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绿筠狠狠地拧了李纯简的耳朵,破坏了如此美好的气氛。
“清笳,你什么时候可以将阿筠嫁出去?”李纯简捂着耳朵,提起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显得楚楚可怜。
“康王殿下,您最近皮很厚。”绿筠冷笑道。
李纯简听后,想要躲到贺清笳的身后,奈何绿筠就直挺挺地杵在中间,只能开溜。
于是,连续数日,魏无伤不来,李纯简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贺清笳倒是采纳了李纯简的建议,暂时搁置了那本册子。
她清闲下来,开始煮桃夭茶,一遍又一遍。绿筠劝说她出门散心,她宁可趴在后院的石桌上,对着天上云卷云舒发呆。
绿筠有时候觉得,她家娘子蛮无趣的。
大约又过去了几天,李纯简先找上门来,捎带了冰雪冷元子、雪泡梅花酒、冰水荔枝膏等等,皆是冰饮。
绿筠看在冰饮的份上,不同李纯简计较了。
“清笳,魏无伤还没来?”李纯简笑呵呵地问道。
“他那个脑子,想得通么。”贺清笳语气淡然。
李纯简听后,摸着脑袋,尴尬一笑。
七天后,魏无伤终于出现,比之前更加颓废,发髻都有些凌乱。李纯简瞧了一眼,为魏丞相感到惋惜。魏无伤若是没有遇见贺清笳,又和贺清笳杠上,大概不会被这样摧残心灵的。
“贺东家,最让祖父不解的是于崇的求和心态。”魏无伤低着头颅,语调低沉,生怕自己的思考充满了错误。
“求和?”贺清笳呢喃道,调子有所缓和。
魏无伤以为贺清笳也赞同祖父魏丞相的疑惑,连忙抬头,眼前一亮,继续道:“宁远大捷之后,大燕信心大增,尤其是传出文宪王病危的消息,朝廷上上下下都认为,可以乘胜追击,将大夏打得翻不了身。因此,燕哀帝拒绝了大夏的议和。长安人听说后,也是非常高兴,自发地敲锣打鼓,欢庆此事。可是,于崇上奏,希望燕哀帝接受大夏的议和,列举了宁远大捷的折损情况。燕哀帝自然是不同意的,顾及于崇德颜面,写了私信驳回去。于崇那桀骜不驯的性子上来,居然写了万言书,倾诉将士们的离别之苦,盼着燕哀帝有所体谅。这封万言书,恰巧被祖父看到,祖父思考许久,便向燕哀帝谏言,将于崇召回长安慢慢劝说,省得于崇犯浑。可惜,燕哀帝的书信刚到宁远,于崇就自作主张地和大夏人交涉,开始了议和的前奏。燕哀帝知晓后大怒,罢黜了于崇的官位,让于崇回老家看望双亲,然后提拔于崇的副将,与大夏打下去……”
李纯简见贺清笳撑着下巴听得昏昏欲睡,急忙接过话头,嗓音清澈如泉:“副将毕竟是副将,根本打不过大夏,输了几次大战后,就向燕哀帝上奏,尽快劝说于崇赶到觉华。燕哀帝听信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满,打算晾一晾于崇,免得于崇越发桀骜不驯。紧接着,觉华惨败,于崇的副将自刎身亡,而文宪王现身大夏军中,面色红润,身体康健,燕哀帝彻底慌了神,派了魏丞相去请于崇官复原职。于崇以双亲刚刚去世为理由,多次避而不见。魏丞相明白,于崇还是想求和,便口头答应了于崇,只要守住觉华就可以求和。”
“于崇为了保住宁远,无力救援觉华。但是,他仍然想要求和,一封又一封奏疏地轰炸燕哀帝。燕哀帝不胜其烦,勉强答应。于崇代表大燕,与大夏使臣谈判,以山海关为界线,不动干戈,互通贸易,至少安静三年。议和之后,文宪王病逝,这点倒是成了于崇勾结大夏的诟病。好像是大夏因为文宪王的病情反复而着急议和,便偷偷地给于崇送去金银珠宝,拜托于崇大力支持议和。”绿筠知道贺清笳此时不乐意听见魏无伤的声音,便抢过话头,教魏无伤无可奈何地咬了咬唇瓣。
“大燕比大夏更需要休养生息。”贺清笳沉声道。
她不盼望,魏无伤能够听懂,就当说给自己听。
偏偏,魏无伤趁着李纯简和绿筠纷纷吃了冰饮之际,恼道:“文宪王对于大夏来说很重要,大燕不应该在那个时候议和,于崇判断得不对。”
“文宪王?”贺清笳冷笑道。
“魏郎君,你应当先了解一下伯父。”李纯简抚了抚额头。
文宪王是夏太宗的哥哥。大夏起义,最初是文宪王带头,势如破竹。可惜,于崇是文宪王的克星,只要于崇带兵打仗,文宪王就赢不了。以陈郡谢氏为代表的世家,开始暗中扶持夏太宗,逐渐架空文宪王的权力。因此,文宪王的死,对于大夏来说,是垫脚石,而不是绊脚石。
第80章 使臣
魏无伤这次没有激动得奔跑出去,而是向贺清笳作揖之后才出了怨歌行,正如李纯简所说,了解文宪王。
文宪王中过秀才,却考不上举人。他的妻子病死之后,没有给文宪王留下一男半女,文宪王从此放弃科举。文宪王带头大夏起义,名声逐渐显赫,许多世家大族赠给他嫡女,包括陈郡谢氏,都被他拒绝。文宪王认为,大燕一日不灭,他就一日不称帝,也不娶妻生子。
李纯简曾经感到疑惑,文宪王如何解决生理需求。
但是,遇见贺清笳这样冷心冷肺的小娘子,一切皆有可能。
还有,文宪王不愿意续弦,世家大族怎么会无动于衷。妻子不行,贵妾可以塞,养那么多庶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支援家族的。世家大族用起龌龊手段,防不胜防,只是谁也不会傻到戳破窗户纸。
不过,这些问题,李纯简早就抛之脑后,如今捡起来倒是生出别的想法,教李纯简开心得围绕贺清笳转悠了几天,都不去大理寺。
“康王殿下,您不会是闯祸吧?”绿筠双手叉腰,咬着牙关。
“我这几天比较想念清笳。”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听后,停顿一下,扫过李纯简,又继续做活。
趁着魏无伤在外边闹情绪的时间,贺清笳重新经营了怨歌行,陆续接了几个订单,好像于崇叛逆案变得不重要。
绿筠虽然有疑惑,但是看见贺清笳那淡漠表情,便懒得询问。在绿筠看来,神色冷淡的娘子,不落泪不感伤不愧疚,就是好事。
可惜,魏无伤早于预期,登门拜访。
当然,这个预期,是绿筠的预期,也是李纯简的预期,却不是贺清笳的预期。因为贺清笳昨晚忽然失眠,起床赶工,将所剩不多的订单完成,已经是夜尽天明。
“贺东家,我们仍然说议和吧。第一次议和,我承认利大于弊,大燕可以得到休养生息。”魏无伤作揖道,彬彬有礼。
贺清笳听后,没有答复魏无伤,反而吩咐绿筠煮一碗酒酿汤圆。绿筠知晓贺清笳的习性,不禁替魏无伤感到悲哀。贺清笳这是有多么不待见魏无伤,才要吃酒酿汤圆,然后昏昏欲睡,听不进去魏无伤说的每一个字。
果然,贺清笳犯困,倒在李纯简的肩头,让魏无伤尴尬到脖子都红透了。偏偏,李纯简轻咳一声,示意魏无伤小声一点,别吵到贺清笳,简直让绿筠没眼看下去。
“第一次议和,持续了九个月,正是谢皇后诞下恭王之际,辽东左巡抚纪桂觉得这是攻打大夏的好时机。于崇不同意,还上奏朝廷,要求调走纪桂,道是辽东不应当有两个巡抚坐镇,长此以往,必定导致指挥混乱。纪桂在朝中有同门好友王之率,替纪桂求情,认为于崇性情桀骜,有纪桂这样擅长作战的儒将压制,才不会任意妄为。于是,于崇正在烦恼如何搞走纪桂和王之率的时候,纪桂主动出击大夏,取得几场小胜利,得到朝廷的大力嘉奖。于崇不服气,再次上奏,这回专门细数王之率的过错。祖父担忧,于崇故技重施,要杀王之率,急忙撤下王之率,换了一个生面孔去犒赏三军……”魏无伤到底还是放低了嗓音,显得愁眉不展。
李纯简推了推越州玉碗,动作不敢太大,唯恐牵动了贺清笳,笑嘻嘻:“魏郎君口渴了,让本王接下去吧,反正册子上有写。”
魏无伤没有多想,捧着越州玉碗,细细品尝洞庭碧螺春。
绿筠见状,抚了抚额头。李纯简这是担忧,魏无伤再说下去,贺清笳就要睡着了,然而魏无伤琢磨不出贺清笳半点心思。
“于崇没有见到王之率,大发雷霆,差点杀了那个生面孔。于崇便同纪桂争执起来,扬言谢皇后生产的消息在这个时候放出来,就是要在战场上弄死纪桂。后来,纪桂战死,锦州失守。王之率听说了悲痛不已,怀疑是于崇不满纪桂立下赫赫战功而做了手脚,前往锦州搜罗证据,最后下落不明。魏丞相在批注上写道,纪桂的死或许存在疑问,但是王之率的失踪,与于崇脱不了干系。”李纯简忽然暂停下来,轻轻挪了贺清笳的脑袋,让贺清笳这个半睡半醒之人依靠得更加舒服。
“康王殿下,祖父的批注有错吗?”魏无伤问道,略感心虚。
经过前几次的打击,魏无伤变得不大自信了。
“没有错,纪桂的死、王之率的失踪,多半是于崇的手笔,因为于崇迫切希望议和。”李纯简沉声道。
“议和到底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好处!”魏无伤恼道。
“等待安泰公主下终南山。”绿筠冷声道。
语罢,魏无伤有些惊讶,回神半晌方喃喃道:“安泰公主若是可以扭转局面,那为什么保不住长安,也守不住金陵。”
绿筠耳聪明明,气得跺跺脚离开。
让李家皇室独自面对这个蠢货吧!
“纪桂死后,于崇独大,开始收复锦州。战役打得格外艰辛,由于大夏总是出兵骚扰粮草,于崇的兵马时不时断粮,只能用粥水维持生活。于崇觉得,长期下去,士气全无,便提出一战到底的法子,终于逼退了大夏。此时,于崇第二次提出议和,为了防止朝廷那帮主站的文臣叽叽歪歪,于崇首先与大夏使臣签订了议和契约,再禀报朝廷,燕哀帝知道后大怒又对于崇无可奈何。”李纯简读着册子,语调低沉。
“第三次议和,不必读下去了。魏无伤,你的册子总算有用,可以离开长安了。”贺清笳蓦然睁开双眸,眸光清明,透着清冷。
“贺东家,第三次议和也很关键,于崇每打赢一次大胜仗,就会要求议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于崇被判凌迟处死之后,大燕所有良将辞官隐退,祖父也不会质疑于崇叛逆案。”魏无伤站起身子,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气愤。
“想要替于崇翻案,大夏使臣是关键。魏无伤,你如果不愿意离开长安,至少别再过来怨歌行。”贺清笳轻叹道,转身去了后院。
“魏郎君,清笳的意思,你日后会明白。”李纯简赔了笑脸。
第81章 翻案
魏无伤说话算话,于文素拉着他一同登门怨歌行的时候,魏无伤就站在门外,并不进去,教于文素哭笑不得。
“贺娘子,于某在恭王殿下的首肯之下,粗略翻过刑部、宗正寺的卷宗,也去了一趟大理寺,找管少卿借阅了卷宗,这大夏使臣,每次议和,就换了一批,大部分已经去世。于某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大夏使臣当真是翻案的关键吗?”于文素作揖道。
“阿筠,让魏无伤进来吧。”贺清笳轻描淡化地扫了一眼于文素,若有所思,轻叹道。
绿筠听后,立即去请了魏无伤。
绿筠觉得,贺清笳这是嫌弃于文素的智商,盼着于文素和魏无伤能够多多讨论,不求碰撞出什么火花,但求不被烦扰。可是,转念一想,绿筠又认为,贺清笳这么做,前后自相矛盾了。贺清笳说过,她会承担起替于崇推翻叛逆案的责任,没有于文素和魏无伤的帮忙,贺清笳也做不到呀。
罢了,娘子做什么都经过深思熟虑,她绿筠只要听从即可。
“魏无伤,你帮帮于郎君,查探参与当年议和的每个大夏使臣,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贺清笳丢下这句话,转身去了后院。
李纯简见状,跟随过去,贺清笳又在对着云卷云舒发呆。
李纯简摸着下巴,轻咳一声,瞅着贺清笳轻微低头,方嬉皮笑脸地道:“清笳,当你说出大夏使臣那天,我就悄悄查过,人数众多,仅凭魏郎君、于郎君两个人,可能要折腾很久。”
李纯简的言外之意是,他想要帮忙,加上大理寺。
“康王殿下,你待我好吗?我需要报答你么?”贺清笳忽然抬起秋水眸子,嗓音依旧清清淡淡。
李纯简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这么突兀的问题。
不过,李纯简向来脸皮厚实,蹭到贺清笳的身边,摇晃着贺清笳的手臂,语调软绵:“清笳,你要是觉得我待你不够好,我就努力再努力,保证让你心动。至于报答,我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
话音刚落,李纯简挨了绿筠一顿爆栗子。
“康王殿下,您的喜欢太肤浅了,最好不要。”绿筠恼道。
“清笳,阿筠怀疑我对你的喜欢……”李纯简提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随时可以表现出楚楚可怜的美感。
绿筠简直要被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再度抡起拳头。
贺清笳叹息一声,轻轻卸掉绿筠的拳法,清清冷冷地道:“康王殿下,纵使你不求回报,我还是要报答你的。这次查探大夏使臣,你不能插手,宁可出去做混账事。还有,你之前悄悄查询大夏使臣的痕迹,一定要抹得干净。”
语罢,别说李纯简,绿筠也满脑子地疑惑。
查探大夏使臣而已,听起来好像非常危险。
“清笳,我会听话的。”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你听明白了?”绿筠拽住正要告辞离开的李纯简,附在耳畔,悄声问道。
唉,绿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贺清笳太爱玩弄神秘感了。
“阿筠,我信任清笳,不用明白。”李纯简笑嘻嘻。
这略显欠揍的语气,似乎在说,绿筠不够相信贺清笳。绿筠当即咂摸出讽刺意味,打算胖揍一顿李纯简,奈何李纯简早已逃之夭夭。
接下来数日,怨歌行无人打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于文素和魏无伤忙着翻查大夏使臣,生平事迹、家族成员等一一记录成册,白日在长安城奔波,晚上便是在刑部衙门挑灯,看得恭王李纯筌深感欣慰。接着,恭王妃卢含笑提议,和李纯筌一起向御厨学习厨艺,做了一桌美酒佳肴,款待宇文素和魏无伤,传入民间,成为佳话,夏太宗听了大喜,在宣政殿当众夸赞了李纯筌。
对比之下,李纯简就不成气候。
李纯简爬上龙王庙里那棵千年樟树,就为了掏几只鸟蛋,水煮给贺清笳吃,折断了最粗长的树枝。恰巧,打理龙王庙的老庙祝,迷信鬼神之说,一阵哭天抢地,告到御史台,提供了丰富的弹劾材料。
此外,李纯简看中了一只鹦鹉,执意要买下来给贺清笳逗趣。凑巧,宜城公主李纯簌也瞧上,不肯撒手。两大混世魔王,为了一只鹦鹉砸铜钱,将整条街闹到水泄不通,最后那只鹦鹉被活活砸死,沦落为民间茶余饭后的笑谈不说,又让御史台写弹劾奏折到手软。
夏太宗以为,责罚李纯简跪在紫宸殿两个时辰,教来往的大臣看了笑话,李纯简会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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