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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出门一趟。”贺清笳揉了揉额头，无奈叹道。
贺清笳猜测，卢含笑这是后知后觉，发现她在菲王命案上推波助澜，就愤愤不平地将她摆在台面上。孰不知，这一点也是贺清笳提前算计的。
哎，是不是一孕傻三年？
贺清笳认为，卢含笑远远不如以往那般聪慧了。
“娘子，这出门很有讲究，是要简单地梳洗一番，还是从头到脚都更换一遍？”绿筠到底是跟随贺清笳多年，拿捏着普通人听不懂的腔调，想要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有这个水准，只能甜甜地笑道。
“那就填填肚子。”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于是，水晶桂花糕搭配洞庭碧螺春，贺清笳不是特别喜欢，便小口小口品尝，直至有一位东宫府兵不耐烦地踹开木板，贺清笳才站起身子，宛若昆仑山上晶莹雪。
这时，一只河曲马疾驰过来，鞭子所到之处，东宫府兵退后三步。
贺清笳见到李纯简，眼色黯然，露出几许悲伤情绪。
“清笳，你不必去了，二嫂刚刚仙逝。”李纯简轻声叹道。
原来，有南燕遗臣趁乱混入东宫，将杨行策接应出来，卢含笑重新回到李纯笷的怀抱。当时，李纯笷亲吻了一下卢含笑的额头，有一支乱箭正在穿透傻站在一旁的桃红，卢含笑为了替桃红挡箭而气绝身亡。
第299章 报仇
“康王殿下，那就更应该去了。”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太子妃卢含笑若是没有遭遇意外，只是受伤了，贺清笳自然是不愿意出门的。可是，卢含笑拼了性命也要保住桃红肚子里的胎儿，那么她贺清笳成了卢含笑临死前必须见到的人物，她不得不去吊唁一下，尽管她不大情愿，又不乐意被太子李纯笷记恨得太狠。
哎，这其中的人情世故，复杂又矛盾。
“清笳，还是不必了。”李纯简低声道。
语罢，贺清笳思量片刻，明白了李纯简的意思。
如果只是桃红正在生产，李纯笷必然将桃红挪出东宫，给卢含笑置办丧事。可是，加上方贵妃这位，李纯笷不得不禀报了大明宫，获得一张宁古寒玉床，用来安置卢含笑的尸体。这不是规矩，而是礼节，遵守孝道的礼节。
“那我陪康王殿下吃夜宵吧。”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清笳猜测，李纯简必定是睡不着的。
如果桃红生了儿子，李纯笷短时间内是有丁点斗志的，这样的局势对李纯简不大有利。倘若方贵妃也生的是儿子，李纯简就要担忧，夏太宗会不会放弃李纯笷而瞧上七皇子，以遮掩自己的心悸。
有时候，贺清笳不得不感慨，这世间的规则就是这么重男轻女，几千年了也不会改变。她能够做安泰公主，那也是过分出色，才将男人比下去。否则，同等能力的女人和男人站在一起，众人认可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果然，李纯简听后，眼前一亮，却不可以露出喜色，唯恐被有心人拿来做筏子。
于是，夜宵时分，李纯简吩咐篮羽，务必悄悄去一趟楼外楼，捎带一些吃食回来。虽说是吃食，但是非常丰盛，篮羽这次算是动了脑子。
雪里藏珍、落雨观花、九珍九藏、清汤豆腐、芙蓉蟹斗、空心琉璃、爆龙须、神仙蛋、龙凤配、金镶玉、呼叫鱼、万福肉，配上桑落酒，色香味俱全。
“清笳，我知道二嫂今晚难逃一死，可是看见二哥抱着二嫂的尸体失声痛哭的时候，我感到害怕。”李纯简灌了几口尚未温热的桑落酒，桃花眼儿波光潋滟，盛满细碎星光。
贺清笳听懂了，李纯简这是害怕，有朝一日，他也是如此下场。
可是，她贺清笳不是卢含笑，她自问算无遗策，想要保住性命，并非难事。
不过，她懒得安慰李纯简，自顾自地品尝芙蓉蟹斗。金秋的螃蟹，就是肥美，吃得她眉眼舒展开来，眸子愈发如秋水般明净。
“清笳，其实你离开长安也好，至少是安全的。不过，你能不能别那么努力地隐藏踪迹，至少让我知道一点，我就随时可以去看你，看一下也好，反正我就是这么贪心。”李纯简闷闷地道，又灌了许多桑落酒，桃花眼儿迷离起来，染上浅浅的胭脂色。
“康王殿下，我不需要努力。”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清笳确实不需要努力，只有她不想要的。
“清笳，幸好你不是男人。”李纯简打趣道。
他如今经常在贺清笳面前示弱，的确存了一丁点让贺清笳轻敌的小心思。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实施江山与美人兼得的计划，他是不撞破南墙就不回头了。
“康王殿下，桃红、方贵妃生儿子也好，生女儿也罢，太子殿下迟早会从菲王命案里头抽身出来，思索清楚这个布局，到那个时候，你我成为他的报仇对象，应当未雨绸缪。刑部大牢的酷刑，我不会替你承受第二次。”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其实，说到最后，贺清笳有些不自在，她好像间接承认自己对李纯简是有情的。
果真，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清笳，这一次，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我，你就负责心疼我，好么。”
“康王殿下，我没有受虐倾向。”贺清笳冷声道。
贺清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李纯简应该多用一下脑筋，思考万全之策。
“清笳，我有。”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一片清澈、清明、清亮。
“康王殿下，我不允许。”贺清笳不得不顺着李纯简的话头，将李纯简的脑袋搁置在自己的肩膀上，无可奈何地道。
哎，她不这么表态，李纯简能够说出很多肉麻话。
话音刚落，李纯简抱着贺清笳，亲吻了唇瓣，辗转缠绵，依依不舍。
接着，两人颇有默契地转移话题，谈一谈历史，谈一谈美食，谈一谈风景，谈一谈工艺，直至篮羽来报，方贵妃生下七皇子，桃红生下公主。
“清笳，二哥这回生无可恋吧。”李纯简感慨万分。
“那要看桃红的本事。”贺清笳冷声道。
桃红做过卢含笑的贴身婢女，桃红要是有本事，就可以哄一哄李纯笷，将她的女儿化作卢含笑的重生，不管是真是假，李纯笷听了会心底舒缓一些，或许就能够慢慢接受卢含笑已经仙逝的事实。
那么，李纯笷的太子之位，仍然不大容易撼动。
另外，贺清笳还考虑到一种可能性，桃红非常忠心护主，比起李纯笷，更想替卢含笑报仇，这种情形，对李纯简大大不妙。
思及此，贺清笳略显急切地喊道:“阿筠，替我查一查桃红。”
“清笳，夜深了，不如让阿筠多睡一会儿，白天要用到她的时间多，她可以近身守护你，我也放心一些。我这就吩咐篮羽，将桃红的里里外外查个清楚。”李纯简的酒量颇好，几坛子下肚，仍然脑袋清醒，握着贺清笳的手，柔声劝慰道。
“康王殿下，我隐约有不祥预感，必须阿筠出去查一查桃红才放心。”贺清笳已经起身，去了后院，直接敲响绿筠的卧房的门。
绿筠睡浅显，听了贺清笳的嘱咐，施展轻功蜻蜓点水，悄无声息地出了怨歌行。
“清笳，二哥未必是那种为了二嫂而豁出一切的人。”李纯简低声道，显然说服不了自己，就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
卢含笑曾经是范阳卢氏家主，如果不是被李纯笷的情意打动，又怎么会不惜性命。毕竟，没了李纯笷，卢含笑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贵不可言。
第300章 桃红
夜尽天明，雄鸡一唱，李纯简只能轻轻推给依偎在怀里的贺清笳。
昨夜发生了两桩喜事一件白事，都是大事，李纯简不得不上早朝。
“康王殿下，阿筠还没回来吗？”贺清笳揉了揉额头，眼睛却没有睁开，嗓音因为带了一点睡意而增添几分慵懒，颇有冰雪消融化春风的情调。
李纯简恍了恍神，尔后轻微点头。
“康王殿下，你我都提防一下桃红。”贺清笳无可奈何地叹道。
“清笳，这个年代，被富贵迷了眼，守着赤子之心的很少。”李纯简说着说着，发现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便拥抱一下贺清笳，吻了吻额头。
还是亲吻来得实在，教李纯简生出无限勇气。
李纯简前脚刚走，绿筠后脚就气喘吁吁地归来。
贺清笳见状，立即煮了桃夭茶，递给绿筠润一润口。接着，她温热了昨晚尚未吃完的雪里藏珍、落雨观花、九珍九藏、清汤豆腐、芙蓉蟹斗、空心琉璃、爆龙须、神仙蛋、龙凤配、金镶玉、呼叫鱼、万福肉，摆满八仙桌，看得绿筠咽了咽口水。
“娘子，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绿筠打趣道。
“阿筠，对比桃红，我有点不放心你。倘若有一天我也出了意外，你是不是和桃红一样，连孩子也不管不顾，就要去报仇。”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我还没开口，你就猜测得差不多了，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绿筠砸吧几口雪里藏珍，流露出崇拜之情，却是刻意避免意外这个话题。
她家娘子既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又怎么会出现意外呢。
“阿筠，别逃避，我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今天明确告诉你，倘若有一天我真的遇到意外了，那是命运安排的，放你自由自在生活。”贺清笳冷声道。
贺清笳所谓的告诉，其实就是命令。
绿筠听后，眼泪汪汪，表示不乐意。
“阿筠，我们可以说一说桃红了。”贺清笳夹了一根爆龙须，搁在绿筠的碗里，语气淡然，却透露出丝丝缕缕的柔软。
贺清笳知道，她给绿筠下达命令，过于残忍。
毕竟，她和绿筠情同姐妹，朝夕相处。
“娘子，桃红恐怕不止是忠仆。”绿筠到底是跟着贺清笳在大明宫耳濡目染多年，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抛开了悲伤情绪，神色开始变得凝重。
“磨镜之好吗？”贺清笳蹙起眉头。
“娘子，我说给你听一听，我拿不住主意。”绿筠若有所思，语调低沉。
语罢，贺清笳轻轻点头，又给绿筠夹了一颗神仙蛋。
“娘子，桃红是孤儿，被卢含笑相中之后，一直跟随着。卢含笑打小就善待桃红，吃食、衣裳、首饰从不短缺，还要求桃红和她一块儿读书识字。”绿筠忽然情绪低落起来。
老实说，她家娘子也是这般善待她的，她听了如何不动容。
“娘子，我说三个故事给您听，也许能够判断出来。”绿筠继续道。
老实说，绿筠觉得，只讲述一个故事，她家娘子就明白过来。
“第一个故事，卢含笑早些年经常生病，有时候是大病，有时候是小病，每逢大病，大夫要用一味凶险草药，都是桃红亲自尝试一遍才可以加进去喂给卢含笑吃。可是，是药三分毒，桃红这么做，身子骨也逐渐败坏了。卢含笑得知后，给桃红下了死命令，不许桃红试药。桃红思来想去，又背着卢含笑，抓了小孤女试药几次才被卢含笑逮到。娘子，您猜一猜，卢含笑怎么处罚她的？”绿筠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吧唧了两三块清汤豆腐。
“卢含笑患上小病，不肯吃药，教桃红哭着跪求她一天一夜才罢休。从此之后，桃红再也不敢参与试药这个环节，由着卢含笑自己慢慢承受。”贺清笳轻声道，语气淡然。
话音刚落，绿筠托着下巴，再度流露出崇拜之情。
她家娘子，真的是太厉害了……
“第二个故事，桃红曾经喜欢过一个郎君，甚至愿意为他怀了孩子。卢含笑得知后，十分欣慰，给桃红置办了许多嫁妆，教郎君迷乱了心智，竟是在桃红临盆之际跑出去喝花酒。卢含笑收到消息，自然是大怒，将郎君抓了回去，正巧桃红血崩，大夫不确定是保大保小。那郎君也是喝醉了酒，将心底话说出来，居然要保小。卢含笑气坏了，干脆替桃红做了决定，直接保大。桃红因此从鬼门关里头出来，不仅休夫，还回到卢含笑身边，却一直是妇人发髻，表示自己此后不嫁人，一心服侍卢含笑。”绿筠讲述到这里，唏嘘不已。
生孩子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知她家娘子生孩子是什么光景。
呸呸，她家娘子才不会给李纯简生孩子。
“第三个故事，我大概知道了。卢含笑再度怀孕了，想给李纯笷生下孩子，可惜身体上不允许。桃红便自作主张，灌醉了李纯笷，要了一颗龙种。其实，桃红有着血崩的经历，比任何人都害怕生孩子，可是为了卢含笑，仍然义无反顾。卢含笑便将桃红关在李纯笷的书房里头反省，不让桃红出门。桃红这次不肯向卢含笑认真，一直安心养胎，琢磨着卢含笑若是遇见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她这个孩子可以解决。而且，桃红做好必死无疑的准备，因为东宫必须去母留子。”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据说桃红眼睁睁地看着卢含笑倒在血泊，没有掉落一滴眼泪，怕是会疯掉。我们不如搬到康王府躲避一阵子。”绿筠想到这里，搁下筷子，全然没了胃口。
“阿筠，逃不掉的。不过，我舍不得桃红破坏怨歌行。”贺清笳摇头失笑，取出腰间系的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轻轻扇着，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娘子，我能不能得您一句准话，桃红的故事，我不去打探，你大概也算计得到吧。”绿筠咬着唇瓣，眉头紧锁。
“阿筠，时机到了，大燕应该彻底结束。”贺清笳沉声道，语调冰冷。
第301章 极致
贺清笳愿意搬到康王府的玉兰堂，李纯简自然是欢喜的。
这份欢喜，李纯简从不藏着掖着，赠送贺清笳十几盆不重样的菊花过金秋，例如红裳绿衣、凤凰振羽、雪珠红梅、西湖柳月、鬃掸佛尘、金背大红等等，看得贺清笳哭笑不得。
“康王殿下，东宫那边你要多操心。任何一种极致的爱，都带有毁灭性。”贺清笳不得不唠叨几次，每次都是耳根子薄红，显然是嫌弃自己啰嗦。
可是，李纯简非常贪恋这种家常版的关怀，故意表现得不在乎。事实上，李纯简每夜召集心腹大臣商讨万全之策，仍然觉得不妥当。
开什么玩笑，他还要留着姓名，问鼎大明宫，和贺清笳亲亲热热呢。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从不说废话，您可要打起精神听进心底。”绿筠双手叉腰，杏眸圆瞪，显然对于李纯简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清笳，我有分寸，也不能体现得太强大。”李纯简邪魅一笑，眼角染上一抹深深浅浅的桃红色，犹如专门吸食小娘子阴气的玉面狐狸。
绿筠瞅了一眼，觉得魅力无穷，自然是急忙摇头。
呸呸，她要是看得上李纯简，母猪会上树了。
按照祖宗家法，皇子比皇子妃金贵，应当首先安排。可是，祖宗家法，不破不立。太子李纯笷曾经前往紫宸殿的温室殿，独自求见过夏太宗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太子妃卢含笑的葬礼早于七皇子的洗三礼，夏太宗不应允。第二件事是，李纯笷三年之内不再另立太子妃，夏太宗也不应允，只能答应一年，因为只有父母双亡才可以守孝三年。第三件事是，将桃红的小郡主记在太子妃名下，夏太宗不得不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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