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苓把手搭在乙辛肩上,“乙辛,我信。但,解毒之后呢?”
“解毒之后,我与胡果儿便回雪山草场。”乙辛如实答道。
“不要点什么吗?”
“乙辛不敢。”
百里子苓狠抓了一下乙辛的肩膀,然后冷笑道:“还是要点什么吧,不然,你们大老远来,给我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怎么好意思呢?”
乙辛不敢吱声。
百里子苓咳嗽了两声,嗓子顿时哑了。
她摸了摸喉咙,手指无意中碰到那块石头,这才想起来,那东西还在她手里。
既然是要断干净,那东西断不能再留在手里,他们来了也好。
百里子苓从脖子上取下那石头,蹲下身来,递到乙辛面前,“认识这东西吗?”
乙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拿着,替你们世子拿回去。”百里子苓把那石头塞到乙辛手里。
“乙辛不敢。这东西既是世子送给国公爷的,还请国公爷收着。”乙辛双手奉上。
桑吉在一旁看着,很是诧异这东西居然在百里子苓手里。他的老师说,这东西是兵符。在北楼关的时候,这东西戴在狼崽子的脖子上。后来,当他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又寻不到狼崽子。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东西一直在百里子苓手里。
“一块破石头,我不稀罕。”百里子苓起了身一甩衣袖,背过身去,道:“陆先生,替我送客。”
乙辛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的,但陆筝和桑吉一并上来,左右各一个,直接把他和他手中那块石头一并给送出了大营。
送走了乙辛,百里子苓又喝了药,心里各种难受和不痛快,她也就睡下了。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待她醒来时,天已经暗下来。
这两日,易风在外间搭了个床,主要是方便夜里照顾她。其实,她睡下之后,夜里倒是少起,倒也不需要易风照顾。
但今晚醒来,她有些口干,便叫了一声:“易风,水!”
侧躺在床榻之上的百里子苓闻到大帐里有熟悉的药味,正想翻身起床,就被人按下,“别起来!”
“你……”烛火的微光之下,是木苏和满眼的心疼。
第171章 171、攻心(10)
此时见到木苏和,百里子苓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狼崽子怎么来了,而是她的大营居然能让人随意进出,还摸进了主帅的营帐,这是多大的漏洞。
这要来的是杀她之人,此时,她的脑袋怕是都已经落了地。
愤怒之下,百里子苓伸手就去拔放在枕下的剑,手指刚刚触到剑柄,就被木苏和给按住。
“将军,是我!”
“是谁,都一样。”
百里子苓此时想挣脱开木苏和的钳制,浑身无力的她,居然不是这个狼崽子的对手。
别说是拔不了剑,她连让这个家伙从她身上下来,都没办法做到。
“将军,这是恨我?”木苏和凑到百里子苓耳边。
“松手。不想死,就赶紧滚,别让我叫人进来让将你乱刀砍死。”
百里子苓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地步。失了力气,别说是上阵杀敌,她连这样的钳制都挣脱不开。
木苏和那点本事,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恢意冷,大约是她这二十年来第一次。
哪怕是埋羊谷的时候,知道冲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她也没有惧怕半分,也没有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死,那也能拉上一帮人垫背,黄泉路上众人相陪,她也不寂寞。但现在,这种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那才是最绝望和无助的。
她是百里子苓,沙场上的战将,现在居然如此懦弱。
“将军舍得?”
木苏和在她眼里读到了愤怒与绝望。愤怒他能理解,但为什么有绝望?
他的心不由得一慌,忙道:“木苏和该死。将军千刀万剐皆可,但,请一定让胡果儿先给你解毒。”
“解毒?那多没意思。既然都给我下了毒了,现在又跑来解毒?怎么,玩我很有意思吗?显得你狼王小世子本事大,有能耐,把我这十几万大军的统帅随便在手里捏圆搓扁,还得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百里子苓说得有些激动了,嗓门也不由得变大。易风那个死猪居然都没有醒,这让百里子苓有点意外。看样子,人家准备得很充足,那小子怕是也让人下了药了。
敢在她的军营里动手,而且能做到这一步,这得在军营里埋了多少钉子。
她接手北方军营月余,各种事端纷至沓来,根本无暇整顿军营,也无暇探查营中到底有多少探子。
想不到,她百里子苓最后是在五河口翻了船。
木苏和捂住了她的嘴,“将军,我绝无此意。我,只是心疼你。”
百里子苓想反驳,但嘴被捂住了,也就呜呜了两声,放弃反驳。
“将军,可愿听我说?”木苏和看着她,眼睛里倒是写满了真诚。不过,她现在不信那双眼睛,当初,她也觉得那双眼睛清澈纯净,后来发现,那双眼睛最是骗人。
“将军可还记得,在北楼关的时候,你曾许诺于我,等春暖花开之时,你便三媒六聘接我进门。如今,春天来了,花也快开了,将军可是想反悔了?”
百里子苓瞪着眼看他,也是她自己把这狼崽子给宠坏了,不然他怎么敢?怎么有机会?
百里子苓猛地张嘴咬了他的手,这一口,又准又狠,似乎想把他整个手指都给咬下来。
既然是她的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她也没有松口,而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看她。
“只要将军能出气,多咬几口都成。如果咬手不解恨,咬脖子,可好?”木苏和说着便把脖子伸了过去。
满嘴的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百里子苓的味蕾,她松开了牙齿,张嘴就想咬木苏和的脖子。
这一嘴要是下去,她肯定能把他给咬断气了,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一样,不死不休。
可是,嘴是张开了,但牙却没有落下去。
“我在北楼关外把你捡回来,留住了你这条命。你在上都留下了乙辛和那些人,也帮了我。咱们,扯平了。此生,各不相欠。让胡果儿把药方给留下,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回,我一定会杀了你。”
百里子苓在他耳边轻言。
木苏和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将军,真的那么恨我?”木苏和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泪花。
百里子苓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你连萧宗元那个王八羔子都能忍得下,你却这么恨我?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我都想放弃复仇,放弃一切的只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就因为给你下毒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知道,我这时候来,很可能连脑袋都会没了,你也恨我吗?”
木苏和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百里子苓却没有应声。
他一把捏住百里子苓的下巴,炙热的唇瞬间便贴了上去,攻城略地的舌头不断地叩响她的牙关,想要占领这座城池,成为里边的王。
可是,她回敬他的,是再咬上一口,让他们彼此都满嘴鲜血。
他吃痛地不愿松开,也很不客气地回咬了一口,彼此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流进各自的嘴里,那血腥味从口腔一直到喉咙,再到肠胃,顿时像是炸开了一般。
百里子苓挣扎之中终于握住了剑柄,猛然拔剑,那长剑便架在了木苏和的脖子上。
“将军,要杀我?”木苏和终于停下了动作。
百里子苓嘴角还淌着血,但手上的剑却往他脖子上蹭了蹭,那剑刃上已经出了血丝。
“将军,就这么恨我吗?”木苏和的眼泪又一次滑落。
“你问我为什么忍得下萧宗元,因为,那是国恨、家仇,孰轻孰重,我掂得清。恨你,是因为我给了你我的心,你没珍惜!现在不走,我手中的剑会瞬间割断你的喉咙,你要想死,我绝对成全你。”
百里子苓说着把那剑往他脖子逼压,木苏和一把抓住了剑,挡在自己脖子前面。
他知道,现在百里子苓打不过他,但却任由那剑把他的掌心划破,鲜血直流。
“将军既然这么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你既是把这东西还给了我,”木苏和从脖子上扯出那块石吊坠,“那我,也没理由再拿着将军的东西。”
他推开了百里子苓手中的剑,用满是鲜血的手从小腿上拔出那把刻有‘百里’二字的短刀,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放在了百里子苓的枕边。
“将军,保重。后会无期!”
木苏和从床上跳下来,慌乱之余踢翻了火炉,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国公爷,出什么事了?”这是在外巡逻士兵的声音,他们没有得命是不敢贸然进入百里子苓的大帐。
百里子苓看着站在门边准备拼死一搏的木苏和,道:“无事,打翻了炉子。”
“国公爷,可要叫人进来收拾?”士兵又问。
“不用,天亮再说。”
“那我等不打扰国公爷休息。”
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木苏和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子苓,百里子苓坐起身来,也看着他,似乎在说,还不滚蛋,等着我让人进来抓你。
木苏和也看懂了她的眼神,但还是折回床榻边,低头狠亲了她一口,这才迅速离去。
他终于走了。
此生,不复再见。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见。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枕边的短刀不见了。她把枕头拿开再翻找了一遍,仍旧不见短刀。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
第172章 172、攻心(11)
天未明,百里子苓用一瓢冷水浇醒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易风。
“将军……”易风惊起,忽然看到百里嘴唇肿了,忙问:“你这嘴怎么了?”
百里子苓下意识地摸了摸,还有点疼,“让马蜂给蜇了。赶紧起来。”
“马蜂?天这么冷,怎么会有马蜂?”
易风终究还是年纪小些,百里子苓说的话也就当真了,虽然他还有点想不明白。
百里子苓转过身去,不想让易风看到她被咬破的嘴唇,“你去把沈潜带来。”
“沈潜?”易风愣了一下,算是明白过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匆匆往外面跑。
有人摸进了她的大帐,这可是要命的事。不管昨晚进来的是木苏和还是别的人,这件事本身说明军营里有不少其他势力的探子和细作,她身为一军主帅,有人摸到她的身边,她都没发现,而且无力反抗,这件事本身比打了败仗还要可怕。
所以,她现在要让自己赶紧好起来,身子好不起来,受制于人的滋味,这一次也就够了。
易风带来了沈潜,百里子苓也没有那些废话,只是问道:“我核实过你的身份,现在只问你一句,可愿为我效力?”
“唯国公爷马首是瞻。”沈潜跪地回道。
“起来吧。我现在有一事交你去办……”
百里子苓让沈潜去查军营中的细作,不管是为谁效力,这一次,都要连根拔起。
木苏和潜进她的大帐,这件事她只要一想来,就会觉得背脊发凉。
老沈头一早送药过来,又给百里子苓把了把脉,无奈地摇摇头。看到她嘴唇破了,想问又给忍住了。
他可是老医官了,在军营里看的外伤最多,就百里子苓嘴唇上那伤痕,肯定不是上火,更不是自己给咬破的,毕竟自己咬的和别人咬的,伤痕的角度还是不一样的。
是那狼崽子来了?
昨日胡果儿和乙辛来了,保不齐狼崽子也一并来了?
“想说就说,跟我还玩什么欲言又止。”百里子苓把药喝完,嘴里正难受。
“他咬你了?”老沈头倒也直接。
百里子苓摸了摸嘴唇,这点伤骗别人是自己咬的,或者是喝药上火,可能还行。但骗老沈头,那就是徒劳了。
“一会儿,那丫头送药方过来,你细看看。”百里子苓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老沈头心想,好嘛,这还是真来了。
“光送药方还不行。将军,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还得那丫头再看看。尽早好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百里子苓虽不愿再见胡果儿,但老沈头这样说了,怕是没有打折的余地,她自己也想赶紧好起来,便点了点头。
胡果儿来得早,昨晚木苏和回去可是把她给吓坏了。手上都是血,还有很深的伤口,脖子上的伤口也让人触目,怎么看都不是友好地会了个面。
胡果儿大半夜给木苏和处理完伤口,倒是乙辛没忍住,道:“我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非不听。现在五河口多危险,将军要是一怒之下,真把你给杀了,你……”
“要真死她手里,我也认了。”不等乙辛说完,木苏和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认了。跟着你的那些人怎么办?我说世子爷,能不能别这么任性。昨天在军营门口,将军对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你这半夜非要摸进去,以为撒个娇,将军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那可是她的大营,她的大帐,你半夜摸进去,无人发现,这对将军来说多危险。你是对她没有恶意,但任何主帅这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军营不安全,居然能让人摸到床边也无人发现。咱们在军营里的人,这回怕是留不下了。”
木苏和没说话。
他想他的将军,想跟她解释清楚。
但他没想到,百里子苓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她把那石头还了他,她明知道那石头对他来说多宝贵。他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她了,但她却不要了 。
想到这里,木苏和狠捶了一下桌子,结果刚刚包好的手,顿时又涌出不少鲜血来,染红了纱布。
此刻,胡果儿站在百里子苓面前,她也看到百里子苓被咬破的嘴唇,便在心头叹了口气。他们家世子爷这叫什么事呢,给人下绊子,又来哄,还哄不好,到底折腾个什么劲。
“国公爷,我先替您把把脉。”胡果儿道。
百里子苓双眼微闭,没有看她。老沈头在旁边示意了一下胡果儿,胡果儿这才敢上前。
桑吉和陆筝一早就去关口那边巡察,萧宗元的十万大军离五河口虽然还有十里,但每天都有小股队伍来关口对面活动,桑吉和陆筝都知道,萧宗元是在等上都那边的答复。
二人一同回到百里子苓的军帐,看到胡果儿在给百里子苓诊脉,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桑吉想着昨日老沈头的话,虽然他很不情愿,但显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胡果儿诊脉之后,朝百里子苓施了一礼,然后回身对守在一旁的老沈头道:“沈医官,咱们外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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