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掉珍珠
“姐姐!”
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去。
树影中的人马倾巢而出,霎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良月背对我而站,即使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我猜是冷的。
“尔等还不退下!”她的口吻中满是戾气。
抓我的那些人闻声飞逃。
而同良月一起来的那些人则骑马离开,徒留我们两人在寂静中相对无言。
她在前方冷脸擦剑,最后将沾血的帕子一丢,朝我走来,“受伤没有?”
我摇摇头。
“饿吗?”
我又摇了摇头。
“怕吗?”
我瘪着嘴强忍住,再次摇了摇头。
“傻瓜。”她矮了身子,在我头上揉了一把,抽剑斩断我身上的绳结。
顿时得到解放,我仿若被抽走了力气,盘腿坐在地上喘气,连带着还有心里的难过。
她的头发看上去有些乱,眼下带着乌青,明显没有休息好。
“知错了吗?”她道。
我又想摇头,但被她一手掰住下巴,只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此处还未到阜南城,按照她的路程显然是往回走了,没有继续南下。
“姐姐,你是特地回来找我的吗?”我问道。
她跟着坐在我身侧,从怀里掏了个点心塞进我嘴里让我吃,冷淡道:“赵运卿递消息说你丢了,我猜可能是被人掳走带去药谷,沿着路线拐了回来。”
“万一回来找不到我呢?”
“直接去药谷找,要他们把你交出来。”她说得轻松,似乎早就做好了选择。
我吃着吃着总忍不住鼻头发酸,明知道没什么好哭的,但想到一路上战战兢兢,方才死里逃生,身侧又坐着姐姐,如梦一场。
“哭吧,我不笑话你。”她捏了捏我的脸。
我哽咽着,“可我是男人。”
“阿生是我的妻,可以在我面前哭。”
我边啃着点心边哭,哭得肩膀直抖。
我怕得要死,怕药谷真的出事,怕谷主爷爷出事,怕我死之前也没能见到姐姐,怕赵运卿找不到我会着急,怕给千机阁带来麻烦,怕得很多很多。
可这一切的害怕在良月出现的刹那便烟消云散。
“哎,林生,你怎么样?”
林子一侧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赵运卿骑着马冲了进来,手中还牵着那匹小马。
我哭得正大声,陡然被惊住,忙睁着被泪水糊满的眼看他,他僵了一瞬,迟疑道:“掉珍珠呢?”
我:“……没有。”
说话时我的嗓音还带着哑,他显然不信,看到良月在我身旁,便骑着马又转身,嘟囔着,“来晚了悖累死本王,终于能睡觉了。”
“本王回王府了,后会有期。”他摆了摆手。
我起身朝他一拜,哑声回:“多谢小王爷一路照拂,日后定当报答恩情。”
他朗声笑起,骑着马离开,将小马留下了。
待休息得差不多,我们便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休整。
到了亮堂的地方,我才看到良月此时的疲惫,她露出的双手虎口处满是红痕,刺得我眼睛一疼。
这是骑马勒缰绳造成的印子,难为她还能握剑去救人。
我心疼得不忍直视,配好药给她送去。
她刚洗漱完,开门时头发尚且湿着,浓密的长眉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凝视着我,弄得我呼吸一窒。
涂药时她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和以前在药庐时一样。
我倒是絮絮叨叨的,“姐姐,我这一路上挺幸运的,追杀令虽然被人揭了,但其实一直没人来找我。”
她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因为是我揭的。”
我涂药的手猛地顿住,“你揭的?!”
她那冷淡的眼中终于泛上一点点笑意,“不然我为什么没有回阁,是在给你揭榜。”
“你是准备揭榜揭到药谷去吗?如若不是小王爷递消息,你原本打算往南边去的,再南边就是箜篌山了。”
这次她没回话,但沉默就是默认。
我叹了口气,“药谷我自己去就好,这是我们自己门派的事情,而你是千机阁的阁主,不方便出面。”
烛火周围绕了只飞蛾,蛾子在火光下飞跃着,一举撞入火中。
她看了会儿烛光,掐指灭火,黑暗弥漫。
“我困了,你回去吧。”
这是在闭门谢客了。
我坐在那里不动,固执道:“我下山本就是为了回药谷,顺便先找到你说一下,既然见到了……”
“阿生,出去。”
“姐姐,你是阁主。”
“我是阁主怎么了?我是阁主就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不会的,谷主爷爷对我很好。”
她静默一瞬,口吻极其悲凉,“阿生,你真的还相信药谷吗?”
“姐姐,药谷是我长大的地方,谷主是我师祖,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药谷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愚昧!”
这次她明显是真的生气了,如果说得知我下山时更多的是担心,现在则是将当时压下的怒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固执,可又能怎么做?
要一个江湖第一大派的阁主陪我去药谷,承受江湖非议?让江湖人认为千机阁不光插手朝堂,还插手别家门派?
还是让我干脆无视药谷危机,独自远离是非,躲在千机阁里不问世事?
亦或是任由追杀令遍布天下,由世人唾骂我为欺师灭祖的魔头?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能以身犯险,自己去解决,去澄清。
房内寂静无声,下属敲了敲门,询问:“阁主,有信件,现在看吗?”
我还站在黑暗中,她仿佛陡然间累了,拉过我站到她双腿之间,将脸蒙在我腰上,闷闷地回道:“明日再看,今晚任何人不得打扰。”
下属离开。
“阿生,去床上。”
“姐姐,我住另一间房。”
她抬脸看我,迎着月光,我看到了她眸中的寒光和冷意。
我不由得退缩道:“他们会发现。”
“那就让他们闭嘴。”她的气质变化太快,我猛然间十分陌生。
这还是我认识的姐姐吗?
“你在怕我?”她又说。
我放下了药,移步到床前,踌躇着褪去外衣坐在床边,远远看着她。
她关了窗子,月色被蒙蔽,幽暗中我只能朦胧看到她身穿白色里衣靠近这里。
我心跳如雷,脸颊热得不正常,双手隐隐发冷,甚至于麻木。
纤长冰凉的手指捏在了我下巴上,她淡淡开口,“希望你等会儿也能这么坚定。”
闻声,我便被一吻封住口舌,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不知所措中,我撑着床褥的手臂一软,倒了下来,她便也跟着俯身,吻着我的面颊,我的鼻尖,我的耳垂,缓缓地移到我的喉结上。
我的脑海中一股淫靡疯狂叫嚣着,让我几乎疯掉。
“阿生,你不喜欢我吗?”她撩开我的衣衫。
我在混沌中喘息,颤抖着回:“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抛下我。”
我想不清楚怎么回答,只能仰望着帷幔,汲取着空气努力让大脑清醒。
“你想要抛下我。”她的口吻更加严厉了。
我摇摇头,迎上她的吻,开口正欲回答便又被她堵了回去。
胸膛的伤疤仍未褪去,她的手也跟着热起来,慢慢顺着伤疤抚摸时带起我浑身的战栗。
我忍不住蜷缩起来,却又被她轻巧别开,像只摊开的猫一样任由她在我的腹上肆意妄为。
“别!”
我吓得惊叫出声,她却将唇凑到我耳边轻声问道:“别什么?”
“别碰那里。”
“我不碰,但是阿生看上去很想。”
“我没有,姐姐,你在欺负人。”我气喘吁吁的,躲开了她那双眼。
她渐干的长发搔在我裸露的肩膀与胸膛,让我总是忍不住挪动身体。
“明明是你自己不安分。”她立即用腿固定住我的腰。
我立即僵住,不敢动弹,生怕她进行下一步。
“还没结束。”她近乎戏弄般捏了下我胸膛的某处。
我下意识抛出轻吟,弄得两人皆是一愣,我顿时臊得不管不顾蜷起身子。
但她并未因此而停止,反而作弄得更厉害,我整个人被完全掌控,欲望不上不下,最后甚至她问什么便说什么。
她说:“还去药谷吗?”
我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去。”
“和谁去?”
我差点上当,急促地粗喘着,“我自己。”
“看来阿生还忍得住。”
这不亚于刑讯逼供,我宁愿自己被毒打一顿,宁愿烙铁焊在我身,针刺十指。
“姐姐,你饶了我吧。”
我忍不住了,可她却总能让人的心情停留在极高的地方,久持不下,但同时又到不了顶点。
我委屈得哭泣,求她放过我,她却再次恶意问道:“我是谁?”
我哭着答:“姐姐。”
“不对。”
“良月。”
“再说一遍,我是谁?”
“良月。”
“你喜欢谁?”
“良月!”
“你的夫君是谁?”
“良月!”
“和你去药谷的是谁?”
“良月!”
她的手陡然一松,我丢盔弃甲,久久失神,意识神游。
“我讨厌你……”我捂脸哭起来,将自己蒙在了被窝里。
她随意将长发挽起,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擦干净手,又拿着帕子掀开被子为我擦拭。
待擦完了,便想自己也钻进被窝,我不理她,让她在外面受凉。
她也不恼,一下又一下拍着我,补刀,“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就这样,良月第二日随我一同出发,前往药谷。
私以为,我并不是君子,但我也意识到良月更不是君子,她是小人。
我毫不怀疑若我不当君子,她自然也甘当小人,再来一次,甚至无数次,直到我答应她。
一路上我都有些恼她,但看到她虎口上仍旧未恢复的瘀痕,总要为她涂药。
或许我上辈子欠她的。
“对了,丹药我用了两个,第二个有效。”她的眼神放在我涂药的手上,平淡说着。
可我却心头一震,涂药的手法也略显凌乱。
她握住我的手,“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回话,此后走了一路我都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会如何?
我不敢想,更是无法接受,天底下男童何其多,一人一滴血足够制作药引,可从一开始就不是量的问题。
这关于医德,关乎正道。
说来可笑,我修习禁术救人,如今却担心这些,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当走这条路。
但若不这样,姐姐怎么办?当日若我不救,她早已死在那冰天雪地,如今已成白骨。
“阿生,回神。”她屈指弹了下我的纱帽。
我侧头看她,“怎么了?”
她抬眉示意我看前方,乡道上坐着一个男人,此时正在喝酒,一手卷着张纸。
“追杀?”我动了动口型。
还不等我说,她已经抽剑起码冲了上去。
我:“……好歹弄清楚。”
她身上那许多伤都是这样来的,我有时很难想象她和永王是怎么交流的,但仔细想想,她也就在我面前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啊,不是莽夫,是莽女子。
我叹了口气,为了不干扰她,只能在原地看着他们打。
刀剑铮铮之声响彻空旷的田野,衣衫随势而动,猎猎作响。
只听“铛”得一声,大汉的刀被长剑挑了出去,紧接着剑尖直刺大汉脖颈。
“女侠饶命!”大汉跪在地上。
我骑着小马忙跑过去,“姐姐,放了他,他并不知道内情。”
“内情?不知道内情就来抓你,可见只为悬赏,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死活,你仍旧要放?”
我撩开帏帽上的长纱,心软道:“罪不至死。”
她收了剑,冷哼一声,冲大汉道:“滚吧。”
大汉看着我发起呆来,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道:“多谢不杀之恩!”
但却始终没离开。
我们骑着马往前走着,不多时,那大汉已经捡了刀追上来,吆喝道:“两位少侠等等我!”
“还想做什么?”良月转了马头,马的前蹄差点踏在男人身上。
“在下狂刀客,方才见到这位少侠才知自己被一纸书令蒙蔽双眼,少侠宅心仁厚,我愿跟随少侠,以报二位不杀之恩。”
他殷切地看着我,却被良月一掌挡在眼前,冷道:“随你便。”
得知我们要去药谷,他更振奋,“在下到时为少侠申冤!”
我笑了下,谁知那狂刀客又对着我发起呆来。
姐姐抽剑,威胁道:“再看挖你的眼珠子。”
第12章 夫君
“哎,哎,女侠勿怒,只是这位少侠生得好看,嘿嘿。”他笑得憨厚,并不下流。
距离箜篌山还有两座城池,箜篌山在江南以南,层峦叠嶂,再经过一段迷障才能到达药谷入口。
千机阁长老曾说药谷之人避世,所以鲜少人知,对也不对。
其实还是因为药谷外的迷障中带有可使人晕厥的毒雾,这些毒雾来自于林中生长的迷幻草。
一旦晕厥在迷障之中,接下来会发生的便是被野兽猎杀。
因此不管是进去的人还是出来的人,面临的将是双重困难。
“那你当时怎么平安出来的?”姐姐吃完,搁了筷子问道。
我自豪道:“谷主爷爷给了我一个哨子。”
她挑眉,我便从挎包里拿出保存了很久的东西,“是这个,吹一下,野兽齐聚,吹两下,野兽散去。”
“我就说谷主不会杀我,他对我很好,姐姐,你可以放心。”我又趁机劝道。
“乖乖,这东西这么厉害,那其他地方的野兽能听懂吗?”
狂刀客捏着哨子端详。
我摇摇头,“不清楚,没试过。”
但姐姐的眉头却蹙了起来,她屈指在桌面上敲着,又问:“你知道谷主如何继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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