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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怨歌行安静下来。
贺清笳漫不经心地吃饭，李纯简殷勤地给贺清笳夹菜。绿筠有意吃得欢脱，发出各种刺耳的碰撞声。篮羽提醒了绿筠两三次，见绿筠摆出割喉的警告手势，才闷闷地吃螃蟹，动作优雅，比菲王更有贵公子风范。
唯独，菲王感到一种深深的羞辱，握紧拳头，脸色阴沉。
“菲王，在大夏，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即便是夫妻，男人也无权干涉女人的自由。可是，本王向来紧张清笳，不知你今天到访怨歌行，有何贵干。”李纯简笑呵呵，桃花眼底一片清澈、清亮、清明。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据本王所知，贺娘子还没有上王妃雨牒，算不得你的妻子。”菲王扯了扯领口，冷笑道。
“菲王，清笳大概没有告诉你，是她不肯要王妃玉牒。”李纯简笑道。
第262章 知难
“我家娘子，什么玉石没见过，哪里会稀罕一枚破玉牒。”绿筠附和道，故意模仿菲王的倨傲姿态，微抬了下巴，眼神飘忽不定。
菲王听后，若有所思，反而流露出欣赏表情。
绿筠知晓讨了没趣，干脆吃饭。
只要有螃蟹，一顿饭就会变得格外悠长。贺清笳、李纯简、绿筠、篮羽都在认真地吃着椰子蟹和面包蟹，唯独菲王吃了一只就搁下筷子，显得格格不入。
菲王原本是打算待晚饭结束后，他陪着大燕的安泰公主聊天。他自认为见的世面广泛，可以聊天南地北，必定将李纯简这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比下去。
可惜，贺清笳和绿筠，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君子远庖厨，扶风的男人若是进了厨房，要被整个扶风笑话三年。
“菲王，厨房而已，又不是藏着豺狼虎豹。”李纯简拍了拍菲王的肩膀，笑得幸灾乐祸，尔后大摇大摆地去了厨房。
菲王见状，很不服气地跟随，却在距离厨房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惊讶地看着，堂堂的大夏康王，替安泰公主洗碗筷，还乐此不疲！这世道怎么了，男人都可以不顾尊严地跪舔女人了？
他使劲摇头，自问是做不到的。
在扶风，一个男人若是被女人玩弄了身子，羞辱至极，唯有切腹。
因此，他犹豫许久，最终不辞而别。
“娘子，好可惜呀，您还没有要他一百只螃蟹，他就落荒而逃了。他自尊心那么强，应该不会再来吧？”绿筠望着菲王远去的背影，揶揄道。
“清笳，你想要一百只螃蟹吗？我给你搜罗。”李纯简笑嘻嘻。
“康王殿下，不必了，螃蟹太寒凉。”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他要是再来骚扰你，你就告诉我。”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怎么告诉你。”绿筠恼道。
还一百只螃蟹，瞧这暴发户的样子，她家娘子缺少一百只螃蟹吗？她家娘子就是不稀罕，想过寻常人家的温饱生活罢了。况且，李纯简若是真的有心拦一拦菲王，可以在怨歌行蹲点。就李纯简这无赖德性，菲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说白了，李家皇室擅长甜言蜜语，却是负心薄情的种。
“康王殿下，菲王打扰不了我。”贺清笳轻声道，语气淡然。
三天后，菲王登门怨歌行，拉了一车的雪地玫瑰。
何为雪地玫瑰？这是来自扶风的一种浪漫。生长在雪地的玫瑰，用雪的洁白，衬托自己的火红，惊艳了整个冬天。因此，雪地玫瑰必须有冰雪有玫瑰，两者缺一不可。
这车雪地玫瑰，正是菲王花了三天功夫、一座城池的价钱，从扶风运送到大夏，保证冰雪不消融，保证玫瑰不凋谢。
有些长安娘子，从未去过扶风，简直惊呆了。
若是谁送她们一车的雪地玫瑰，她们会立马答应嫁给对方。
贺清笳自然是知晓她们的想法，唯恐她们当真头脑发热地跑到扶风嫁人，不得不走出怨歌行，让阳光照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叹息一声:“康王殿下，雪地玫瑰我就收下了，做成糕点，返还给你。扶风，我此生是没法过去的。听说，那里的女人，不能随意出门，必须征求夫君的同意，即使是出门，也要带上幕离，将自己从头到脚遮掩。又听说，那里的女人，不仅不能改嫁，还不允许移情别恋，如果运气差到碰上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夫君，除了寻死，别无它法。”
“贺东家，我不是这种人。”菲王单膝跪地，当场用雪地玫瑰编织了一枚戒指，不经过贺清笳的同意，就戴在贺清笳的无名指上，霸道十足。
少部分娘子，见到话本子里的示爱情节出现了，羡慕不已。
贺清笳清清冷冷地瞅了一眼，决定不多管闲事了，转身回到怨歌行。
其实，大夏娘子嫁入扶风，比扶风女人，始终幸运一点。只要她们想尽一切办法，逃回大夏，扶风是不可能向大夏讨要回去的。至于打官司，那就算了，扶风律法和大夏律法的和离官司，都是偏向男人的，必输无疑。
“贺东家，我等着。”菲王并不跟着进去，反而高声喊道，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听吧，为了追求她贺清笳，不用本王自称，改成平民自称。可是，那又怎样，与她贺清笳有什么关系。贺清笳摘了雪地玫瑰戒指，随意搁置在八仙桌上，刚准备去厨房做玫瑰饼，却被一个陌生的小娘子拦住。
“贺东家，您看着并不喜欢扶风的菲王，为什么要接受他的雪地玫瑰戒指。话本子里提及扶风，雪地玫瑰戒指皆是用来求婚的，不能随便答应。”小娘子大着胆子问道，眸光格外清澈，教贺清笳不自觉地想起李纯简。
不知道康王殿下收风之后，是什么动作，她隐隐期待。
哦不，她不应当期待，她推测得出来的，只是今日被菲王搅得没了心情。
“扶风的男人，比较自大。我若是直接拒绝了，恐怕要伤了他的面子。到时候，就更加死缠乱打，烦恼的还是我。我不如既不拒绝也不妥协，拖着拖着，他就主动放弃了。小娘子，你要多谈几次恋爱，熟能生巧，掌握玄机。”贺清笳摸了摸小娘子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
不错，对付菲王，就是要他知难而退。
李纯简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而不出现。
不过，菲王是吃不到雪地玫瑰饼的。那雪地玫瑰饼，刚到驿馆，就在菲王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只突然发狂的骏马撞翻在地，弄得脏兮兮的。除非菲王愿意俯下身子捡起几块干净的雪地玫瑰饼吃完，算是不浪费贺清笳的辛苦。当然，菲王没有这个觉悟。菲王只是觉得，和大夏的康王竞争一个女人，很是有趣，这样显得贺清笳弥足珍贵。
于是，菲王又是送一匣子凤凰海螺珍珠，又是赠一棵阿卡珊瑚树，又是一车千足金，被李纯简频频拆台，反而越战越勇。
“康王殿下，您不消停，菲王怎么停歇。”贺清笳不得不出声道。
果然，李纯简听话地收手了，菲王也缓慢下来求偶动作。
第263章 云桑
小院里，李纯简赠给贺清笳的盆栽，花朵枯萎了大半，长安的春季也过去大半，由连绵雨天转变为艳阳高照，当然并不是夏季的暴晒，清风徐来，带有泥土的芳香。
“娘子，扶风使者消停了，云桑使者会不会有所行动？”绿筠出门前，托着下巴，眨巴眼睛，笑语盈盈，却被贺清笳塞了一只新鲜出炉的烧饼。
不错，当年云桑使者也求娶过大燕的安泰公主，并且教绿筠心动了。
对的，怦然心动的是绿筠，贺清笳那个时候比现在更加冷情冷性，就像经历了多少个朝代的大明宫，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不过，为了绿筠的心动，贺清笳原本是打算见一见这位云桑使者。如果云桑使者的人品、家世、能力、容貌都可以过关，贺清笳会尝试着撮合绿筠与云桑使者。至于云桑使者的意愿，不在贺清笳的考虑范围，贺清笳有的是手段和心机。
可惜的是，前方战事突然吃紧，大燕损失了一名大将，贺清笳无暇顾及，慢慢拖着到如今，只能便宜了大理寺少卿管公明。
哎，她当真不看好管公明，奈何绿筠喜欢。
“娘子，你在走神。”绿筠砸吧烧饼，笑得幸灾乐祸。
其实，绿筠知道，她家娘子不可能想念那位云桑使者。
“阿筠，还不去大理寺玩耍吗？”贺清笳摇头失笑。
假如她坚决反对绿筠和管公明交往，绿筠必定是会割舍的。
“娘子，您又开我玩笑。”绿筠跺跺脚，娇嗔道，尔后将整只烧饼啃完，继续道:“娘子，您猜一猜，这次的云桑使者还是上次那位。”
贺清笳听后，沉思片刻，轻声道:“应该是。”
“那就说明他对娘子念念不忘。”绿筠打趣道。
语罢，贺清笳摇头失笑，懒得解释。
云桑使者对大燕的安泰公主才是念念不忘，与贺清笳无关。当然，想必云桑使者也知晓了她的身份。南燕遗臣太天真，认为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番邦小国联姻，就可以复国。
果然，绿筠走后没多久，云桑使者登门到访。
一头银发，淡紫眸子，肤色白皙得几乎透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高贵优雅气息，尤其是鼻尖那颗红痣，平添三分艳气，更加教人回味无穷。
贺清笳认得，这便是上次的云桑使者，即云桑丞相之嫡长子多罗郡王。
“贺娘子，我过来叙旧的，别来无恙。”多罗郡王彬彬有礼。
叙旧？她从来没有与多罗郡王见过面，何来的旧情。不过，贺清笳向来偷懒，就不必说一点废话去纠正，还不如煮金陵雨花茶。
这金陵雨花茶，是李纯简捎带的，唯恐贺清笳要用桃夭茶招待不相干的人。
老实说，她在金陵常常喝雨花茶，就不告诉李纯简，省得李纯简又要挑选茶叶。
雨花茶，色泽幽绿，冲泡之后香气清雅，汤头清透带有银光，滋味甘醇。
贺清笳本来打算不花任何心思煮雨花茶，奈何手艺并未生疏，茶汤喝起来就有七八分心思，令多罗郡王品尝两三口，眉眼舒展，笑容温雅。
“贺娘子，我一直以为见过你，像阳光一样充满生机，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你的侍女。所以，我们都是同类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想出来就出来，但是大半时间是不愿意出来的。这次，若不是有人告知我，你就在长安，我是不会出使大夏的。”多罗郡王笑道。
若是从前，贺清笳可以承认，她和多罗郡王是同类人，都是不苟言笑。
可是，这次见面，多罗郡王笑了几次，十分和善、亲近、儒雅，却是没有温度的。贺清笳想了想，唯有环境能够造就一个人的变化，可惜她有时候实在慵懒，不乐意去打探，云桑到底发生什么，才致使多罗郡王性情大变。
还是那句话，弹丸小国，不值得惦念。
“贺娘子，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大概是不相信吧。以前我也不相信，一见钟情，看得见的是相貌，看不见的是灵魂，那样的喜欢太肤浅了。可是，自从我见到你的小像，我不得不相信，甚至魂牵梦绕，好像上辈子我就喜欢过你。这次出使大夏，我一直在想象，我们初次见面会是什么情形，如今实现了，非常开心。”多罗郡王深情款款地望着贺清笳，教贺清笳暗自不自在，又懒得翻脸。
“你想要什么，又拿什么去换取，说吧。”贺清笳淡淡地道。
她的耐心有限，回头要收起雨花茶，还是用洞庭碧螺春吧。对了，这只越州玉碗，又要废掉了，还是绿筠近来打破了新买的，真是浪费银钱。
“贺娘子，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你。”多罗郡王仍然含情脉脉地看着贺清笳，尔后若有所思，急切道:“贺娘子，我所说的想要，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想要，绝对不夹杂半点非分之想。”
“确定不想要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道。
其实，多罗郡王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她可以提点一下。这样，未来的日子，不必被多罗郡王打扰，她过得清静。
可惜，多罗郡王犹豫片刻，然后轻轻摇头。
“那就等多罗郡王想清楚了再过来找我。”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她下的逐客令已经显而易见，甚至含蓄告知多罗郡王，日后不要随意骚扰她，她会厌烦。当然，怨歌行打开门做生意，她也不会直接赶走多罗郡王，那是绿筠爱干的事情。
不过，绿筠对多罗郡王比较满意，大约是不会帮忙了。
“贺娘子，我们不叙旧吗？”多罗郡王蓦然问道。
贺清笳听后，轻微点头，懒得开口。
她后悔，来不及做一些糕点，以致于现在除了喝茶就是喝茶。
“贺娘子，我对你开出的条件，从来不变。”多罗郡王低声道。
“不记得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贺清笳怎么可能不记得，贺清笳从三岁就开始记事。云桑开出的条件是，云桑甘愿成为大燕的附属国，为大燕提供力所能及地物力、财力。
第264章 多罗
“贺娘子，你记得，你只是逃避。可是，逃避有用么，南燕遗臣还不是偷偷摸摸送来你的小像，让我见识了你的庐山真面目。你一味地逃避，被南燕遗臣认为是软弱性子，只会加倍欺负你。或许到了某一天，南燕遗臣将你的小像撒遍整个长安，让你不得不和李家皇室对立起来，做他们的傀儡主子……”多罗郡王站起身子，双手撑在八仙桌上，试图凑近贺清笳，神情格外真挚，就像是在说服自己。
贺清笳听后，懒得沉思，摇头失笑。
这种拙劣法子，大燕遗臣要用，那就是教全天下再看一次大燕的笑话，然后被载入历史，留给后人，嘲笑一次又一次。
“贺娘子，我从前也是逃避。别看我是云桑丞相的嫡长子，我只是阿耶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儿子，阿耶第二任妻子、第三任妻子，生的皆是儿子。我曾经以为，与世无争，我就可以过好小日子。结果，二弟表面上和我兄弟情深，实则盼着我出意外，继承嫡长子身份。继母更加实诚，阴谋阳谋不断，非要置我于死地。因此，我无处可逃，唯有奋力反抗。”多罗郡王说到最后，眼神阴鸷片刻，尔后立即调整过来，又是春风化雨的温雅表情。
“多罗郡王，我还是那句话，等你想清楚了再过来找我。”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娘子，你怎么执迷不悟呢，一个人是斗不过一群人的。”多罗郡王恼道。
语罢，多罗郡王站得笔直，背对贺清笳，褪去衣裳，露出背后的狰狞伤痕，看着触目惊心。有一道伤痕，从肩膀到腰间，距离心脏三寸远，依稀可见当时的凶险。
出于礼貌，贺清笳看了一眼，从无兴趣。
可惜，李纯简来的不是时候，手里头还捧着一盆桃红色长寿花。
这长寿花，从春天开到冬天，可以解闷。
李纯简见到此情此景，明明知道多罗郡王没有对贺清笳做什么，也不敢如此无礼，仍然是怒火中烧，将这盆桃红色长寿花摔在多罗郡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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