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您是官员家眷,没有要职在身,不得进入。”
什么闲杂人等,这个词真难听,他不是闲杂人等,他是吴清荷的恋人。
柏乘安静下来,片刻立即抬头告诉她们:“我是吴将军的夫郎,还没过门,但是很快就要成婚了。”
士兵们眉峰一扬,对视一眼,她们又不是不认识吴清荷,自然知道她没有婚约在身。
“您这个说法...有些让人难以信服呐,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是圣旨,我们也是依规矩办事,您是柏太傅的孩子呐,柏太傅应该是可以进去的,您不妨去求一求。”
要去求柏太傅,柏乘睫毛扑闪了几下,垂眸地向后退两步,旋即毫不犹豫地向来时的路奔去。
“场上有匹马受惊,而后差点伤到公子,之后...是吴清荷出面挡住了,她受了重伤,现在生死不明。”
河叔同柏太傅解释情况,草场上乱哄哄一片,因为有朝廷重臣受伤,这消息暂时不好外传,因而圣上封锁了草场,所有人不得离开,柏太傅也不得不坐在这里,神情复杂地听河叔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个孩子她...”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她受伤,柏太傅的神情一时之间变得复杂起来,垂头久久不说话,直到满脸都是泪痕的柏乘回来,冷不丁站在她面前。
“呀,公子回来了,怎样,那吴清荷...伤得重么?”
河叔是见过那场景的,便开口发问,柏乘摇摇头,随后看向柏太傅:“娘,不管从前如何,她就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但她们现在不给我进,劳烦您帮个忙,让我见她,我要去照顾她。”
柏太傅没有立即骂他,但也有她自己的顾虑,斟酌片刻后道:“我亲自去探望她,察看她的伤势,回来后告诉你,至于照顾,她若是缺人手,我会派人去帮她。”
“不,我要亲眼看见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她床边。”柏乘态度坚决,柏太傅皱着眉望向他,迟迟不开口说话。
母子间顿时僵持起来,河叔站在一旁,想要从中调和,可谁知柏乘很快抿了下嘴角,有些悲伤地转过身几步,走到一个看守草场的士兵面前,径直拔下她的佩剑:“借我一用。”
“你要干什么!”
柏太傅站起来,可柏乘已然把剑抵在脖间,划出一条血痕。
“您拿命威胁我,不让我和她成婚,现在我也拿命来威胁您,我要见她,照顾她,我还要嫁给她。”
他的态度分外坚决,柏太傅有些慌,柏乘的脖颈上已经开始流血,殷红色顺着他白皙的肌肤往下流,可他自己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像当年,鲜血从他纤细的手腕上渗出时一样可怕。
“你真是...你为了她,不管不顾,都可以和长辈们撕破脸了。”
柏太傅说不清胸间揉杂在一起的是什么情绪,低声道完这句话,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她刚头疼地扶额,草场内,有士兵匆匆忙忙奔来,在柏太傅边上行礼汇报消息:“大人,有人要见您,她身上有带着吴将军帅印的信封,因而...情况似乎很特殊,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
“怎么偏偏今日事这样多。”柏太傅低声说一句,“来见我的是什么人,何身份,你可有问清楚?”
“问了,这个人说,她叫张琴,是退伍的老兵,她是来找柏乘公子的,她只带了几句话来。”
“第一句是,她娘昨晚死了,她现在再不会受人威胁,因而要把一些事同柏公子说清楚。”
柏乘听见提到他的名字,缓缓转头看过去,手里的剑一刻也没放下。
“第二句是...”
“她愧对她最好的朋友,辜负了小女君的信任,但她不能再任由这件事被隐瞒下去,她看不得小女君成为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啪嗒!”柏乘失神地松开了手中的长剑,任凭脖子上的一点血往下流淌。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17岁
夏日炎炎, 连风都是热的,吴清荷骑马奔过大街小巷,抬手一摸便发觉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 百姓们都躲在树下或宅院里乘凉, 路上鲜少有人。
又热又晒, 她一向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外出, 军营的训练皆在早晚,晌午最热的时候,她更喜欢待在树下练习射箭。
但今日的情况特殊,年少时与她在同一个夫子那读书的陈韵师姐, 如今到了成亲的时候,她特意提早半个月给吴清荷发了请帖,吴清荷念着从前的同窗之谊,应约来了一趟。
“恭喜, 祝二位新人白头偕老。”
“客气客气,里边请。”
...
陈府的门前已聚了不少客人,月亮跑得懒懒散散,吴清荷将它安置在阴凉的地方,自己取出请帖朝大门走去, 陈府的下人看过请帖上的姓名,忙不迭把她迎进来。
“劳烦吴女君不辞辛苦跑一趟,天热, 请您去正厅喝茶纳凉!”
府里张灯结彩,看着就觉得喜气洋洋, 吴清荷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正厅, 隔着很远便看见一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陈韵邀请了所有当年在学堂读书的学生们, 大家同为世家贵族出身,彼此都要给个面子,因此大多数都愿意应邀来看她拜堂,喝杯喜酒。
“大家是同窗,今日就都坐在这闹一闹,沾一分喜气,陈师姐先成婚了,那下一位是谁,我们又能喝到谁的喜酒?”
“陈师姐真令人羡慕,在户部有官职傍身,如今还娶了夫郎,立业又成家,妙哉!”
女君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吴清荷再看向另一边,一帮公子们围聚在一块,有人笑得羞涩,把自己刚收到的情书拿出来给人看,大家伙就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但有一个人例外,吴清荷在人群中不断寻找些什么,终于在回廊下看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神色平静远离喧嚣的瘦削身影。
夏日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吴清荷看清他的脸,发觉他也被酷暑热得够呛,像个快要成熟的桃子,白皙中透着很迷人的粉,打扮得漂亮精致,眼睛不时眨两下,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很单纯的发呆。
许久没见,总觉得他又变好看了,吴清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像小猫一样脚步轻悄悄地绕了一圈,绕到他背后去,一手搭在回廊下的栏杆上,拍拍他的肩膀。
“柏老板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柏乘自两年前就接手了他去世父亲那一边留下的所有生意,商铺,酒楼,庄子,马场...这些皆归他所管,还都被他经营的很不错,这一声老板喊的绰绰有余。
被冷不丁这么一拍,柏乘轻颤了下肩膀,猛然回过神,转身看见是她,顿时眼睛一亮,抿唇一笑将脸搭在栏杆上,软软地小声道:“...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早上是军营晨训,我训练完才出门的,所以迟了点。”
吴清荷和他解释一句,趁着人们都在正厅内聊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这里,她悄悄抬手捏捏他的脸,带着温度有软软糯糯的手感让她心里一松,柏乘温柔地注视着她,忽而听到吴清荷小声念叨一句:“好像长肉了。”
柏乘一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每天都好好养病,身体好很多...自然会长一点肉,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看着少年忽然有些委屈,吴清荷扑哧一笑:“没有不喜欢,我就喜欢看到你这样子,长肉好,身体壮了不容易生病,我就能经常带你骑马去玩。”
他能长点肉,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柏乘的病情转好,每回和他见面,吴清荷都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出来的盎然生机,她觉得没过多久,柏乘的身体就会和普通人的一样好,再不用经常喝药。
听到她说喜欢自己长肉,柏乘才放心下来,垂头笑一笑,忽而想起什么,很小心地试探她:“清荷,今天是你师姐成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吴清荷抬眼想了会,有些疑惑地摇头:“能有什么想法,我没有想法。”
“你跟她岁数没有差很多,可她成婚了哦,唔...你还没有什么想法吗?”
柏乘不死心,又多问一句,他眼神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吴清荷看在眼里,心中逐渐明白过来他想说什么,嘴角抿起丝笑,逗他一句:“当然没有,师姐已经立业,在户部有差事了才成婚的,我还只是个小小都尉,成婚这种事离我还远得很,大概还要等五六年吧。”
“...小混蛋,坏小猫。”柏乘立即站起来,收起笑容,水汪汪的眼睛瞪她一眼,板着脸往正厅里走,见他这个反应,吴清荷又想骂自己,又觉得他可爱,看着他又气又恼的背影,赶紧抬脚跟上去。
正厅里闹哄哄的,中间的道路是待会陈韵与她新娶的夫郎要走的地方,大家不会站在那挡路,故而都挤在两边,偌大的正厅几乎都要没位置,吴清荷看见柏乘低头站在人群的最后边,便穿过人海来到他身旁。
“小小都尉,不许跟我站一块。”柏乘轻哼一声,拿她自己的原话呛她,但却并没有往旁边挪,吴清荷轻笑了下,还没来及道歉,忽而听到外面锣鼓喧天。
“新婚妻夫来拜堂了!”
不只是谁大喝一声,正厅里一下子炸开锅,锣鼓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彼此在说什么都完全听不清,吴清荷觉得好吵,看见柏乘也被巨大的声响震得皱了下眉,便伸出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柏乘动作一顿,刚刚的一点生气便烟消云散,开始安静地观礼。
下一刻,陈韵笑吟吟地牵个盖着红盖头走进来的男子,二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因为盖着红盖头,她夫郎看不见前头的路,因此陈韵每一步都小心搀扶,两人恩恩爱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吴清荷看着这对妻夫向前走,忽而察觉柏乘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自他耳边放下,而后和她十指相扣。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妻夫对拜——!”。
人头攒动,谁也看不清谁,柏乘便嘴角噙笑,于人潮中毫无顾忌地凑近,闭上眼在吴清荷唇畔落下轻浅一吻,紧接着又是一下,最后随着妻夫对拜的声音,轻咬住了她的唇,舌尖小心地探进去,向她索要更深刻的东西。
大概是十六,吴清荷不知不觉就和柏乘接吻了,二人之间有一种非一般的默契,到了时候就很自觉地进展到下一步,背着长辈们挤在房间的角落里,偷偷接吻无数次。
每半个月才能见一回,谁会不思念这样温热柔软的嘴唇,吴清荷觉得自己的心中某一处开关被他打开,轻搂住他的腰,抬头看一眼周遭,忽然低声告诉他:“走,我们出去,她们要闹洞房了,我不想参加。”
柏乘看她,乖乖点点头,毫不留恋室内的欢声笑语,跟她走出去。
这里是别人的府邸,吴清荷守着规矩,没有到别处,只是和柏乘躲在院内一棵老树后,树上的蝉鸣此起彼伏,陈韵背着自己的夫郎出来,身后闹哄哄跟着一堆人,周遭很快安静下来,安静到吴清荷只能将柏乘的呼吸声听进去。
她抱着柏乘依靠树干,倾身和他拥吻时,柏乘还认真问她:“有没有记得想我...”
“嗯,想你了。”
吴清荷再不多开玩笑,径直点头,柏乘才再次吻上去:“我也想你,每天都想。”
天天都在想,每一天的思念都抑制不住,他是喜欢时时刻刻都黏着她的人,这种每半个月才见一天的日子,让柏乘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你今日什么时候回军营?”
一个热吻结束,柏乘轻喘着气,摩挲过她的肩膀问她,吴清荷眼神暗了一瞬,直白地告诉他:“只有半天,最近的训练越来越紧,连半月一次的休息都被取消了,我是告假半日出来的,等晌午就要回去。”
“那就只有几个时辰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好过分,连一整天都没有。”
柏乘神情失落地将头靠在树干上,叹口气后钻进她的怀里,说话时声音闷闷的。
“清荷,我过了四年这样的日子...过几日我要点守宫砂了,点完就可以嫁人...我知道你现在只想在军营好好训练,然后与胡人一战实现理想抱负,我愿意等你的,但是这样干等真的有点苦,你能不能提前给我一点奖励,和我成婚呀?”
吴清荷端详他的面容,开始默默思考这件事,柏乘见她不说话,睫毛轻颤几下。
“胡人一直没有动静,没准和她们打仗,还要再等三四年,甚至更久,你总不能让我以待嫁之身再干等三四年吧...虽然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对我那么狠心,而且我根本就不介意你有没有功成名就,就算你还没立业,我也要和你成亲。”
“还有...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穿喜服,就像刚刚陈韵和她夫郎那样,那种红色多漂亮,我穿肯定很合适,你也一定想在我最好看的年纪见我穿喜服吧,总不能一直等下去,等我不好看了再和我成亲,那样多不好。”
她的小鹿提起这些愿望时,眼睛亮闪闪的,吴清荷看着他的眼眸,就觉得心中一软。
其实现在不是成亲的时候,师母两个月前便去边塞勘查胡族的情况,留她在京继续训练,师母不在,沈校尉就会和她对着干,总想找她的错处。
她还记恨着当年秋狩的事,认为未得第一却成为刘将军学生的吴清荷,凭着宰相之女的身份抢走她勇夺魁首的女儿的机会,总会明里暗里地寻事坑她,吴清荷既要认真训练,又要时刻做好应对她的准备,难免有些疲乏。
再多忙一件成亲的私事...或许会累一些吧,但是一定很幸福,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让柏乘失望。
吴清荷思考时一动不动,柏乘越看心越慌,蹙眉凑近。
“你怎么不说话,清荷...你不会不愿意娶我吧,那样不行哦...你都亲过我很多很多回了,现在说不娶我,按民间的俗语,你就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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