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便接着赶路。
谢蕴靠在软枕上小憩,半梦半醒间,闻到股清甜香气。
“别睡啦……”戚钰拖着调子道,把人抱在了腿上。
谢蕴睁开眼,满脸困倦,唇边被喂了一勺红豆沙。
“哪里来的?”她伸手接过,慢吞吞的自己吃。
“偷偷去买的,只这一碗,可别给那馋丫头吃。”戚钰小气道。
馋丫头,是指听雪。
谢蕴闻言,忍不住笑,却是道:“别这般喊她,十四岁了,最是要脸面的时候。”
戚钰不甚在意,双手圈着她的腰,看她小口吃。
谢蕴被他盯着,终是没忍住,往旁边好,抬眼道:“你下去吧。”
“怎的老是赶我?”戚钰不满道,“我也累了,我也要坐马车。”
谢蕴还未开口,面前的人忽的一闪,紧接着她膝上一沉。
“……”
她垂着眼,与膝上那张脸,大眼瞪小眼。
“甜不甜?给我也吃一口。”戚钰说着张嘴,等她喂。
哪有这般亲密的?
谢蕴几欲克制不住的脸红,伸手推推他,低声道:“你坐好。”
戚钰装死。
一众人,眼瞧着戚将军被踹出了马车。
“……”
夫人有这么凶?
戚钰爬起来,欲盖弥彰的轻咳了声,训斥道:“都看我做甚?还走不走了?”
一道道视线不情愿的收回,余光瞧着某人灰溜溜的翻身上马。
今夜赶不及投宿,只得在野外安札营帐。
有了昨日,谢蕴今日倒觉还好,在四周走了走,身后那道视线一直没移开。
一个护卫走过来,禀报道:“夫人,营帐扎好了,可以歇息了。”
谢蕴:“多谢。”
问月将今夜要用的锦被褥子都拿来,去帐中铺好,片刻后,听雪端着刚熬好的粥过来了,荒郊野外,只能随便吃点填饱肚子。
“戚钰呢?”谢蕴视线扫了一圈,没瞧见人。
听雪吸溜着粥摇头,“方才便没见着二爷了。”
正说话,那边却是啪的一声,紧接着响起了乌尔济怒不可遏的声音。
“你们郢朝便是用这粗茶淡饭招待本王子的?”
谢蕴细眉微蹙,瞧着那位杨将军低声相劝,视线与乌尔济对上,心头忽的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既是山野粗食只能如此,那便用旁的抵吧”,乌尔济说着,视线赤裸裸的落在谢蕴身上,对上她的眼神,挑衅道:“你过来,给本王子唱曲儿!”
话一出,众人互相对个眼神,面色难看。
谢蕴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心道:纵然这人太烦,也不能喂哑药。
她刚要开口,旁边守着的护卫站起身抢先道。
“大王子莫要欺人太甚,若是我家将军知晓,届时如何,怕是杨将军也拦不住。”
“呵,本王子怕他?”乌尔济不屑道。
护卫手握在剑柄上,沉声道:“大王子若是苦苦相逼,末将只能刀剑相向了。”
“你敢?”乌尔济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怒目而视。
场面僵持。
见状,躲死的使者硬着头皮上前,与乌尔济低语。
谢蕴听不见那边嘀咕什么,安静的吃粥。
少顷,却是听乌尔济又道――
“她既是戚钰的人,那便那两个丫鬟过来,服侍本王子。”
听雪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恨不得将手里的粥碗砸过去。
问月脸色一白,但未出声。
这边无人说话,那边乌尔济吼了声,“聋了吗?给本王子滚过来!”
话音未落,谢蕴手里的粥碗便砸了过去,一脸愠色,“嚷嚷什么?”
粥洒了一地。
她发作的太过突然,周遭寂静。
谢蕴微抬着下巴,又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许你和亲,乃是官家恩赐,皇恩浩荡,蛮夷之人,不懂感念便罢了,若你仗着自己是我朝驸马,为非作歹,邺都登闻鼓,便为你响上一回,也提前祝愿尊贵的驸马爷,在狱中庆贺新岁,鼠蚁为你奏乐歌舞。”
夜色下,谢蕴身子单薄,却藏着劲儿。
从那日被当街纵马,险些抢去时,她便藏了力。
并非不愿计较,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
但如今被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更何况,塞外的狗,总是欺软怕硬的。
“你!”
“我如何?”谢蕴丝毫不惧的迎上他的视线。
乌尔济怒极反笑,粗声道:“我当你是朵娇花,不曾想还是荆棘丛中最艳的,如此也好,省得太软,本王很快便厌弃了你,美人儿,你当你护得住她们俩?乖乖过来服侍本王子,本王子赏你些脸面,既往不咎。”
谢蕴目光嫌恶:“恶心东西。今日你若敢动我身边之人,你我不死不休。”
“呵”,乌尔济横眉怒目的讽笑,讥诮道:“你当你又是谁?凭何觉得,你朝皇上会因你而治我的罪?和亲是两国之大事,你当真是蠢而无知。”
谢蕴神色不变,扬声昭然道:“凭我朝海晏河清,凭我朝摆袖却金之臣济济,也凭我朝君王公正清明。”
迎着那道阴鸷的目光,她淡声:“乌尔济,无知人的是你。”
第64章 娘啊
戚钰回来时, 营地很是安静。
零星燃着几个火堆,有护卫在巡逻。
“将军。”护卫瞧见他,问声道。
戚钰‘嗯’了声, 刚要掀帘入内, 忽的又顿住,吩咐一句:“你们稍站远些。”
“……”护卫有些无语, 他们哪里在听墙角啊。
未免自家将军再度被赶出来, 他将人拦下,把方才的事低声禀报了。
“她可骂爽了?”戚钰问。
护卫:“……”
这让他如何答?
“问你呢。”戚钰啧了声, 催促道。
护卫挠了挠脖子, 磕磕巴巴道:“好、好似是……夫人进去时,神色不及方才难看……”
且说着,戚钰已经道了声‘知道了’,一把掀起帐帘阔步入了内。
“但也没好多少……”护卫温吞的将没说完的话补了, 默默地往外挪了十几丈。
旁边的几个护卫瞧见,也默默跟着往外挪。
帐内。
高大身影步入, 遮了半室的光。
谢蕴眼皮都没抬一下, 神色淡漠的读手上的书卷。
“咳……”
戚钰轻咳一声, 也不见她抬头, 讪讪的走近, 探着脑袋看见书卷上的名时, 顿时乐了。
“又读佛经啊?”他揶揄问, 自顾自的道:“不至于, 若是因他出家,该哭的人便是我了……”
谢蕴啪的一声, 将手上佛经拍在桌上,怒瞪他。
姑娘眉眼软, 便是连瞪人也失了气势,更像是闹脾气等他哄。
戚钰于她身旁盘腿坐下,语气乖觉道:“我错了,我只当乌尔济半夜发疯,谁知我去杈条鱼的功夫,他都能疯一通,护卫说,你将他骂了一顿,可消气了?不然我再陪你过去他营帐,再骂一遍!”
谢蕴:“……”
他同仇敌忾的卖乖哄她,谢蕴心里堵着的那股火也散了,收回视线翻了页佛经。
“别看啦,来吃鱼,那碗粥也砸了,可还想喝?我让人端一碗来。”戚钰道。
“不吃,你自己吃。”谢蕴眼也不抬道。
戚钰拆了鱼肉喂到她嘴边,叹气道:“犟什么呢?半夜饿得睡不着,可没东西喂你。”
谢蕴嫌他烦,但一转头,瞧见他这般眼巴巴的等着她张口,忽的什么气也没了。
她张嘴吃掉那块鱼肉,不等他再喂,道:“给你留了粥。”
戚钰侧头低声笑了声。
气成这样,还能记得给他留饭,媳妇儿真可爱。
谢蕴不明所以,对上他调戏似的眼神,侧首挪开。
戚钰在她脸上亲了下,起身去让护卫拿饭了。
两人分食了一条鱼,两碗粥,谢蕴净了口后,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你绣的?”戚钰欢喜的问。
谢蕴瞥他一眼,“里面装了些药草,可防虫蛇,你带着。”
不等他孔雀开屏,说什么羞人的话,她抢先道:“外面的几个护卫也都有。”
戚钰啧了声,不甚满意,但挂在了腰间。等她睡下,替她将帐中烛火熄了后,退了出来。
“明日让乌尔济那营帐周围的巡逻护卫过来一趟。”戚钰吩咐道。
护卫愣了下,颔首应声。
戚钰刚要走,脚步又顿住,扭头道:“你的那药草荷包给我看看。”
护卫不明就里,但也乖乖从腰间摘下,双手递上。
戚钰拿在手里便笑了,“你们几个的都是一样的?”
“是,都是问月姑娘拿给我们的。”
戚钰满意了,将荷包还给他,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嚣张的步子走了。
骗子。
给他的那只分明是她自己的。
那青绿锦缎,正好配她的衣裙。
.
翌日,谢蕴从帐中出来时,便见戚钰与一个护卫站在一处,
“……那边都是北霜国的侍卫,卑职等人未曾靠近,不过能……”
谢蕴往那边走了几步,还未走近,就见那护卫瞧见她后,匆匆行礼后走了。
谢蕴满面狐疑。
“你们说什么呢?”
“他与我禀报昨夜巡逻之事。”戚钰走过来道。
他目光坦荡荡,谢蕴‘哦’了声,“你用过饭了?”
“这般心疼我?”戚钰瞧着她得意的笑。
谢蕴眸色不善的瞪他一眼,转身欲走。
饶是关切之言,也禁不住他这般明晃晃的明知故问,当真是不知含蓄,不懂羞臊!
“G”,戚钰一把拉住她手臂,叹气道:“这般硬脾气。”
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五六颗红果子递给她,“洗过了,拿去马车上吃。”
这个时节,正是山果熟时。
几颗果子熟得艳红发紫。
“嘉庆子?”谢蕴瞧着被他塞在手里的果子,面色惊讶。
戚钰:“瓜果不便携,这是我方才摘的,不比家里吃的甜,酸的倒牙,吃一个就行了。”
谢蕴‘嗯’了声,挑出最红的一颗塞给他,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愉悦的低声笑。
那道丰润端庄的背影,脚下步子加快,裙摆掀起了微小涟漪。
似是被谢蕴那夜的一番话震慑住了,乌尔济没再发疯找麻烦。
只是行进过半时,他身边伺候的一位美人,大半夜的浑身是血的被抬了出来,拖去林中埋了。
听雪意外撞见,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羌弥照料她一夜,翌日醒来倒是退了热,可半月过去,小姑娘整日恹恹的,无精打采。
到邺都时,已是六月初。
黄昏时,一众人于城外扎营,只等休整后,明日礼部派人来迎入城。
戚钰将一应事务吩咐下去,便与亲卫军护送谢蕴一行先行入了城。
谢蕴不太愿意,劝说他,她们可自行回去,但被戚钰直接拒绝了。
谢蕴退而求其次,想将戚钰藏进马车。
但小将军显然有自己的小心思,骑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威风。
谢蕴坐在车里,都能听见外面百姓的议论声,不禁扶额捂脸。
羌弥瞧得挺乐,还逗听雪。
小姑娘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趴在窗前十分忧郁文静。
巷子如旧,只是里面玩耍的小孩儿换了人,看见车马来,纷纷往自家门前跑,又忍不住好奇的探头瞧。
宅子被打理的很好,门前石板不见青苔。
听见车马动静,门房出来看,顿时喜不自胜,唤人来搬东西。
下了马车,问月拿了糖盒点心,让听雪去给小孩儿分着吃。
听雪摇摇头,闷声道:“我脏了,你去吧。”
问月:“?”
谢蕴被戚钰扶下马车,抬脚便踹了他一下,气道:“你就是故意的!”
戚钰笑出一口白牙,好不要脸的痛快承认,“是呀。”
他的手勾了勾她的柔软手指,又蹭蹭她白嫩的掌心,不无得意的低声道:“明日,邺都的那些人便都知道,你是我戚钰定下的,谁家若敢来提亲,我便揍上门去。”
这是一举断掉两方姻缘。
谢蕴眼皮一跳,啪的拍掉他的手,掩不住心虚的左右瞧瞧,低声斥:“别胡闹!”
“知道知道。”戚钰应得敷衍,却是规矩站好。
“一路多谢戚将军关照,待得来日方便之时,我会下拜帖过府谢过,今日时辰已晚,便不请将军入内了,将军慢行。”谢蕴温声答谢道。
戚钰压住翘起的唇角,却是藏不住眼里的笑意,十分正经的颔首,配合道:“谢娘子客气,既如此,本将便不叨扰了,待收到拜帖时,必定扫榻以待,恭候娘子大驾。”
谢蕴:“……”
当真不习惯他当人。
“谢娘子,你回来了。”一位妇人出门来,喜盈盈道,视线在戚钰脸上扫了个来回。
谢蕴端庄颔首,“许久不见,夫人可好?”
“都好……”
“问月,替我送送将军。”谢蕴温柔道。
戚钰似是气笑了,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不必客气,我走了。”
说罢,带着亲卫军呼啦啦的往巷子外走。
身后响起兴奋又惊喜的稚嫩童声――
“先生!”
“先生您回来啦!”
“呜呜呜……先生我好想你!”
戚钰:“……”
真热闹。
无妨。
他家定然也是。
马蹄声哒哒,停在府门前。
呃……
长随看着紧闭的大门,驾马上前,委婉道:“将军,殿下和老将军是不是不知道您今日回来?”
戚钰哼笑一声,翻身下马。
几步跨上门前石阶,啪啪叩门。
“……”
毫无反应。
一众亲卫兵默默垂首,装瞎装聋。
他们家将军真牛气,在哪儿都是这般待遇呢。
戚钰啧了声,不觉丢人的扬声喊:“娘啊,给我开开门啊!”
亲卫军:“……”
好丢撵。
“娘啊,您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武俊朗的可爱小儿子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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