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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阮赫言，正是阮之珩的父亲。
几年前，阮有道宣布退休，有道汽车“一把手”的位置由其二儿子阮赫连接任。程曦知道，阮之珩和阮赫连不合。
思及此，她把准备安慰他的话悉数收起。她不动声色地喝完了一整杯水，最后冷静地说道：“要把你叔叔从有道汽车‘一把手’的位置上赶下来，不太容易。”
阮之珩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一家强有力的公关公司来帮忙。”
程曦又问：“既然你姑妈会全力支持你，那么领驭汽车明年的公关预算，至少有八位数？”
阮之珩挑眉，说：“我不是给你画饼，八位数只是个保守估计。”
很好。程曦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也不需要再矫情自饰些什么了，一边招呼服务员结账，一边说：“师兄，我明年能不能升总监，也全看领驭这一单了。”
阮之珩一愣，随即笑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 U 盘，递给程曦：“这里面有一些关于领驭汽车的资料，你可以先拿回去参考。”
程曦没有接，反而眼神防备地看向阮之珩。
“放心吧，就算我不给你，筱荟这两天也会给你们发邮件的。”他微微叹气，一把塞进她手里，“是竞标的参考资料，你先看着，回头公关部的工作人员会联系你们签订保密协议的。”
双手相接的那一刹那，阮之珩感受到了程曦掌心的温热。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觉得庆幸，虽然他的这个师妹长大了，但有些地方还是没有变的。
确定阮之珩不是对自己开小灶后，程曦才把这个 U 盘收进包里，轻声说了句：“谢谢师兄。”
*
阮之珩与程曦在街角告别，看着程曦乘坐的出租车驶远，他才转身向办公大楼走去。
他站在电梯前，手里拿着程曦刚刚与他交换的名片，轻轻摩挲。
那是非常简单的白色卡纸，上面用烫金工艺印着“程曦”两个字。他眼波流动，很快将名字下方的手机号背了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阮之珩抬头正要走进去，就看见余筱荟站在里面。
“嗨，筱荟。”阮之珩有些意外。
“我准备了午餐，office 看不见你，电话也联系不上，就想下来找找。”余筱荟的面色透着一丝尴尬，她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迎着阮之珩走进电梯。
“午餐？”阮之珩说着，摁下十二层的电梯按键，“我刚才吃过了。”
余筱荟没有马上接话，她就站在阮之珩身后半步，看着他背影欲言又止。
“我还是很想知道。”话在嘴边吞吞咽咽了好几次，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坚持把亚历山大加入这次的招标候选？”
是因为程曦吗？
她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想把领驭打造成一个能和 MA、福尔斯比肩的汽车品牌，就应该多和博奥这样的国际 4A 合作。博奥服务 MA Auto 很多年，非常了解德系成熟品牌的公关操作。”
“我知道，可是我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亚历山大是本土第一的公关公司，他们对本土市场和媒体环境足够熟悉，这是国际 4A 无法比拟的。”阮之珩说着，转身看向余筱荟，“遇到程曦，只是个意外。”
余筱荟听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阮之珩似乎没有注意，只是继续说下去：“她是个一旦明确目标就会勇往直前的人。听说这次竞标是她升职的重要筹码，我相信她会全力以赴。”
余筱荟忍不住问：“所以，你只是在利用她？”
或者说，相互利用？
此时电梯抵达十二层，阮之珩走出去，他没有回答余筱荟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道：“我上午和代工工厂开了个会，他们对我们提出的产能要求好像有很多顾虑。”
余筱荟跟着他走出电梯，只觉得他眉头紧锁，十分苦恼的样子，她转念就把方才的争执抛在了脑后，连忙说：“我这就给他们的厂长打个电话。你放心，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他们会帮忙解决的。”
“那就辛苦你了。”阮之珩笑了，拍了拍余筱荟的肩膀。
似乎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余筱荟也露出笑容，冲他点点头，便回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
中午十二点之后的亚历山大，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因为“大工厂”的采光不好，每层办公区永远开着一排白炽灯，白晃晃地照得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完全打通的办公区域被划分为一排排的格子间，由里至外地象征着职位的逐级递减。
程曦回到公司时，高醒正好将上午听标会的会议记录整理好。
她在自己一片混乱的工位上坐下，从包里掏出电脑，在桌面上扒拉出一块“空地”放下，再打开，便盯着屏幕上的会议记录，陷入沉思。
高醒的工位就挨着程曦，他八卦地探过半个脑袋，问：“老大，你中午和珩总吃饭的时候，都聊了啥？”
程曦瞥了高醒一眼，从包里摸出那个 U 盘递给他：“一手资料，你先研究研究，做好分类，注意保密。”
高醒“哇”的一声接过来，音量顿时提高了八级：“不亏是老大，这么快就搞到内部资料了！”
高醒这一嚷，连远处的陆垚都往这边看过来。程曦连忙用眼神警告高醒低调一点儿。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仿佛总担心有人会拿她和阮之珩的前尘往事做文章。
见高醒终于安静下来，程曦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会议记录上。这份会议记要做得很清晰，除了会议内容外，高醒还按照自己的理解，粗略罗列了传播目标、传播挑战和大概的传播节奏。
唯独在传播策略这块是空缺的。
高醒跟在程曦身边两年多，大大小小的项目做过不少，对于一些传播套路已经很是熟稔，可如今面对领驭汽车这样的初创品牌，他也没有想法。
程曦忍不住喃喃自语：“有没有什么汽车品牌，是在第一款产品问世时就石破惊天的？”
“没有。”高醒又忍不住探过半个头来，“历史上能让一个品牌名声大噪的车型几乎都是历经迭代、命运多舛的。”
例如大众汽车的甲壳虫，保时捷的 911 等。
见程曦没说话，高醒继续说：“老大，我觉得你在听标会上说的那个想法其实挺好的。拿阮之珩做 hook……他的背景有很多故事可讲，人长得又帅，只要出镜接受采访，肯定会很有话题的。”
“那个阮之珩到底长得有多帅呀？”坐在一角的徐晓彤也竖起了耳朵，忍不住发问。
高醒听标回来，就第一时间和她分享了阮之珩和修理 H35 的大神竟然是同一个人的新闻，那口气简直就是阮之珩的头号粉丝，如今又夸起他的长相来，让她更好奇了。
高醒见自己的发言有人捧场，就立刻凑过去和徐晓彤聊了起来。
两个人的八卦声就在耳边叽叽喳喳，程曦却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拿阮之珩博眼球，这只是她在听标会上的灵光一闪。这种方法不是不行，只是怎么拿他博眼球？总不能只是吹嘘他的家世和皮相吧？
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正当程曦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手机“嗡”地振了一下。是连城发来的一条微信：一辆 MA E-Type 自燃了，消息已经传到经济频道的邓虎那里。
程曦看着，一下在椅子上坐直了。可还不等她询问更多的细节，连城的第二条微信又发了过来，内容是 Fiona 的手机号码，和一句简短的交代。
他说：程曦，再进一球。
第7章 最成功的危机处理，一定是悄无声息的（上）
程曦和邓虎并不熟悉，但对方在汽车公关圈有多么臭名昭著，她却是略有耳闻的。
公关圈流传着一句话：国内的媒体分两种，汽车媒体和其他媒体。
邓虎简直是将这句话的内涵演绎到了极致。
程曦简单给连城回复一个：好的，我来解决。随后，她马上打开搜索引擎，输入“E-Type 自燃”。
E-Type 是 MA 在新能源转型战略下推出的首款电动车型，MA 在这款车上投放了大量的公关、市场推广费用。根据 MA 刚发布不久的 Q3 销售数据，E-Type 的市场销量也很不错。许多消费者对电动汽车的认知，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认识 E-Type 开始的。
如果 E-Type 自燃的消息传开，小到 E-Type 的后续销售，大到 MA 新能源转型战略，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程曦快速浏览着网页，发现自燃车的车主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张 E-Type 自燃的照片，地点就在自家小区的楼下，整个汽车前盖和内饰都烧黑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在除了几个 E-Type 车主跟风转发了这条微博，这件事还没有在全网发酵。
MA 的公关部应当是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经过上次雷恩的热搜事件，想必博奥公关对待这次负面舆情也是不敢怠慢。程曦将连城的微信来回想了几遍，直接把微博截了图，然后给 Fiona 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程曦自报家门后，便说：“Fiona，我关注到 E-Type 自燃的负面了。”
Fiona 也很简单直接，只说：“程曦，我们的危机公关预警系统一个小时前就收到这些微博了。但是，博奥公关搞不定邓虎。”
程曦顿时就明白了：“交给我，我来解决。”
“OK，你加我的微信，保持沟通。”对方说完，非常果断地挂了电话。
程曦又开始给经济频道熟悉的记者小李打电话，没想到对方直接掐断，随后发过来一条微信：在开《今日车评》的选题会。
《今日车评》是经济频道的一档网红节目，由新车快讯、深度车评和一手爆料组成，选题内容一向由邓虎说了算。
程曦心里着急，关上电脑，塞进包里就站了起来。
高醒抬头看着她：“老大，你干吗去？”
程曦将微博截图发进三人的工作小群，然后交代高醒和徐晓彤：“第一，随时关注 E-Type 自燃负面的发酵情况，在内部群里及时更新；第二，想办法混进 E-Type 的车友群，越多越好。”
*
B 市二、三环的交通拥堵是不分时段的，当程曦打车赶到经济频道所在的新闻大楼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小李在一楼大厅等她，看到程曦风尘仆仆地小跑进来，他迎上去，小声地说：“选题会结束了，明天的头条是 MA。”
程曦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她一手扶着胸口，忙问：“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邓虎好像在咖啡厅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小李伸手指了指大厅的后侧，说，“你知道，那个节目他说了算。”
程曦听出小李的言外之意，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等这事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小李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只说：“祝你好运。”
*
小李所谓的“咖啡厅”，其实就是在大厅后侧的角落里设置了一个吧台，吧台外随意摆放了几张桌椅，再用一米栏简单地圈起来。
程曦快步走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只有两个人坐在那儿聊天。
其中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她要找的邓虎。而另外一个……则是她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阮之珩。
像是感受到了程曦的注视，阮之珩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相接，也露出探究的眼神。
阮之珩的表情也转移了邓虎的注意力，后者随即看到了程曦，目光在她和阮之珩之间转了几圈。
程曦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她绕过一米栏，走到邓虎面前，说：“邓老师，您好。我是亚历山大第一事业中心的程曦。”
她说着，微微弯着腰，姿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亚历山大？那个本土的公关公司啊？”邓虎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扫射着程曦，每一个微表情都透露着轻蔑。
“是。”程曦强忍着被审视的不适感，继续道，“之前我经手的几个新车发布会和试驾会，都邀请您参加了。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
“哦。”邓虎的眼珠转了转，仿佛是将程曦与自己脑海中数百个公关小妹做了一轮比照，隐约有了些印象，但语气依旧很不耐烦，“我们最近好像没有业务合作吧？没看到我正和人聊天吗？现在的公关小妹都这么没礼貌吗？”
听到“公关小妹”四个字，程曦握了握拳头，她甚至都能听到邓虎含在唇齿间的轻笑。
但她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她不能退缩。
想到这里，程曦的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其实，我今天这么冒昧地来找您，是因为 MA E-Type 自燃的新闻，您看……”
“MA Auto 现在的公关代理公司是博奥吧？”邓虎打断程曦，语气透着十足的不屑和玩味，“全球最大的德系汽车品牌，生产出这么不合格的产品，还有脸换着公关公司来走后门？
他说着，拔高了嗓门：“汽车自燃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今天如果自燃的是你自己的车子，你还敢站在这里这么和我说话吗？！”
邓虎说得义正词严，仿佛程曦和 MA 已经十恶不赦了。
程曦本就不太擅长钻营人际之道，面对对方的有意刁难，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化解。这会儿只能曲着腰，看着自己的鞋尖，心想要是陆垚面对这种情况，会不会比她轻松许多？
空气在邓虎掷地有声的质问中陷入沉默。就在邓虎要再一次开口赶人的时候，程曦忽地抬起头来，眼里写满了各种愤懑不平：“博奥公关实在太不像话了！如果他们邀请您参加 E-Type 今年初的深度试驾活动，您一定会早早发现这款电动车的问题，MA 也不至于闹出今天这么大的负面。”
邓虎一愣，望着程曦的眼神变得深沉，就连事不关己，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阮之珩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程曦皱着眉头，依旧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只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封邀请函，默默放在邓虎面前的矮几上，说：“这是我们亚历山大组织的年度媒体论坛，请您一定要拨冗参加。”
亚历山大一年一度的媒体论坛，一方面是个聚集了顶尖媒体、公关大咖、营销达人的专业峰会，另一方面也是亚历山大针对传媒行业金字塔圈层的维护活动。说白了，收到这封邀请函，不仅可以证明自己的行业地位，同时还能借着论坛认识不少圈内大佬，是个人人都想削尖脑袋挤进去的活动。
邓虎拿着邀请函端详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对面的阮之珩，故作姿态地就要把邀请函推回给程曦。
而一直没说话的阮之珩突然拉开了矮几旁的第三把椅子，对程曦说：“程师妹，坐。”
邓虎和程曦皆是一愣——程曦本以为阮之珩是打算装不认识自己到底的，没想到她这才放出大招，他突然又“认识”她了。
邓虎的反应更快，语气立刻殷勤起来：“原来你也是 R 大的校友吗？你早说呀！”
程曦被邓虎拉着坐进椅子里，倏地想起对方确实是长自己好几届的师兄，还是新闻系直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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