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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万聿礼皱眉盯着他缩回袖中的手。
宋仪尴尬地笑了笑，不得不把东西亮了出来，在万聿礼眼前一晃：“这个啊，这叫听音令，祭司大人给的，用这能联系她。”
万聿礼气笑了。
合着在元希的眼里，他就不配。
他算是彻底把影族这一帮子人看明白了。奸邪自私，过河拆桥几个字，用在他们身上的确不冤。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你多保重身体。”宋仪笑眯着眼走出了大门。
万聿礼忍着没吭声，黑暗之中飞出锁链缠住手脚，再次将他拖进水底。
第90章
惊雾楼。
岁雪坐在书房的地板上, 砚台中飞出的一滴墨珠化出无数虚影，拖出一条条黑灰色的痕迹，流淌在半空之中, 将她包围。
在她的注视之下，这无数段墨迹按照她心中所想的笔画走向, 在空中同时开始折叠缠绕, 一道道咒纹随之漂浮在她四周。
起笔之时十分流畅熟稔，越往后就越显得生硬而模糊不清, 比起之前根本无法下笔不足剩下的线条，如今这些只算得上是半成品的咒纹依旧代表着失败。
能抹杀记忆的咒术咒纹只有一种, 她心中拆解组合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来画完这一笔，这无数种可能性之中, 却没有一种能将它还原。
岁雪揉了揉有点发晕的脑袋，坐在悠悠浮动的墨色咒纹的包围之中，脸上投映着一道道扭曲的阴影，显得不太开心。
“哥！”
陆沉风推开门, 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在看到坐在地上的岁雪时骤然怔住, 目光扫过萦绕在她身边的咒纹，瞬间一阵头昏脑涨。
岁雪抬眸看着他皱着眉头甩了甩脑袋的动作，心情变得好了几分, 抿唇笑了笑。
“你看不懂吗？”
陆沉风刚要反驳一句“说谁看不懂呢”，抬头撞见密密麻麻的扭曲墨迹, 晕头转向的感觉再次冲击在脑海深处，令他抬手捂住了眼睛：“你画的乱七八糟的鬼东西能让人看懂？”
岁雪失望地一拂袖, 幻生灭虚影撤去，一滴墨珠落在了地上。
“绍景哥哥还说你在咒术一门颇有研究, 我原本还以为你能帮大忙呢，没想到你却连我试着画的咒纹都看不懂，要是见了这咒纹的原样，岂不是会直接晕过去?”
她俯身擦去地上的墨水，语气忧心忡忡的，似乎真的担心陆沉风现在就会晕倒在她面前。
陆沉风被她这副真诚又无辜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这云城里不是人人都说岁雪乖巧可爱吗，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比学院的那些刺头还欠揍？
他偏就不信，手一伸：“什么咒术？给我看看。”
岁雪本就没打算让他帮忙，她摇摇头，递来一杯水，满眼都写着算了吧别勉强您还是先歇歇。
陆沉风气冲冲地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想起正事，回头问岁雪：“我哥呢？叫我来这怎么自己还不在？”
“他去了圜土域。”岁雪抿了一口茶，“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
陆沉风觉得巧了：“我也正准备和他说圜土域的事，估计他还没我清楚。”
岁雪刚才专注于研究咒术，就没多问，这会来了兴趣，抬眸看向陆沉风，思索道：“我记得圜土域是一片荒草涂滩，人烟罕至，出了什么事情？”
陆沉风幸灾乐祸道：“最新消息，听说施恒在那端了一窝影族的人。”
岁雪微敛眉梢，觉得不对劲：“影族没有在那里设过据点。”
陆沉风走到书桌边坐下，捻起碟子里的一块岁雪要吃的点心瞧了瞧：“那指不定是他们没让你知道呗。学院这次反正是抓到了不少影族人，更巧的是在这群人身上搜到了秋草结。”
岁雪目光一凝，心想着的确巧了，万聿礼刚刚因为下毒之事进了刑罚岛，圜土域这里就有不该出现在此的影族人暴露，还牵连出了秋草结。
若是这些人再承认一句楚风中的毒是他们所为......
替死鬼。
岁雪转头盯着陆沉风：“你还不去圜土域吗？”
陆沉风正玩着寸心简，闻言奇怪地抬头看向岁雪：“我去那干嘛？”
“真是笨蛋，你想想楚风中毒之事没确定凶手之前，搜出秋草结意味着什么。”岁雪没了逗他玩的心情，也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生气了，“绍景哥哥肯定是被叫去那里收拾残局的，你我怎知道学院的无上者们对那些普通无名的影族人是下毒者的定论满不满意，相不相信？”
陆沉风脑子里反应了一下，想到影族人过河拆桥不讲道义的德行，加之不久前学院兵分几路查秋草结时，的确暗中把手伸到了惊雾楼，板着一张脸霍然起身，没多说一句话就冲了出去。
岁雪最是讨厌这些打破预料的东西，她烦倦地扶着桌沿坐下，一杯茶无意识地送到嘴边，又重重放回桌上。
她有点想不明白。
宋仪不可能为了救万聿礼而推出一众影族人做牺牲，他把同族人的生死利害看得很重要。
即便是迫于来自万家那边必须要救人的压力，也不会想出这种损己的计划，并且在短时间内狠心又果决地执行。
那么就有可能是参与下毒之事的另一位主谋。
岁雪回想起那日在机关室中，宋仪提到此人时的语气，无可奈何是假，漫不经心是真，一如对待微生白的态度。
是那位行踪神秘，性情冷淡的祭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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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祭司大人何时在圜土域设了据点？
大厅的四壁上燃烧着幽蓝色的灯火，宋仪站在奇异光芒的包围之下，盯着女子投映在屏风上的那道纤细清冷的背影，铁制的右手攥紧复松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元希席地坐在一张低矮的石桌面前，桌上摆着一幅陈旧泛黄的地图，在灯火映照下的地图将云城的一砖一瓦、地貌景致缩小于这张纸上，而抬手遮在半空将光线遮盖时，降落在地图上的那一块黑影之中，蓝色的线条连接，勾勒出青沧涧的一角。
听见宋仪笑里藏刀的问话声，元希头也没抬，指尖灵力凝聚，仔细思索着要在地图上哪一点留下一个标记。
良久，元希清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像是穿过冰原上的风：“我答应过万聿礼，会帮他处理后面的所有麻烦。”
“可是死的那些都是我的人。”宋仪眼尾漫着笑，瞧着仍然是好商量的模样，“祭司大人将他们支去圜土域之前，是否应该和我通个气？”
元希回答：“那些都是影族的人。”
宋仪的怒气瞬间就藏不住了，阴阳怪气道：“行，您是祭司，我不跟您争什么大局为重权利大小，我就想问问，拿这么一堆人去救万家那小子，值不值？”
元希微微扭头，透过屏风之间的缝隙，可见她清澈却破碎的眼瞳。
“你我立场本就不同，你在我面前问值不值？”
宋仪听见立场二字，眼皮一跳，心中思索着元希指的是他在与万家合作一事上表现出的消极不满的态度，还是另有所指。
不论如何，今日让他的人替罪去死，都是对他的……敲打？
可笑。
元希余光虚督了他一眼，缓缓回过头去，重新看着桌上明暗合一的地图：“救下万聿礼，保住与万家的合作，这是我该做之事。”
宋仪冷笑了声：“祭司大人，与虎谋皮这条路，你真打算走到头？万行野吃人不吐骨头，你该知道。”
元希说：“在破开湛天大阵之前，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嗯？”宋仪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会，判断她的暗示是真是假。一个坚定的合作者在这时突然改变态度，令他不得不防被套话。
“你这里有什么话可套的。”元希似猜出了他的心思，终于笑了笑，“微生白想把这个合作继续下去，直到他解开禁制，破境之后要杀的第一人就是万行野，对吗？”
宋仪愣了下，环抱在身前的双手放下，目光冷肃几分。
微生白远在坠月谷，那谷中的人全是他自己的心腹，不可能有人将他的心思算计向元希泄密，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是用了异生的伺心，试图以伺心窥探一二，那她也得在现场才行吧，这人的移云难不成已经不局限于开辟空间，而是可以连通空间，行走自如了？
宋仪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元希要是有了这本事，不说立刻趁着夜黑风高连接到学院里各个无上者的床边上将其暗杀，也该早就把殿下给救出来了。
他盯着屏风上那道孤冷的影子，心中冒出一个猜测，令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祭司大人真会说笑，微生大人的想法，我这儿能知道多少？”宋仪面不改色地接过话，右手轻轻抛了抛一枚听音令，纯白的圆环被灵力激活，化作掌心流动的一团云气，“你若真的感兴趣，这不正好有空？你自个儿去多看几眼。”
元希的云镜需要她知晓对方的准确位置之后才能施展，只能由她单方面主动发起。
听音令就是许多种定位方式之中，元希喜欢用的一种，在你激活它的时候，就能立刻让元希感应到它的所在。
元希缓缓站起身来，转身面朝着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水色纱裙扬起在透窗而过的一阵风中，像是一尊雪砌的神女像。
“猜到了？不错，听音令若是只用于定位，那多可惜，所以我放了一缕伺心之力在其中。”她淡声开口。
猜测被证实之后，被戏耍的怒气在心头瞬间燃起，宋仪瞬间就变了脸色，不知伺心已从他这里窥探到了多少秘密。
听音令在铁制的手指间化作齑粉。
一瞬间，光滑齐整的墙面上哗啦声打开了一扇扇暗格，令人闻之色变的机关万箭从阴影之中飞射而出，灵力覆盖之下淬满鎏金，锁定元希搏动的心脏。
心跳声不止，机关万箭的追杀也绝不会停下，哪怕在外力的攻杀下碎成尘屑，也要追击敌人刺破血肉，直到扎碎心脏。
元希的裂瞳之中有数不清的箭雨快速逼近，飞箭的破空声把人卷入压抑的氛围中，她看了看这四面早被自己检查过许多次的墙壁，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你想杀我？”
宋仪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意，紧盯着屏风后的身影，第一次和她动手，也期待能见识到她的真本事：“祭司元希挟持殿下，假传旨令数年，意图谋逆，不该死吗？”
元希并不意外，知道公主下落的人，能与公主说上话的人，的确只有她。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来这样说我的人不少。”
裂瞳之中，冰花生长与掉落的速度变缓，近乎定格。
满室的气压骤然下降，地板与桌椅之上迅速结起了片片冰霜，幽蓝色的灯火晦暗几分，被冻结在了泛白的冰壳之中。
遮挡在元希身前的屏风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在近在迟尺的灵力波动之下四分五裂地炸开。
吹进屋子里的冷风混入爆发在二人之间的气浪之中，发出厉声怒吼，元希抬手把一缕被风扬起的发丝别在耳后，安静盯着宋仪。
从四面八方朝她杀来的飞箭裹满了冰雪，寒气侵吞灵力，销毁机关连接，令人闻风丧胆的机关万箭从空中重重地砸下，碎冰飞溅，扬起漫天冷白杀意，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多么可笑。”元希眉眼微勾。
无上对不朽，却显得自不量力。
“滚。”她重回平静的神色。
第91章
云城款式最精致时兴, 料子最昂贵的成衣都在集芳阁中。
岁雪兴致勃勃地试着衣服，耐心十足，微风穿过雕花木窗吹来, 淡紫色外纱如轻云流动，袖口的银色花藤似水纹荡开。
“这一件呢？”岁雪提着裙摆转了个圈, 又拿起另一条绣烟雨纹的白裙放在身前比划。
“小姐穿上都很好看。”陆绍景斟酌了一下, 决定开口提醒，“小姐今日试的有几件衣裳都有对应的男子款式, 要是穿着走在街上时恰好撞见，恐怕不妥。”
岁雪若有所思点点头, 挑起几件试过的衣裳递给了集芳楼的姑娘，顺手指了指不远处衣架上挂的衣裳：“那就把这几件男子款式的也一起买了吧。”
陆绍景对岁雪一贯阔绰, 云淡风轻地跟在她身后：“小姐，前阵子楼中事务太忙，忘了告诉你，明月州的林家小姐亲自到惊雾楼挂出了悬赏你性命的消息, 赏金不低，至少能吸引到云城里的耀世境高手。”
岁雪没觉得害怕。
陆绍景既然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想必已经安排人将这个悬赏令接了下来。
惊雾楼发布的任务，若是有人接取，就会从任务榜上消失, 一个月为期，超过期限未完成, 便会重新出现在榜上。
惊雾楼只是一个提供交易的平台，陆绍景想做这单生意赚一笔发布任务的酬金, 就做好了。
见岁雪并无惊慌，陆绍景问：“小姐不好奇是谁接下了悬赏？”
“难道不是你？”岁雪有点疑惑。
陆绍景倒是这样打算的, 但没来得及。
他说：“是沈纾星。”
岁雪听到这个名字，回头满眼意外地朝陆绍景看去，心中其实并无半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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