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锐含笑听她说完,轻飘飘一句:“嗯,改了。”
“改了?”许一诺一愣。
“嗯,都改了。”
“口味还能改?还改这么快?”许一诺嘀咕。她从小就不吃五花肉、猪蹄、鸡皮、鸡爪,许妈每次威逼利诱哄她吃,她都难送入口,一看见那油腻劲儿就想吐。这口味可是怎么也改不了。还能有人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么多挑剔口味都改了?
“老吃清淡口味,觉得没意思,就改了。再说,我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改掉的,不是三个月,算不上多快。你觉得呢?”
许一诺总算听出味儿来了,这人就是在拐着弯儿地报复她那句“觉得没意思了,就分了呗”。
哼,小心眼!冲赵嘉锐做个鬼脸,许一诺跑厨房打下手去了。
赵嘉锐低头一笑,端杯喝茶,心情好多了。
晚饭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菜,丰盛程度媲美年夜饭。番茄牛腩、红烧鲫鱼、白灼虾、元宝肉、凉拌牛肉、糖醋排骨、三鲜菌菇汤……
席间,许爸许妈不住张罗赵嘉锐吃菜,生怕他因为不习惯或是太客气而吃不饱吃不好。
许爷许奶则笑呵呵看着赵嘉锐吃饭。人吃饭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不挑食、不吧唧嘴,咀嚼时闭紧嘴巴,夹菜只就近夹自己跟前的,不在盘子里炒菜似的翻菜,举杯时杯子也比长辈的矮一截。这些小细节许奶奶全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依她看,生活细节才见人品真章,赵嘉锐的吃相深得她心。
不光如此,就连赵嘉锐吃鱼也吃进她的心坎了。
“嘉锐吃鱼真厉害。鱼刺剔得根根分明,鱼肉一点不浪费。”
许一诺不乐意了:“我也很会吃鱼的好不好?像是小刺,我都不用剔,能直接咽下去!”
说完特意挑了鲫鱼背上多刺的一块肉,要证明她也是吃鱼高手。半晌,委屈巴巴地抬头:“被鱼刺卡住了……”
许爷许奶着急道:“快,快吃团饭。不要嚼、直接咽,把鱼刺一起裹下去。”
许一诺嘴巴一瘪:“不行。”
“怎么不行?”许妈问。
许一诺觉得丢死人了,小声说:“鱼刺不是卡在喉咙里,是刺到牙肉上了。”
“啊?”
“就一根。”
许爸问:“那能摸到鱼刺在哪儿吗?挑出来就行。”
“不能。”许一诺眼泪汪汪.地摇头,“舌头知道在哪里,手不知道。”
“那你张嘴,让妈妈帮你找。”
许一诺嫌丢人,非要自己找。可每次舌头定位准确后,一上手就错位。找来找去找不着,气得她撂筷子。
“还是给我来瞧瞧吧。”许妈看不下去了。
许一诺走到许妈边上,张嘴。
许妈眯眼瞧了半天,也没瞧见有什么鱼刺。
“真有鱼刺?”
“真有。可疼了!”许一诺捂嘴哼哼。
许妈又看了一圈,无奈道:“我眼睛不好,瞧不见。”望向赵嘉锐:“要不,麻烦嘉锐你帮她找找?”
“我不要!”许一诺一口拒绝。
许妈拍许一诺后背:“死孩子,都疼成这样儿没法吃饭了,还不赶紧把鱼刺挑出去完事?再拖下去,万一牙肉肿了,更有的你好受!”
许一诺一听,顿时觉得被鱼刺刺中的牙肉更疼了,只好妥协,坐回赵嘉锐边上,小幅度张开嘴:“啊——”
“闭眼。”赵嘉锐说。
“嗯?”
“闭眼。我用手机电筒照着,方便找。”
许一诺听话地闭眼。
赵嘉锐捂住手机摄像头,打开手电筒后,对准许一诺的口腔,细细查了一圈后,盯着许一诺不住颤动的睫毛没出声。
许一诺心怦怦直跳、脸不自觉发烫。对着这人维持张嘴的姿势既羞耻又尴尬。
看赵嘉锐久没言语,许妈紧张问:“怎么样,看到鱼刺了吗?嘉锐。”
许爸、许爷和许奶也停了筷子、屏息凝神,不敢作声,生怕扰着人找刺。
“看到鱼刺了,阿姨。”赵嘉锐不露声色地接话,“就是刺得太深,得用镊子才夹得出来。”
“这好办,家里有镊子。”
许妈给赵嘉锐拿来镊子。
赵嘉锐接过镊子,对准鱼刺,轻轻一挑:“好了。”关了手电筒,把手机收回口袋。
许一诺睁眼,咽了咽口水,拿舌头顶了顶那处,还有轻微的疼,但鱼刺终于被清掉了。她特意带着“大张旗鼓”的声势,强行忽略掉方才的不适,喜道:“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吃饭吃饭。”
一家子恢复了欢声笑语,继续欢欢喜喜地吃饭。
许一诺趁机跟许爸许妈讲了承包东头空地养羊的事情。
“就在我家东头,骑电动车十分钟就到。地有二十亩, 正对着省道,其余三面都是田。要是用来养羊,应该还不错吧?”
许妈看看许爸,奇道:“怎么突然想到承包土地养羊了?你不上班啦?要回来跟我们养羊?”
许一诺忙撇清:“不是上次去村里开会,说让党员为家乡发展出份力嘛。正好看到块空地,你们又养羊,就想着能派上用场。”又拉上赵嘉锐佐证:“他不也回乡养羊了?要是真可行,我就不能也干这行?”
许妈点她:“你知道二十亩地是多大个规模、得投多少钱、请多少人吗? 我这家里的几十只羊还没摸上道儿呢,就能干起承包的的事儿了?你觉得可行么?”
许一诺撇撇嘴,她当然觉得不可行。不是为了给自己支一个衣锦还乡、创业就业的好理由么。
许妈看许一诺不吭声,怕她想一出是一出,耳提面命道:“许一诺,创业跟上班可不一样。你在外头上班,不管挣多挣少、花多花少,那都是有底的。我们也不要求你非要挣多大个钱,更不要求你补贴家里,把自己过好就行。但包地养羊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全赔进去,还倒贴一身债。嘉锐跟你不同。他爷爷就是养羊发家的,他又懂管理经营,这才能做得好。你都没进过几次羊棚,光凭想,光凭我们,能撑得起这么大场子吗?”
被许妈这么一数落,许一诺不高兴了,起了劲儿要跟许妈争论争论:“规模可以慢慢扩的嘛,又不是一下子非得把二十亩地都填满!再说,那么大个地方,有草地有林子还有大河,也不非得全都搭满羊棚养羊吧?”
说着说着忽然打开了新思路:“妈你不是一直说我家的羊虽然品种一般,但是是全草料饲养,膻味轻、肉质嫩、口味好吗?你想啊,我们办一个结合养殖、烧烤、亲子、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农场,大城市的人往这里来,既可以近距离接触小羊,还能自己抓羊、烤羊,闲了在河边钓钓鱼、抓抓虾,多好!要是办得好了,还能正儿八经请人办一饭馆,专吃羊肉!像是苏州藏书羊肉、上海崇明白山羊,那不都是生生打出来的地方招牌嘛!咱们也可以搞一个七里老许羊肉呀!”
许妈被许一诺一通天花乱坠说得没了底儿,不自主看向赵嘉锐,意在征询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
“嘉锐,你看呢?”
赵嘉锐坦诚说:“一诺提的是个好想法,实施度也高。”
许一诺得意地哼了一声。
许妈往许一诺碗里夹了一筷子凉拌牛肉:“多吃点,太瘦了。”
又缓了语气说:“你要真想回家创业,那就帮爸爸妈妈一起养羊。咱们屋前地方也大,再搭个跟后院一样大的羊棚不成问题。前前后后加起来,能养上一百来只羊,也就够了。再多就吃力了。至于包地办农场的事,那还是再说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许一诺还是觉得失落。
安静吃饭,不再提。
第二天,许一诺一觉睡醒摸到手机,已经十点半了。打开微信,范丁玲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通话。
她发过去个问号。
范丁玲立马又发来语音通话。
许一诺接通,迷迷糊糊“喂”了声。
范丁玲在那头喊:“大事大事!赵嘉锐来我们村大队了,说要承包东头那块空地办农场!”
第14章 这就尴尬了
“什么!”许一诺登时清醒了,一个激灵坐起身,“你说,赵嘉锐?”
“啊!就咱俩昨天提的那事儿,承包土地养羊,赵嘉锐竟然也想到了!他一早就来找村长商量拿地了!”
“什么——!”
“你那是不是信号不好?”范丁玲犯嘀咕,“一直鸭叫个啥呢?”
不等许一诺应声,又兴致勃勃讲:“我跟你说,许一诺,要说人是专业的呢。人家可不光是养羊这么简单,而是要办一个结合养殖、烧烤、亲子、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农场!大城市的人往这里来,既可以近距离接触小羊,还能自己抓羊、烤羊,闲了在河边钓钓鱼、抓抓虾,贴近自然、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一举多得!不光如此,人还提出就拿这块地当试验地,培育新品种山羊,做咱们槐花镇的特色羊肉、打造咱们槐花镇的羊肉品牌!咱们七里村从此就要走上巅峰,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了!怎么样?人这个点子是不是好绝了!棒呆了!”
“好个屁啊!”许一诺没忍住爆粗口,“他这是剽窃啊剽窃!”
“什么剽窃?”
“这个点子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许一诺再也受不了了,一鼓作气、破口骂道,“明明是我提出来要办综合农场的,是我想出了这么棒呆好绝的点子!是我!他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地拿我的点子去邀功!还什么大城市的人往这里来,既可以近距离接触小羊,还能自己抓羊、烤羊……我的天啊,他怎么抄袭连字都不带改的!真是、太过分了!”
“你的点子?你什么时候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
“昨晚!”
“昨晚?梦里?赵嘉锐入你梦,盗你点子了?”
“当然不是!”许一诺真服了范丁玲这张嘴,“是他昨晚在我家吃饭时,我提出来的!当时我妈不同意,还问他怎么看。他还假惺惺说,哎呦,这个点子不错呦,实施度也高。结果呢!才一个晚上,他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着我的点子去村里拿地,给自己落了个造福乡里、振兴村子的好名声。可真是、太过分了!”
又是这句“太过分了”,骂人都不会。
揉揉被震麻的耳朵,范丁玲不紧不慢问:“不是,他为什么会去你家吃饭?”
许一诺无语,这是重点么?
“他不是给我妈整理养羊手册么,所以我妈请他吃饭。”
“哦。那照你说,这综合农场的点子原本是你的?”
“当然,我对天发誓!”虽然明知范丁玲看不见,许一诺还是郑重举手立誓,“这就是我的原创点子,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撒谎。赵嘉锐他就是剽窃、偷袭、盗用!”
“好啦好啦,知道啦,这个点子是你的。赵嘉锐这是盗用。”范丁玲笑道。
许一诺很不满意她嘻嘻哈哈的态度:“你都不帮我一起骂他?”
范丁玲挠挠眼皮,打太极:“其实吧,这块地谁拿都一样。只要对村里发展好,我是没意见的。”
“叛徒!”许一诺愤愤道,“退一万步讲,这也算是我俩先看中的地,是我俩先打头想出的包地养羊。现在这事被人抢先了,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问你.,这地给你,你要得起吗?”
“……”
“你爸妈愿意接手吗?”
“……”
“这不正好,现在有人接手,解了村子的大难题,还能领着村子走上康庄大道,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为什么要生气。而且让赵嘉锐接手,只会更好。他经验更足、资金也够,实施起来确实没那么困难。”
“那这样一来,还有我什么事?”
“……是没你啥事了。可你本来不是也不想做这事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想想还是不服气。
“可是这个点子是我想出来的呀。在我们时尚圈,创意比工艺值钱!这是铁律!”
“你现在不是不在那圈儿了嘛。”
“那也不能剽窃呀。保护原创、抵制抄袭,这在哪个圈儿都适用。”这也太欺负人了!
“要不,你找赵嘉锐商量商量,让他给你道歉、付你个点子费?”
也不是不可以。
“他人呢?还在村大队?”
“嗯,还在里头谈呢。村长和村支书都在。村长从听他说要在七里投资办农场起,嘴巴就没合拢过。”范丁玲走近会议室,透过玻璃往里瞧,“好像谈差不多了,我看人都站起来了。你来大队不?我帮你拦着他。”
“来!”
许一诺火速穿衣洗漱,头发都没好好梳,随便扒拉两下抓了个低马尾,就骑上小电驴往村大队去抓人。
到时,范丁玲正跟赵嘉锐站在大队门口闲聊。
范丁玲见许一诺来势汹汹,生怕她坏事,抢先一步上前,拦住她说:“不好意思,我的错,没了解清楚就跟你瞎掰起哄。人赵嘉锐跟村里说了,这个点子是你出的,没有抢了你的功劳。”
“真是这样?”许一诺看向赵嘉锐。她来得急,鬓边一缕碎发没扎到后马尾去,风一吹,发丝在颊边来回蹭。
“嗯。”赵嘉锐盯着那缕发出神。
“不是马后炮?”许一诺追问。
赵嘉锐回神:“不是马后炮。”
“是吗?”许一诺还是不信,紧盯着赵嘉锐。
赵嘉锐坦然无惧与她对视,丝毫不见心虚慌张。
范丁玲看两人剑拔弩张,忙笑着打圆场:“不是马后炮,当然不是马后炮。真是我弄错了。我的错我的错。”
拉拉许一诺的手臂,小声说:“拜托了,给我个面子,别在这里发作。村长把他这事交给我了,让我跟着点儿。那个,你懂的。咱们和谐相处、合作共赢……”
许一诺看范丁玲面带祈求,半晌泄了气,埋怨道:“那至少也得知会我一声吧?擅自盗用他人想法,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
“对对对。我刚就说他了,这事做得不地道,怎么也得跟你打个招呼才是。呐,他也说了,为表歉意,请我们吃饭。怎么样?”范丁玲冲许一诺眨眼,示意她给个台阶。
“行吧。”许一诺勉强答应,“正好我还没吃早饭。”
范丁玲喜道:“人说了,吃什么,你挑!”
许一诺瞥了眼一直没吭声的赵嘉锐,咕叨了句:“自己不会讲话么?全靠人传话是怎么回事?”就不诚心!气恨恨转过身,再不看赵嘉锐,跟范丁玲说:“火锅吧。”
范丁玲立即捧场:“挑得好!这么冷的天,当然是吃火锅。去哪儿吃,也随你。你说!”
“去……去哪儿?我对县城不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火锅店。”
“这?”范丁玲看看赵嘉锐。
“去天空广场吧。”赵嘉锐终于说话了,“三楼有家麻辣火锅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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