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回答:“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算子。”
“可是你刚才一点儿都没露怯耶。”徐晓彤也很激动,“那个阮丽琼那么难搞,如果是我早慌了。”
高醒接着说:“对呀!老大太有先见之明了。好在咱们的方案不长,都聚焦在 Aurora 的上市上,最后还能赚到一个‘有创业精神’的评价!”
哈哈,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高醒和徐晓彤的兴奋都写在脸上,而程曦只是笑笑,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家吧。”
回家?高醒和徐晓彤面面相觑:“曦姐,我们不回公司吗?”
“回家,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哪儿都行,就是别回公司了。”程曦看着两个下属目瞪口呆的表情,笑着说,“过去这几个星期你们辛苦了,今天下午放假!”
高、徐二人闻言一愣,随即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耶!曦姐万岁!”
公关这一行,需要体面,更需要体力。看着高醒和徐晓彤都一脸倦容,程曦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们多做点儿什么。
高醒与徐晓彤兴高采烈地和程曦道别。她目送二人走远,这才从大衣口袋抽出紧攥的拳头,摊开手心,上面全是冷汗。
说她不怕阮丽琼是假的。只是身为一个讲标人,听众有时候不一定能记住你陈述了什么,但一定能记住你陈述时带来的感觉,所以她必须要行若无事,把场面撑住。
程曦长嘘一口气,打算抽支烟再走。可她才从包里摸出一支香烟,还没来得及点燃,就看到阮之珩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
阮之珩走到程曦面前的时候,她刚把那支香烟折断,藏在手心里。
现在假装没看见是来不及了,程曦同他招呼:“Hi,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两人自媒体论坛分手后,第一次面对面说话。阮之珩泰然自若,程曦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锐利了许多。
“我刚送姑妈离开。”阮之珩在她面前站定,突然话锋一转,“你想抽就抽吧,不用藏。”
他说着,就想起程曦与陆垚站在一起吞云吐雾的样子——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比和他相处时来得轻松。
阮之珩的语气颇有些不悦,程曦闻言一愣,不由得攥紧了手里那支已经断成几截的香烟。她迎向阮之珩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有些想法在心里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说:“在客户面前抽烟,怎么说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程曦疲惫到了顶点。刚刚那场讲标更像是渡劫一般,此刻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去揣摩阮之珩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的困倦都写在脸上,阮之珩觉得自己的心十分不争气地软了下去。他忍不住安慰道:“你刚才的表现很棒,姑妈很少夸人的。”
“实在是没想到她也会参加竞标会。”程曦说着,忍不住想起自己方才的强装镇定,笑道,“她的气场太强,我刚刚差一点就要撑不住了。”
这还是重逢之后,程曦第一次向自己示弱,阮之珩有些惊奇与惊喜。他见程曦松开手,把那支已经折断的香烟丢在垃圾箱,重新从包里拿出一支,对他说:“师兄,我就抽一支,你当看不见吧。”
这话怎么听都像撒娇,阮之珩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发顶,最后却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变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说:“姑妈昨晚从新加坡回来,听说今天有公关公司的竞标会,就一定要来。”
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里走了一圈,程曦终于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她说:“还好有师兄替我解围,要不然这方案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讲完。”
阮之珩一晒,说:“好歹你也喊我‘师兄’,况且我说的都是事实。”
程曦听着,不禁想起在罗兰湖大酒店的行政套房里,阮之珩的那句“我只是把你当作师妹在照顾”。
意思差不多的两句话,阮之珩今天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生硬了。程曦突然笑着说:“果然还是校友关系更长久。以后,还要麻烦师兄继续照顾我。”
她的眼神清亮,笑意盈盈中藏着一丝娇软,阮之珩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
时光倒回大二那年的夏天。阮之珩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照例发现等在实验楼外的程曦。
她穿着白色 T 恤和牛仔短裤,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晒得满脸通红。看到他走出来,她的眼神也如今天一样清亮,几步小跑蹦到他面前,问:“阮师兄,吃午饭吗?我请你呀!”
她身上带着灼热的暑气,但阮之珩觉得那更像年少无知时无处发泄的热情。他脚步不停,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我昨天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我还不想谈恋爱。”
程曦跟着阮之珩的脚步,语速也快:“你昨天说不想,搞不好今天就想了嘛。”
阮之珩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人。他下意识地想要发脾气,但是看她一脸细汗,又有些于心不忍。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但脚步不停地说道:“我们就做师兄妹不好么?以后毕业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师兄,我都会出力的。”
程曦却置若罔闻,只拿着那包纸巾出神——师兄从前看到她只会跑,今天竟然拿纸巾给她擦汗,他们的关系是迈进了一大步呀!
阮之珩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了看手中的德语课本,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图书馆,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对程曦说道:“我去图书馆上洗手间,你还要跟着吗?”
程曦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阮之珩趁机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逃一般地走进了图书馆,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喊声:“谁要做你的师妹啊?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然而斗转星移,时光飞逝,今天的程曦,却只肯做他的师妹了。
先低头的人不代表先认输。阮之珩咬了咬牙,说:“程曦,当年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我在德国安定下来之后就想和你打电话,但是你换了电话号码……”
“不用解释了,师兄。”程曦抽完一支烟,笑容依旧,“我早就原谅你了。”
“你走了以后,我去阮家大宅找过你。”程曦继续说着,完全不顾阮之珩讶异的表情,“我见到了你的爷爷阮有道。他说你大一才入学,就已经准备去德国留学了。所以嘛,当年我那样追求你,你说你不想谈恋爱,都是真的吧?”
哪怕是两个人最后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也从未隐藏自己要去德国留学的打算。只是那时候她以为,他会把她纳入“打算”里,哪怕要她谈异国恋,她也是愿意的呀。
只可惜,他最后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有说。
十年已过,事实已定,程曦觉得自己和一个甲方客户纠结当年为什么要分手,着实矫情。她完全不给阮之珩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往下说:“你都拒绝过我那么多次了,是我自己非要往上贴的。”
就连那篇校刊专访报道,都是她亲手写的。
时光太悠长,有些细节早已记不得,唯余感受还清晰。当年那种被接受,被深爱,却又被抛下的感觉,对于程曦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回忆。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到办公楼门口,上一位乘客下车,程曦一边示意司机等她一会儿,一边对阮之珩说道:“我听说竞标结果一个星期能出来,到时候师兄亲自通知我,好吗?”
她以进为退,阮之珩无法接招,只能说:“好。”
“谢谢师兄,那……再联系。”程曦说着,熄了手里的香烟,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里离开了。
出租车逐渐驶远,程曦瘫坐在后座上,只觉得方才与阮之珩的这一段对话,比讲标还累。
前排的司机师傅突然问她:“姑娘,刚才那是你男朋友吧?”
程曦一怔,连忙说:“不是,他是我的客户。”
司机师傅年纪不大,倒也十分八卦:“嗐,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他刚才站在原地,目送了你好久。”
程曦闻言,连忙回头去看,可是车子早已开远,哪还有阮之珩的身影。
她刚刚确实是利用疲惫做武装,对阮之珩耍了点儿心眼——既然领驭这个客户她志在必得,那么她就不可能和阮之珩别别扭扭地相处下去。
与其像之前那样,用专业维持着自己与阮之珩之间的距离,不如干脆用“师兄妹”的关系,直接划清界限。
程曦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
在等待竞标结果的日子里,程曦按部就班地上班、加班,处理各种各样棘手的工作,时间在行云流水中转瞬即逝,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圣诞节越发近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大楼里处处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氛。
某个周五,程曦趁午休的时候在网上搜索机票。高醒凑过来问:“老大,你今年去哪儿过圣诞呢?”
高醒跟了程曦两年多,知道她每年圣诞节都要休假,出行目的地是清一色的南方城市。
虽然 B 市的冬天很冷,但也不至于让人年年都往南方跑。也许连程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一个像候鸟一样的习惯,必须在纬度较低的热带地区过冬。
程曦还没回答,徐晓彤也站起来,说:“曦姐要出去旅游吗?会给我们带礼物吗?”
年轻人总是对旅游、礼物这样的字眼感到兴奋。程曦好笑又好气地说:“只要在我休假的时候,你俩能好好看家,礼物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话音刚落,像是有预感一般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就在这时,手机突然进来一条微信。程曦点开,发现是阮之珩发来的。
他说:程曦,亚历山大中标了,标的八百万,合约时间从明年三月开始。
是的,虽然阮之珩给她铺垫过,领驭汽车的公关预算至少是八位数,但程曦依旧只报了八百万,这是一个刚好能把她与陆垚的业绩拉平的金额。
程曦拿起手机,刚打下“谢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阮之珩又发了第二条微信过来:姑妈很认可你在竞标会上的表现,之后看需求,case by case 的合作机会肯定还有很多。
这是阮之珩给她打的一剂强心针,安慰她未来的合作空间肯定不止这八百万。
程曦的心忽而变得柔软,她盯着阮之珩的微信头像——莫奈的油画《日出》,出神了。
只是还不容她在这种莫名的情绪里沉浸太久,高醒的一声高喊倏地叫醒了她:“老大!我们中标了!”
程曦回过神来,发现就在几秒种前,邮箱收到了余筱荟发来的中标通知。
而阮之珩的微信,不过比这封邮件早了几分钟。他遵守了承诺,亲自来通知她中标结果。
她心思微动,给他回了条微信:谢谢你,师兄。改天我请你吃饭。
信息发出去,徐晓彤和高醒还在工位上手舞足蹈地欢呼。两个人的动静颇大,吸引了不少其他同事的侧目。程曦好笑地看着他俩,却又不想让他俩安静下来。
于是三个人欢欣鼓舞着,谁也没注意陆垚突然从工位上站起来,离开了。
第26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上)
第二天是个周六,一大早,陆垚和连城便相约网球场,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后,以陆垚战败告终。
他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说:“连总,每次打球都被你虐,下次我可不来了。”
连城大笑:“要不是你让我,我哪能赢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两人说着,在太阳伞底下坐下。连城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陆垚面前,说:“打球的时候,你让让我还行,工作上的事,你可别让着程曦。”
陆垚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他笑着拿起那瓶水,说:“程曦这么优秀,我努力追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她。”
“之前夏朗在职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夸奖程曦。”连城说着,看向远处,“不过我觉得她有点儿一根筋,领驭明明是上千万的标的,她最后只报了八百万。”
程曦去领驭讲标的经过,陆垚略有耳闻。他知道,如果她不是只报价了八百万,这标估计还拿不下来。但陆垚并没有说破,只是一边喝水,一边安静地听连城继续往下说。
“我就觉得你很好。”连城说着,拍了拍陆垚的肩膀,“凡事以利益为先,这两年给公司 BD 来不少大客户。”
陆垚正好喝完一瓶水,把空瓶抛向远处的垃圾桶,了然地笑笑——他是给公司带来不少大客户,可是并没有做出一个 golden case(明星案例)。
眼看着空瓶稳稳地落进垃圾桶里,陆垚开口道:“领驭要和亚历山大签约了,有道汽车是不可能和我们合作了。”
阮赫连要签竞业禁止协议的事,陆垚早就和连城汇报过。听到陆垚这么说,连城眯了眯眼睛,说:“程曦做她的业务,你和有道汽车要继续保持联系。”
陆垚不解地看向连城,只听他继续说:“创业公司就是白云苍狗,距离明年三月份还有一段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有道汽车和现任公关代理公司的合约,应该是明年六月才到期。你想办法和他们保持着联系,总不会出错。”
当陆垚还是个小执行的时候,便总听夏朗在私底下骂连城是个奸商。夏朗离职后,他直接和连城对接,也渐渐认识到公司高层对业务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今天和连城这么面对面坐着,听他说着这些话,陆垚总算对“奸商”两个字有了深切的体会——
若有朝一日,亚历山大需要在领驭和有道之间做选择,是不是也意味连城会在程曦和他之间做选择?
想到这里,本因为运动还在流汗的陆垚,突然觉得背部一阵凉意。
他重新拧开一瓶水,正要说些什么,连城的手机突然响了。连城一边示意他等一下,一边接起来,只是他刚说完一句“你好”,听筒那边就传来一道极其激烈的女声。
陆垚听不清楚,但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冲冲,估计又是哪个来找连城投诉的客户。陆垚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却见连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听连城说道:“余小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亚历山大当然会处理程曦。不过,这些都还只是你的怀疑,我们也需要时间去调查清楚。”
余小姐?程曦?陆垚听着,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见连城挂了电话,陆垚紧忙问:“是领驭汽车的余筱荟吗?程曦怎么了?”
“是余筱荟。”连城答着,喘了好大一口气,“她说程曦泄露了领驭汽车的产品资料,以至于爆出一个大负面。”
“怎么可能?!”陆垚大惊,连忙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领驭汽车”四个字。
搜索引擎高速运转,结果页上显示的第一条内容,是一篇负面报道:领驭汽车动辄千万投资,打造了一款不能上路的电动汽车。
“右耳朵说车?”爆料媒体并不知名,感觉更像是哪个自媒体的小号。陆垚点进文章,里面贴着几张 Aurora 的局部图片,笔者言之凿凿地评论这样的车型设计,是完全颠覆汽车工程学和人体力学的,不可能成功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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