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用过,丫鬟们鱼贯而入, 撤下碗盏, 奉了茶果。
外面搭着的戏台子上,角儿盛装登场。
女眷们于亭中端坐。
谢蕴在家里时, 没听过两场戏, 祖父与叔父,怕是觉得听家里孩子背书都比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得趣儿。
正开场,戚钰过来了,十分潦草的冲亭中女眷见了一礼, 不等众人打趣,便直接道:“我来带福安去看孔雀。”
福安还在吃一碗甜冰粉, 闻言抬头, 面色发懵。
倒是永嘉公主笑道:“福安与阿蕴年纪小, 怕是不爱听戏, 一同去吧, 那两只孔雀养得温驯, 不会伤人。”
灯笼下, 戚钰面色坦然, 瞧着谢蕴。
谢蕴收着目光没看他,唇角抿笑, 起身微微福身:“多谢殿下。”
福安十分遗憾的放下没吃完的半碗冰粉,起身与谢蕴一同出了亭子。
两道身影, 一道端庄静雅,一道娇憨可爱。
旁边郎君提灯,举止规矩。
众人:“?”
这是闹别扭了?
行至一处水榭,身后的灯停下了。
前面两个说话的姑娘,神色莫名的扭头瞧来。
福安喊戚钰:“走啊,看孔雀。”
“看个屁!”戚钰丝毫不遮掩利用之意,将手中灯笼塞给她,“沈琢在前面等你。”
说罢,也不等福安反应,便攥着谢蕴的腕子往另一条路去。
脚下蜿蜒小径不知通往何处,只零星挂着几盏灯。
地上铺着鹅卵石,谢蕴脚步略显踉跄。
戚钰哼道:“别想我心软抱你,今晚没这待遇。”
谢蕴:“……”
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无声,谢蕴心口微紧,低声问:“我们去哪里?”
戚钰也直截了当:“找个跟你算账的地儿。”
谢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火气和醋劲儿,无奈弯唇,温柔且包容道:“别闹。”
戚钰冷嗤一声,行至一座阁楼前,径直带她往里走。
里面乌漆嘛黑,谢蕴脚步滞住,不愿入内,劝道:“我们去你的院子吧。”
换做以往,戚钰求之不得,但今晚不行,他就是要她羞。
面上丝毫不为所动,冷酷无情:“是你自己走进去,还是我将你扛进去?”
似是料定她不会选,谢蕴还未答,身子忽的一轻,整个人被扛起趴在他肩上,全身的血往脸上冲,面色通红,“你……”
戚钰充耳不闻,动作粗鲁的推开了楼门。
瞧不清楚什么,谢蕴只能听见他踩在木楼梯上的嘎吱声,以及他每上一阶,她的肚子便被他硬邦邦的肩膀顶一下。
“戚钰……”谢蕴两只手紧张的抓着他衣角,轻轻唤了声。
阁楼空旷,听得回音,愈发让人紧张,心尖儿轻颤。
“现在叫,晚了。”戚钰语气恶劣道。
分明行坏事的是他,可他理直气壮,全身的劲儿让阴鬼怕是都得退三分,心虚紧张,做贼似的只有谢蕴。
阁楼是中轴对称的六边形,每边都留了雕琢风雅的轩窗。
上至顶,戚钰慢条斯理的扛着肩上的人,去将每一扇窗都推开。
被他放下,谢蕴不及逃,便被困在了他健硕胸膛与敞着的窗前。
外面一轮弯月,月色明亮。
她略一抬眼,便将他眼中情绪瞧得分明。
而她,面色羞红,又臊有濉
“还想跑?”戚钰垂着眼,瞧着她芙蓉红的脸。
“戚钰,先下去……”谢蕴低声央求道。
夜里起了些风,却不知是从身后还是面前的窗子吹来的,轻抚在她滚烫的面颊上。
这四面窗户皆敞着,与幕天席地无甚不同。
这人混账惯了,就这般压着她,她无处可躲,那些起伏波澜自然也无处可藏。
此般情景,倒是应上了他先前误送给她的话本子。
撕了赤红鸳鸯兜儿,书生眼中着了火,吞咽几下,捧着那嫩豆腐……
谢蕴闭了闭眼。
她未瞧见什么,但此时也着了火。
“他可给你剥过莲子?”
头顶响起一道寡淡声。
紧接着,谢蕴滚烫的耳垂触得些凉意。
她几乎不自觉的往他手上递,只想贪凉。
这微不可察的乖觉讨好的姿态,却是取悦了戚钰。
柔嫩的软肉,被他捏在指尖轻拢慢捻,能感觉得到那小小的耳洞。
她似是不喜戴耳,就连女子喜爱的钗环珠宝,他在她身上也未见。
忽的想起在她那里看过的一句酸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1]
倒是应了她。
“嗯?说话。”戚钰沉声催促。
谢蕴一颗心被他吊着,闻言,轻咬下唇,却是说不出谎来。
王宽诓过她的烤地瓜,自然也替她剥过莲子。
头顶一声冷笑,又问:“你吃了?”
谢蕴:“……”
吃了。
……还催着王观剥快些。
“你还与他泛舟湖上,却是吝啬给我一个笑脸。”
谢蕴刚想反驳什么,那只手松开了她的耳垂,往下,抚上她的脖颈。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那被捻至发烫的耳垂,被他含住,唇齿轻咬,“谢蕴,你说这账,要如何算?”
谢蕴被他咬得气息发颤,低声反驳:“不许无理取闹,先前之事,你分明知道……”
她唇舌发干,胸口起伏的很快。
谢蕴脸发烫。
被他扛上来时,便知不会轻易。
戚钰不似寻常亲热,手下力道稍重。
谢蕴轻喘着往他怀里躲,也耐不住的低声:“疼……”
戚钰低声笑了,“撒什么娇?罚你呢。”
谢蕴面上腾的一热,愈发艳了几分。
“喘得这般勾人,哄我亲你呢?”戚钰舔咬她耳垂问。
那软肉被厮磨得殷红,似要滴血。
谢蕴轻咬了下唇,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戚钰显然是料得她的动作,竟是在被她勾住脖颈时,身子忽的直起。
谢蕴双眼微瞪,动作无措。
就见他勾着唇瞧着她笑。
谢蕴手没松,随着他身上的力,双脚悬空,挂在了他腰侧。
这动作委实大胆,不似她寻常端庄做派。
她心口砰跳的厉害。
这夜啊,太静了。
“哄我呢?还是等我哄你?”戚钰抬手轻抚她羞臊的脸。
他不抱她,直挺挺的站着。
谢蕴只能自己使劲儿挂在他身上,当真羞人。
“……哄你。”她低声道。
戚钰却是没见好就收,反倒拈酸吃醋的问:“还这般哄过谁?”
谢蕴力气不及他,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腕攥得酸疼,却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滑,眉心微蹙,“只哄你……”
这般亲昵情态,她先前便是连想都未想过,更别说去这般哄旁人。
“你抱抱我……”谢蕴埋怨道。
她急,声音里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
眼瞧着她要掉下去了,戚钰才纡尊降贵的伸手将她一捞,再次挂在腰间。
酸软的腿儿顿时好受不少,谢蕴松了口气,倒也忘了计较此时亲密姿态。
戚钰臂力大,单手托着她也不见费劲儿,另一只手堂而皇之勾她的衣襟,语气强势又藏着威胁,“日后还吃他剥的莲子吗?”
谢蕴:“……”
她忽的想到,他今日这醋劲儿是为何。
顿时眉眼弯起,又透着无奈,“想吃你剥的。”
她寻常一副冷淡色,如今哄起人来,倒是自个儿先红了脸。
这模样落在戚钰眼里是娇羞,他学着她惯常的神色,抬着下巴,骄矜道:“想得美,不给你剥。”
谢蕴也不计较,听出他不再拈酸怄气,伸伸腿儿,“放我下来吧。”
戚钰本是没醋的,纵然下船时沈琢故意气他说的那话。
可方才用饭时,却是越想越醋。
谢蕴说,这莲子不及她从前吃的甜。
可那甜又是谁给的?
只想想,便恨不得咬她的嘴儿。
让她乱吃旁人给的东西!
这般想,他也没忍着,将怀里的人压在轩窗上,亲得用力。
唇被咬了下,谢蕴顿时疼得蹙眉,舌尖被他逗弄似的拍打,她躲,他紧追。
不好好亲,谢蕴生出些恼意,伸手推他。
不给亲了!
“脾气真大。”戚钰含糊低声,哄她似的轻轻吸吮嫩舌。
小片刻,两人皆气喘吁吁。
戚钰屈指蹭去她唇上的水亮,叹息道:“祖宗,早些成亲吧,你是当真不怕憋坏我,若是日后不好用了……”
话未说完,谢蕴眼皮直跳的一巴掌拍在他嘴上,斥道:“别说浑话。”
戚钰哼了声,拉下她的小手握着揉捏,故意道:“浑还是荤,你吐字清晰些。”
谢蕴:“!”
她尚在闺阁时,便诗书礼仪俱全,说句不谦虚的,她是姑娘家的典范。
戚钰竟嫌她说话不清楚?!
她还未嫌弃他粗鲁呢!吸得她舌根现在还发麻呢!
谢蕴踹他一脚。
戚钰今日倒没乖乖挨踹,侧身一躲。
谢蕴腾的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轩窗不高,只是绣鞋薄,脚底未震,她吓了一跳。
谢蕴又羞又恼,对那混球罪加一等,转身便往木梯那边走。
身后戚钰赶紧跟上,“急什么?不赏月了?”
谢蕴不理他,蒙头下楼梯。
戚钰不敢再说话,默默护在她身后。
眼睛适应了黑夜,倒也没有摔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阁楼,他才试探问:“去看孔雀吗?”
前面的人步子倏地刹住,扭头瞪过来,小脸憋得通红,竟是学了他方才的一句粗话――
“看个屁!!!”
戚钰:“……”
好可爱啊~~~
第73章 秃毛孔雀
虽是心里如此想, 但戚钰两步追上去,一巴掌拍在谢蕴腰臀处,绷着脸教训道:“姑娘家家的, 说什么粗话?”
谢蕴脸热, 竟是气笑了,拧着一双细眉:“你有脸说我?!”
戚钰又拍她一下, 抬着下巴神色严肃, “服不服?”
到底是与她自幼受的教养不同,谢蕴樱唇动了几下, 憋屈的瞪他一眼, 闷不吭声的往前走。
“哟,你还闹脾气啦?”戚钰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打趣道。
谢蕴不理他,路上遇见一个丫鬟, 让她带着回自己的院子。
丫鬟偷偷瞧一眼身后跟着的郎君,出乎意料的, 跟了一路的戚钰倒是也没拦着。
前面戏台已散, 走近安置女客住的院落时, 隐约能听见人声。
戚钰停在光亮处, 规矩守礼道:“夜色已深, 谢娘子早些歇息, 招待不周之处, 还望海涵。”
又装人。
谢蕴对他这副模样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自己却装不出娴静模样,冷笑一声, 转身离去。
身后戚钰笑眯眯,啧了声。
生气好呀, 既是能生他的气,便是将他放在了心尖儿上。
戚钰心满意足转身往回走,刚行几步,路遇几位夫人,他略一颔首见礼,扬长而去。
几位夫人对了对眼神,心照不宣的笑了。
翌日,戚钰练完枪,准备过来哄人时,却是人去院空。
丫鬟觑了眼她家二爷的脸色,又幽幽补了句,“谢娘子清晨时便去前面请殿下安了……”
戚钰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往前面院子去。
日头已上来,一小段路,戚钰走得后背生了汗,心想,一会儿可带谢蕴去水榭玩儿。
只进去――
“哦,阿蕴已经走了。”永嘉公主尝了口新茶,语气悠然,又透着些看热闹的意思。
戚钰:“……”
不是玩儿捉迷藏,这是在躲着他啊。
小娘子。
永嘉公主将自己小儿子从脑袋打量至脚,也没想出阿蕴到底是瞧上了他哪处。
估摸着是,他那张脸吧。
她在阁时,不也心悦戚国公那张脸嘛,少年慕艾。
戚钰对上他娘探究的目光,撇嘴道:“连您儿媳妇儿都留不下,还瞧我。”
永嘉公主险些将盏中茶水泼他脸上,哪里来的这般大脸???
她毫不客气的拆穿道:“昨儿让你带阿蕴去看孔雀,你又是做了什么好事?自个儿举止不端惹人恼了,竟还有脸怨怪你娘?”
说罢,她哼了声,吩咐身边憋笑的嬷嬷,“收拾东西,让二公子滚蛋。”
嬷嬷:“……是。”
戚钰梗着脖子嫌弃的嚷嚷:“说得谁愿意留一般!”
说着,便扭身往外走,尤嫌不够的扬声又道一句――
“两只秃毛孔雀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你显摆,你儿子比他英俊潇洒多了!”
永嘉公主:“……”
究竟是谁将他的脑子偷走了?
戚钰也没用人赶,自个儿驾着马往卫所去了。
本是告假三日,想着陪谢蕴在山庄玩儿两日,这倒好,将人气走了。
.
谢蕴回去时,听门房禀报,王观过来了。
昨儿才提起的人,今日便到了跟前,谢蕴抿唇笑了笑,吩咐人备饭,带着问月与听雪入了后院。
王观今日瞧着悠闲,没往桃花阁去看藏书,坐在院中树下吃西瓜。
谢蕴上前,故作行礼道:“见过王相公。”
王观撑着下颌笑看她,一手拿着瓜,点评道:“规矩有余,风韵不足。”
谢蕴哼了声,于他身侧坐下,也拿了块瓜吃。最适宜吃瓜的时节,咬一口,又水又甜。
吐出一颗西瓜籽,将瓜咽下,她才问:“这是长了什么见识?风韵二字竟也由你评说了?”
王观眉眼笑得温润,眸底却是冷嘲,“邺都有名的姐儿,我如今也算是都见过了。”
谢蕴眉梢一动,扭头瞧他。
王观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西瓜汁水,后背靠在藤椅上,悠悠道:“如今不过是加了‘参知政事’,便已如此了。”
谢蕴知他说什么。
官场中最是不少人情往来,今日你宴请,明日换作他,左不过是左右逢源,图权图利图官运亨通,门楣高涨,荣华永享。
王观身后有王氏,又是与当今宰相同师出谢氏,先前不敢多往来,如今官家稍和悦,便尽数凑了上来,有瞧得长远的,也不免猜想,宰相相公日后接替之人,是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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