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毓和明月州由一片荒漠相隔,都毗邻苍烈。商留要攻打明月州,从苍烈借道是最快的办法,可是同时也让东毓民众惴惴不安。
商留军队只需向右转个头,就能来到东毓的边境。
秦君昭动作熟练地上着药,说得笑了声:“他二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着群臣的面重提商留与苍烈几十年前合作出兵又互捅刀子的事情,闹得三家都不欢而散,断了借道合作的可能。”
以至于饯饮宴上,万行野一肚子怒火注定要发泄,苍烈便牺牲了一个大司礼。
祝霜听完觉得疑惑:“明月州里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万行野从不遮掩想扩张版图之心,但历来打的都是四国之中最弱小的东毓的主意,祝霜的确想不明白万行野怎么真打算出兵时,却惦记起了明月州。
秦君昭一刀剪断药布,抬头看向她,以一种近乎向往,又带了几分明知不可信的轻嘲的语气,回答道:“影族皇室血脉力量可以改天换地,重塑规则,而据说明月州中,藏有历代影族皇室血脉力量的凝聚,世世代代,不灭不散。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称它为一种力量的传承,将它视为世间最强的崇天术-回天。”
世间最神秘的回天,从来无人拥有,无人见过其作用的回天,来历竟然如此。
想得到它的人,绝对不止万行野。
祝霜震惊的神色有几分崩裂,觉得自己对影族的认知在被无限刷新:“我现在真是好奇影族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虚狱足以毁天灭地,没有可解之法,皇室血脉力量又能令天地规则都无法对它进行约束,这样强大的一群人,来到我们这片大陆究竟是图了什么?”
秦君昭语气平静:“霜霜也不必怕了他们,这样强大的一群人,不仅没能将我们这片大陆侵吞蚕食干净,还反遭诛杀,被驱逐至封幽界下不得翻身。”
祝霜正色道:“我怎会怕了影族?不过是好比早一步登临无上境的侵略者来到了众人实力尚在凝虚境的地盘上,这种差距并非一成不变,无法逾越,最终胜负还要靠这块地盘上的人来定。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月州怎么会有你说的这东西?”
“纾星也这样说。”秦君昭抬眸朝她笑了笑,解释说,“明月州林家与影族有些渊源,可以追溯到影族人刚来到这片大陆上之时。回天就是由他们把影族皇室世代的力量盗至明月州后,才凝聚而成。”
祝霜接受了这个震撼的秘密,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秦君昭已经上好了药,右手覆在岁雪脸上,掌心有金线蔓延生长,强行输出复生之力进入岁雪的身体,最大程度抚平内外的裂痕。
他聚精会神地做完这件事后,方才回过头来应她的话,刚要开口,就忍不住垂首咳嗽了几声。
祝霜看见他指缝间溢出的血迹,神色一变,却被他摇头安抚。
“没事的。”秦君昭乖乖坐好,任由祝霜给他擦脸,淡声解释道,“明月州程家,是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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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雪在心里安静地梳理着这些惊天秘密。
明月州程家的身份应当还未暴露,林月河还把最初的那个心上人当成白月光。
万行野想要回天,却至今没有真正攻打明月州的动作,要么是因为并没有回天在明月州出现的切实证据,或者它早已不在那里,失去下落,要么是因为明月州中有令他忌惮的东西。
万家想要什么,就得让人奉上鲜血与尸骨向他低头吗?
岁雪习惯直接动手,少做无用的解释,免去关于善恶的争辩,却是头一回想同这个世界问一次公道。
祝霜和秦君昭已经出去好一会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岁雪渐渐平复情绪,抬手看了眼缠在手上的布条,无视四肢百骸间的余痛缠绵,试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一道干脆好听的女声制止。
“乱动的话,体内还没有完全融合的复生之力会逆行,会让你更疼。”祝霜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放在她的床边,“君昭说你今日应该会醒过来,正好就可以喝药了。”
岁雪便乖乖躺好:“有劳祝师姐和秦师兄,等药凉了我就喝。”
在岁雪眼里,祝霜与沈纾星虽然一样出自武将世家,却有不同的气质。
沈纾星平日正常情况下,总是一派沉静雅然的模样,如神兵在鞘,不以威慑人,而祝霜言行举止飒爽大方,快意恩仇,更符合人们对于一个小将军的印象。
“有什么想吃的吗?你饿了一天。”祝霜刚问出口,见岁雪皱着眉头陷入选择的困难,说,“君昭做的百合面还可以,要不尝尝这个?”
岁雪点点头,道了声谢。她左右望了望,问:“沈纾星呢?”
没记错的话,昨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却又听不清晰。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有人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在她旁边静坐了许久,什么时候悄声离开的,她却不知。
“谁知道他呢。你在这里,他忙完事情就会过来。”祝霜拍了拍她的脸蛋,“安心休息。”
岁雪眨了下眼睛,不怎么习惯这种亲昵的,被当做小孩子对待的举动,不太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已经起身往外走的祝霜忍俊不禁,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怪可爱的。
难怪沈纾星会喜欢乖巧柔顺的女孩子。
祝霜忍不住了,掉头走回来在岁雪身边坐下,神神秘秘问:“天命棋的使用办法可知晓了?”
前一阵子进无尽海,而沈纾星占出天命棋恰好被无尽海吸收在内,既然是势在必得的东西,祝霜就默认沈纾星已经拿到手了。
岁雪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什么天命棋?”
祝霜愣了下,心说不会吧猜错啦?天命棋不是找来给岁雪破解血煞命格的?
“我没有拿到天命棋。无尽海出现异动,天命棋即便没有被毁,也要等到无尽海下一次开启才能见到。”
沈纾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几株通身幽兰,花叶肥厚的植物。
他说这话时,露出难得一见的落寞与自责,而这副曾在绪语洞中见过的模样再次落在岁雪眼里时,像尖针一样扎得她难受。
第96章
祝霜惊讶的目光从沈纾星身上转到岁雪这边, 突然明白了沈纾星前一阵子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觉得自己这个话题问得真该死。
祝霜捂了捂脸:“纾星,抱歉。”
“你道什么歉, 这是我自己没做好的事情。”沈纾星只是摇了摇头,拿着泽兰去找药碾。
“我去吧。”祝霜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泽兰, 溜了出去。
“沈纾星, 天命棋是什么?”岁雪笑弯着眼,朝沈纾星招了招手, 见到他的这一刻出乎意料的开心,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醒来时迫切想要见到的是什么了。
沈纾星拉了一张竹凳放在床边坐下, 手指点在岁雪的眉心,以一缕灵力在她体内的游走来感知她身体的恢复情况。
“天命棋是据说可以逆转命格的东西。”他解释道。
沈纾星这般样样出众的人, 要逆转什么命格?岁雪眨了下眼睛,恍然道:“你想救我,想让我破除血煞命格?”
她刚问出口,心里生出一股愉悦之意, 忍不住莞尔一笑。
“那只是传说,若是天命棋真的有用, 我爹爹和娘亲怎么不想办法派人去寻?”岁雪努力安慰沈纾星,见不得他因为这件事情而自责。
他才不该是要对她感到抱歉的人。
“总该......”沈纾星话音突然顿住,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静静地看着岁雪,胸腔之中却有心跳一声重于一声, “你都想起来了?”
岁雪也对他展露出笑颜,对视的这一瞬间, 眼前飞逝的是无数不可割舍的过往。
平静下的暗涌,庆幸中的释然, 这些才算作久别重逢。
“离开东毓之后的事情依旧一点也想不起来。”岁雪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没有太过苦恼,“不过这已经不影响我计划以后要做什么了。”
沈纾星总算觉得自己有了问她来龙去脉的资格,可是此刻再追问她的经历都显得没有必要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必须要刨根问底得到一个答案。
于是他只关心她的处境:“你现在.....与万家和影族扯上关系,能不能自保?”
岁雪语气轻松,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眸之中,再艰难复杂的问题都不足以在这里留下令她崩溃过的痕迹。
“我可以的,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的长进。”岁雪并不敢把自己的处境完全告诉沈纾星,痛苦与焦虑绝不是可以分享的情绪之一,“等我这伤再养一两天,我就能弄清楚我怎么就成了商留人。”
沈纾星没有马上接话,似乎在顾忌着一旦说错什么,就会让对面心思敏感异常的人再次退避三舍。
岁雪看穿他的小心翼翼,主动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将它剥离出来,不过它对我还有些用,算是底牌,也是筹码。”
沈纾星并没被岁雪告知,筹码的意思是指它能让她在微生白那里暂时保住性命,只是在听到底牌二字时感到后怕不已,严肃地打断她的想法:“岁雪,绝对不可再用它的力量,底牌不是让你与对手同归于尽的,这次你能压制住它,实属万幸,但必定已让道生无上者有了捕捉它存在痕迹的可能。”
“好。”岁雪答应下来,面对若有所思的沈纾星,继续轻声说道,“还有血煞命格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担心,我总觉得它已经在我身上发生了逆转,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沈纾星也考虑过这一点,却放心不下。
他态度坚定执着,是许诺的模样:“但我想求一个万无一失。会有其他办法的,道生既然有预知之术,可以测凶吉,知前途,那为什么不能有规避灾祸之术?”
甚至改命。
双修道生,就是为此。
他能预想到的所有代价与岁雪死在二十岁之前相比,都无足轻重。
岁雪的心脏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触动,原来在别人的珍视之中活下去,竟会感到幸运。
她收敛了眼角眉梢满不在意的浅笑,应约般郑重:“那我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先谢谢你,沈纾星。”
沈纾星笑着问:“你都和我说过多少次谢谢了?”
“这一次不一样,有谢礼的。”岁雪拿出珍灵盒,摸出一大把东西摊在床边,她终于知道了盒中有许多记不清来历的贵重之物究竟从何而来。
是在公主府中父母和兄姐送给她的宝贝家当。
她把它们往沈纾星面前一推。
“都是你的啦。”
沈纾星的目光从岁雪笑意澄澈的双眼移到她大方拿出的一堆奇珍异宝上,瞳孔猛然一缩。
他抓起混在其中的那一枚光泽莹莹的溯年镜碎片,控制不住地感到几分窃喜。
岁雪垂眸逗弄着凝聚在指尖的一只蝴蝶,轻声问:“都喜欢吗?”
沈纾星朝她看去,一抹蓝紫色的星痕划过眼前。
点香原上找不到方向的蝴蝶,此刻坠下点点流光,飞落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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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启明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江妄从刑罚岛回来之后,一连几天都独来独往,闷头在道生的乾坤四极台研究术法。
乾坤四级台为黑白二色头尾相逐的平整圆台,空中漂浮着一根根金色的符纹。外有一圈半人高的山石环绕,石头漆黑如墨,却并不显得阴森可怖,而是泛着盈透温润的光泽,见之令人心绪安宁。
林月河坐在山石上晃悠着双腿,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掌心微动,百无聊赖地与漂浮在身前的一道符纹较劲,想将它打散成一缕灵力。
关付秋急了,心想着江妄又不是没进过刑罚岛,总不能因为这事被刺激到了吧?难不成是他还在对殿下活着却不见他一事耿耿于怀?
“大小姐,你倒是劝他出去走走,休息休息。”他催促道。
林月河歪着脑袋朝他看过来,轻抬了抬下巴:“哪有劝人不要刻苦修行的道理?你很闲吗?你不想在启明试拿个名次吗?”
关付秋翻了个白眼,一想到自己劝了江妄几次也全是白劝,便打算不管了。
林月河见他转身要走,又叫住他:“你要是告诉我,前几日你们都去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们跟万聿礼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干什么,我就去叫江妄陪我四处逛逛散散心。”
她摊了摊双手,为难道:“江妄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也担心他呀。”
“这是私事,我可不敢说。”关付秋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小姑娘家家的,别什么都打听。”
林月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瞬形拦在关付秋的面前,双手负在身后,一双凌厉的眼睛盯得关付秋心里发毛。
“我说林大小姐,你又想干什么?”关付秋干脆侧了侧身,懒散地倚在石壁上。
林月河冷不丁问:“华景山的事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关付秋眉梢一挑,扫了眼四周。夕阳斜照,原本在乾坤四极台上扎堆的弟子们几乎都去找吃的去了,场外的山石附近也没别的人,没有旁人会听到林月河的问题。
关付秋依旧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还没等他回到,就又听见林月河幽幽说道:“上一次无尽海异动,江妄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后来华景山出事,江妄和你都恰好在那天找不到人,失踪几天之后带着伤回来。”
她以目光虚点关付秋的脖子,被弓弦割开的口子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下一道很浅的细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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