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民政局后,还是林亟书先下了车,言文作才慢悠悠挪了下来
“怎么了?”林亟书有些不明所以,“你后悔啦?那还来得及。”
“说什么呢。”言文作赶忙否认,“我是觉得……”
“有什么话不能和我直说?”
“亟书,”言文作牵起她的手,“请你相信我,我们的婚姻一定不会像我们的父母那样。”
林亟书心里一怔,明白他早已看透了自己迟疑的来源,她对婚姻的真正恐惧不是来自可怕的前夫,而是来自妈妈。
“好,我们进去吧,到工作时间了。”
上一次来民政局,还是和卢年占离婚的时候,林亟书也没想过,同一个地方可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结婚登记的流程非常快,尤其是他们还是今天第一对来登记的新人。
他们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提交后就是固定流程,填申请书,签名,按手印,宣誓,整个过程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
等到林亟书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本真正由她自己参与的结婚证已经盖完了章,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结婚证那张红色封面的材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人造皮革,但这次这本绝不会再散发出焦臭味。林亟书把证件靠在右手那枚戒指上,在心里把这个喜讯告诉妈妈。
拿到证件后,言文作那副小心翼翼到近乎贼眉鼠眼的面貌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的神色。他欢天喜地地拉着林亟书向外走,然后迎头撞见了文心。
文心一副不速之客的样子,这让三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尴尬了起来,还不小心吸引了厅中其他人的目光。
林亟书扫了一眼那些眼神,想必那些人的脑子里已经编好了一出大戏,她们这三个人大概可以排列组合出无数种故事版本。
她想着大家最好先出去,有什么话也不好在这里说,可是她还没开口,文心就先转身走了出去,她只好匆匆跟上。
一路走到他们停车的地方,文心才停了下来,她先是转头瞪了言文作一眼,又从包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林亟书。
林亟书差点没反应过来,她稀里糊涂地接下,才发现那是一把车钥匙。
“文心,这是?”
“新婚礼物。”说完文心就要走,林亟书赶紧跟了几步,拉住了她。
“谢谢,但是这车……”
“行了,我买都买了,你就收下吧,言文作只送了你房子,我现在送你一台车,以后你想跑路也更方便一些。”
这话让林亟书又想哭又想笑,“什么啊,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还是你真的要和让我绝交?”
文心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伪装起来的严肃最终还是回落了,“算了,你找言文作,我找言文行,反正我们都喜欢彼此讨厌的男人,何必互相为难。”
林亟书一把将文心抱住,“文心,谢谢你。”
“得了得了,”文心赶紧把她往外推,“到时候别人觉得我们两个是一对,以为我是来抢言文作的亲呢。”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哈,”文心又补充道,“言文作是言文作,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就对他手软的,让他做生意的时候小心点。好了,我还有事,你好好庆祝一下吧。”
送走文心后,言文作还一脸懵,“她刚才说什么了?”
“她让你做生意的时候小心点。”林亟书故意挑了严重的说。
“啊?”tຊ
“开玩笑的,我们走吧,书店那边还等着言先生请吃饭呢。”
言文作瞬间又笑开了,看起来已经把文心那匪夷所思的出场抛到了脑后,他拉着林亟书上了车,开开心心奔着书店去了。
都说自己的困境固然令人忧愁,但他人的幸福更是令人痛苦,此时此刻,言文行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他看着从民政局离开的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敲了敲车窗,把眼神投向右手边的人。这回坐在他旁边的人不是唐钰羽,而是林远生。
言文行轻蔑地打量了林远生两眼,把自己内心的不快投射到了他身上。
“有些人的人生可真有意思,亲女儿结婚都不知情,还得我这个外人带着过来,才能隔着一条街远远看一眼。”
“林亟书和我早就决裂了,从她妈妈死的时候开始,她就不把我当爸爸看了。”
“不把你当爸爸?我看不是吧,她为了给你还债可吃了不少苦头,我都佩服她。”
“以前还过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把我丢到一边不管,你还让我去闹事,去挖坟,有什么鬼用?她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怕。”
“你连发疯都发不过她,那就活该你受罪。”
言文行嫌弃地把头转了回去,要不是有一些事必须要林远生去办,他真的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
疯子,言文行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复咀嚼,觉得很有意思。她林亟书要不是疯子,怎么会和言文作那么合拍?何止林亟书是疯子,他自己是疯子,言文作是疯子,言山阙也是疯子。
正所谓不是一家疯人,不进一家疯门,林亟书简直是为他们言家量身定做的。
只是现在言文行不能任由这些疯子自由发挥了,他的戏需要多方配合,台词可以变化,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必须由他来把控。
他忍着嫌弃,又将头转了回去,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林远生。
“你这次欠的钱我已经帮你还了,该做的事你可别忘了。我不是言文作,他顾虑着林亟书,屡次对你心慈手软,我就不同了,你要是搞砸了这件事,我估计你宁愿自己被那群债主拿住,也不会愿意落在我手里。”
林远生的脸上爬满了惧色,他回避着言文行的目光,用力挤了挤眼睛,半天才抖着嘴唇开口,“可林亟书已经登记结婚了,你怎么不早点……”
言文行不耐烦地打断了林远生的话,“我又不想要林亟书,她结不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要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我想要的东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做好该做的,别的一句都不该问,懂吗?”
随后林远生就连人带包一起被赶下了车,车门关上以后,言文行才终于觉得车里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清新。
他吩咐司机开车,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该做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他只希望每一个演员都不要让他失望。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后,他拨通了唐钰羽的电话,对面很快接了起来。
“唐钰羽,做好准备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你真的打算用这一招?你可要想清楚了,闹到最后可能会没法收场。”
“不大闹一场,怎么对得起我家这一窝的疯子。”
第三十六章 :新婚夫妻就应该看消失的爱人
一个多月了,林远生终于敢光明正大地回家。在确认没人跟着自己之后,他仔细将门反锁,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这才缓缓拉开了包的拉链。
但这里面装的东西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包里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沓钱,真钱。可是除了还赌债之外,言文行并没有承诺过要给他多余的钱。
说实在话,在他了解到言文行这个人之后,他连他给自己还赌债的动机都无法理解。因为以言文行的手段,只要稍稍威胁,他就绝对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可是现在他却不仅替他还了钱,还给了承诺之外的报酬。
林远生对钱的渴望中掺了几分恐惧,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通言文行的真正目的。他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在钱堆中翻找着关键的道具。
果不其然,言文行真正想给他的东西被压在了最底下。
那是一个倒放着的相框,只看背面都能看出很明显的岁月痕迹。相框的木质边缘有很多划痕,看起来经常有人将它拿起来反复抚摸。
林远生的手还在抖,他将相框拿起,小心翼翼翻过来。尽管窗帘都拉起来了,但是光还是漏了进来,光束打在相框的玻璃上,晃了他的眼睛。
他侧过身去,将相框拿到无光的地方,才终于看清了那上面的照片。他的心头先是涌起苦涩,紧接着就被嘲弄掩盖了。
“哈哈哈哈,狗娘养的!”林远生笑着骂了一句,“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是隔壁那个狗男人。”
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嘴角的笑意不减,但一滴眼泪却忽地滴在了玻璃上,泪水被持续侵袭的光照射,而后蒸发。
眼泪是钻石,所以不能轻易流泪,林远生记得林亟书小时候经常说这句话。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会打她打得更狠。
狗屁钻石,他的眼泪不是钻石,而是这间旧房子里的灰尘,是永远被林怜卷这个女人看不上的脏东西。即便她已经死了,他也还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半晌后,林远生擦干了眼泪,拿出言文行给的手机,拨通了林亟书的电话。
其实按照计划,他应该在几天后再开始行动,但是他不想等了。他一定要在林亟书最快乐的时候做这件事。
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起来,林亟书还没说话,林远生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欢笑声,想必大家都在庆祝美好的新婚。
“您好,请问是哪位?”林亟书的声音中是难掩的喜色,衬托得林远生更加可悲。
“是爸爸。”林远生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
对面沉默了下来,但却并没有挂断电话。林远生了解林亟书,她这种心思的人最难真正做到狠心断情,他相信她不会再为他还债,但却不相信她会斩断血缘。看在林怜卷的份上,他这个女儿永远有原谅他的余地。
“我知道你恨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可能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再听到。”林远生拿捏着说话的分寸,“但是爸爸只是想祝你新婚快乐。”
“嗯,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就先……”
“等等,”林远生故意压着话头,“还有一件事,爸爸今天在家里找东西,顺道收拾了一下你的房间,你还有好些东西在家里,什么时候来拿一下吗?”
“不用了,就留在那里吧。”
“好,唉。只是今天还找到一件你妈妈的东西,不过也没事,留着就留着吧,我看了也是个念想,也能回忆起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那就这样,爸爸祝你新婚快乐。”
电话中只余下忙音,在两人的通话历史中,这是林远生第一次先挂电话。
林亟书半天都没把手机放下,她不是不能想到林远生肯定在打某些主意,可是他的话还是让她难以平静。
她又忍不住去摸右手上的戒指,尝试去回忆小时候妈妈抱着她的情景。她总以为自己能放下,但现实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在林远生的债主威胁要挖坟的时候,她以为只要自己先动了手就能放下。在林远生威胁要亲自去挖坟的时候,她以为只要自己发疯坦白了就能放下。
妈妈留在了过去,林亟书却尝试在现在放下她。可为什么放不下呢?大概是因为她连妈妈到底怎么死的都忘了。
“亟书,怎么到这来了?”言文作找了过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脸也有些红。
“没怎么,出来透口气。”
“怎么脸色有点难看,是不是喝酒喝得不舒服了?一会儿你别喝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言文作顺势就抱了上来,“我现在可是法定的言先生。”
林亟书稍微放松了一些,她靠着言文作的肩膀,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言先生,你说人会忘记自己的妈妈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妈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的,她的死亡像是一个开关,与她有关的事我都记忆模糊,连她怎么死的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病得很重,然后就去世了。”
“有时候这是我们心理的保护机制,我们会忘记一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会伤害我们。就当是,你妈妈在守护你,她不希望你受伤,所以带走了你七岁之前那些不好的记忆。”
“可是,难道我七岁之前只有不好的记忆吗?我的名字是妈妈给的,我不相信我和她的记忆会只有痛苦。”
“那,我们也可以慢慢尝试,记忆是要挖掘的,肯定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想起来,如果硬想只会更tຊ痛苦,不是吗?”
林亟书轻轻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并没有接受言文作的说法。记忆不是靠挖掘出来的,而是靠刺激。
就好比,当她看到林远生和别的女人乱搞后,她就想起了那个雨夜,她记得妈妈那时候病得很重,而林远生在花园里和别的女人厮混。
可是所有与妈妈相关的记忆都很模糊,即便是想起来了也只有灰蒙蒙的片段。或许言文作说中了,妈妈的死亡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创伤,所以她才被动选择了忘记。
言文作揉了揉她那被乱想塞满的脑袋,“还想回去继续吃饭吗?如果不想吃了的话,我们就去打声招呼,先回家休息。”
“没事的,继续吃饭吧,不然大家可能要慌了,还以为我们才结婚第一天就有了婚姻危机。”
“别乱讲,我们永远不会有婚姻危机。”
“你怎么……”
林亟书本想反驳言文作这种自信爆棚的未卜先知,甚至想好了两人应该一起把理查德•耶茨的《革命之路》再看一遍,以相互警醒。但言文作却一本正经地打断了她。
“你看,”他把手机掏了出来,“这是我提前了解过的婚姻咨询师,她是国内顶尖的心理专家,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危机,那我们就一起去见她,咨询套餐我都提前买好了。”
这话成功把林亟书逗笑了,言文作还真是下了很多功夫,居然连这种准备都早早做好了。
“我们回去吧,最好啊,还是不要让这个套餐有使用的机会。”
林亟书拉着言文作回到了包厢中,她才一推开门,整桌人都立刻反应了过来,整整齐齐向外探的脑袋全都整整齐齐地缩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全装作没看见,自然地坐回了座位上。李晗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代表大家提问,“林姐,刚才你们在外面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这么严肃?你看见了?”
“没有没有,不是我看见的,是,是她们看见的。”
李晗这熟练的甩锅技巧立刻引起了大家的鄙视,林亟书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就随便挑了个理由。
“我们在讨论今晚看什么电影。”
“这还不简单?”李晗立刻激动了起来,“我先提名一部,新婚燕尔,你侬我侬,这时候当然应该看《消失的爱人》。”
这话一出,书店的员工们纷纷附和了起来,可以看出大家都“没安好心”。
“还有《完美陌生人》。”
“别忘了《婚姻故事》。”
“还有《革命之路》,林姐不是喜欢这本原著小说吗,电影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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