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收势不及的,还有陈盐此刻极其不争气、像发了狂一般的心跳。
年少就为之心动过的人,总有办法再让你心动千百次。
陈盐扪心自问并没有将从前那份绮思斩除干净,如今长风一吹,星火复燃,又开始烧不尽地生长。
可是他有女朋友的。
陈盐垂下颤动的眼睫,胳膊残留着的痛感像是一道禁咒,警醒着她不要有逾距的想法。
她回复的声音轻轻的:“走得了。”
所以你别管我了。
我们的这些纠缠不清到今天为止。
“怎么样打完没,可以去体检了。”
钟齐和凌灵刚从应诗绮的病房兜回来,人还没醒,他们扑了个空,打算明天再来一趟做笔录。
钟齐眼尖,一眼看见他们两人交握的手,忍不住出言调侃:“谢医生,打针就打针,手抓这么紧,看犯人呢?”
陈盐脸皮薄,耳廓瞬间染上红,囫囵说了句好了,将手不着痕迹地从谢珩州手里抽出来。
她接过止血棉,随意摁了两下,发现没再继续流血,于是扔了东西就走。
“陈盐,用完就丢啊?”谢珩州嗓音轻佻,意有所指。一模一样的话语,差点将她拉回了17岁那个春末。
和当时一样,陈盐迟疑了一瞬,回过头来。
谢珩州将手插进衣兜里,平静注视着她的脸,眼中泛起点复杂晦涩的嘲意:“其实我才是那个犯人,不是吗?”
陈盐垂下的手指紧了紧,敛下眼睛,没有给任何回复就离开了。
之后的一系列仪器检查令陈盐忙得昏头转向,暂时将谢珩州的事抛在了脑后。
等到所有的检查完毕,她站在医院的大厅里,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挥之不去谢珩州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和他那件被沾染了血迹的白大褂。
何伟然本来都要开车送她回家,两个人临要出门了,她又突然反悔匆匆折返回去。
几步奔到谢珩州的诊室,里面的灯已经灭了,人也早就离开。
幸好还有清洁员要来定时做消毒,门没有锁上。
陈盐推门进去,被她血迹弄脏的那件白大褂还挂在衣架上。
她将衣服取了抱在怀里,和何伟然会合。
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之后,她也不欠谢珩州的,和他彻底两清了。
……
陈盐想得挺良好,结果没料到第二天谢珩州没来上班。
人不在就算了,诊室的门也被锁上了。
她拎着洗好晾干的衣服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觉得把东西丢门口不太好,只好又耐心等了一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所里接到医院传来的喜讯,说是应诗绮已经基本脱离危险醒了,可以接受笔录。
与此同时,陈盐的短信振动了一下,提醒她上次的体检已经出了结果,可以来取报告单了。
钟齐还在办公室里准备点人去一趟医院,陈盐第一个自告奋勇地举起手:“钟所,我正好有事要过去,可以走一趟。”
钟齐看了她一眼,嘴巴刚要张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极其不信任地移开视线,预备点其他人。
“我真有事,”陈盐急得晃手,“所长,我上次不体检去了?现在报告单出了,我正好去取了。”
“原来是这样啊,”钟齐顿时换了副脸色,笑眯眯的,“那你和大伟师兄一块去吧,他有经验,正好带带你。”
何伟然嗤一下笑了:“师妹,看你把钟所紧张的,都不敢把你和你凌灵师姐放一块了都。”
“不过跟着我你放心,师兄会时刻照顾着你点的。”
陈盐没忍住笑了下。
收拾好行头,他们俩驱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今天临京的天气不怎么好,飘了点朦胧的雨。
陈盐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膝盖又开始隐隐泛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何伟然余光瞥见,关心地问:“不舒服啊?”
“嗯,老毛病了,”陈盐自己倒是浑不在意,“之前体训训练落下的。时好时坏,最近上下楼梯的时候有点疼,但也能走。”
“先前体检的时候做过核磁共振了吗?”
“做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忍忍也就过去了。”
何伟然将车倒入停车位:“这样,等下你先去拿你体检报告,我一个人去给应诗绮做笔录就行。”
他料到陈盐会拒绝,抢先一步说:“哎,你的身体最重要。”
“你真当钟所叫你来是帮我啊,他纯粹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愧疚了,给你图方便呢,”何伟然拍拍她的肩,“放心啊,我一个人能做笔录,你先去吧,等会儿忙完了来应诗绮的病房找我,师兄带你去吃饭。”
陈盐心中涌过一阵感动的暖流,看了眼手边放着的纸袋。她确实还有别的事要做,也没继续推辞,应下了。
陈盐进了医院,先去自助的机器上将体检报告打印了。
她粗略地翻了翻纸页,里面对于她身体的检查内容非常详尽,专业的术语极多,一时看不太明白,索性先合上不看。
陈盐拎着纸袋来到谢珩州的诊室前,他的假期结束,诊室外都是来看病的患者,都在排着队等待叫号。
她不好插队,于是也取了一张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
就这么一等,从上午九点等到了中午十二点半。
陈盐肚子都等饿了,他的患者还没出来。
她百无聊赖地开始翻起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又过了十分钟,排在陈盐前一位的患者终于离开,号码叫到了上午的最后一个号。
漫长的等待结束,陈盐胡乱将手里的体检报告一塞,愉快地走进去。
谢珩州今天也戴着口罩,他的胸前挂着一副听诊器,陈盐进来前他还在写病历,手中的钢笔洋洋洒洒落下几个锋利的大字,头也不抬地问:“哪里不舒服?”
陈盐连忙将纸袋摆上桌面:“谢珩州,你上次被我弄脏的那件白大褂我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谢珩州笔尖一顿,脖颈抬两寸,看见纸袋子里装着的白衣服,道谢道得漫不经心。
“谢了,你不说我还以为衣服被哪个暗恋我的人偷了。”
陈盐:“……”
她勉强挤出一个虚假的笑:“您忙,您忙。我就是过来拿一□□检报告,顺便过来送个衣服,没什么事的话就不打扰了。”
本来是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却曾不想谢珩州并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体检报告出了?”
他好整以暇地冲她伸出手:“我看看。”
陈盐刚刚自己翻过一遍,看得似懂非懂,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她泰然地将报告递到他手上:“没什么大问题,身体很健康。钟所就是太大惊小怪了,我从小到大体质都好。”
谢珩州接过报告,无波地掀了她眼,嗤道:“是吗?”
陈盐猝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她高烧不退,谢珩州照顾了她一天一夜的事,顿时心虚地抿了下唇,没再继续夸口。
气氛安静了下来,一时只剩下谢珩州专注看报告的簌簌翻页声。
越往后,他翻页的动作越缓慢,最终停在了核磁共振的那一页上,眉心淡淡皱起。
“这一页你有看过吗?”
陈盐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不在意这个报告,只想快点去找何伟然吃饭,敷衍地凑过去瞟了两眼:“看过,我知道,这都老毛病了,自己会好的。”
她每说一个字,谢珩州的脸色就越冷一分。
到最后陈盐也不敢继续说了,咬着唇试探问:“……难道很严重吗?”
“严重。”
谢珩州将笔啪嗒一下合上,薄单的眼睛透出股锋利的无情:“出于对你以后职业生涯的考量,我建议你现在直接收拾东西住院休养。”
陈盐本来还在低头挠眼皮,准备找个借口先走,闻言睁圆了眼睛,懵了。
“……啊?”
第41章
那份报告被谢珩州调转了个方向, 拍在了陈盐面前。
她低头望向那行标着诊断结果的黑体小字,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膝盖关节积液,半月板二度损伤。
“身为主治医师, 我建议你尽快住院康复理疗, ”谢珩州见她紧盯报告, 歪头放松了一下脖颈, 施施然开口,“你的情况不算太严重, 可以看状态保守治疗, 后期说不定可以自愈。”
“一定得住院吗?”陈盐企图和他打商量。
“别人说不定不用,但你一定得住, ”谢珩州哪会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 指腹轻捻着,“如果还坚持带伤病工作的话,下次看病我们也没必要再多费口舌,直接走截肢流程吧。”
他的话好狠, 陈盐只得掐灭了那缕侥幸。
“走吧,不是饿了?带你去吃饭。”谢珩州拿过桌面上的证件,冲她示意。
陈盐本来很饿, 现在却没了吃饭的胃口。她算是明白了电视剧里主角去医院,乍然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命不久矣时的心情了。
考虑到何伟然还在等她, 陈盐拒绝了谢珩州的邀请, 独自垂头丧气地往住院部走。
应诗绮家境富裕, 连病房都被安排到单独一间, 她在门外敲了敲门, 里面不知道在干嘛,约莫等了两三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房门打开, 里头赫然是何伟然的脸。
陈盐的鼻尖敏锐嗅到里面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她压低脑袋透过他的胳膊缝隙往后看,果然看见桌上摆着一份快要见底的饭菜。
“何师兄!”她的脸彻底垮下来,“你不是说等我一块吃吗?”
何伟然心虚地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干笑两声:“等了等了,就是师妹你来得实在是太慢了,何况也已经到饭点了,人大小姐问我要不要一块吃饭,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陈盐无奈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师兄给你留了一份的,都快凉了,赶紧去吃吧。”何伟然殷勤地把她往里头推,临到病床前的时候特地降低了声音,动作蹑手蹑脚的。
他将一份新的饭菜塞进陈盐手里,做口型道:快吃吧。
陈盐没动,她其实不太想和应诗绮有太多的接触和交集。
一想到她和谢珩州之间的关系,陈盐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她没拆那份饭菜,而是屏息抬头望向了病床的方向。
应诗绮已经换上了中心医院的病号服,她纤瘦,衣服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宽大。发丝微卷散落在肩头,即使是在病中也无损她的好看。
屋里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床前灯,她正捧着一本书做阅读,尽显骨子里的涵养和礼教。
陈盐忍不住涩然浮想,要是她是男人也会选应诗绮,金雕玉砌的名媛千金总比一个连饭都快吃不起的穷警察要好得多。
伤口毕竟还没好全,经不起长时间的精力消耗,没多久应诗绮便觉得吃力,将书放下揉了揉放松眼睛,再次睁眼,正好对上了陈盐看她的视线。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见到她,应诗绮面颊上立即惊喜地漾开一个浅笑,挣扎着要下床,“我还没当面和你道谢呢,要不是你们,我可能真被那个疯子当街刺死了。”
“何警官刚刚和我说你去拿检查报告了,怎么样,身体情况还好吧,应该没有负伤吧?”
面对这般热情攻势,陈盐动了动唇角:“……没事,都是一些老毛病。”
应诗绮看出她的冷淡,也没有在意,而是将目光放在她面前已经冷掉的盒饭上:“对了,你还没吃饭吧?这饭放很久了,你别吃了伤肠胃。等下我男朋友过来,再给你带一份新的。”
听到“男朋友”这个词,陈盐的眼睛黯淡了一点,忍很久才咽掉话里的酸气:“没关系,我不饿的,不用麻烦。”
话音刚落,应诗绮的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有人拧把手推门,进来几个医生护士。
为首的就是谢珩州,他身形优越,扎人堆里也醒目,手里叠着本病历本,例行来查房问询病人身体状况。
陈盐和应诗绮离得近,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眼睛瞬间亮起,熠熠落光。
不是见到心上人又是什么。
陈盐彻底丧气了,心情变得很差。趁着医疗队冲应大小姐嘘寒问暖了解情况的工夫,她拽了一把身旁还站着的何伟然,咬牙道:“走了师兄!”
何伟然还想呆着偷一会儿懒,手忙脚乱的,东西都没顾上:“等等等等,师妹啊——我录音笔都还没拿!”
陈盐被迫松手,直挺挺杵在门口等他。
好不容易等到何伟然拿上设备,他一步三回头式的和应诗绮告完辞,两人准备回所。
后头又飘来一道不依不饶的低嗓。
此时此刻落到陈盐耳中,显得该死的恶劣。
“陈盐,你走什么?”
“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何伟然刹住脚步,瞪圆了那双小眼睛,偏头问她:“什么住院手续?”
应诗绮也从病床上挣扎着探出半个关心的身子,问:“什么住院手续?”
陈盐挠了挠后颈,此刻缠绕在她脑海里的仅剩下两个字。
完蛋。
……
陈盐好不容易才和何伟然解释清楚住院的来龙去脉,他愤然抛下她先回所了,说是要去写份报告给她申请一份报销款。
应诗绮得知后直接大手一挥,说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再开张病床和她住一间就行,住院治疗费全由应家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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