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施工队伍找得这么样了?”
“挖机和压土机赵嘉锐找好了,木屋搭建也包给了县里一家防腐木厂家。就是现场监工,杂工,还有后面得配的水电工、泥工、木工这些的,我还没数。既然话都放出去了,说是要给村里提供工作机会,那肯定是紧着村里人用。但怎么招人呢?我也不认识那么多人,不知道谁人可靠、手脚麻利。”
“这简单,我下去通个声,保准明天就有人上门。”
“得是村里知根知底的。”许一诺特意交代。
“放心,凡是做工的我都帮你登记一遍。”
“那要跟他们签协议吗?”
“签啥协议?就临时工,按工时算钱。做一天工就得一天钱,一月一结。”
“万一,那啥了呢?”
“我刚说的你还是没听进去。放着家里现成的资源不用,在这里发愁?”
“可我不想麻烦他们。”
“笨。这么大工程,单凭你一个人,怎么管得了。既然是跟村里人打交道,那谁都不如你爷爷奶奶管用。在村里,一个智慧老者的身份,有时候可比大学生好用得多。再者你都没问,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
“可这是我头次自主干事,怎么还用上家里人了?”
“那你怎么找我就愿意了?”
许一诺没话讲了。她是想独立办事,但又能力有限,没法统揽全局,所以别别扭扭。赵嘉锐她是坚决不会再麻烦了。先前说好的,他出钱、她出力,她是总策划、一把手,一切都听她调度。而且他最近也忙,厂里一堆事,还要应付俩分毫不让的伯伯伺机而动,哪还能再麻烦他?
最重要是她迫切想证明自己。她要赵嘉锐每次来,看到的都是人员有序施工、工程顺利推进,就是有些个临时问题也能被她妥善处理。她要花园建成后,村里人无不竖个大拇指,夸她许一诺能力强、本事大,能把这么大个工程管理得井然有序。她要声名远播、要交口称赞,而且她绝不会骄傲,更不会狂妄,只会在被提及名字和事迹时,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低调且谦卑地享受这迟来的盛誉。
至于找范丁玲帮忙,一来是借她身份行得开,二来也是看中她没利益纠葛。但家里人就不一样。说出去好像她都多大人了,还不会办事,非得把家里人扛出来当挡箭牌似的。到最后,就是事真成了,人不得说她还是沾了家里人的光?不就体现不出她能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范丁玲看穿她心思,点她:“会用人、善用人也是工作能力的一部分。不是事事都能才显出能力强大。像你来找我,这就是一种资源利用,与你工作能力强弱并不冲突,甚至恰好体现出你懂得充分调动身边资源,是个有头脑的。”
“行,我一会儿回去找他们商量商量!”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做自媒体?”
“我已经注册了自媒体账号,打算视频记录花园农场从无到有的每一步。我的兴趣本来就在花花草草造园上,也知道该呈现什么、怎么解说,这一part肯定是亲力亲为。”
“这就对了。你的精力必须放在无可替代的事上。工地管理想法分出去,你只要掌控设计是否落地就行。”
“但自媒体也不是我一人能做得来。文案我还凑合,但摄影、剪辑我不行。”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以及充分调动身边的一切资源。你说呢?”
“啊,你说周颖颖!”
……
回家后,许一诺跟许爷许奶说了工地招工监工的事儿,生怕他们听不懂,还特意把整个施工流程给他们捋了一遍。
许奶奶跟许爷爷对视一眼,二话没说,从抽屉中翻出纸笔,当即就在纸上刷刷写了半天,然后拿给许一诺看。
“呐,花园农场施工管理,总策划,许一诺,就是你,所有人行动听你指挥。监工,许山水,就是你爷爷。他本来就是木工,虽然已经好些年没上手,但手艺还在,眼睛毒得很,做得好与不好,他一看一摸就知道。除了这,水电他也懂,人又细心,管控材料用量和施工质量,绝对让你放心又省心。最后,陈美芸,就是我,负责管人和记账。每日工时记账,都由我来记着。谁做了几天、请了几天假,领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保证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另外采购上,买了多少材料,付了多少材料账,我也给你记得一笔不差。”
第55章 合作愉快、春羊花花
许爷许奶行动迅速,家里这几日就没断人,都是来找工的。个个都一股脑地夸她本事大。没什么含金量的夸赞,许一诺听得不顺心,索性躲到楼上。
不过几日,许爷许奶就将全部人员定了下来。
许一诺本想大包大揽的心也因他俩的执行力和办事效率消怠下来,能免去跟村里人打交道、将精力专注在花草和自媒体上更得她意。
只是在来来往往的找工人中瞥见小学数学老师罗玉凤时,她还是吃了一惊,怎么也做不到礼貌客气、坦荡大方喊一句“罗老师”。
早年罗玉凤在七里小学任教时,以严格严厉、不讲情面著称。许一诺对她是又敬又怕。三年级时,范丁玲已经展露数学天分,各种奥数题信手拈来、一点即通,同期的许一诺还在鸡兔同笼的笼子里打转,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要把鸡兔关进一只笼子。罗玉凤几次毫不客气地跟许爸许妈说,许一诺脑瓜不行,比范丁玲更是差得远。
从此许一诺对她的敬磨成了恨。但看她如今模样,又有一丝不忍。
好在罗玉凤似乎也刻意避开她,只来登记了就走,一句没跟她讲。
四月二十四,诸事皆宜、开工大吉。就连村长和村支书都来捧场。
破土仪式后,许爷许奶领大家回家吃开工饭。吃完饭,花园施工正式开始。
头一步是除草。
空地荒置多年,杂草丛生,必须连根拔起、清理干净,才能种植花草。这项工作没有机器可替,只能耗费人工。
来除草的都是村里六十来岁,身子还硬朗的老人。因为常年在田里劳作,风里来日里晒的,看着远比城市同龄人显老。皮皱肤深,脸上布满沟壑,手上也刻满划痕。却还是不知疲倦。听得除草能得工钱,巴巴地忙完家里的活儿就赶来挣工,哪怕半天。
看着在地里忙碌的劳作身影,许一诺跟赵嘉锐说:“我有个蠢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嘉锐笑:“你讲。”
许一诺是真疑惑,问得也是真诚恳。
“羊不是吃草吗? 那干嘛不把羊直接赶到地里来吃草,而是要人工除草?.这多累人?”
赵嘉锐明显一愣,随后仍是笑:“你是问为什么不放羊?”
“对啊!草原上牧民不都是放牛放羊?草随便牛羊吃,吃饱了再赶回去,这多方便?怎么到我们这儿了,就得费劲多转一道?”
“那人家草场上是牧草,也不是这种杂草呀。”
“可我爸妈不就是每天去田里挑草给羊吃?自家田里不够的还专门沿道去后头镇上的农场挑草呢!这草不就是给羊吃的?也不是牧草呀,就是杂草野草。”
赵嘉锐跟她解释:“羊很挑嘴的,不是什么草都吃。你下次可以留意看看,或者问问你爸妈,都给羊吃的是哪些草?”
“哪些草?”许一诺一脸懵,“不都是青草?”
“像在农村,最常见的也是羊能接受的杂草,比如马唐草、蒲公英、猪殃殃、播娘蒿、葎草、 繁缕、毛苕子草、还有荠菜。但这些杂草不是每季都有,挑到哪种算哪种。再就是庄稼一类的,像花生藤、番薯叶、玉米麦穗,量就更少了。一家才能种多少花生、番薯和玉米?但一般人家里就三五只羊,数量不多,需草量不高,自然是田里杂草加上庄稼叶就够了。”
“哦,懂了。所以像我家这种三四十只羊的,就上不上、下不下,既没达到单独辟地种牧草的程度,单凭自个儿家田里的杂草又不够,就只能多跑地方多挑草或者向别家收庄稼叶了。”
“对。还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赵嘉锐故意卖关子。
“什么问题?”
赵嘉锐指给她看:“你看我们人力除草是怎么除的?羊也能这样吗?”
许一诺仔细一看,人蹲着身子,左手贴地抓草,右手小锹对准根部铲动三两下,等土松根露,左手顺势将草连根拔起,再拎起抖抖多余的泥土,堆在一边,这才反应过来赵嘉锐话外话,伸拳在他背上捶了两下。
“嘲笑我!都说了是蠢问题蠢问题,还嘲笑我!”
赵嘉锐闷声笑着忍了。
许一诺为给自己挽回颜面,努力想了一个理由:“行啦行啦,我知道放羊是不可能的啦。而且,万一吃到毒草怎么办?”
“这倒不会。听我爷爷说,羊能自行辨别草有无毒性,不会误食。”
“这么神奇?”许一诺鼻子一皱,不信。
“真的,羊很聪明的。”赵嘉锐着重强调。
许一诺看他面色状似认真、眼里明显透着戏谑,明白这人又在嘲她,怒踢一脚:“我去你的!”
赵嘉锐笑着躲开。
许一诺没跟,看看有无人注意后,撩撩头发立在原地装矜持,过会儿正儿八经地敞亮喊了声:“羊总,我找你有事。”
有人听见,搭了句:“小伙子姓杨啊?”
许一诺笑呵呵说:“对,他姓羊,奶奶你叫他小羊好了。”
赵嘉锐走过来,碰碰她胳膊:“去林子?”
许一诺一下子脸热心跳:“这不好吧?青天白日的。”
“怎么不好?不是有事找我?”赵嘉锐装不懂。
许一诺羞恼瞪他一眼,率先转身:“走呀!”
路上,许一诺问:“既然羊挑嘴,你们厂里都种什么牧草?我以前听你说过什么苜蓿?”
“紫花苜蓿、墨西哥玉米草、燕麦草、黑麦草。羊爱吃,营养价值也高。”
“那冬天没草了怎么办?也是吃干草和豆粕?”
“黑麦草、燕麦草能过冬。厂里也会储青。”
“什么是储青?”
“就是储存青草,通过技术手段发酵青草使其保鲜。你可以理解为是羊的青草罐头。像一般人家没条件储青的,就只能多储干草了。”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我爸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才春天就想着冬天。囤草、晒干、打成草料、装袋入库,一道道儿的,就留着过冬用呢。”
“养羊头等大事就是草料和防疫,你爸妈做得对。”
“你懂的好多。”许一诺由衷说。
赵嘉锐拿肩膀轻轻推她:“我不是那什么羊霸总么?”
许一诺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你就是坐坐办公室,指挥别人干活呢,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而且竟然认识这么多杂草。我就认识蒲公英、荠菜和狗尾巴草,其他都不认识。”
“我小时候放学回家要挑草喂羊的。”
“啊?”许一诺实在想不出那画面,小心问,“你小时候家里很穷吗?”
“还好吧。到上初三那会儿,条件稍微好一点了。因为我爸妈能挣到点钱了。”
许一诺想想还是问:“你爸妈在新疆做什么的呀?”
“我爸是木工,一开始给人做家具。后来跟我妈盘了家店面卖木材,就做家具的各种板子。”
“哦。为什么要去新疆?那么远。”许一诺挠挠眼皮,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那时候不是西部大开发么,村子里好些人都跑那儿打工了,还有好些去了西安,现在发展得都不错。”
赵嘉锐说得稀松平常。
许一诺看走得也有段路、足够远了,抓住他手,一遍遍摸他手背,又抬起他手、亲亲他手背,最后把他手臂整个往怀里一搂,紧挨着人往林子里走。
赵嘉锐亲亲她额头,没说话。
树林大河这块区域规划在二期,但荷花也能种起来了,正是时候。没种过,不知道难易,就先从最常见的单瓣粉莲试起。好不好的,一两个月就能见分晓。不行就明年接着试。
许一诺跟赵嘉锐提了一嘴,赵嘉锐自然说好。
许一诺得了鼓励,兴高采烈地问:“你看过小羊出生吗?”
“……看过。”
“我也看过!”许一诺得意洋洋地跟他讲,“昨天夜里,有只母羊生产,我也下去帮忙。你知道吗?小羊刚出来时浑身湿哒哒的,毛都贴在身上。我妈要用老办法,烧稻草给小羊烤火烘干。我爸在网上学了招,说用吹风机吹干就行。我妈不肯,说有风,会把小羊吹着凉,而且烧草还有个好处,烟能呛出小羊肺里的羊水。两人还争了一争呢。最后烟熏火燎地把我呛得不行,我妈这才停了,叫我用吹风机吹。”
“吹干的小羊,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你知道我给小羊取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
“九鼎。”
“一言九鼎?”
“对!就是一言九鼎的九鼎。母羊一胎生了仨,还有八鼎和七鼎。”许一诺兴高采烈说着。
赵嘉锐揉揉她的头发:“你这次在羊圈待那么久都没嫌味儿?”
许一诺一愣:“还真是?”
随即一摆手:“这不重要啦!我跟你说,小羊可厉害了,磕磕绊绊几下就能走路了。我妈还给母羊吃红糖和艾草水,说这样养人,就跟女人坐月子一样,可讲究了。”
忽而灵光乍现:“你说,咱们放几只小羊在花园里怎么样?花草、儿童、老人、小羊,是不是挺美的?圈一圈栅栏,把小羊围住,就当是个陪伴。农村人肯定是不稀奇了,来个城市小孩,说不定喜欢呢?”
赵嘉锐也觉得不错。
“要是有小羊肖恩就好了。”许一诺还是忘不了,“我家一共才没几只羊,要把小羊给我,我爸妈肯定不放心。不如,咱们做笔交易?”
“说说看。”
“你给我几只小羊。为感谢你的倾情赞助,花园命名带你一份。”
“怎么带?”
许一诺张口就来:“有羊有花,就叫春羊花花呀!”
这么随意?
赵嘉锐为难表示:“大俗……”
许一诺斜眼看他。
“即大雅。”
“行,那就定了,就叫春羊花花农场!”
第56章 这就尴尬了、多尴尬呀
“对了,范丁玲给我推了周颖颖的微信号,我俩加了好友。你不介意吧?”
赵嘉锐一头雾水:“我介意什么?”
许一诺一脸看穿他的表情:“得啦。她不是你,那啥?”说着还拿肩膀顶他一下。
赵嘉锐无语:“你那是什么眼神?”
“放心,我能理解。”许一诺很大度地拍拍赵嘉锐肩膀。
“你能理解?真的?”
“真的。”许一诺很真诚地点头。
“哦。”赵嘉锐也点了点头。
许一诺又不乐意了,忍了半天,还是推他:“你哦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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