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见何宓带了两个漂亮女孩进来,有人问:“何总,这俩位是?”
何宓只简单说是在门口碰上的两个朋友,排号太长,一起来吃个饭。
吃饭人越多越热闹,更何况是何总亲自带来的,自然满场应和。
杜成霜的位置就在何宓旁边,另一边坐着顾宥缦。菜上了桌,谈生意的自然只顾喝酒。
杜成霜是个社牛,也不管别的人是什么行业大牛或老总,聊什么话题她都能说上几句,以茶代酒也同人侃到了一块去,倒显得何宓话比她还少了。
顾宥缦手机响了一次,是周惟深打来的,她按了静音,回了一句:我在外面吃饭。
身体不舒服,食欲也大减,她只吃了点清淡的蔬菜。
杜成霜当她不好意思多伸筷子,夹了块肴冻放她碗里,低声道:“他们都不吃,咱们俩吃。”
酒桌上,觥筹交错,满桌珍馐也不过那几道下酒菜动了几筷子。
一道切好的肘子上了桌。何宓记得她爱吃肉,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放进她碗里。
他不避人,旁人只看这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里多了意味深长。
杜成霜不爱搭理他,换了双筷子又夹了肉放顾宥缦碗里。
顾宥缦哭笑不得,“不用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酒过三巡,杜成霜喝了一肚子茶,坐不住,去了洗手间。
她刚走没一分钟,何宓也起了身。
别的人顾宥缦也不认识,她吃得差不多了,想问杜成霜要不要走,便也后脚跟了出去找杜成霜。
还不到洗手间,转过一道弯便见何宓拦住了杜成霜。
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成霜推了他一下,他反而上前一步,按着她肩膀将她拉进了怀里。
成霜又恼又气,挣脱道:“你少趁醉装疯!”
“没醉,就是要抱你,别对我冷冰冰了。”
他低着头,将脸埋进了她颈窝里。
显然这不该她看了,顾宥缦后退一步,回了拐角后。
“我不喜欢你,你这叫性骚扰。”成霜狠狠道。
男人声音带笑,“沐霖温泉池,你甩下了他来找我。你心里就是有我,你不肯承认。”
“唔。”
她的后脑勺撞在了他掌心上。他低头,抿了抿她的唇,“你不喜欢我,怎么会愿意来见我的朋友?”
“你!”
“你不情愿吗,那你报警吧,叫警察来抓我吧。”
她怒视着他,对上他有恃无恐的眼神,没绷住,笑场了,扭头骂了一句:“无赖!”
和杜成霜从泾市回到鹿海,何宓的车便一路不紧不慢跟在她们后面。
一个半小时后,抵达了香榭街。
杜成霜将她送到了楼下,说着:“你跟车就是犯冲,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以前不开车不也挺好的,开车吓死人了。”
哪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顾宥缦反倒下定了决心想把车学好。
回家已近十点,她一进门就听到宝宝干哑大哭的声音。
听见开门声,月嫂抱着宝宝走到了门口来。
没顾上换鞋,她先担心地去看宝宝,“西西怎么了?”
“宝宝有点不舒服,晚上吐了两道奶,刚刚喂了点益生菌……”阿姨看向她额头,“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在外面碰了一下,没事。”
她道:“我去洗个手来抱她。”
“太太,你吃晚饭了吗?”阿姨又问。
“吃过了。”
换了鞋,脱了外套挂一旁,她又进洗手间用酒精洗手消毒,这才出来伸手接过宝宝抱进怀里。
闻到妈妈的味道,宝宝哭声渐止,只不时还抽噎一声。
她低头将鼻子埋进宝宝软和的小脖颈处,嗅了嗅宝宝身上的奶香味。
妈妈的鼻子戳得痒痒的,以为她在和自己玩,西西笑了起来。
逗了个把小时,宝宝玩累了,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总算无事了,顾宥缦绷紧的那根神经松下,把宝宝放心交给月嫂,回房间准备洗漱休息。
一歇下来,额头钝痛又开始发作。怕水溅到伤口引起感染,她放水泡了个澡,便换上了睡衣上床。
睡前她发了条消息给周惟深,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哭哭的表情。
额头疼,身上也疼。
白天没感觉到,这会儿躺下来了才觉得被安全气囊打到的胸口疼得抽气都胀痛。
她换了个躺姿,舒展开四肢,又用手按了按胸口痛处。
如果不是照了CT知道没骨折,她这会儿都想自己再去医院查查了。
半梦半醒之际听到了手机响的声音。她迷迷糊糊接通了视频,半眯着眼睛看向视频那边。
她这边才准备睡,法国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咕哝问:“在干嘛?”
“在品新酒。”他照了一圈,环境是室内,看着像是酒窖,有些工人正在忙碌。
他又问她:“在睡觉了?”
“嗯。”她声音闷闷的。
周惟深走出了昏暗的酒窖,到了庄园,给她看了看蓝天,他说:“今天法国天气很好,国内天气怎么样?”
她说:“天都黑了。”
“缦缦,开个灯,我看看你。”他语气凝重起来。
顾宥缦拉开了灯,用手捂了捂额头。
“脸怎么了?”他严肃问。
她松开了手,露出了纱布包着的额头。
他眉眼压了下来,“怎么伤的?”
“高架上追尾了,头撞了一下。”她缩进了被子里,很小声地说,“好疼。”
对面的呼吸声越发低沉了,“什么时候撞的?”
“下午。”
“去检查了吗?”
“嗯,外伤,处理过了。”
“是撞了别人,还是有人撞的你?”
顾宥缦有点不好意思,“我把别人车撞了……”她又解释,“是他变道,我才撞上的,不是我的责任。”
他松口气,“只撞了车没关系,人没事就好。可你的伤呢?严不严重?除了头上还有哪里伤了没有?”
她摇了摇头,“没有,这里也伤得很轻,就是破了皮。”
怕他担心,她又补充,“事故已经处理完了,车也送去维修了。”
“你处理得很好,可是缦缦,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那么远呢。”
见他神情有恙,她道:“我不是怪你,你…不要多想。”
短暂沉默,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缦缦,你愿意来这边吗?”
问完,他又道:“不想来也没关系,以后我把阿龙留在你身边,等新品上市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国。”
她明白他的想法,也知道他的顾忌。他既想留她在身边,又怕约束了她,让她不开心,所以总对自己委曲求全。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西西,她还能漂泊到哪里去呢?
“别那么着急,惟深,让我考虑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装病将她骗回国,她大概现在都还待在法国,在一家公司工作。
劳尔玛是全球顶尖的影像公司,其公司业务遍及摄影、医疗影像、元器件和显示器多方面,如果没有离开法国,她现在或许是一名国际摄影师,又或者是一名企业中层。
她靠自己双腿、双肩和镜头,在国内狭小的市场里从零闯出了那么一点点成绩,有了那么一些作品。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国内好的图片编辑太少,为了迎合市场也不得不改变拍摄风格,追求商业利益。
她想成为全球最好的摄影师之一。
她想要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女摄影师不是拿着相机穿着文艺裙,游走在网红打卡点的模样,中国女摄影师也能上山入海,也能以人类视角勘察宇宙。
第七十九章
今天是那个人离开的第十五天。
脱臼的锁骨已经复位。冯谧撑着床沿走下床, 打开厨房柜,里面只有各种各样的速食。
她烧了一壶水,拿出一包意面撕开, 投进翻滚的水壶中。散开的面条像一朵绽开的黄色花朵。
她拿出筷子搅了搅, 夹出软化的面条,倒上沙拉酱和胡椒粉, 端着碗吃了几口。
水槽里堆积的碗筷已经快溢出来了,一团乱糟。
她目光透过铝合金窗条看向窗外。
木槿花开了,太着急生长, 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发蔫。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像惊雷震动。她呛咳了几声,放下碗筷, 快步走向客厅。
这部电话,只能接通, 不能拨出。
会打来的人……
她迟疑片刻, 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水, 提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男人道:“谧谧。”
“哥――”
她双眸亮了, 那枯槁般憔悴的面容焕发了生机, “哥,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还好啊。”说罢, 他又干巴巴问了一句, “你呢?”
“我…我还是老样子……”
“魏总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他对我不错, 你知道的。”
“那就好。”说着,电话那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哥?”
“爸他老毛病又犯了,昨天住院了, 医生说还是得动手术……还有,你知道的,你嫂子上个月出了车祸,工作也丢了,现在我又要照顾你嫂子,又要照顾爸,我一个人……”
天旋地转,她捂住了唇,几乎站不稳,“爸怎么样?现在还清醒吗?”
“爸已经进ICU了,每天都在烧钱,那个药,2千多一瓶,还要动手术,20多万……谧谧,哥哥一个人快扛不住了,太累了……”
“哥,你不能放弃,我们都不能放弃!”她身体瘫软地坐在了沙发上,手脚发颤,“20多万是吗?没关系,我,我明天,不,后天,我一定,一定打30万过来。”
电话那边静了静,一会儿,男人说:“好,谢谢你谧谧,没有你,我们这个家就垮了。”
“我,我挂了,我现在去想办法,我可以的,我会弄来钱的。”
喃喃说着,话筒落在了膝上。她浑身发抖地环顾四周,大门紧闭,窗口都是封闭的,她必须想办法联系魏禹成。
怎么出去,怎么出去……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脚踝电子锁拷上。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
“幺哥,你那鸡妹真能弄来那么多钱?”
“她跟的人是魏少,别说三十万,老子要三百万也就是分分钟的事,老子找她要钱什么时候没给过?给老子赊二十万,等老子翻了本,你们这群鳖孙都他妈等着给老子舔臭脚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推筹码声。
一片吞云吐雾的祥和。
“冯耀祖――”
一声凄厉的喊叫从兜里的手机传出来。男人后背一L,吓得烟头都掉了,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挂了电话。
“啊――啊!!”
座机被挥倒在地,连沙发都被推翻。女人凄厉地哭喊着,哀嚎着,砸碎了一切能动的东西。
撕心裂肺的喊叫让播放器出现了噪音。
叶文关了监控视频,起伏的胸口半响才平静。
她站起身,走到高楼落地窗边,手插进兜里,掏出了烟盒,顿了顿,又放下烟,撑着办公椅背拨通了一个电话。
“淑娣姐,‘炸.弹’引燃了。
鹿海?鹿海那边还没有反应。
好,我知道,那按B计划继续推进。”
……
回程路上,手机响了。
司机靠边停车,接通了电话,“喂,叶秘书啊,好的,好的。”
他解开安全带,将手机向后递去,“魏总,叶秘书电话,她说您手机关机了。”
魏禹成懒懒一抬眼,接过了手机,“什么事?”
“应激?我又不是医生,带个医生去给她看看。”
叶文为难说:“老板,冯小姐这次伤得比较严重,连脸都划花了,恐怕得去医院处理了。”
“她伤了脸?”他语气渐沉。
“老板,您看是简单处理一下还是……”
“带她去医院,把她看好了。”
“好的,老板。”
冯谧再睁开眼睛,躺在空旷的私人病房内。
窗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正在打电话。
“情况已经稳定了,失血不多,好的,我会查清原因的。”
她撑着床铺坐起身,扯动了吊水的针头,回了血。她一把拽开了胶带和针,冰冷的药液洒在她身上,透骨的凉。
听见了身后响动,叶文回头看,见冯谧已经坐了起来,她收了手机道:“冯小姐,您现在情况刚稳定,不能乱动。”
她几步走过去,扶住了对方胳膊。
冯谧看向她,声音很哑很干,目呲欲裂,“我不跑,你让我去找冯耀祖,我要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冯小姐,冯小姐,”叶文用身体挡住了她想下床的举动,“您现在失血,就算让你走你也走不出医院的!”
“啊……啊――”她歇斯底里地抓挠着头发,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叶文按了床铃,压在床上,控住她发狂的举动,“冯小姐!你清醒一点!”
护士赶来匆匆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手腕和脸颊上的伤口已经绷开了,不得不又端来纱布和药物重新消毒固定。
镇定剂作用下,她手脚渐渐失力,连眼皮也沉重起来。
叶文手上被她挠出了几道血痕,她用碘伏消了消毒,而后轻声道:“冯小姐,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的人怎么样吗?”
冯谧合了合眼睛,没有理她。
“这世界上,最能伤你的人,是最亲近的人……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今天才知道,可是你一直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低声说:“冯小姐,如果我是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管怎么样,先要好好活着。”
冯谧从鼻腔里冷冷“嗤”了一声。
叶文裹住了她的手背,轻轻攥住,用力握了握,一字一顿,“任何人都会放弃你,可你要自己救自己啊。”
冯谧指尖颤了颤。
叶文松开了手,又恢复了一贯公事公办的态度,“冯小姐,魏总还在外地,你可以在医院多休养一段时间,以后每天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我会来看你,其他时间会有保镖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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