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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夏·一骑红尘妃子笑（4）
周季夏在翻墙的时候被秦少庄抓个正着，其实她不必怕他的，可不知为何见到他就心虚，大概是因为早上的事。
秦少庄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周季夏说：“你能帮我吗？”
秦少庄后来很庆幸自己答应她这个决定。因为多年后证明，这不是在帮季夏，而是在帮秦少庄。至于庆幸的开始就在他带着周季夏进何大公子的包厢里，坏了他和花魁的好事。
秦少庄不知道周季夏是怎样的心情，但他觉得很尴尬。他很想知道何威廉和她会有怎样的发展，他和周季夏站在门外，何威廉和花魁躺在床上。
季夏愣愣地看着威廉，眼睛没了神，最后还是花魁的那句呻吟声结束了这一尴尬的场面。季夏拉着秦少庄的手离开，越走越快，最后她竟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车上。
周季夏喘着大气，惊恐地拉着秦少庄的手。夏夜是热的，可秦少庄的手心里传来阵阵的寒意。她盯着前方，很用力，却也很迷茫。
“你不问问……”
“开车，去清风楼。”周季夏打断他的话。
季夏见他久不行动，就把他推到一边，整个身子倾向驾驶位上。她双手紧握反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它，刚刚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中上演。“你想干什么？”他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正视自己。然而，她的脸却发烫。
当他的脸映在她眼前时，尤其是他那副担忧的神情，周季夏的脑海就闪过了这个念头，她也做了。
这是一个短暂的吻，秦少庄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结束了。可即便短暂，秦少庄不得不承认，他被偷袭了。久经情场，不可一世的秦少庄被一个小女娃给偷袭了！当他回过神来后，周季夏已经“先下脚为强”替他踩了油门，还好他及时控制。
她真是个矛盾的人。穿着旧式的罗裙会突击索吻，眼泪明明已经流下却还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秦少庄拿出手帕想为她擦泪，她却警惕地偏了身，说道：“坐好！别碰我。”
他只得乖乖坐好。直到他想起周季夏刚刚说的话，她说去清风楼。清风楼是什么地方？
按周季夏的指路，他把车停在一栋四层高的楼前，夜有点黑，已经看不清眼前是座什么样的建筑。但秦少庄至少还是安心的，因为这是在村子内。
周季夏下车直接敲门，门前挂着两个“周”字灯笼，秦少庄明白过来，这是小姑娘闹脾气回家了。眼前这道黑色的铁门十分厚重，周季夏也不分轻重地拍了起来。嘈杂的敲门声惊着村里的狗，引起一阵阵犬吠，黑漆漆的夜里，周季夏觉得越发瘆人。
大概是她怕了，蹲了下来，蜷缩在一边，哭着说，“周妈，小小回来了，开个门吧！”她终于哭出声来，似乎有了宣泄的开口。
今天之前，秦少庄不了解周季夏，今天之后，秦少庄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有趣的小姑娘在他心中发了芽。他很好奇，好奇一个怎样的人，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大家闺秀。
这世间所有的事大抵是个圆吧。就如同何齐修当年教周季夏地球仪所说——佛家云缘，西方科学讲圆。这个世界是圆的，有缘的人总会相遇。所以，一件事的结束连接着另一件事的开始，缘起缘灭，终归还ʝʂɠ是一个轮回。
这句话，在周妈开门后见到一位男子搂着蜷缩在一旁的小小时，尤为明确。这境况有些熟悉，脑海模糊闪过数年前的一幕。受伤的小小晕倒在一个小男生的怀里。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她身后的那名男子先回应。
“小小，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
眼前这位被季夏称为“哥哥”的人就是季夏名义上的哥哥，周毅飞，字云卿。他一眼就认出了秦少庄，一腔官话说道，“秦帅，这是怎么回事？”边说，他一边走到季夏身边，扶起季夏，顺带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秦少庄也认出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子，虽然褪去他平时的西服换上长衫，但他还是认出眼前这位财政厅的红人。
周季夏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眼睛里呛着泪水。明显的，她不想说出今晚的事。“周秘书，夜深了，在下也不便打扰了。今晚的事，周秘书问令妹自然清楚。”秦少庄看着季夏，说道，“周小姐今晚是打算不回何园的，但提醒周小姐一句，李先生还在。”
周季夏和周云卿在夜幕中送走了秦少庄。周妈见季夏刚刚哭得那么伤心，再加上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里自然会留意。待他走后，周云卿意味深长地看着季夏，季夏自然明白那意思，但她视而不见。周妈打了个圆场，“小小，你饿不饿？你哥刚到家，还没吃东西呢？”
“周妈，我不饿，我困了。明天还要回何园，先睡了。”
“哎，这怎么回来不到一会，明天又说要走，老爷子想着你呢！”
“妈！”云卿打断周妈的话，接着对季夏说道，“爷爷刚吃了药睡下，你明天再请安吧。明天哥哥送你回何园。”周云卿虽然不清楚这个中发生什么事，但也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何园的人是不会舍得让她委屈的，但这不代表不会有人让她难受，譬如，何威廉。
周妈收拾一下季夏的房间就去睡了，周云卿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所以大晚上也会避嫌。闷热的天气让周云卿无心睡眠，守在周老爷子身边，给老爷子扇扇风。午夜时分，周老爷子醒来就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感叹。
“爷爷……”周云卿见老爷子醒来，收了扇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老爷子的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倒不是因为夜深的缘故，明白人都知道，这是油灯枯尽的声音。
“就今晚。见到爷爷的信后就马上赶回来了。”周毅飞在南京收到老爷子的来信后就马上赶回，信上就写四个字“日薄西山”。
“怕是耽误你的事了。”老爷子喘着气说道。
“已经跟上司陈表过了。”周云卿递上一杯水。周老爷子喝了一口道，“我刚才迷糊间似乎听到小小的声音。”
“是的爷爷，小小刚才回来了，现在已经在她房间睡下。”
周老爷子悬着心问道，“你告诉她了？”
周云卿摇头。可周老爷子的心悬得更厉害了。“大晚上她突然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云卿毕竟不知道实情，只得推塘说，“能有什么事，何园里有谁能欺负她。不过是听说了我回来，回来看我一下而已。明天还得回去，李先生来了。”
周老爷子闭上眼睛，沉默许久说道，“她始终要离开何园的。”如同今晚夜空，虽没了皎月，老爷子的心一如繁星清楚。
谎言终归还是谎言，即便它是善意。周毅飞明白，所以他宁愿周季夏沉默。但他早已习惯圆场，如今在见惯世故的老爷子面前说起谎来，无疑是打脸，可还是要做。
第6章 夏·一骑红尘妃子笑（5）
夏夜称不上舒服，却也让人贪恋它比昼日的凉爽。奈何昼长夜短，季夏即使再不愿意也起床了。镜子里，她红肿的眼睛和深黑的眼圈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也只好这样去见老爷子。
其时，周老爷子已经坐在一楼的主厅里，中间的八仙云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中式早餐。何园是偏西式的，所以连早餐都是简单美式早餐。刚到何园的时候她吃不惯那些面包，后来回清风楼，她倒怀念何园的早餐了。季夏向周老爷子问安，然后再解释昨天的事。
“昨天……我是偷偷离开何园的，中间被秦长官发现，是我让他送我回来的。”季夏心虚地低头。即便周老爷子病得不轻，但他身上透出的压迫感季夏还是能深深地感受到。
周老爷子是宠她的，所以更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小小，爷爷知道了。既然是偷偷走出来的，那吃完早餐后就让你哥送你回何园。记住，你是周家的掌上明珠，回家不需要偷偷摸摸的。爷爷知道李先生在何园，既然你想回家了，那等李先生走后让你哥接你回来，搬回清风楼。”季夏猛地抬起头，可看着爷爷老态的容颜，孱弱的身体，再看到云卿投过来的眼色，季夏忍着那口堵在喉咙的气，哽咽说了句，“好。”
周妈见气氛不对，安慰季夏说，“小小回来就好。我也总操心着，毕竟何园是别人家，小小总要嫁人的，到时候落人口舌就不好。”
“妈，食不言寝不语。”
“怎么就不能说了！”
周妈委实觉得何家欺人太甚。季夏也是她照看大的，这么些年来蜚语流长的实在让她伤了心。想起若是太太还在，怕是连太太也不认她的妹妹了。再看着老爷子的这每况日下的身体，一想到这周家的脸面和小小日后的安排，周妈就不管不顾了。就在周老爷子和季夏的跟前面斥云卿。
“你这当哥怎么就不心疼妹妹了！昨天周老四的媳妇都说开了，就像她亲眼看的，绘声绘色，就差学小小翻墙了。嚼舌根也不想想如今何园住的是谁！不就是接何家大少和一个女的嘛，至于这么.......”
“好了！”周老爷子喝了一声，一筷子拍桌上，三人吓得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周老爷子一时气不过来，喘着气说：“该有分寸！”
话说给谁听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爷子换了瓷勺喝粥，云卿给周妈夹了拌菜，然后吃完季夏递过来的半碗粥。季夏只当是安慰他，笑着朝他做鬼脸。周云卿明白，既然周老爷子不愿点破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不管是家里还是外面。但也明白周老爷子让季夏搬回清风楼，这也意味老爷子对这事已有安排。
吃过早餐后，季夏伺候周老爷子服药。周老爷子催她早点离开，也不像往日那样留她吃完午饭再走。云卿安慰她说，往日是何园的人派车来接，而今天他们要坐人力车回去。
回到何园已是中午，不知是否因为李先生的缘故，门口守着重兵让她更加觉得压抑。守卫见到周云卿立马肃静。这时周季夏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处在怎样的环境，身边的是怎样的人。
一直以为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孩子，那个远在南洋的父亲，她也只是记得模糊样子。在她没有离开何园，没有离开平镇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简单之人，身边的人亦是如此。
今天的何园并不安静，其实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在闹腾了。整个何园就像雨前的仲夏，闷热的空气笼罩着四周，每一口呼吸都是闷热夹杂着热浪，入了肺，灼伤了内里，难受得很。
周云卿想起离开前上司交代说，李先生带人去平镇剿匪。加上北平方面传回来的消息，他对于眼前这境况顿时便有了底，也明白了何威廉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秦少庄没有听从命令把李先生安排在迎宾馆而是在何园。
何管家听人说小姐回来了，马上跑了出来。五十多岁的老管家，何园好吃好住养着到底是进化成臃肿了。以前季夏从踏进何园的第一天开始就被大少奶奶告戒，切勿在何园内慌跑。后来大少奶奶去世，何园归二太太掌事，虽不再强调，但园内个人一直引以为戒。
如今，何管家见了季夏便飞跑而来，把季夏的心悬着了。脚下生风的何管家迎面把季夏拦下，喘着气看向云卿，道“周先生来了！”
周云卿也猜测到何园出了事，瞥了瞥季夏，缓缓回他一句，“可不是小小闹的。我和老爷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回何园，只好走一趟了。”说罢冲季夏的鼻梁捏了捏。季夏回他一眼以示抗议，他顺势搂着她肩，护着她。
“何管家，姨父和小姨呢？”季夏由着他，只要不弄她鼻子就好。
“先生和二太太……在会客。”
云卿见他面有难色，心里就越发疑惑。何先生在会客，可从来没见过他不把小小介绍给别人认识。
“既然何先生在会客，那我稍后再去见何先生，李先生可有跟何先生一同？”云卿看了眼季夏，ʝʂɠ发现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的。
何管家回道，“李先生在毓楼，并没有和先生二太太一起。”
“那我带哥哥回毓楼，何管家去忙吧。”
她猜到来人是谁，只是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快，也没想到会在今天过来。回毓楼的时候，秦少庄带着两位警卫在巡查，其中一个正是石头。
“飞哥！”石头咧着嘴冲云卿喊了一声。云卿和季夏寻声看去，看到了他。云卿认出他，一把拉过来，拍着他后背说道，“你小子出息啦！当兵去了！”
“石头哥？”季夏认出个大概，犹豫喊了他一声。小时候季夏爱跟云卿玩在一起，那时他还是毅飞，爷爷还没为他取名云卿，她还是他的周大小姐。每次他们三个出去玩回去后肯定会被母亲批。那样的日子对于季夏而言很短暂却很深刻。
“周小姐。”石头尴尬地回她。一时热络的气氛瞬间冷了不少。她的情绪太明显了，更何况云卿和少庄都是察言观色的人。
秦少庄一直在旁看着她，脸色比昨日更难看，人也没啥精神。何威廉和她之间的事，他昨日多多少少都听说些，中间不少闲言碎语，所以也理解。
“你回来了。”他这话明显是向季夏示好，季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他便想起昨晚的事，点了点头。
云卿直觉有些不妥，可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与季夏有牵扯他就得觉得悚然。应付几句石头后，云卿就拉着季夏回毓楼。
毓楼本是何家的私塾地方。何园重修后，毓楼本打算是何二太太住的，但原先掌管何园少奶奶去世了。何大少是先大少奶奶走的，因而何园的当家人便落到何先生这里。毓楼二太太自然也就没住几天就搬到前楼去了。反倒是季夏一住就住了十多年。
第7章 夏·一骑红尘妃子笑（6）
周云卿见完李先生回来就看到季夏坐在她的小卧室里。那是一个西式风格的闺房，可看上去却又透着一股刚毅。入门右边放着一台留声机，吱吱呀呀的留声机播着她喜欢的舞曲。左边的衣帽挂上还放着一顶黑色的骑马头盔，上面还粘着泥。
季夏写信给他抱怨过，说威廉要她学骑马，可她骑在那马背上心里就开始发怵，一直学不好。终于在去年冬天堕马后，何园的所有人都不让她学了，甚至还把马送人了，关了马房。回纹地毯铺满她的房间，一双粉色绑脚高跟鞋就随意扔在中间，她坐在阳台的椅子，失了神地看着尚聚楼。
云卿敲了敲门，季夏回头看他，也不说话。云卿走了进去，挽起他的长衫，弯下腰拿起她的一双绣花鞋。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脚板，然后把鞋套上。他的动作太娴熟了，比何先生都要娴熟。季夏想起了她这坏习惯还是云卿惯出来的。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地上凉。”他总是这般暖暖地对她。
“是很凉。”季夏看着脚上的绣花鞋，再看那双丢在中间的高跟鞋，“还是绣花鞋舒服。”
他知道她的话。那是她的第一双高跟鞋，是何威廉特地送给她的。她是喜欢的，可是终究不合适。“跟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司徒回来了，周老四家的媳妇没告诉你们吗？”
闷了一个早上的雨，中午终于下了。虽然只是过云雨，但还是湿了整个何园。雨后的何园的空气夹着一股清凉，绿枝上滴落的水珠也如同碧玉。尚聚楼三楼的阳台上，一位少女迎风张臂，脸上挂着满意的笑。一头烫卷的长发随风飘扬，雨珠湿了她的蓝色洋装。她是开心的，如同季夏是失落一样真实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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