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这等人物,不必到我这小小药庐,仔细脏了您的脚。”
徒儿们偷笑起来。
我进屋把门一关,将他封在院子里。
蒲芳笑问:“师傅不喜欢小王爷?”
“没有。”我不想多说。
我还记着他以前调侃我,说要我过什么荣华富贵。
赵运卿看不起我,我自然也不愿瞧他一眼。
第10章 再钻可就挤不下了
第十五日,她已经走了半月,应该要回来了的,可仍旧没有消息。
我去问了留守的几个长老,都不愿意告诉我。
“师傅,小王爷又来了。”蒲芳进来通报。
我挥挥手,“让他走。”
“他带了朗儿妹妹。”
我急忙跑出去,糖葫芦看到我便立马冲了过来,“阿父!”
小王爷嘴角噙着笑,在远门处看着我们。
我朝他俯身拱手,道了声谢,拉着糖葫芦进门,不再理他。
“神医,吾有事情同你说,可否过来一下?”他叫住我。
我疑惑地歪着头看他,“小王爷直接说不就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本王近来喉咙不舒服,接下来要说许多话,而你又不喜我进门……”
闻声,我让蒲芳先带糖葫芦进了药庐,去听他说出些什么幺蛾子话。
在我眼里,这赵小王爷与殷小王爷是同一类人。
待我在他身前站定,他猛然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我吓得后退一步,“你,你,休要……”
“吾休要如何?都是男子,神医在怕些什么?”
我气哼哼地转身,打算离去,他这才正经道:“你知道阁主为什么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
“是因为你。”
“胡说,她明明是去解决公事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药谷在江湖上下了道江湖追杀令,关于你的。”
我大惑不解,感觉眉头都皱紧了,“什么意思?”
他使了个眼色到院中的椅凳上,我便带他进了院子,让徒儿们全都先回家,今日药庐闭门谢客。
“我已和药谷没有关系,当年离开药谷时,谷主也曾允诺我往事不再追究,为何会有这道追杀令?”
“欺师灭祖。”
我震惊不已,手都颤了一下。
好大的污名!
赵运卿知道的也不过寥寥几句,说了没多久便走了。
“阿父,怎么了?”糖葫芦吃了满嘴油光,睁着大眼看我。
我恍若未觉,也根本不想说话。
直到她回阁,我都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师傅,夜深了,您早点睡,我回去了。”蒲芳告别道。
我点头,愁思满怀。
子时,我留了封信,骑马下山。
今夜毫无月色,夜幕黑得发闷。
欺师灭祖?药谷发生了什么?谷主爷爷知道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小郎君去哪里?”
树影摇曳,黑暗的山道上突然一道男声惊走了林中的鸟儿。
竟是赵运卿!
我的小马驹尚有些笨拙,原地兜了几圈终于对上他,我有些意外,“小王爷这么晚下山吗?”
昏暗中我瞧不清他的神情,但想必是笑着的,他道:“当然,这阁中太过烦闷,吾要回去。”
“一道?”他根本不问我为什么下山。
我默认了,骑着小马“哒哒”往前走着,而他则骑着高马慢悠悠在后面踱着,他那不软不硬的身子骨更是松弛地晃着。
我忍不住笑他,“小王爷可是有什么隐疾?”
他撇我一眼,冷哼一声,“再出言不逊,小心吾把你舌头拔了。”
“小王爷用手拔吗?”我瞧他一身斯文打扮,认为他不过是同我一般的平常人。
世间习武之人并不会都让我碰见。
只见他抽出胸前别着的折扇,扇面一开,顺着甩出一道道冷箭,钉在我前方的地面,惊了我的小马一下。
此后下山的路上我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
山下景石镇富庶人多,熙熙攘攘中我跟着凑到镇子的告示板处。
结果刚挤进去还没看清上面内容,头上便盖上了一个纱帽。
我扭脸,赵运卿半个身子都快倾到我身上,我躲开些,“戴这个做什么?”
他并不回答,指了指告示板。
【追杀令:
今有门派逆徒林生,欺师灭祖,修习禁术,为祸人间,药谷阖派上下一心,发布此令,号召江湖侠客活捉魔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药谷敬上!】
在下面则是一副我的画像,倒是比之前赵运卿的文字描述直白许多,只是不怎么好看。
我默默退出人群,这显然已经成了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听着他们瞎传。
白胡子老头:“欺师灭祖确实该杀!年纪轻轻的做出此等祸事。”
大婶:“听说是毒杀了自己师傅,连夜逃跑了。”
壮汉:“你怎的知道?”
大婶:“我舅老爷家在药谷那片,他外甥女的公公的结拜兄弟说的。”
我和赵运卿:“……”
他直接拉着我上马离开,直到乡野中一处茶舍方才停住脚步。
“小王爷,这不是去永王府的方向吧?”我洗了把脸终于解乏了,才想到这处与永王府的方向恰恰相反。
他勾唇道:“不去了。”
“那……”
“天下之大,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唔”了声,突然想到,“可封王之后未经王命可以四处游荡吗?”
“什么王命,亡命还差不多。”他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我没接茬,只歇了片刻便又骑上马赶路。
他十分无奈,拉住小马的缰绳阻止我,“已经赶了三日的路,找个店歇脚。”
“小王爷留下歇吧,我得赶快去找姐姐说清楚。”
“要是找不到呢?”他问。
“找不到我就亲自回药谷,药谷一定出事了。”
“你是傻子吗?”
他眉眼一冷,一手牵着我的马,一手牵着他自己的马直直把我们往附近的驿站拉。
我不愿意,但被他一眼瞪了回来,他倒是没说什么狠话,只撂了句,“把你好姐姐送你的马跑死你就开心了。”
闻言,我见小马喘着粗气,看上去确实有些体力不济,便任由他决定。
他要了两间房,但夜里却悄悄跑到了我房内。
我心里惦记着事,睡得也十分浅,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醒了。
他竟然摸黑爬上了我的床,我立马翻身准备坐起,被他猛地又扑在了床上。
“嘘,别动!”他捂住我的嘴,继而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
“睡觉。”
悄声说完,他挤着我把我蒙在里面。
他衣着整齐,很显然不是来做殷小王爷曾经做过的那档子事,我慢慢放下心来。
但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时下天气回暖,我不可避免地出了层薄汗。
闷热黑暗的被褥中,我只感受到赵运卿胸膛里的心跳声。
我忍不住想离他远点,并把半张脸悄悄从一侧露了出来。
昏昏欲睡之时,我仿佛听到了“吱呀”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大半夜的,还有谁会像小王爷这样钻别人被窝?
再钻可就挤不下了。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头脑发胀,紧接着瞬间醒悟――迷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冷光闪过,直刺向赵运卿,瞬时,房内传出凄厉的哀嚎。
赵运卿飞也似地下床,正欲追上毛贼,可到门口时却停下了。
我已经点亮蜡烛,边擦脸上的汗边问:“是追杀我的人?”
他点头,“蓄谋已久,跟一路了。”
我看他状态不对,给他倒了杯茶,但杯子递给他时,他竟然生生错过了,朝着虚空挥了下手。
“你,中迷药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没等我把水壶放下,只听“咚”的一声,前面之人不省人事。
……
毒宗弟子有个好处,自小试毒,不说百毒不侵,但耐性要好很多。
“你与那殷小王爷不同。”
我将他扶到床上,自己则趴在桌上睡了一宿。
这种程度的毒不过两个时辰就醒了,之后他再睡便是自己困了。
这次赶路我们更加注意,我问他是不是故意跟着我,他答:“是又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况且他能与姐姐联络上。
一路上他总爱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近乎,甚至拿着千机阁的八卦来问我,“听说千机阁阁主断情绝爱。”
“那又怎么?”我漫不经心的,但心里跟着难受了下。
不过姐姐闲下来时能来看我,维持着这样的日子倒也知足。
他连着“啧”了好几声,悲哀地看着我,“有缘无分。”
“那也落不到小王爷头上。”
“哎,你这野猫太不讲理,吾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怎能如此对吾?”
“多谢恩人,草民定涌泉相报。”
我骑着小马浅浅朝他拱了下手,拍着马儿往前奔,将他甩在身后。
追杀令颁布的地域之广已经超出了我们想象,每到一个地方,大家都在讨论追杀令上那倒霉蛋是谁。
我默默听着,离席到马棚里和小马一起吃了。
“坐这里做什么?”
赵运卿也过来了。
我叹了口气,“姐姐为什么不等等我,等我去了再走,如今我们一路跟着她,她一路往南走,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三日前,小王爷成功联络上良月,但她们却始终在变换位置,我们只能不停追赶。
我没让他告诉良月我下山了,以免再生事端。
等我见到她一定要同她解释清楚,之后再自行前往药谷,否则连累千机阁,弄得姐姐里外不是人。
“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追杀令一出,你倒好,连夜下山把自己放狼窝里,就为了见阁主一面。”
我只是担心以良月的性子,一旦知道我去了药谷,会直接提剑杀进药谷。
届时江湖可真是腥风血雨了。
也或许是我高估了自己在良月心中的地位,她作为一派之主,或许不会这么莽撞。
“走吧,你这一路幸运。”他解着缰绳。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走这一路,我们发现了十分罕见的事――
江湖只流传追杀令,榜却被人揭了。
无榜可揭,那谁还去追杀。
只是揭榜之人……我至今并未看到还有谁来追杀我们,难道是找错人了?
我确实有点子幸运在身上。
“她们到了阜南城,从这里到那儿得三天两夜,一路不眠不休也得一天一夜,再过两个镇子,到永安镇可以联络他们,我让她等咱们一天,好早点见到你那好姐姐。”
小王爷已经不再高高在上地自称“吾”了,只是仍旧吊儿郎当的。
我点头应是。
永安镇比较偏僻,并且不在去阜南城的直线上。
赶到时,日上中天。
五月份的天已经热起来,我戴着纱帽更是汗流不止。
“等我,我去送信。”
赵运卿把我和马留在驿站附近,自己步行去了联络点。
这种地方比较隐秘,听他说是只有被授予调遣权利的皇室才能对上暗号。
但这次他却去了有些久,我热得难受,抓了个挎包里的解暑丹吃下,却又觉得十分渴。
“马儿,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我拍拍两匹马,给他们栓住,去驿站讨水喝。
“小郎君从哪儿来?”驿站的娘子问道。
我身份本就特殊,随口糊弄了句,“泉城,投奔姐姐。”
“可听你不是泉城口音啊。”
说着,我便感觉到附近莫名弥漫出一股肃杀气息。
我慌忙扔了碗跑,驿站那些人三两步追上来。
“活捉魔头,带去领赏!”
两柄刀已经横在了我肩侧,我手中的药粉甚至还来不及撒下。
所以师傅确实说的没错,我四体不勤,在我的毒还没撒出去时,我就先被制住了。
“各位,都是误会,抓我做什么?”我妄想挣扎。
那娘子上来一把掀开我的纱帽,冷笑,“光凭这个可遮不住你的脸,林、生。”
我欲哭无泪,望着不远处的方向,赵运卿还没出来,而我眼前一黑,被人押进了马车。
不用猜我就知道一定是去药谷的路上。
药谷在箜篌山以南,从这里出发势必要经过阜南城。
而这些人为了领赏,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我坐在马车里晕得想吐,饥肠辘辘,直到第二日夜,队伍停下休息整顿。
我听到他们正沾沾自喜,说着什么“传言果然不假,这一路上的追杀令都被揭了,亏我们在永安等,总算揭到了一个。”
“大姐,还是我神机妙算,在驿站守株待兔没错吧,他们一路上总要休息的。”
“哼,说到底还是咱们人多,在那方圆几个镇子都布了人手,哦,叫兄弟们收网吧,不用再守了。”
这还是个规模不小的组织。
“你们就不想知道那魔头干了什么?”
这是队里一个小年轻提出来的。
其他人默然,他吃完了便将我扯出马车丢在地上,拿刀在我脖子上划拉,“魔头,欺师灭祖,你真能干的出来,说说吧,你做了什么?”
我已经解释了一路,他们油盐不进,此时自然不是很想搭理他。
而他也被我的态度激怒,朝我狠狠踹了一脚,逼迫我说出如何“欺师灭祖”,又逼迫我说出修炼了什么禁术。
禁术这个确实有,但我不能说。
于是我被更加粗暴地对待,近乎于被刑讯逼供。
那些人看不过去,提醒他别太过火,我一死确实对他们没任何好处。
这人悻悻然离开,还骂了句“小畜生。”
一路上又是“魔头”,又是“畜牲”,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我当即皮厚地回道:“不分青红皂白抓人,枉为正道,魑魅魍魉也来占这名头。”
那人被我激得立马转身拿刀刺向我的面颊,“我要你的命!”
一记飞剑刹那间穿过他的手腕刺进树干,打掉短刀。
“我看谁敢。”
闻声,树林中影影绰绰浮现一队人马,压迫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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