由八匹马拉着,大小堪比一间房屋,四周封的严严实实,只有一扇小门,却很少见人从那门里出入。
那三辆大车虽有守卫看管,但看管的也不是很严密,只有一点——每天夜里扎营,他们总是将大车停在更远处,与大队人马隔开距离。
时不时的,会有大车看守来到国师的大帐里,看样子像是在汇报什么。
国师对此事十分谨慎,哪怕他们讲的是杨灵韵听不懂的突厥语,也依然会把杨灵韵远远赶走。
这倒是让杨灵韵坚信,大车之中存放着对国师、对突厥人、乃至对这场战事至关重要的东西。
车子很大,杨灵韵对打仗可谓一窍不通,只能猜想到火药、攻城器械之类的东西。
但既然突厥人看重这三辆马车……
突厥人几乎人人骑马,随军行动,杨灵韵也被分了一匹母马,想偷一匹更健壮、更快的马也不算难事。
然而她不精于骑术,突厥人却无论男女,个个都在马背上长大,一旦她试图逃跑,很快就会被追上。
但……若是她能破坏掉马车上的东西,引起骚乱,或许能够得到一线生机。
杨灵韵刻意增加了外出的次数,有意无意地接近马车,寻找机会。
一个阴沉欲雨的清晨,她的机会来了。
守卫们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烤火、煮茶,杨灵韵裹上一块不起眼的毛皮,说要去解手,绕过守卫,缓缓接近了大车。
她找到一辆无人看守的马车,手放在车门上,用力推了一把。
门纹丝不动,想是上了锁。
杨灵韵的心脏一沉,半蹲下来,果然门锁藏在下方,绝不是她能解开的。
杨灵韵失望地退后,却又猛地抬起头——
和在远处看到的并不完全相同,大车四壁并非完全封住,在侧面的棱柱附近,原来还开了几扇狭长的窗子。
虽然人穿不过这窗子,但若能将点着的火石投进去,大概也能造成大火。
杨灵韵心生希望,踮起脚尖,小心地靠近窄窗,正要贴上去观察内部,却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声……
“救……救我……救救我吧……”
“娘……娘……”
“娘,救我……”
大概那声调太过凄惨,又莫名有些熟悉,杨灵韵心尖一颤,险些跌倒。
心脏疯狂跳动,避险的本能让她想要立刻奔逃而去。
可这是她唯一想到的逃生机会……已经到了这里,看都不看一眼,她如何能死心。
杨灵韵用力抓住车子,迫着自己向内看了一眼,却对上了……
一只血红的眼睛!
“啊……”
杨灵韵差点惊叫出声,急忙捂住嘴巴。
这里面一定没有她想找的东西!
她转身想走,车里的人却急切叫着:“杨小姐!杨小姐,是你对不对?求你救我……”
“你救救我吧!”
杨灵韵脚步一滞,再一看……难怪她觉得女人的声音熟悉,这不就是先前被抓来伺候她的那个农妇吗?!
到了突厥人的营地后,杨灵韵就再没见过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在这里意外见到,杨灵韵已经快忘掉这个人了。
她是不是疯了?竟然以为我能救她。
但杨灵韵也不能任由女人大叫,吸引来突厥人,于是急忙比了个“嘘”的手势,靠近一点,低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那女人抽噎不止,摇头说:“我不知道!还有好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之后,我们都变成了……变得……”
她从狭窄的窗缝里,递出一件白色的东西。
杨灵韵将信将疑,正要接过来,却发现触感不对劲……
定睛一看,原来那惨白血红的物事,不是别的,正是女人的手掌和小臂……还连在身躯之上,可本该附着于骨头的血肉却几乎全烂掉了,她抓到的竟是森森白骨!
“啊!!!!”
杨灵韵慌乱松开手,跌坐在地,发泄似的乱抖乱叫。
突厥守卫被惊动,叫骂着奔向这边。
可杨灵韵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不但跑不动,还不受控的将胃中食物吐了个精光。
“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盐集镇了。”
叶怀钦遥指一座山头,“听说去年有人在盐集镇见到过师父。我们今夜在此处歇一晚,明天一早去盐集镇,从盐集镇开始找起吧。”
宝缨问:“线索可靠吗?”
叶怀钦摇了摇头:“可不可靠,只有这么一条线索。”
宝缨“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怀钦,低声道:“我去生火。”
第67章 〇六七
◎叶大哥,你骗我◎
来盐集镇的路程比宝缨和叶怀钦预想的慢了很多。
也是他们倒霉, 几乎在二人向东行进的同时,突厥人也调转方向进兵东南,宝缨二人几次险些撞上突厥人, 不得不迂回绕远。
后面甚至还在地窖里躲了一夜,头顶厮杀声震耳欲聋, 天明才断绝。
等声音平息, 二人从地窖里爬出来, 看到了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宝缨看到了夏军的旗帜和战甲。
如今躺在地面上的尸体里有没有曾和她擦肩而过的士兵,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宝缨不敢去想。
叶怀钦则看出了更多。
“……双方人马都不多, 恐怕都是先遣探路的,但冲突激烈, 都想歼灭对方抢先回去报信……突厥人准备从东方进攻,可是夏军……夏军竟也想走这条路, 他竟然没有退兵!”
叶怀钦发自内心惊讶不已,“就算他不管伤……可还有‘一日春’啊……真是个疯子!”
宝缨收回暗自打量的目光,没有发表意见。
叶怀钦面色沉重:“突厥人向东行进,如今夏军也不退反进, 照这个情势, 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战场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过一两天的距离。”
他叹气:“我们的马不够快,若想着趁早冲出去,将战场甩在身后,恐怕有些冒险。”
若叶怀钦一人倒也能勉力撑过, 想在兵荒马乱中保护宝缨的安全却很难。
“这样吧, ”叶怀钦下了决断, “我们向北走一段,绕到突厥人身后,首先避开战事,然后再去找师父。一路上注意留心‘一日春’的迹象。”
宝缨自无异议。
后来证明,叶怀钦是明智的。当晚他们便看到南方的天空血红一片,战火竟连烧了三日不绝。
宝缨不敢断定谁输谁赢,只是后面偶尔会见到狼狈北窜的突厥逃兵,想来就算夏军没赢,突厥人也必定损伤惨重。
叶怀钦有同感,摇头道:“虽和我想的不一样,但……这样也好。战事不会立即平息,我们再向北走一点,然后向东。”
于是,平常最多五天的路,他们走了半个多月。等二人抵达盐集镇外,已经是四月的第一天了。
迟来的春意也终于眷顾了这片土地,天气温润舒适,便是夜里也不会太冷,时不时能听到悦耳的虫鸣。
宝缨把干粮架在火堆上烤,忍不住问道:“只翻一座山头就到了,我们为什么不连夜赶去盐集镇?”
她刚才看到了,盐集镇周围没有连绵巍峨的群山,只有很多小山丘,若论险峻恐怕还不及京郊的西山,对宝缨来说都不算什么,叶怀钦应当更不会放在眼里。
叶怀钦连连摇头:“你可别小看这座山头,每天不知多少人大意丧命在这儿,这条路夜间绝不可以走!”
原来这山看着平平无奇,附近的地底下却埋藏有石炭,无需提炼,遇火自燃,还不大产生灰烟,比昂贵的银丝炭还好用。
石炭珍贵,无论是夏朝还是突厥,都将治下的石炭矿井牢牢守住,禁止民间私自采挖。
但盐集镇却偏偏是个无人管的地界,又地处北方,冬季漫长寒冷,周边的居民长久以来挖石炭过冬,在地面以下凿出了不计其数的坑道。
天长日久,接近地表的石炭早被挖光,人们只能不断向深处挖掘,不但地表千疮百孔,地下更是坑中套坑,道道相连,形成盘错交织的迷宫。
“近些年这里已经找不到石炭,人们也不大过来,”叶怀钦说,“但这样更糟。久无人迹的道路上长满了高过人头的杂草,掩盖住了坑道的入口,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顺着坑洞滑到又深又远,没有出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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