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球球”的路上,他们又捞到了好几只浑身湿漉站在浮木上的猫,陈盐拎着它们的后颈把它们放到地面干燥的地方,看着它们的身影飞快逃窜着远去。
还有几只一看就是家养的,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
“师妹,这下你可真成了它们的救世主了。”有个师兄开着艇无比感慨地说。
“我不是。”陈盐头也不抬地否认,抱着猫继续涉身在泥水里面淌,步履走得坚定而缓慢,回头淡淡一笑纠正。
“我只是来带它们回家的那只船而已。”
第65章
又在水中走了好长一段路, 陈盐终于看见露出水面的建筑物上方,趴着一只虚弱的金毛狗头。
它的毛被打湿变成一绺一绺的,黑亮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她, 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呜咽。这个品种的狗是大型犬, 它看起来却是小小一只, 瘦的几乎能看见皮包骨。腿上缠着的纱布早就已经被水给泡散了, 露出红肿的伤口。
陈盐试探性地唤:“是球球吗?”
那只金毛用尽力气动了动,尾巴摇晃地飞快应答。
她放松下来, 欢欣跃上眉梢, 大步走过去将它从水里抱着托起来,开心地抚摸着它的头顶:“太好了, 你还活着呀。”
两个师兄也拖着船过来, 看见狗不由得感到稀奇:“昨天那个环境,就算是人呆着都不一定能活下来,这狗真是命大。”
陈盐将狗小心翼翼地放到救生艇上,那狗果然如那个妹妹说的一样, 很乖,似乎知道自己马上要得救了,主动趴着一动不动。
她又绕着附近仔细找了一圈, 确定找不到什么被困的动物后,这才离开。
临走前, 陈盐指着东面那片山问:“那边之前也被淹了吗?”
“那边山上地势高一点, 暂时还没有, ”那个有些发福的师兄说, “不过山脚的村庄被淹了不少。只要不再下暴雨, 这边情况其实已经差不多稳定了,之后我们可能得转移去那边支援个一两天, 然后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陈盐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应了两句,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艇里的动物上。
救生艇返航载着好几只动物,还没靠岸,昨天那个小姑娘已经焦急站在外面等,最终在陈盐的怀里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小狗。
“球球!”她几乎要激动地落下泪来,不要命般往这头奔来。
原本恹恹趴在陈盐怀里的金毛听到这一声呼唤,像是瞬间被打了针鸡血,挣扎地爬起来,等到艇一靠岸,立马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往主人的方向奔去。
它跑得很慢,但方向很明确,很快就被主人抱了个满怀。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让姐姐好好看看,”女生捧着正吐着舌头的狗脑袋仔细地检查,用自己的毛巾给它擦拭着毛,泪流不止,“怎么才过去一天,就饿瘦了这么多?”
一人一狗自顾自地珍惜好不容易重逢的时光。
在这段时间里,又有好几个人哭着跑来从陈盐的手里接过自己幸存的宠物。
很快,被救下的小动物没剩几只了。
也有几个人满心欢喜地跑过来,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自己饲养的宠物,一瞬间眼圈就红了。
“等送你们上车之后,我们就要转移去救援别的地方了,没办法留着它们,”陈盐指着艇上还剩着的几只小动物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们暂时照顾一下它们吗?”
她没办法残忍地说出你们的宝贝很可能已经回不来了这种话,但是有只小家伙陪在身边,好歹还能有个精神寄托,不至于在面对事实的时候太难过。
所有的动物都有了归宿,陈盐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忙碌了整整一天的精神早就接近极限,她再也顾不上别的,只想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陈盐在外面接了水简单擦洗了身子,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很快躺倒在自己铺着的床褥上。她浑身上下都泛着酸疼,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一合上眼皮就昏昏沉沉陷入深眠。
这一觉从傍晚一直睡到天色擦黑。
她是被耳边的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
是好几个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这样不经过别人允许拿东西,不太好吧。”
“我们的手机都被水泡没用了,我听见她昨天说她的手机能用,就借来打个电话怎么了?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她是警察,就应该有奉献精神。”说话的女人语气遮掩不住的刻薄。
“你打快点好不好?趁着她还在睡,等到她醒了和我们闹就难办了。”
“……她锁屏这个帅哥还挺好看的,是不是明星啊?”
“怎么会?穿着白大褂,一看就是素人医生。”
“哎!她包里还有个手机!”
陈盐无声息睁开眼睛,从床上干脆利落地坐起来,一把用力拉住那个陌生女生从她包里掏东西的手腕,声音发沉,还泛着初醒的哑:“你干什么,偷东西?”
那个女生吓了一跳:“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你的包开着,想帮你拉上而已。”
“还我。”陈盐冲着她们这群人摊开手,目之所及,不仅有他们房间的人,还有几个隔壁房间的也在。
“什么?”那些人目标一致,都鸦雀无声地装着傻。
陈盐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藏好了,也不知道落到了哪个人的口袋里。
她脑袋都被气得突突疼,重申:“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还给我!”
“没拿你的手机啊,”最前边的女生心虚咽了咽,“你的手机不是就在你手上拿着吗?”
“这是我的另一只手机,我还有一只的,还给我!”陈盐咬重了嗓音,拿出警察的威严来,“未经过他人允许拿走他人物品就是属于偷窃,赶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不客气。”
众人依旧无赖地沉默着,仿佛是认定了法不责众,料定她也不会来挨个找手机。
陈盐手里的那部是好几年前的机子,号码早就停机了,更没办法打电话。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昨天那个小妹妹抱着包扎好的金毛推门,看着房间里的这个阵仗,吓得有些不敢进来。
“小陈警官,怎么了吗?”
怀里的球球也抬头看着她。
“我手机丢了,不知道被谁拿了,也没人肯交出来。”
这种处境大家都需要一个能够保持通话的手机,小妹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好办,我家球球去培训过,以前还被借去当过搜救犬,有什么东西丢了让它找就行。”
她背对着眨眼示意陈盐把手伸过来。
陈盐不明所以地抬手,被她拉着在那只金毛的鼻子底下嗅了嗅。
“球球,去找找吧。”
小妹妹把狗从怀里放下的同时,在陈盐手心里悄悄写了几个字。
她细密的眼睫颤了两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
金毛在人群中拖着腿慢慢走着,陈盐跟在它身后,目光锋利地扫过每个人的表情,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给我。”陈盐拍上其中一个妇女的肩膀,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兜里顺利地拿回自己的手机。
那妇女本来还捂紧口袋不想给,最终没抵过陈盐的力气,败下阵来。
即使是这样,她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你不是有两个手机吗?体谅一下我们,借我们打个电话怎么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啊?”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陈盐的耐心也因为这句话彻底告罄,脑中那根理智的线被扯断,发火道:“我是警察,是有义务保护你们、帮助你们。”
“但是不是你们的保姆,也不是你们的移动便利店。你们马上就能转移到安全区了,到时候要打几个电话报多少平安随便你们。”
“但是现在,这部手机是我的个人物品,不是共用电话,麻烦你们尊重一下我。”
她的语气甚至算不上凶,但就是极其有威慑力,震得大家不敢再说话,默默地各自回房间去了。
小妹妹抱着金毛来到陈盐的身边,用小家伙的爪子安慰着她。
陈盐翻找出自己的充电器,四处寻找能用的电源插座,可惜这一整层的电源插座就只有两三个,还都是电路被破坏,没什么电的。
她只好将手机无奈地放回了包里。
……
临京市中心医院心外科手术室的灯在经历了整整四个小时后终于熄灭。
紧闭着的舱门打开,从里头出来几个急匆匆穿着无菌服的护士。
手术室外除了病人的家属之外,还立着几个医院的领导,屏息凝重地望着手术室内。
几分钟后,病人被推出,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也做好了收尾的工作,将手套上的血渍清理干净,疲惫地从舱门出来。
他摘掉口罩,露出一张英挺的面孔,额头上都是渗出的汗,高强度的精神集中,令他唇色都累得发白。
“珩州啊,第一次心脏搭桥主刀手术完成得很成功,恭喜你,”领导们欣慰地看着他,“以后你就晋升成为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主刀了。”
“谢谢。”谢珩州挑唇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回握了一下领导的手,很快松开。
他脱掉无菌服,将衣服里的手机取出来,看了一眼当前时间。
马上快要十点了,陈盐那边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回复,发出去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
谢珩州控制不住地拧起眉,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女音响起的瞬间,他的沉稳瞬间消失殆尽,很快又回手重拨了一个过去,不出意外还是关机。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掠过谢珩州的心头,手头上的手术已经完成,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李副院,”谢珩州打了个招呼,转身从柜子里拿上自己的车钥匙就往外走,“我请几天假。”
李副院还沉浸在喜悦里,闻言不由得瞪大眼:“臭小子,又要干嘛去?”
谢珩州懒散侧过身:“不好意思,我得去皖庆。”
“救援我女朋友。”
第66章
第一批获救的人员需要转移到安全区。
抱着金毛的小妹妹临走前依依不舍地抱了陈盐一下, 这才坐上大巴车离开。
临京市公安来的警察们也接到皖庆分局的通知,下一步赶往天罗山,往东继续支援毗河区域。
陈盐飞速回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山区那边不比城市街道, 到现在大部分的地方都还被淹着, 只能坐着橘红色的救生艇, 直接从水路穿过去。
山底一整个都埋在水下,即使是要开展救援, 也只能往半山腰落脚, 就连物资也只能通过空投获取。
即使之前有预料到这边情况会很糟糕,但也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还有很多人被困在车顶, 水即将淹没过他们的下半身。
这边水流要湍急得多, 连救生艇都差点被大风刮跑,更别提只有几块浮木的灾民。有好几次陈盐都已经快要够到他们挣扎的手,下一刻就见他被水流裹挟着越来越远,很快被漩涡吞没不见。
她伸出的手落了空, 只能无能为力地缓缓垂下。
陈盐的头发几乎都被雨水浸湿,一刻没停地拉人上船,直到那架小艇满载被迫上岸。
陈盐和其他原本就在这支援的志愿者们带着新的那批获救者, 先去山上搭了晚上要住的帐篷。
雨水带来附入骨髓的凉意,山区的气温比其他区域要更低, 柴火都潮湿了, 他们没办法生火取暖, 衣服干不了, 全身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
包里已经没有能穿的干衣服了, 陈盐去物资处要了一身统一的保暖衣先换上。
大锅的驱寒姜汤被煮好,她出帐篷后被分到一碗, 小口喝了之后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陈盐,帮忙给大家分一下。”分发姜汤的是郑队,他忙着从锅里盛汤,没工夫走开。
陈盐应声,捧着一个个碗给大家挨个送过去。
大部分人都接过和她说了声谢谢,只有一个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怀里不知道抱着个什么,在她掀起帐篷进来的瞬间就抬起头直直盯着她。
陈盐这些天见到过各式各样的人,还没有一个人和他这样反应这么强烈的,视线不由得在他身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那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没换干衣服,屁股下洇出一片湿漉的水痕。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抱着自己的包,仿佛那是全世界最令人珍视的物品。
陈盐把手里的那碗姜茶递给他,好心提醒:“你不去换件衣服吗?物资处那边有干衣服可以换。”
“你是志愿者?”
那男人声音粗噶嘶哑,没伸手接,只示意陈盐把碗放到地上。
他动脖子的时候陈盐才发现他消瘦得厉害,像是只包裹了层松垮的皮,骨头转动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样的问话很可疑,陈盐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了自己的腰后配枪上握着,这才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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