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生意,笼络人心,万家这么信任你们?”岁雪目光幽深几分,含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像听书一般感兴趣道,“也不怕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关付秋面对岁雪的逼问,突然生出几分不如破罐子破摔的挫败感,一身仅剩的力气都用在了朝她大吼上:“在万行野面前,背弃盟约的事情谁敢做?祭司?苍麟卫首领?还是那位新上任的圣女?他们在选择之前就敢不计后果吗?”
岁雪安静了一会,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关付秋,轻声表示肯定:“也对,万行野若是动起手来,可不像我这样客客气气的。”
听着这般厚颜无耻的话,关付秋忍得牙齿都要咬碎了,总觉得今日的遭遇像是做梦一样,宁愿相信将他打伤在地的另有其人。
关付秋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沈纾星见过岁雪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吗?如此心狠手辣,歹毒虚伪的一个人,跟沈纾星走得那样亲近,不会毫无所图吧?
还有那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万聿礼,岁雪同为影族人,怎么忍受得了他?怎么还没反咬他一口?
想到这些,关付秋瞬间就好受了点。
岁雪原本是打算该走了,余光瞥见他狼狈的脸上没由来地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又回过头来把他盯着。
关付秋眼皮一跳。
“以后我如果还有别的不懂的事情,恐怕也要来问你,毕竟我认识的人很少,只能拜托你噢。”岁雪在他面前蹲下,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关付秋听着少女轻快的声音,只觉得诡异无比,连忙点头:“当然,应该的。”
“多谢啦。”岁雪笑弯了眼,轻声问,“对了,晏青和你比起来,谁更厉害?”
关付秋心里飞快猜测着岁雪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她该不会还想去收拾晏青吧?
他迟疑着回话:“我和他都是入劫,我在初期,他在中期。”
岁雪认真思考起来,一派向他求教的模样:“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也像你一样好说话,乐意偶尔帮我几个忙?毕竟他传递的情报,也许我也想听听。”
关付秋咽了咽口水,心里给晏青磕了个头:“他......你找道生的人用知幽看去。”
岁雪注意着他的表情,露出新奇的目光:“你在怕我吗?”
关付秋哆嗦着大叫道:“你他娘的都想杀我了!”
岁雪抱歉地看着他,面色十分无辜:“没办法,你刚才见过我动手了。”
关付秋哽在喉咙里的一口血沫喷了出来,嘶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岁雪忧心忡忡的:“万一不小心说出去了呢?毕竟你和江妄关系很好,又会听宋仪尊者和祭司做事,还那么讨厌我。”
关付秋想哭的心都有了:“不会的,我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岁雪摇摇头,指尖突然钻出一道咒纹,向他保证:“我才不会杀你,你瞧,这抹杀记忆的咒术我还没完全学会,若是……”
她举着这道咒纹往关付秋面前一凑,明明灭灭的光芒跃动在关付秋的脸上,他立刻缩了缩脖子。
她怎么还会道生的术法?!
“若是它落在你身上,有可能伤不到你半分,也可能让你变得痴傻失智,假如是后者,我就用缚生链将你栓住,从弟子舍院牵到城外,也不知道到时候跟在我们后面的,是看热闹的人多,还是借机杀你报仇的人多?”
关付秋被面前温声软语的人逼得崩溃,发疯道:“我求你出去找人给我一道毒缘咒行不行?我用毒缘咒起誓,今日的事情我若透露一个字,我就不得好死!暴毙而亡!”
话音未落,一道似乎有备而来的咒术已经钻进了他的眉心,令他哽住。
“誓成。”岁雪满意起身,插在关付秋身上的见天地幻象散成一道道赤红的光束,飞刺向天地四方,将机关图划破,乌云低垂的瑕山重现眼前。
她转身往芳华居的方向走去,轻飘飘的关切声随风吹至地上无法动弹的人耳畔:“别趴在地上呀,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第101章
岁雪快步走到芳华居时, 夜雨终于痛痛快快地落了下来,天地间溅起一片灰白的水光。
李灵笛听见敲门的声音,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开门就见岁雪笑盈盈地站在面前,张开双臂慢悠悠地转了个圈, 仿佛在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灵笛刚才还皱着的一张脸舒展开来, 没忍住被她逗笑,手脚麻利地找了张毛巾递过来。
“岁雪, 究竟是什么人要杀你?沈纾星不肯说,殷珞也不知道你的下落, 昨日万聿礼甚至都来我这边问我有没有见过你。”即便已经见到了人,李灵笛仍然有些不放心, 总觉得岁雪这引起的动静太大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
万聿礼?岁雪咽下一口热茶,心中无声嗤笑,还真是有点佩服他的勇气, 心想着稳妥起见,下次见面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刺杀者来自万家, 顺便最好继续失忆下去,等到时机合适时,才能给他一个令他意外的死法。
“家中宿敌罢了, 我躲不掉,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别担心,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岁雪把茶杯放回桌上, 笑着回答李灵笛,不打算再与谁谈论刺杀之事, 免得将无辜之人拉入纷争。
她接过毛巾擦干了脸上手上的雨水,李灵笛已经翻来了一套自己的衣裙,带着她去沐浴。
“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今晚你就在我家住下吧。”李灵笛走着走着,脚步放缓,侧首看着她问,“对了岁雪,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岁雪难得从李灵笛这里听到纠结万分的语气,扭头看向她:“什么?”
李灵笛不好意思道:“红颜染长出来了,我想亲自把它给慕照白送过去,但是他那个人别扭得要死,不一定会好声好气接收,我怕我到时候一生气就把红颜染给扔了,我就是想......嘿嘿嘿,请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岁雪和慕照白并不算十分熟悉,却对每次见面时的那张冷脸有深刻印象,一听便觉得李灵笛考虑的问题发生的可能性极大,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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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初晴,云隙间有温柔晨光洒落。
晏青下楼的时候懒洋洋地看了看寸心简,刚点亮的寸心简上蹦出一连串的传文。
也不知道关付秋大清早发什么疯,上来就是一句“你可当心点”。
晏青看得一愣,以为自己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接着往下一看,关付秋下面一句话是“以后考虑考虑对岁雪放尊重些”。
晏青挑了挑眉:“你有病?”
关付秋气不打一出来,合着自己顶着毒缘咒的威胁冒死关心他还不讨好,气鼓鼓地决定把最后一句提醒传达到了就不再管他死活了:“她毕竟是微生大人的心腹,没事别去招惹她,坠月谷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晏青轻嗤了一声,还当是什么事呢。
他把寸心简攥在手里,多走了几步又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关付秋可不是这么啰里吧嗦畏手畏脚的人,不会因为岁雪来自坠月谷就她低声下气。
如果是提醒岁雪要对他做什么,关付秋不会说得这样含蓄模糊,而是直接阴阳怪气一番,比如你该不会是惹到岁雪了吧,可别走路上被人揍了。
再说了,岁雪能对他做什么,一个引气境而已。段明霄不喜欢她对微生白的忠诚,祭司大人也会因此把她划归为碍眼之人,这二人会不会允许她活着离开云城都不一定。
她也不可能知道段明霄想要杀她的事情。
晏青决定不用把关付秋的传文当回事,恰好这会想到段明霄,就准备去找他一趟。
段明霄失踪了几日,连他的几个徒弟都找不到人,晏青以为他是忙着谋划夺剑之事去了。
如今潜伏在云城里的两支影族势力都想在不久之后把神兵碎片铸造的那把剑握在自己手中,争夺的方式必然不友善也不讲道理,是应该早做谋划。
想到这里,晏青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万聿礼和温绪云恰好从弟子客舍走出来,遥遥望见晏青的背影,打了个招呼。
“晏青,这么早上哪去?”温绪云大步追上前去,右臂一伸拦住他的肩膀。
“有事,听课去。”晏青也没多解释,岔开话题问,“你俩呢?”
温绪云指了指身后的万聿礼:“他要去找岁雪小师妹,我正好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啊。”
万聿礼稳步跟上前来,不像温绪云那样跳脱活跃,时刻保持着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端方行止。撞见晏青回头看来的目光,皱眉道:“岁雪几日前遇到了刺杀,昨天才回到学院,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不亲眼看看她现在情况如何,我不放心。”
晏青一听见刺杀二字,心头紧张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平静。
岁雪遇到了刺杀?人还活着?那肯定不是段明霄做的。
岁雪要是有本事在一个不朽境长老的手里活着回来,他脑袋摘下来给她当球踢。
“知不知道杀手是谁?”晏青全当八卦了。
万聿礼并不打算把自家的事情过多得透露给外人,只说:“等我见到了她便清楚了。”
微生白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为此和父亲闹得不痛快,万聿礼想到的弥补之法,是赶紧同岁雪表明态度,把万家安排的刺杀归结为一场误会,一个被微生白亲口确认了失去了记忆的人,应当不会一直对这个误会耿耿于怀,影响合作大计。
况且他也不想让岁雪死,出于私心。
“人没事就好。”晏青接着关心道,“岁师妹难道不在弟子舍院吗?你们这是打算上哪里去找?”
万聿礼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了几分:“她说她心情不好,回了学院之后也不肯见我,一大早就练习术法去了,也不说在哪个地方。我打算先去凌枫崖那边看看,若是不在,那便有可能去万化了。”
再不然,就得去找一趟沈纾星。
万聿礼并不想与沈纾星有太多交集,小时候起,父辈之间的对立无可避免会对他们这一辈人的立场造成影响。
比如即便只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字,首先想到的就会是提防与不可信。
加上同为剑宗之人,又正好是胜负欲重的年纪,隔着国与国之间敏感沉重的话题,也不可能做朋友。
他那时可以尽力保持客观与理性去看待一个不了解之人,但要秉持完全公正的态度,他承认自己做不到,也不认为沈纾星可以。
后来到了云城,提起剑宗新秀,人人只知沈纾星,这不公平。
至于沈纾星那里随时可能爆发的恨意也是一点不能轻视。东毓国破,沈家死于新帝逼迫之下,而新帝的意思,来自万家。
万聿礼在云城见到沈纾星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与沈纾星之间早晚会有一场生死决斗,输了的人会失去一切,比直接死去更狼狈可怜。
——可沈纾星本就一无所有,穷途末路之人最是面目可憎,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拖入比自己还惨的绝境,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待他二人之间的每一次较量。
直到岁雪出现。
万聿礼原本以为岁雪应当无心儿女情长,与他是配合默契,互相欣赏的盟友,仅此一点就令他在她那里足够特别。可是所见所闻告诉他,她对沈纾星的亲近与信任程度,明显超过了对他。
很难给自己找到一个不介意的理由。
就像是在同一个人这里输了两次。
如今知道岁雪和沈纾星是青梅竹马之后,更是令他心中不痛快。
失去了记忆的岁雪本可以彻底抛弃从前的身份,忘掉那些于她而言沉重无比又无能为力的国仇家恨,和他站在同一路上。他若是沈纾星,在自己一无所有的处境之下,就会自觉不再去招惹她。
即便微生白信心十足,肯定岁雪不会因为任何人叙述的过往而动摇自己是“影族人”的信念,万聿礼依旧持怀疑态度,无法放心,除非现在就能见到岁雪确认。
晏青走在温绪云旁边,二人说说笑笑着:“练习术法去了?听上去还能活蹦乱跳的,应当伤得不重吧,你也别太担心了。搁谁遇到刺杀,心里都不好受,况且岁师妹实力尚浅,在刺杀者手里定然吃了亏,难免生气不服,你理解理解。”
温绪云也说:“是啊,我看岁雪小师妹心思简单得很,她都说没有大碍不必担心,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万聿礼侧眼看了看身旁什么都不知情的二人,心中的担忧丝毫没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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