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星努力思考着原因。
除非......
灵光闪现之间,沈纾星终于知道包围自己已久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除非江妄可以在术法之中引入规则,即,他能召出归墟水界,他能让心念之地迁至眼前。
沈纾星抬头,望向一只只飞舞的听音蝶。
制定规则,影族皇室血脉力量,无尽海,深夜无人的房间......
脑海之中,零碎却有用的信息如雪花般从四处飞来,沿着名为巧合的脉络,铺展出清晰的线索。
影族皇室后裔,江妄。
沈纾星执剑杀向听音蝶锁定之地,肃容冷面。
冷白的剑影在此处漆黑的空间之中扫出一片清辉,如月照旷野。
江妄唇角下沉,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像躲在阴影中的老鼠。
以融景幻化为夜雾的林月河亦被这一剑瞄准,心头被一股惧意侵袭,催促道:“你还不动手?喂,你别掉链子。”
夜雾之中,季安复杂的目光从林月河身上挪开,冷着脸取出了一只白玉雕像。
一轮太阳在这片被墨色反复叠加的空间中升起,周身散发出滚烫的温度,辉煌的金光。
这样盛大无比的光辉连朝阳出生时伴随的万丈光芒都无法比拟。
而这一轮出现在高空之中驱散全部黑暗的太阳,又与每天见到的太阳不同。
它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如黑亮而深邃的瞳孔一般,令整个空天渊好像都变成了一只俯瞰地面的眼睛。
黑日之下,金光之中,一个半身□□的男人凌空而立,亦真亦幻的金色长羽织成单薄的衣衫,覆盖在他健硕又充满野性美感的身体上。
奉昭驱灵.阳
太阳烛照。
沈纾星身边热浪滚烫,先前让一身衣裳湿透了的归墟水和血雨在这瞬间蒸发,原本垂顺的衣袍变得焦硬卷曲。
勘灵被一阵又一阵阻截不了的热气侵入,发出了很丢面子的哀嚎声。
“纾星!”
“太阳烛照!”
“我脑袋都要烫化了!”
“重启!!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沈纾星以重启之力回应,令它似乎要被销融的痛觉得到缓解。
他利落地收剑在侧,盯着立于半空之中的男人,心中的疑惑被剥开了一层,更难解析的一层随之暴露出来。
昙月秘境里出现奉昭驱灵.阴的原因,似乎多了一个,为了帮他。
谁要帮他?谁会用这种办法?
原本从进入归墟水界,到烛照出现之前,沈纾星都以为昙月秘境里的设计也与江妄有关。
一计没能杀死他,就再布置另一个陷阱,这很符合江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作风。
沈纾星突然轻笑了一声,心情不错地挽了个剑花。
“你笑什么?”江妄翻了个白眼,“你要死了。”
听音蝶早已消失在烛照的光芒之中,但根据它们刚才追寻的轨迹,沈纾星已经大致推测出了江妄的位置,在那个男人的后面。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纾星笑着说,“明明有奉昭驱灵在手,却要放在最后才用,白受刚才这一身伤,不疼吗?”
江妄突然换了一双凶狠的目光盯着他,像是随时会冲上去撕碎猎物的野狼。
沈纾星神色雅然,轻描淡写道:“因为在你看来,用奉昭驱灵杀我,是借助了外力才达成的目的,而你召出万水归墟杀我,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比起让我死在这里,你更想迫切证明我不如你。可是你不仅证明不了,还不得不告诉自己让步也没关系,要躲在融景之中才能施展这张底牌。”
江妄怒喝打断:“闭嘴!沈纾星,你真是高看自己,只要你死在我手上,那都是你技不如我。”
沈纾星点点头:“祝你如愿。”
红衣艳艳,剑光冷飒,穿过站在前面的男人,朝着融景之中的江妄杀去。
“大胆凡人,竟敢弑神!”
男人嗓音冷酷,以目空一切的姿态凝视着沈纾星,双手结印在胸前,更为磅礴浩荡的光芒一层层爆发而出,从远处看去,持剑杀来的沈纾星就如同一粒往日冕漂浮而去的微尘,瞬间被金光吞没。
“自不量力。”江妄哼笑了一声,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整理回头对季安说,“多谢你的奉昭驱灵,把它收回去,我还得在沈纾星的尸体上翻点东西。”
奉昭驱灵用过一次就会失效,这种理应用在明月州之上灭杀来犯者的杀手锏,竟然为了私仇而用来对付一个沈纾星。季安心里憋着一股气,知道自己在许许多多个理由的驱使之下,早晚有一天会和江妄真正动手,哪怕林月河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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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纾星感受不到烛照对他的影响,能泯灭生命的滚烫气浪无法灼伤他,那么辉煌而耀目的光芒也没能让他的眼睛失去作用,因为曾经必败了阴,阳的攻击已对他无效。
在戡灵的剑尖刺进男人身体的瞬间,他听见男人奇怪的低语:“你用幽荧杀了幽荧?奇怪,谁是假的?”
奉昭驱灵.阴代表幽荧?
难怪那个女人看见真正的幽荧之力出现时,会产生恐惧。
沈纾星突然想起在一本理应被封存甚至焚毁的书上看到的关于几个名词的讨论。
借力。
造神。
沈纾星给出了回答:“你们是假的,你们不过是高境界的修行者仿造出的日月之力,也敢自称为神?”
“原来是这样的么?”出人意料的是,男人并没有因为沈纾星这一句真相而影响情绪,接受得十分坦然,就好像是一个在心里早已有论断的猜测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口了一般。
他伸手握住戡灵的剑刃,不容拒绝的力量令沈纾星停下攻势与他对峙。
他的语气如外形般沉稳有力,即便是若有所思的此时,也带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假如换作我与烛照,谁可以杀了谁?”
沈纾星没有回答,警惕地留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阴和阳留给他的印象都一样,有一股独特的疯劲,阴是疯得明明白白,阳却藏得深一些,只在此刻饶有兴趣的目光中微妙表露。
求死。
或许是因为无人能敌而活得太久太无趣,又或许是想用没有人能杀了自己的实验,来证明自己的确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久久等不到沈纾星的回应,男人用力攥紧了剑刃,说:“你替我去试。”
沈纾星隐约能猜到他想做什么,拒绝道:“不必,我不是承载外力的容器。”
这令男人有几分意外,不由得用一种“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的怀疑目光看着沈纾星,被反馈以一张明明白白写满了不感兴趣的脸。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沈纾星持剑穿过男人突然变得没有实体的身体,来到他的背后,高悬的黑日带着奉昭驱灵产生的异象一并消失不见,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只剩下沈纾星手中的一剑清辉,如来时一样。
远道而来的剑气劈至眼前,融景幻化的雾气瞬间被破,藏身于其中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完全暴露在寒亮的剑光之下。
被近在咫尺的剑尖精确瞄准的,先是江妄一人。
林月河没有一刻犹豫,旋身挡在江妄身前,能穿破白骨幻象的长剑自然也不会因为被她长出骨刺的双手抓住,而停止向前疾进。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在重归黑暗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林月河低头看了看从她身体里贯穿而出的长剑,它最想杀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江妄,所以出剑之人连一刻犹豫也无,既不换招,亦不减势,再推进一寸,令它同时刺进了江妄的身体。
她的后背紧贴着江妄,二人伤口涌出的鲜血蜿蜒流下,混合在了一起。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想到这一点,林月河把痛苦的惨叫压抑在了喉咙里。
季安怨恨又无可奈何地盯着这两人,转头朝沈纾星点出杀咒。
“你怎么可能毫发无损?”江妄终于忍不住了,在戡灵从自己身体中抽离而出,转头刺向季安的瞬间,他抓住身前几乎要晕倒下的人,朝着沈纾星吼叫了一声,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瞪得很大。
戡灵剑影交织,如万点寒星飞落而下,将三人包围。
猩红的阵纹同时在地面完整呈现。
沈纾星隔着一片红光,看到了江妄眼中涌现出穷途末路的凶狠。
但这不足为惧。
把奉昭驱灵作为杀手锏的人,不会再有底牌。
今天,他就要面前这三人去死。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像是一扇门被人推开时,屋外的风趁机涌入。
熟悉的力量冷酷袭来,令阵法无声崩裂,伴生杀气的剑影疾进于三人眼皮之下,却骤然消散不见。
“你们三个,走。”
语调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无一字一语指责怨怪,却令江妄涨红了脸,搀着林月河转瞬间从空天渊消失。
沈纾星转身,看向推“门”而进的人。
第67章
岁雪走下瑕山的山道, 估计着时间,准备提前去平晖市集接沈纾星。
今日机关栈道上的云雾弥漫,格外厚重, 看不清前方,令岁雪心中突然冒出一种早已克服过了的惊慌感。
“没有危险, 安心。”寒枝突然开口。
岁雪放缓了方才不自觉加快的脚步, 轻声说:“寒枝,我心里感觉不太妙, 以往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总是差一点被人杀死。”
寒枝思考了一下:“相信我替你的观察。”
岁雪点点头。
沉稳的脚步声迎面而来, 岁雪惊讶地看见万聿礼在云雾中逐渐露出清晰的面容,陷入沉默。
“岁雪?”万聿礼心里正想着事情, 对面的人影猛然撞进眼帘时,同样有些意外,“要出学院吗?”
“听说平晖东集有商留来的杂耍班子,我太想去看看啦。”岁雪深深呼吸, 朝他笑着说。
她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万聿礼,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什么。
消音障随着雾气缓缓流动。
“等下, 不对哎。”岁雪露出怀疑的神色,“你们已经回来了?无相琴碎片的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吗?”
万聿礼胸有成竹道:“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了。”
岁雪开心地哦了一声, 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没和他们一起吧?”
万聿礼笑了笑:“以防万一,我请姜岚长老亲自去了, 有她在,我不必露面。”
岁雪的心脏刚刚才被自己安抚的暗示按住, 此刻又咚的一声重重击响。
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来自万家的这位长公子在寻找碎片铸造破阵之剑一事上,不仅是亲力亲为的执行者,更是指挥者之一,凭他是万家势力在云城的最直接代表。
这一次的失误要付出的代价,她应该负担不起。
岁雪在这瞬间的慌乱之中寻求理智的回笼,规划出从这里赶去固海楼的最快路线。
“这么大的功劳,你可不能一人独吞。”岁雪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挥手往前走。
万聿礼立在原地,侧身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你不为沈纾星求情吗?毕竟他愿意关照一个人,不会是出自虚情假意。你若开口,我就卖你一个人情,只废了他的眼舌和灵脉就是。你知道我真正的目的和江妄不一样,我只是想要无相琴碎片。”
闻言,岁雪笑了笑。试探也好,客套卖人情也罢,她都可以接下。
她心里不由得想,等哪天寻到了机会,就提醒提醒他那日在湖心画舫上露出的咬牙切齿的恨意,她一定会看到很有意思的反应。
岁雪转过身来,眸光清醒,更显得一闪而过的那一丝哀伤的可贵:“若是可以,把戡灵带回来给我吧,我不会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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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海楼上,殷珞亲眼看见原本平静的江水突然拍岸而起,连绵成墙的浪潮呈现滔天之势,好似一只巨大的怪兽往岸上扑去,化作无尽涌动的波涛占据整个视野。
沈纾星和江妄都从她眼前消失,卷进这一片水界之中。
她眨了一下眼睛,横亘天地间的水流又突然变成血了的颜色。
这种大型术法真实出现在眼前时带来的震撼,是在课堂上听到和书籍中看到时无法比拟的。以至于在一个个试炼秘境以及与人切磋时领教过的那些奇能异术,都在此刻显得逊色。
殷珞不自觉地张大了眼睛,想看清术法的构造和困在其中之人的如何破局,竟无比期待起输赢胜负。
抓住她脖子的那双手突然松了几分力道。
殷珞心中的全部情绪重新被恐惧吞噬,她背对着关付秋,只能听到他一贯笑里藏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哟,看来胜负难分啊,不如我先把你扔下去,给江妄打个气,你看行不行?”
扔、扔下去?殷珞惊恐地摇头。
只要他一放手,她要么摔死,要么被卷进水界之中。
虽不知里面具体情形如何,但那么鲜艳浓稠的红色足以给人留下恐怖的第一印象,它似乎把里面涂抹成了一个地狱,被束缚咒捆住手脚不能动弹的人说不定刚掉进去,就会被其中汹涌激荡的灵力劈成两半,或者被对战者的杀招误杀。
“我师兄肯定能赢的,你如果杀了我,他出来之后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殷珞嘴唇都在发抖,她竭力平复情绪,故意抬高了声音,令自己不输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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