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对这个问题做好准备的舒淮啊了一声,还以为岁雪要问他林月河变成这样的原因。
思路一被打岔,舒淮挠了挠头,为难道:“这脾气性格什么的,不容易再变回去吧,林月河自己肯定也不想这样的。”
毕竟死了的白月光又不能再活过来。
不只是舒淮,认识林月河的人都默认她的性情大变是因为程湛之死。
无论因为困囿于何种境遇而自毁前程者,都让岁雪瞧不起。
“真是可惜。”岁雪轻叹一声,连着对试试拉拢舒淮也没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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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月池中波光粼粼,燃烧着一片艳丽的晚霞。
殷珞刚刚从蜃月池中出来,坐在台阶上歇了歇气,低头看见池中的自己容颜疲惫,却又难掩一股令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冷凝,这和在师兄脸上见过的坚毅不一样。
这是无意之间被朝夕所感染的,对对手的蔑视。
和朝夕的灵犀值提高之后,殷珞稍稍能与它共通情绪,她感觉到朝夕的确很喜欢杀戮,在蜃月池中肆无忌惮的厮杀令它觉得畅快而放松。
但殷珞并不是像它一样属于战场。
她不喜欢脚下黑红色的血泥,不喜欢对手濒死时的咒骂或哭嚎惨叫,被鲜血溅到脸上时没办法忍住不皱眉。
能让她的剑招继续下去的理由,是唯有继续下去,才能获得一个剑宗之人应有的灵巧性和耐性,更为熟练的套路和更有用的经验。
变强的感觉才能令人心安且满足。
幸运的是,蜃月池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它能让你见到想见的人,无论是喜欢或讨厌的人,怀念与仰慕的人,恨之入骨和恐惧万分的人,只要你脑海里给出一个形容,对应之人就会出现在面前。
在这池中,她有来势汹汹的无数张重复的面容作为练剑的仇敌。
殷珞趁着这几日与初一的联系完全中断了,试着让蜃月池还原出初一的模样,但每次都失败了,蜃月池无法把她脑海里的这个缥缈无形的东西仿造出来,连那道没有人类感情的声音也无法还原。
系统这种东西,当初创造蜃月池的无上者们也都没见过,所以无法还原出初一的模样,很正常吧?
殷珞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很合理。
她揉了揉脸,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天色,正准备起身去饭斋吃点东西时,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奇怪的疑问轰隆隆地爆炸开来。
这个疑问像是镜子被打碎时溅起的无数碎片之一,因为轻微的区别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无数次试图从一堆玻璃渣里把它找出来,又无数次在半途之中忽略了它的存在,随之忘记自己寻找的目的。
是谁最先告诉她,初一是系统?
殷珞仔仔细细地从来到这个世界听见初一的第一句话开始回忆,当时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此刻只显得诡异万分,令她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夕阳下有风吹过,殷珞不自觉环抱着双臂,只觉得浑身发冷。
是她在听见这个冷冰冰的声音开始,就在潜意识里依据自己的认知,把它定义为了帮助穿越者的系统。
初一拥有能够读出她在想什么的能力,但当时并没有否认或者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顺着她的理解承认了下来,或许想着正好免了解释的麻烦。
然后根据她的认知,以她能最快信任和接受的方式,设计出一套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的规则,与她相处到了现在。
“你终于醒了,需要我的帮忙,让你在这里活下来吗?”
“名字?你可以叫我初一。”
“很简单,获得一个小姑娘的......嗯对,好感度,让她和你产生牢不可破的羁绊,说不定还能因此拯救这片大陆,令它不被她摧毁。”
“奖励很丰富,这些宿主都不要吗?只想回家?可以,那么宿主完成攻略任务之后的最终奖励,就是回家。”
初一当时说的话语回荡在殷珞耳畔,让殷珞瞬间觉得不寒而栗。
她竟然允许一个强大无比又来历不明的东西在她脑袋里住了这么久!
难怪每当她想到这个问题时,脑海之中都像是出现了一团浓厚的迷雾,令她瞬间变得茫然。是初一,一定是初一动了手脚,切断了她对它的怀疑。
殷珞嘴唇有些发抖。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它伴随着所谓攻略任务的失败,死了一次又一次,连这些早有所料的死亡都不能阻止它一遍遍引导宿主们重复攻略岁雪。
攻略下岁雪,对它来说有什么无法狠心割舍的好处吗?
这一次它允许她把攻略对象换成师兄,是因为师兄和岁雪身上有什么相似之处?
师兄前途无量,是被剑宗高位修行者们预言的未来最年轻的剑宗无上者,同辈之中的剑术第一人。
而岁雪,按照初一的介绍,是后来黑化了想灭世的反派......等等,她会在什么时候拥有足以灭世的能力?
蜃月池上的波光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殷珞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眼睫动了动。
岁雪与师兄这二人的共同点是,都会拥有这片大陆上顶级的力量。
难不成宿主们攻略成功后,这两人的力量就会被初一拥有?
殷珞不安地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快要触碰到答案了。
她想起初一曾提到上一个宿主,说他很厉害,与岁雪产生的羁绊足以令她变成一个为他肝脑涂地的人。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它可以通过控制宿主,进而控制岁雪为他完成它想办到的事情。
前提是它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让它的意志变成宿主的意志。
威胁都不比灌注意志稳当。
殷珞第一次思考这些问题,在与初一失去联系的状态下,她的思绪畅通无阻,那些弥漫在脑海中的迷雾也被她一层层撕开。
这种快要变得陌生的清醒之感令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于是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初一的存在,连她的思绪都会受到影响,她会不自觉地屏蔽掉影响她对初一产生信任与依赖的想法,失去挣脱的本能反应。
这么强大的东西,难道甘心一辈子以无形之体寄居在她的大脑里面吗?
不行,一定要想把办法让它离开!
殷珞轻轻抚摸着朝夕,冰冷的剑刃将同样坚硬而不允许更改的勇气传递给了她。
她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可以让自己顺着心意向上走的机会,不能让初一的存在打乱她本该有序的人生。
要让它消失。
从固海楼回来之后,初一的确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但殷珞不敢高兴得过早,万一它只是跟自己一样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等它恢复过来之后,依旧是埋在她脑袋里的雷。
得趁它“消失”的这些时间想出一个能把它赶走的万全之策,她没有太多可以一遍遍试验的机会。
殷珞盯着池中焦虑不安的自己,越是暗示自己该冷静,越是被一种束手无策的慌乱包围。
谁能够帮她想想办法?
百兽窟开启之后,蜃月池这边就少了许多人,此刻从池外传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十分清晰。
殷珞回过神,扭头往外看去,出现在眼里的是随着裙摆的荡漾绽开的银叶芙蓉,再往上,是少女灿若朝霞的脸庞。
第88章
岁雪?
对啊, 岁雪是让初一都渴望掌控的人,她曾在上一次就推测出了自己重活一世回到原点的事实,这样的实力超群又聪明, 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帮忙把初一从自己这里赶出去的。
殷珞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 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朝岁雪招手, 却又突然想到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要是岁雪问到自己与初一的关系,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怎么办?
初一的每一任宿主, 都在打她的主意,在替初一害她, 她会相信到了自己这里就真的换了攻略对象了吗?
如果信了……
自己可是在攻略师兄哎。
殷珞举起的手又犹犹豫豫地缩了回去。
蜃月池这会没几个人,岁雪一眼就看到了殷珞, 笑着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我就说是谁看上去这么眼熟。”她轻快的步伐停在殷珞旁边,清楚地看见对方话到嘴边又咽下的模样,觉得有点奇怪,“殷珞, 你是在里面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殷珞仰头,在她乌黑的眼眸中看见了心事重重的自己, 边想边慢慢地说:“啊……是有点麻烦,蜃月池真是个很厉害的地方,由它创造出来的敌人, 竟然可以是无形之物。”
岁雪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被殷珞抓在手里的朝夕,也在台阶上坐下来。
她似懂非懂地问道:“无形之物?比如一个声音, 一股力量,可以操控人心或者令人不得不臣服之类的吗?”
殷珞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要不是被岁雪认真思索的模样安抚下来,差点就怀疑她从自己不知何时暴露的蛛丝马迹之中猜到了初一的存在。
“和你说的差不多。”殷珞稳住气息, 尽可能地在真相的边缘解释,“我看不见它,只能在它的控制之下做出一些自毁的事情,如果想反抗,会立刻受到它的惩罚。”
岁雪若有所思地捧着脸。
她猜测过殷珞与“它”的关系,以为是强大者对弱小者的提携,没想到是不平等的胁迫。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岁雪扭头问殷珞,“能大概估计出它有多厉害吗?”
殷珞想了想,茫然地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对初一的强大程度下一个具体的定论。
她没见过它的力量上限,怎么能知道昙月秘境之中令她晕倒的那道雷电是它的随手一击,还是用了全力?
至于那些作为积分兑换的奖励,或者是它主动给出的帮助,譬如金钱,身份,高阶术法,乃至神兵,世间的无上者恐怕也不能凭空变出。
把她的剑宗天赋值修改成一百,更是任谁听了都会当做天方夜谭。
殷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
“你见过师兄的天惩吧?它的雷电比师兄的天惩还要来得迅速可怕。”
殷珞回忆起来时,后背仍然流窜着一股令她脊椎发抖的寒意。
“它的出招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被击中之时,我的灵力被完全封锁,好像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岁雪眉心蹙了蹙。
在她的眼里,沈纾星的天惩总是用得完美可靠,只要被他抓到出招的机会,白雷降下时,鲜少有人能够不付出一点代价就安然无恙地逃脱。
而它竟然还要更强。
更奇怪的是,世间有什么术法引雷之时能将灵力一同封锁?
是道生或者万化某一支修行者的自创绝学?
岁雪这下是真的对殷珞所说的“它”有了极大的兴趣,不介意允许自己的猜测变得大胆一些,将它定义为一种与无上境比肩的力量。
危险又强大,不知它与虚狱对上时,谁会令谁臣服?
殷珞见岁雪思索许久也没有说话,小心问道:“你也觉得它不可战胜吗?”
岁雪摇摇头:“没有不可战胜的东西。我只是在想,对付一个无形无迹的敌人,要怎样才能抓出它的弱点。”
“弱点吗?”殷珞露出点茫然的神色,她好像没有发现初一害怕过什么。
灰黑色的夜幕替代了褪尽色彩的晚霞,晚风吹动天上的薄云,月色星光无遮无碍地投映下来。
岁雪盯着池中几粒闪烁的星影,目光放空几分:“没有形状,没有像人一样固定的形态,是因为它不想,不需要,还是不能办到?这也算是弱点吧。”
殷珞方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肯定的语气里夹杂着悲伤:“我觉得是它暂时不能拥有身体,不会有谁喜欢飘渺易散的感觉吧?”
岁雪安静地听着,现在差不多能确定,它应该就“寄生”在殷珞的身上。
但是殷珞向她隐瞒的重要信息太多,只能借蜃月池创造之物为借口,遮遮掩掩地透露出冰山一角。
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如何,找上殷珞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这显然不足以让她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岁雪不急,没有人敢轻易地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也不一定,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有形之身对于修行者来说到底是不是束缚。”岁雪抬眸去看她,面对着她眼瞳里的惊讶,慢慢说道,“比如,如果我是一阵风,一缕光,那么我的力量是否可以散入世间,无处不在。我即以一化万之’一’。”
凡我所在,虚影纠缠,幻象横生,幻境重重不可挣脱,世界为我构建之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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