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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寂静的世界里。
黎嘉茉听见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扑通。
扑通。
第37章 Cupid
回到寝室的时候恰好遇见往外走的周瑾桉, 两个人面对面打了招呼。欲要踏出门的时候，周瑾桉又忽地回头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纵使可以保证周瑾桉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但是听见这个问题, 黎嘉茉还是心头一跳, 然后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去隔壁市玩了下。”
听到黎嘉茉说她也会出门放松，周瑾桉略有些惊讶地挑眉。毕竟这是同寝一年多的头一次。
但她没再说什么, 出了门, 参加今晚的组织例会。
在大家回来前，黎嘉茉把今天的药吃了, 发现一个疗程的药又吃完了。翻看下日历, 发现今天是星期四――
明天是星期五。
原本要去福利院陪伴张开怀的星期五，如今也不需要了。
黎嘉茉熟练地点开医院小程序, 在上面挂了明天精神科的号。 从早到晚没怎么休息过，在两地奔波，情绪也屡次起伏。把去医院拿药纳入自己的明日计划后, 黎嘉茉的身体实际已经很疲乏了。
但她还是端着电脑去了楼下。
这两天出门，落下了太多课程, 她需要补上。
而寝室内室温较室外要高，在太安逸的环境下, 精神会不自觉地疲软。
所以黎嘉茉特意灌了口凉水, 然后去寝室楼下吹冷风，强逼自己清醒，把今天的课补了两节。
重新回到寝室的时候，除了隋妙语，程诺和周瑾桉都已经在了。
黎嘉茉把电脑放回桌前, 顺手脱了外套，打算去洗漱。而在外套脱落的瞬间, 衣服的某半明显沉了些，黎嘉茉的动作顿住，立即把随意乱铺的衣服拎起，从口袋里取出那个物件。
“嘉茉！”眼尖的程诺瞄见黎嘉茉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在看清那物件后大喊着跑了过来：“你居然买了这个套餐！”
黎嘉茉笑了笑，没说话。
程诺拿过她手上的玩具，把玩了许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回到黎嘉茉桌上：“我这两天都去排了，但是澄安的卖完了！”
是那个肯德基套餐的联名玩具。
上楼前，原起递给她的。接过的时候，黎嘉茉才迟钝地回忆起，在肯德基的时候，原起中途离开了一小会儿。
她当时以为他是出去接电话了。
没想到是去排队了。
那个小玩具应该在他口袋里揣了一路，拿出来的时候，表面还带着他口袋的热度，是被他的体温捂热的。那温度透过黎嘉茉的掌心，一路到她的心脏。
她把玩具摆在桌面上，目光又忽地落在它旁边。
那里好巧不巧地放着原起送给她的甜品店会员卡。
视线就在书桌的那个角落顿住，一道微妙的情绪从心底的喷泉眼汩汩冒出。
她就这样盯着那个小摆件和那张卡，看了很久，思绪是飘渺的。
直到程诺活泼的声音又响起：“诶，你们知不知道原起昨天在全运会上拿了冠军啊？”
黎嘉茉这才回过神。同时，她察觉到周瑾桉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神经略紧绷，但黎嘉茉恍若未觉，假装还在收拾了下桌面。在她沉默地几秒里，周瑾桉也没有回应程诺，黎嘉茉怕程诺尴尬，才回话：“是吗？”
原先沉默不语的周瑾桉这回也接了句：“这么厉害。”
“天呐，你们居然都没看！”没想到自己的室友们对身边的大明星如此不关注，程诺啧啧两声，反手把一个视频转到群里：“太帅了吧，没有一枪是状态不好的！”
看视频的封面，就知道是比赛视频。
但是黎嘉茉没急着点开。
她就继续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摆干净桌面，然后慢悠悠地去洗漱，最后才拿着手机爬上床。
等床帘将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的瞬间，她就像做贼般点开了程诺分享的视频。
并不是决赛全程的记录，而是原起一人的集锦。
镜头随着场馆三百六十度进行各种角度的切换，在某个方位，在拍摄原起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录下在他身后的观众席。
虽然隔得很远，观众席上豆大的人脸都黯淡模糊到看不清，除了是个人以外，识别不出任何面部特征。
但黎嘉茉知道，里面有一高一矮挨着坐的两道身影，是她和张开怀。
视频画面的中心，是在赛场上凝神绝杀的原起。
而在画面的一角，也无意录进了她的面容。
他们短暂地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纵使在这副同框里，她的面容朦胧飘渺，但是存在。
手中动作一顿，黎嘉茉点击暂停，将这一幕截图。
看完程诺发的这个视频，黎嘉茉又忽地想起，军训夜聊提到原起的那晚，程诺也在寝室群里转发了许多原起的比赛视频。
上大学来，黎嘉茉没换过手机，也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想把群消息往上拉，但由于一年多的寝室消息太多，似乎怎么也拉不到尽头。
想了想，她打算靠关键词来搜索聊天记录。
先在搜索栏里搜索“原起”。
没有结果。
又搜“冠军”。
还是没有。
最后，脑子里浮现程诺对于原起毫不吝啬的外貌夸奖以及上天入地的吹捧，黎嘉茉在聊天框里搜了个“帅”。
这下被她找到了。
2016年9月2号。
【程诺：[视频：射击王子的绝杀时刻]】
【程诺：[视频：成长向|长风破浪会有时]】
…
【程诺：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
【程诺：每天和这样的酷哥一起上下学，妈呀，我是在做梦吗！】
黎嘉茉这才发现，对于程诺分享的视频，她和周瑾桉都选择了无视。
而当时就已经在校外租了房子的隋妙语反倒是一反常态地冒了泡，附和了句：“小帅。”
也不知道隋妙语会不会把这些消息转发给原起，那原起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样想着，黎嘉茉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点开那些视频，一个接一个看了下去。
视频里的各式各样的射击场馆，是原起的赛场，是他的王国。
他站在台上，闪闪发光。
那天晚上，黎嘉茉躺在床上，睡不着。
不是以往那样的躯体化反应。
曾经，因为毫无道理却无法遏制的焦虑，纵使躺在床上，黎嘉茉都觉得有千斤顶桎梏着她的大脑，她的每一寸神经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难以宁静下来入睡。
肉/体和精神像是被分割成两片，她的灵魂抽离出来，高高在上地看身体的疲惫，却像恶魔一般困顿着黎嘉茉，不甘让她轻易入睡。
家里的债务要怎么办、妈妈和妹妹在家过得好不好、自己未来能不能给她们提供好的物质条件……这些遥遥看不见答案的问题，日复一日缠绕在黎嘉茉心头。也因为暂时得不到答案，所以她更为焦灼。
每一个白天她就是这样负重前行，每一个夜晚她都在为没到来的事情忧虑。
可今天，她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在想一个人。
以至于静不下心来入睡。
对于感情，黎嘉茉没有经验，但她不是迟钝的人。
她察觉得除了，原起对她，好像好出了应有的界限。
黎嘉茉的感情经历苍白，甚至连苗头都不曾有过。但是，在待人处事方面天生的高敏感让她对于情绪的察觉很灵敏、
也因此，纵使不明白异性之间的交往界限在哪里，但是有个念头开始在黎嘉茉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她猜，原起对她，可能，有点好感吧。
纵使只是个人的猜测，黎嘉茉也在很谨慎地选择着用词。
其实，这个想法在之前的时间里就有冒头的倾向。会有几个瞬间，原起注视着她的目光会让黎嘉茉心脏漏拍，从而去过度解读原起眼眸中的情绪。
但是当时的猜想都被黎嘉茉自己掐断在萌芽。
比如原起送她国庆礼物，那是因为她给别人准备国庆礼物被原起看见，所以他觉得不准备会过意不去，也就给她准备了份，是张会员卡，应该不用费什么心思；
比如原起带情绪失控的她开车兜风，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原起，面对在自己面前不知原因崩溃大哭的女同学，可能也会动恻隐之心；
比如原起邀请她和张开怀看比赛，黎嘉茉告诉自己是他人好，知道有一个小朋友那样崇拜着他，所以给自己的小粉丝一个圆梦机会。
她会给原起给予她的“好”，都安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毕竟，黎嘉茉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是放到人海中就会被淹没的、除了成绩以外都毫不起眼的普通大学生。性格不外向，不会说讨喜的漂亮话，比起那些从头发丝儿精致到指甲片的女生，她相貌平凡、不善打扮。
甚至还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步自封。
但是今晚。
黎嘉茉有些说服不了自己了。
那三个字的暗示意味太明显。
而原起，应该也不是会随意撩拨人的人。他是在释放自己对黎嘉茉的好感，他不打算藏着掖着，他想让她知道。
平心而论，被原起这样的男生喜欢，黎嘉茉不可能做到毫无波动。
她不知道怎么定义喜欢，但是，和原起待在一起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讲一些冷到北极圈的冷笑话，但是他刚好能懂。
黎嘉茉不是精力充沛的人，社交对她而言通常是消耗。但是很奇怪，自从渐渐相熟后，和原起的社交似乎能给她充电。
算上今天，他已经治愈了她不知道多少个情绪崩溃的时刻。
黎嘉茉不确定，但她也懵懵懂懂地猜想，这或许就是喜欢的一种表现。
她可能也是喜欢原起的。
至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但是。
黎嘉茉又翻了个身，所有的忧虑和现实的困境立即像雪崩一般滚落下来，压在她的心头。
她和原起，没什么可能。现实中短暂地交集过，也只是流星划过夜幕的短暂际遇，那些许的好感就是流星划过时的美丽弧度，但往往都是稍纵即逝。
毕竟黎嘉茉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品质，可以吸引原起的青睐。
他身边肯定不乏优秀的女生。
而她太普通了。
石头和石头撞在一起都会有火花迸出，一时的好感可能不是那么难得的情愫，而这孱弱的爱慕应该也无法支撑他们走下去。
既然如此，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打算进入亲密关系好了。
毕竟谈恋爱应该是一件消耗精力的事情。
而应对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似乎也没条件去开启这样甜蜜又废力的事情。
在这样的思考中，黎嘉茉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就像原起和亓宸早在那场乌龙的打架之前就认识一样，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怎么绕都绕不开相识。
而如果不是因缘巧合，她却是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到他们这样的人的。
眉目轻轻阖下，睫翼在眼前微弱地颤动。
黎嘉茉想起很久之前。
她是在初三那年开始被亓家资助的。从那年暑假开始，每个寒暑假，亓宸妈妈都会把她从南山尾接来澄安市，让她和亓宸他们一起听一小时五百元的大师课。
从没有接触过那么好的师资，这样的课堂对于黎嘉茉而言是人生第一回 。
也因此，纵使她身上穿的衣服永远洗得发白、缝缝补补，和班上同学那时髦又整洁的衣服截然不同，纵使当时还是青春期少女的她对于这一切也会本能地感到羞赧，黎嘉茉每天都很认真地听课。
听课的时候，她能忘却除了汲取知识之外的所有，包括贫富差距带来的自卑。
而在课后，她对亓家的感激也日益加深。
那时候，虽然亓宸不和她玩，但是对她也没那么恶劣。只当是个陌生人，面对她的打招呼无动于衷，可黎嘉茉从不介意，每每碰到亓宸，她还是会笑着对他招手。
再后来，她有不会的数理化问题，腆着脸皮去问亓宸，他也会帮她解答。
慢慢地，黎嘉茉也通过亓宸和班上的同学们混熟了些。
每每面对亓母的询问，问她和亓宸关系怎么样，黎嘉茉都会回答，他们是朋友了。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亓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个问题。
直到高二那年暑假，亓母找到她，对她说，她怀疑亓宸早恋了，但是亓宸的手机电脑那些都看得很牢，不让她看。
“嘉茉，你能不能帮阿姨看一下，亓宸每天在学校里都做什么呀？”
黎嘉茉当然知道监视亓宸不好。
她也知道，要是被亓宸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毕竟虽然亓宸对她已经温和了很多，但本质还是个被宠坏的臭脾气少爷。
就在她的沉默里，亓母话中的笑意愈深，话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毕竟你和亓宸比较熟，阿姨都和他说不上话了。唉哟，现在的小男生。”
其实亓母也没什么。
只是当时的她太敏感了。
她害怕。
害怕自己不听从亓母的话，亓母会觉得她不知感恩，会对她抱有偏见。
而亓宸……
她只是偷偷关注他，应该算不上监视吧？
当时的黎嘉茉实际上并没有说服自己，但她没办法，她害怕自己的不顺从会惹亓母生气。
于是她在每天的暑期课回来都会给亓母汇报。
而每汇报一次，她就唾弃自己一次，心中的害怕也加深一分。
终于在某一天，东窗事发。
黎嘉茉忘不了那天在卧室和亓母交代亓宸今天和谁说了话时，被怒火冲开的门。
她至今都忘不了，亓宸那天看她的眼神。
他的脸色沉如水，语气里是尖锐的讽刺。
“黎嘉茉，你别忘了赞助你的钱是我家给的。偷偷摸摸监视我去讨好我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讨好我？”
说到这，亓宸突然静了。盯着她，半晌，笑了下：“不过你倒是让我开眼了，原来穷人是这样的。”
接着，又是“嘭”的一道巨响，独留黎嘉茉在客厅呆站。
亓宸找他妈吵架去了，家里的保姆上去劝架。
这么大的房间里，留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客厅，她是这个家的局外人，一个不知道分寸、不小心酿成大祸的局外人。
…
原来穷人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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