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和妈妈过生日?”薄浮林大步迈过,跟上来牵住她手。
黎想低着眼:“过完了,我也送过礼物了。”
上了车,总算暖和许多。
雪粒子落得小,还没开始堆积在路面。
薄浮林捏着她小巧下巴,在车灯下细细打量:“都没留在家里吃蛋糕吧,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偷偷哭。”
被他说中,黎想不满地否认:“我没有哭。”
“那怎么不带我过去一起庆生?”他揉揉她冻凉的脸颊,说,“你妈妈见到我肯定会开心。”
黎想没想过他会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见妈妈。愣了下,咬着唇笑:“你以为你人见人爱啊?”
薄浮林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不是吗?”
“好自恋。”
她忍不住笑出声。
“那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你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黎想佯装认真地想了想:“我妈妈说,别的都不重要,但一定要找个又高又帅的。”
薄浮林脑海里涌起上次饭局上见到的何父,中年男人的啤酒肚和小秃顶一个不落,暗忖:“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黎想也会错意,看他一眼,自顾自道,“怪不得我会喜欢你。”
他勾起唇角:“嗯,你还挺听妈妈的话。”
本来今天是挺不开心的,没吃饱饭,在外面还吹了会儿北风。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薄浮林这样无意耐心地哄了一路,黎想情绪鬼使神差地好了许多。
到公寓时,她被薄浮林催着去洗澡,顺便洗去一身冷气。
出来时,正好听到微波炉“叮”了一声。屋里地暖温度开得高,落地窗外已然白茫茫一片。
黎想纳闷地趿拉着拖鞋,揉揉眼皮:“你在热什么?”
厨房案台那,薄浮林把一份八宝饭端出来:“你要去餐桌那吃还是茶几那吃?”
她自觉走向茶几那,坐在地毯上盘起了腿:“这不是年夜饭上的东西吗?”
“我们家腊八节也做。”
他把勺子递她手里,顺势去找了部电影放,正好是上次他们一块没看完的《爱乐之城》。
过会儿,薄浮林从沙发上坐下来,长腿一屈一放,侧着脑袋问:“好吃吗?”
黎想点头,嘴里没停下过咀嚼,像一只屯粮在腮帮里的松鼠。
他看着不自觉地笑,把温开水推过去:“慢点吃。”
遮光窗帘降下,冷色调的公寓客厅竟然也有一丝温馨感。在不知不觉里,这里已经有了太多不一样的气息。
茶几上一贯空着的花瓶里多了几束新鲜点缀的玫瑰花,冰箱里摆了不同的啤酒,沙发一侧还放着某次去餐厅吃饭买的玩偶……
他甚至并不喜欢席地而坐,但现在已经跟着黎想多出了这个随性的习惯。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黎想低下眼睫的那刻,心不在焉地想着。
吃完后,她把洗好的果盘端过来,坐在他旁边问:“这个是悲剧吧?”
电影已经放到名场面那段,男女主在星光熠熠的夜晚起舞。
薄浮林咬过她手上吃了一半的草莓,漫不经心开口:“停在这里就是喜剧。”
“也对。”她被他带了过去,又反驳,“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结局啊。”
薄浮林在这部电影获奖时就已经看过影评,依稀有点印象:“对于男女主来说不算悲剧,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黎想撑着脸:“好吧,被你说服了。”
但他压根不对这种爱情片有太多兴趣,这部电影取景地在LA,他倒是去过当时那个海滩边。
很显然,电影镜头放大了一些景色的美。
这样祥和宁静的夜晚太过美好,以至于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开始厮混到彼此身上的。
女.上这个姿势,黎想之前只和他试过一次。她算过于娇气的,到后面总要人边哄边做。
而薄浮林在这种事上又控制欲过强,欲.念重,哪次不是一下到顶。
黎想缺乏运动,总能被弄到腰酸。但也许是这次把他压在地毯上的冲击性太强,她竟然从主动中尝到了乐趣。
不过快乐归快乐,累还是一样累。
黎想被他抱着去洗过澡后,就睡得昏天黑地。
她第一个晚上在这里留宿时并不这样,有点认床,也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过,半夜醒来看见他那张脸都得怀疑还在做梦。
但也许是次数多了,现在反倒免疫了薄浮林时不时搂住她往怀里带的举动。
这晚的雪在半夜渐渐变大,黎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初见薄浮林时的那年。
平平无奇的黎想同学在六中六班从来都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天天学习,却不是次次都能稳拿前几的优等生。
因为性格内向,只关注成绩和桌洞里的漫画书被班里人归为是书呆子类型。
但薄浮林这个人就完全和她相反,他自出现起就太耀眼嚣张。
转学过来那天,从黑色长轿车里下来的小少爷穿着西装制服,五官精致矜贵,面无表情时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倨傲样。
但他偏偏又好相处的,没点公子哥的劣性,私下还被人用“亲民”两个字形容。
会在下课后玩滑板篮球,和各科老师混成哥俩儿好……全校几乎没人不喜欢他这个香饽饽。
那个得知父母在考虑分居的下午,黎想头一次叛逆地没在放学后立刻回家,背着书包在校园里胡乱转悠。
16、7岁,脑子里全是要变成离异家庭的孩子,在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选择中也倍感辛苦。
蹲在路边那会儿,泪珠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下掉。
那颗篮球就是这么不长眼又命中注定般从铁栏那飞了出来。
多亏她反应快,往旁边迅速躲开。篮球顺着惯性滚落在草丛里,有人从阶梯上跳下来。
一抬眼,心动的少年就站在自己眼前,身后还逆着夕阳光。
他整个人穿着一套夏季校服,黑色长裤,跟腱骨突出。额发湿漉漉的,纯白的短袖前襟湿了大半,紧贴在胸膛薄肌上。
也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散热泼的水。
那模样健康而充满朝气。
以至于很多年后,黎想仍旧记得清晰。
“没看见砸着了啊……”
薄浮林望着她那张哭皱了的脸,下意识嘀咕了句。
察觉到黎想一直在看他,又不说话。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抖了抖湿透的T恤下摆,走过去捡起了篮球。
一回头,看见黎想还盯着自己。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什么也没摸到,只能尴尬地憋出一句:“你,食咗饭未?”
“……”
黎想表情懵懵的,吞咽了一下喉咙。
球场上有伙伴在喊他快点,少年扬声,朝那应了一句“马上来”。
他没有哄女孩的经历,只在走前又留下一句话:“眼泪是你自己的,不要总为别人流。”
大概就从这开始,黎想在很多个夜里,都在遥望着他这座鼎沸的山。
梦到一半,黎想自然睁开了眼。
一室的黑暗中,透过夜色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
“薄浮林。”她话音低,像是呢喃,“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是这么喜欢你啊。”
身旁男人睡得浅,听见了声音。迷蒙中将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大概是以为她在嘤.咛梦话。
又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温柔的吻落在她发顶。
黎想无声地翘起了唇,往他怀里蹭近了些。
很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时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牌,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这段关系里快要低到尘埃里去。
但她偏选择用力爱人,偏要做.爱情里的勇士。
她用爱与诚,接受成与败。
第23章
今天出门前, 黎想就感觉右眼皮一直在跳。室友还安慰她说“左眼皮是跳财,右眼皮跳只是眼皮抽筋”。
她怀着半信半疑的心上了半天班,倒没什么事发生。
薄浮林在11点钟那会儿给她发来消息, 说晚上会晚点下班, 待会儿要飞一趟京市。
我吃过饭了:【好喔!】
Fulam:【有什么想要的, 我顺路带回来。】
我吃过饭了:【那带烤鸭吧?】
Fulam:【好。】
合上手机没多久, 林汛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想姐——”
“怎么了?”她对这位组员的冒失已经习惯, 笑着, “又给大家订错午饭了?”
“不是!刚我去做巡检,中区那边拆铝板的三个工人从二楼摔下来了。”
黎想立刻站了起来:“现在呢?”
“已经打过120了, 在派救护车过来。都还活着,但有一个伤得好像挺严重……”他话刚说完,看见她要往外走, 林汛连忙拿上桌上的白色安全帽追过去,“想姐, 安全帽先戴上!”
组里其他几个人已经赶了过去, 黎想跑过来时,项目部几个人也围在那,见她过来忙腾出位置。
承重架立在一旁, 中区地面上还在扎钢筋, 满地狼藉。几个倒在地上的工人都见了血, 哀嚎着喊疼, 其中一位的安全帽已经摔碎了, 看上去伤势最严重。
和他一起在工地的妻子正跪在旁边哭天喊地,六七个工友在帮忙安慰。
随着急救车的鸣笛声, 救护车上有担架下来,其中一个护士直接问道:“你们这里来个负责人一起。”
黎想看得心口发紧, 转过身:“万澄姐,你跟着去医院看着,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救护车来得及时,走得也快。
剩下几个工人在检查承重架,几个带队的包工头在工程经理的要求下驱散人群,安抚军心,让他们先去食堂吃午饭。
———“你们会赔钱吧。”
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突然开口问。
“你没戴安全帽怎么进来的?”黎想看着她,皱眉喊,“保安呢?无关人员也能进工地吗?你们怎么看着门口的?”
几个保安姗姗来迟,边道歉边拉着小女孩要走。
“他是我爸爸,我刚放寒假。”女生眼里蓄满了泪水,回头看她,“我们说好了下周要一起回家过年的……”
黎想被她死死盯着,生出股无措感,掐住自己掌心冷静回应:“所有工人都有签劳务合同,出了意外都会赔偿,希望你爸没事。”
工期才开始才两个月不到,就出现了这种意外,无疑不是好兆头。
涉事相关的几个工人被请到了会议室,DK设计组的同事和姚中建设那边的代表也都赶了过来。
姚中建设的人先问道:“怎么回事儿?”
几个工人推推搡搡,一个年长点的老师傅被推出来回答:“承重架差了五公分,拆铝板的那几个工人只能踮脚去弄,才会一下子摔下来。”
黎想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差五公分!上周我们开会的时候还特地提过承重架的高度,你们的定稿图纸呢?”
“黎工,你是说了要买高一点的,但是……”工人支吾地看了另一批坐在那的人,说,“姚工后来改了,我们以为是你们上面的决定。”
“姚于姣?”一同事问。
“是啊,我还想着你们管理层的人都是高材生,用那些公式定理推算距离、高度都精确到小数点,肯定比我们这些糙人用眼睛看得更准。”
话刚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吃完午饭回来的姚于姣看了眼一屋子的人,咳了声:“都在啊,事儿我都听说了。”
没等她寒暄完,黎想打断,单刀直入地问:“谁给你的权利改承重架?”
黎想虽然是这个项目的工程师,但平时和手下这些同事都混得不错。她年纪不大,又生得纯静温柔,没有什么领导者的架子。
可这会儿都看得出她在发火,一屋子人没人敢说话。
姚于姣脸色也有些难看:“你们先出去,我和黎工谈谈。”
等人全走了,她关上窗帘。
黎想对她的淡定忍无可忍:“你疯了吗?这里就算是涂料打个样都要问我来签字,换承重架这么大的事儿,你自作主张!”
“我说了几次?我不是你的下属。”姚于姣挪出张椅子坐下,“我也不知道是承重架问题啊,算了几次距离是够的。”
“工地上为了安全起见从来都是宁多不少,你为什么要私自改?”
她直截了当:“省钱。”
黎想简直无语:“姚中建设是同意以这个预算承接工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站在哪一方?你不用来跟这个项目了,我会去找一哥把你换去别的组。”
“换掉我?你有没有搞错啊,一哥他敢换我吗?”姚于姣破罐子破摔,“我实话告诉你,姚中建设就是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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