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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嘉茉和院长以及张开怀的养父母交代了张开怀昨天吃坏肚子的事情，他们都表示理解，毕竟小孩子都有嘴馋的时刻。
简单的沟通过后，黎嘉茉蹲下身，最后一次捏了捏张开怀的脸蛋。
张开怀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笑笑，不要哭。”黎嘉茉出声安慰，可她的话里也是哽咽，这话显得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她替张开怀擦掉了脸上的泪，最后主动放开了牵着张开怀的手。
刚要走出活动室的门，大腿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嘉茉姐姐！”
一个小盒子被张开怀递到黎嘉茉面前。怔住，黎嘉茉接过盒子。下一秒，张开怀的脸贴在她的牛仔裤上，眼泪濡湿了布料，从哭声里语气坚定地拼凑出不成调的话语：“嘉茉姐姐，我会一直想你的。”
…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说话。
黎嘉茉用原起教她的方式拉开了后排车座，一个人坐在后面，无声地落泪。
原起在车内放了歌，歌声刚好可以盖过她的抽泣，让黎嘉茉无须过度压抑情绪。
由于寝室园区内没有车位，原起只能把车停在食堂外。二人又从食堂慢慢踱步回去。
黎嘉茉在车上把张开怀送她的盒子打开看过了，是一个张开怀自己做的书签，还有一封他写的信。
而在这之前，黎嘉茉也给张开怀送了封信。
这算是回信，还是告别信呢。
或许时至今日，二者也没有差别了吧。
边走着，黎嘉茉边把礼物放回盒子。再抬眼，竟然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刚刚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未曾察觉。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宿舍楼，有失重感从分别的悲伤中挣扎出来，用更浓的乌云将这一切包裹。
昨天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在这个梦里，她谁也不是。
不是黎润、李慧琴的女儿，不是受亓家资助的资助生，不是学校里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的年级第一，不是被常年抑郁困扰的病患。
她只是黎嘉茉。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站在赛场上，无所负担地看比赛，而不是边看比赛边担心，出一趟门会落下多少作业、要花多少钱，于是选择把自己紧紧锁在校内。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在乐园里感受自己的所有呼吸与心跳，开心可以笑，难过可以哭，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他人误读自己的情绪，从而暴露自己有心理疾病这样不被主流社会认识的一面。
但是梦之所以是梦，或许就在于它的短暂。
睫毛轻垂，盖下眼底的失落。黎嘉茉在心中默数两秒，给自己平复情绪的机会，最后抬头，冲原起扯了一下嘴角，佯装轻松地挥手：“拜拜。”
原起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两秒，颔首：“拜拜。”
黎嘉茉嗯了声，却在回头的瞬间，酸了鼻子。
她在心里说，不要拜拜。
说再见的意思，不一定是要再见。
有时候会是希望你现在也可以挽留我一下。
一颗心沉甸甸的，每一分情绪都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能量。推开宿舍楼大门的瞬间，黎嘉茉觉得她有些无力、眩晕，不然怎么会幻听，已经说了再见的原起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直到那三个字再一次被念出。
因为是她的名字，她天然的敏感。可此刻听来，却觉得不确定。
她不敢确定。
害怕是自己的错觉，害怕是臆想的泡沫。
终于，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才发现原起原来一直没有离开。
等到黎嘉茉回头，一直站在原地的原起向前走了半步。
地面上，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黎嘉茉。”他的身影覆在她的身上，和他的声音一起落下来，“想不想去吃冰激凌？”
第36章 Cupid
近些年的气候越来越稳定, 澄安市的昼夜温差大到离谱。但无论如何，已过薄暮，十月下旬的天, 此时的澄安市已渐入凉夜。
两个人终是没有勇气在这个天气吃冰激凌。
打着找冰激凌的旗号逛了大半个校园, 又在真的在教育超市找到冰柜里剩下的雪糕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读出默契的“太冷了, 还是算了吧”后打道回府。
最后, 也没有真的回府。
因为在教超门口的时候，原起突然问黎嘉茉：“你会唱歌吗？”
黎嘉茉被问得一愣, 最后, 有些犹豫地回答道：“会……吧。”
想了想，补了句：“小学的时候是十佳歌手。”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班上的十佳歌手没报满人。当时的黎嘉茉是班干部，又因为成绩好，深受老师重视, 就被班主任推了上去。由于毫无准备，只唱了首耳熟能详的童歌《小毛驴》。
谁想顺利晋级, 又在决赛夜凭借一首《蜗牛与黄鹂鸟》危险卡线，成为十佳歌手第十名, 获得了这个荣誉称号。
说罢, 黎嘉茉反问原起：“你呢？”
原起：“没拿过十佳歌手，但应该还能听。”
他的语气还是波澜不惊。
可黎嘉茉却觉得，她在原起这句话里听出了隐秘的笑，在故意戏谑她。于是她也不动声色地回击：“那让我来鉴赏一下，是不是十佳歌手沧海遗珠的水平。”
于是,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什么计划又顺理成章地来到了KTV。
因为到来的时间早于KTV的营业高潮期，两个人包了小包间, 被经理免费升级为中包间。
经理走后，原起合上门，没什么态度地发表了句：“挺幸运的。”
黎嘉茉表示赞同，嗯了声。
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好事。
只是，和一开始进去的小包间不同，中包间的空间不再那么逼仄，那沙发立即宽敞起来。
原起正站在一边给话筒套海绵。黎嘉茉偷偷睨他一眼，最后下定决心，在沙发的正中间坐下。
等了会儿，原起套好了话筒套，目光往这边投来。他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很自然地在黎嘉茉身边坐下。
二人中间隔了几分米的距离，但沙发陷下去的瞬间，黎嘉茉的心还是没有预兆地乱跳起来。
当那个话筒被递到她面前时，黎嘉茉刻意避开了原起握在话筒中下端的手，捏着话筒的上半身把它接了过来。
静了几秒。
黎嘉茉：“唱什么？”
默了会儿，原起似乎也没主意：“你先点一首？”
“不要。”这次，黎嘉茉不假思索地回绝了，那句“我有选择困难症”还没说出口，突然从电子屏幕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发言――
“小布为你带来一首《不要说话》。”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眼睛转向电子屏幕，看见屏幕上跳出一个卡通形象的人工智能。下一秒，电子屏幕一熄，再亮起时，陈奕迅的《不要说话》的MV就已经和前奏一起逐帧播放。
那些年，ai技术堪堪起步，率先引进机器人小布的KTV显然还没有驯化人工智能。听到一个关键词，小布便自作聪明地点了首歌。
进入前奏的那片空白里，包厢里的灯光漂浮晃动，在两张面孔上来回摆动，像是针摆，牵扯着以心跳为计时单位的钟。
终于，那两张脸对视，在目光对上的刹那，都无声地笑了下。
是那种默契地忍着没发出声，却流到心里的笑。
在那首歌的时间里，原起和黎嘉茉确实都做到了“不要说话”。
陈奕迅略带嘶哑的歌声混着沉沌的伴奏声，分秒在其间流逝。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有声的宁和，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任昏暗的灯光在二人随意搁在沙发上的手掌间晃来晃去。
…
一首歌四分四十八秒的时间终于过去。
墙壁上放歌的屏幕又忽地暗了一下，紧接着，《You’re Beautiful》的歌曲名缓缓漂现在屏幕上。
黎嘉茉先是怔愣。
再下一秒，在她右侧凹陷的沙发像是配合着她的猜想一般膨起来。
原先坐得有些散漫的原起，此时直起了背。最后，又似想到什么地站起，几步走到屏幕前，视线垂落到黎嘉茉身上。
“没怎么唱过这首歌，可能唱的不太好。”
闻言，黎嘉茉思绪顿住，而后点点头。
这是那天夜里，她坐在他的车里夜游校园时，原起在车里放的歌。
也是黎嘉茉早已听烂的一首歌。
轻松又略带忧伤的前奏在静谧中响起，中学时期，破烂的mp3里无数次播放、被黎嘉茉镌刻于心中的旋律滚着如斯岁月袭来。
原起手中擎着话筒，目光向前，对准大屏幕。光影落在他的侧脸，拓成素描的阴影。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流出，清劲的嗓音被电磁流铺上了磁性的质感，像是电流，流经黎嘉茉的耳畔，摩挲她的鼓膜，在她耳边回震。
“My life is brilliant/My love is pure”
我的人生缤纷绚烂/我的爱是如此纯洁
“I saw an angel/Of that I‘m sure”
因为我见过一位天使/对此我深信不疑
原起的事先声明在开口的那刻化作了乌有。
因为他的英文发音，其实很漂亮。
…
最后，歌声逐渐静下。
因为将这首歌反复停了无数遍，所以黎嘉茉知道，它已经步入了尾声。
肩颈挺直的原起似乎也在歌唱的进度中慢慢放松下来。最后的最后，那目光终于不再紧锁屏幕上的歌词，而是回过了头。
他的视线对着她，在最后的歌词流出的时刻。
“You‘re beautiful/You’re beautiful”
你是如此的美/你是如此的美
“You‘re beautiful/It’s true”
你就是这么的美/千真万确
室内，唯一亮色调的光就是电子屏幕上的白光。
黎嘉茉坐在暗处，偶有紫色的镭射光会像蝴蝶一样在她面前闪过，却在对面看见了亮如白昼的太阳。
这明暗对比间，她的心有片刻的颤动。
以至于那再熟悉不过的歌词从她的耳边流过，她没有注意到原起漏唱了歌曲的最后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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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订了三小时的包厢，唱到九点多的时候，店里的工作人员敲门提醒时间快到时，黎嘉茉刚唱完一首《雨爱》。
她的肺活量小，跟着调子往上唱时，觉得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但就是这种将所有氧气都挥霍出去的感觉。
会让那些堆积在大脑的负面情绪也被蒸发殆尽。
每当她需要宣泄的时候，她就会选择特别悲伤或者副歌节奏特别鲜明的歌曲，在耳边打鼓，以此作为情绪的出口。
话筒放下，看见原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黎嘉茉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尴尬，但心中实际并不过分在意。半秒后，她故意冲原起龇牙做了个鬼脸，轻轻揭过这一份窘迫。
因为她知道原起不会嘲笑她。
两个人在包厢里待满了完整的三小时，却没有唱满三小时。毕竟对于不常来k歌的黎嘉茉而言，唱歌实在太累了，没唱几首，她就要缓一会儿，听原起唱。
不过原起也总是唱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休息的间隙里，两个人就歪着头聊天。
什么都聊。
明明嗓子已经唱到沙哑，呼吸都是干涩的，大脑也接近于缺氧的状态了，对于原起的每句话，黎嘉茉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晕乎乎慢吞吞地回话。
回到某句话的时候，原起也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有些纳闷，黎嘉茉把脑袋往原起那边偏了偏，视线朝他深入。因为动作的停滞，所以目光交缠的那刻，黎嘉茉也没及时收回目光。
原起那双漆黑的眸里缀着包厢内的点点幽光，给他平日澄明的眼神添上了些许晦暗的色彩，让这双眼变得有欺骗性，吸引人多看一眼，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正有些出神地看着原起的眼睛。
黎嘉茉忽地听见他轻笑了声。
那声音沉沉的，让黎嘉茉的眸光跟着晃了下。
“黎嘉茉。”
他看着她，唇边是松松懒懒的笑：“你像喝醉了一样。”
那天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仿佛真的是醉酒的人不灵敏的反应。
几秒后，黎嘉茉的唇角才似后知后觉般弯起：“我缺氧的时候就会这样。”
离开了KTV，回学校的路上，微凉的夜风掠过黎嘉茉在室内发红发热的脸颊，让她终于清明了些。
堪堪九点半，校门口穿梭着两批不同路径的人。有的往内，即将从花花世界回归平实的校园生活；有的往外，开始追寻斑斓的夜生活。
蓦然间，黎嘉茉觉得这短短的两天，好像漫长过她以往的两年。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知道是如何度过的；每一帧每一画，她都记得真切且清晰。
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与心跳的每个刹那。
是她真实存在着的活着的瞬间。
却又短暂如两个瞬息。
怎么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在这样复杂的思绪间，黎嘉茉偷偷别过脸，用余光，将原起的侧脸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又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刻安全撤离。
此时的桂花香已经比十月初的要浓郁许多了。
风吹过，暗影浮动。
那花香似月光，看不见，却不绝如缕。
心头恍然一动，黎嘉茉侧目。
待原起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望过来，她才问：“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吗？”
原起看着她，思忖几秒，道：“茉莉花。”
闻言，黎嘉茉笑了声：“是桂花。”
“特别特别香。之前中学语文学过一个手法叫‘通感’，而我在现实生活中唯一亲身体验的通感，就是闻到桂花味道的时候。”
闻到花香时，她便能想到黄灿灿的花蕊。
黄色，是黎嘉茉最喜欢的颜色。
这让她想到太阳。
世间最温暖的存在。
她想扎头埋入花香中，让自己的生命洒满阳光。
顿了顿，黎嘉茉往前跑了一步，领先在原起半步前。转过身，歪头看原起：“你最喜欢什么花？”
校门的灯光落在原起身后，模糊成一片。
在那背光的视线里，他的双眼却明亮得过分。
原起的目光降落在她身上。
半响，唇瓣轻动，再次说出了那三个字。
“茉莉花。”
…
天边的月亮在这个瞬间落了下来。
那作怪的夜风也奇迹般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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