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字极其重,吴清荷听着他的话恍然回神,翘起嘴角看着他,径直侧头要吻他,柏乘赶紧捧住她的脸,不让她靠太近,一字一句提醒她:“不娶我还想亲我,你耍流氓。”
“不耍流氓,我娶你,现在离晌午还有一会,反正师姐拜过堂了,我们现在离开也无妨,在我回营前,我们去找太傅大人还有我娘,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们,等大人都知晓此事,我们就可以正儿八经地订婚。”
四年,十七岁的吴清荷终于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告诉他这件事可以进展下去,柏乘眼中泛起欣喜的光,赶紧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两个人在树下又磨蹭一小会,吴清荷又亲了亲柏乘的脸颊,二人才从树后走出来,往府外走去,有了刚才的约定,柏乘做什么事都开始光明正大起来,牵着她的手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府里的下人们今日都格外忙碌,脚步匆匆地路过,再走向各处,只是没走几步,忽然有一个下人认出吴清荷,急忙上前一步。
“吴女君,这是吴女君吧?”
这人神情瞧着有些着急,吴清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稍微有些懵,却还是点点头。
“对,我是吴清荷。”
见到自己找对了人,下人慌忙松口气,又赶紧说道:“快回家一趟吧,您家里出事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正值酷暑, 吴大人又因为朝中琐事积劳成疾,所以才会在散朝归家的途中昏过去,她的身体比表面上看要糟糕许多, 再撑不起繁忙的公务, 我记得大人早两年就有隐退之意, 依在下的意思, 大人辛苦多年,真的该休息了,否则像这样的情况往后只会常有,大病也会接踵而至。”
府中还和往日一样安静, 院子里的大树下还有躺椅,平常吴清荷归家,总能看见坐在那读书或是批阅奏折的母亲,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医师背药箱而出, 身后跟着位面上隐隐带着担忧的男子,二人站在房门前低声交谈,吴清荷在转角处将大人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沉默着抵住墙。
吴相在外是雷厉风行,受人爱戴的百官之首, 在家则是虽会略施小惩,但却处处包容支持她的母亲,吴清荷眼里, 她是可靠的大树,但时光如梭, 大树也生病了, 需要休息。
“清荷,你娘她还好吗...”
院里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医师仍皱着眉在说些什么,吴清荷侧头,看见柏乘双手撑着膝盖,正弯腰轻喘气,额前还有因为奔跑而生的汗珠。
“不太好,医师建议她隐退休息...你没必要跑着跟上来的,慢慢走过来就行,瞧瞧,脸上全是汗。”
吴清荷将自己的情绪先收回去,说话间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汗珠,柏乘听见她说吴相身体抱恙,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不要太担心,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问话的声音,吴清荷回过头,看见是自己爹正站在墙边,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二人,她爹姓魏,贵族出身,从前是京城最好看的公子,如今依旧是少见的美人,嫁给吴相后,二人十余年如一日的恩爱。
“我刚刚在陈师姐府上,听说家里出事了,就回来看看。”
吴清荷回过身看向她爹,虽然此前见过很多次,可柏乘这会却有些莫名的紧张,睫毛轻颤,以最得体礼貌的模样站好,乖巧地行礼:“魏夫郎好。”
视线在两个孩子间不断游移,魏夫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那便进去看看吧,你娘她刚醒没多久。”
房间里堆满书本,吴清荷一进屋便看见吴相坐在床上,手里捧一盏棕褐色的药汤,身上披着件衣裳,她一向是个对待万事都处变不惊的人,从面上看不出生病的痛苦。
“娘,我回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有哪里疼么。”
吴清荷快步走到她床前,俯身仔细盯着她看了会,眼里带着担忧,她从小就贪玩,喜欢离开家到处闹,鲜少常伴母父身边,因而此刻询问起来,心中泛起淡淡的愧疚。
“已然好些,不要大惊小怪...”吴相转头,看见柏乘也跟在后头进来,便朝他抿唇淡淡笑了下。
“怎么能算大惊小怪,医师都说你积劳成疾,再不停下来休息,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朝廷有文武百官,但我只有一个娘,您要是被累垮,朝廷可不会把娘赔给我。”
吴清荷托腮坐在床前,小声和她念叨,吴相听罢,波澜不惊地抬手敲她脑袋,“啪”一声脆响,声音响得柏乘忍不住眨眨眼。
“孩子说得不错,再者,如今的陛下是年幼登基,和清荷年纪相近,清荷长大,陛下也已成人,年轻人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文官还有柏太傅,武将有刘将军,朝廷人才辈出,你可以放权休息,退下来回乡修养,家里都希望你好好的。”
魏夫郎跟在吴清荷身后,同吴相认真地提出建议,看着女儿与夫郎的面庞,吴相良久不语,片刻后终于点头:“既是要隐退回乡,那现在就收拾起来吧,正好,桌上那一沓公务我都处理完毕,不需麻烦她人,只要再夹一封辞呈,便可差下人送进宫,今夜就离京,若拖到明日,百官便会登门劝阻,那就没有隐退的可能。”
这件事被定下,下人们便按着吩咐行动起来,将各类物件收拾进箱子里放上马车,吴清荷有意多陪一会,一直坐在吴相的床边,柏乘也不多说话,安静地看她和母亲谈天。
“方才还没问你,你最近在军中如何,可过得开心,是否有人欺负你?”
屋外的人们脚步匆匆,似是暗示吴清荷,与母亲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紧,她倏尔抿唇:“过得开心,回回考核我都是第一,我是都尉,是新人中晋升最快的,只要下一回军中考核还是第一,我便可升到校尉。”
吴清荷向来和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从小连受伤了都爱自己扛过去,甚少让母父知道,因此吴相听了她的话,也并没有完全放心,只是从床前的抽屉拿下一个不算小的箱子。
“刘将军一人掌管兵权,不允外人去插手军营和兵部的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是...家里给你留了退路,这些都是我与你爹积攒下的财产,完全可以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军营里待的不快活,回来当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可。”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军营,但母亲说的话还是让吴清荷心中一暖,忍着眼中的酸涩闷闷地朝她点头。
柏乘看见她眼眶泛红,禁不住想抬手给她擦眼泪,但吴相还在面前,他只能怀揣着自己的心事坐好。
虽然来之前说过要和吴相谈论他与清荷的婚事,但....现在还是不要打扰母女间的温馨时刻了吧。
忙至傍晚,所有行囊终于都被收拾好,吴相与魏夫郎二人走出门外,将要坐上马车离京,吴清荷与柏乘跟在后面。
“其实我早有隐退之意,只是陛下与同僚们一再挽留,才会拖到今日,权倾朝野者多,却少有善终,在这个位置坐了许久,如今陛下羽翼丰满,便该有离开的自觉,回乡休养是最好的退路,此后若没有大事,我们便不再回京,清荷,你多保重。”
落日映红半边天,吴清荷看着自己的母父即将离开,又听到母亲说没有大事便不再回来,忽而思绪一转,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柏乘。
余晖落在柏乘的脸上,有一种瑰丽的美,吴清荷看着他,深吸口气,当着母父的面牵起他的手。
“娘,爹,有件事一定得与你们说清,再耽误不得,我今日回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喜欢柏乘,我爱他,我打算和他成亲,现在特意知会你们一声,不论你们接不接受,我都要娶他。”
柏乘原本都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听见她说话,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转眸怔怔地盯她一会,随后又内心忐忑地看向吴相和魏夫郎,脸上泛起一点红晕,顺着吴清荷牵她的那只手,与她牢牢地十指相扣。
吴相和魏夫郎对视一眼,眼中都浮现出一点笑意,连惊讶都没有,只觉得小孩子有些好笑。
“为何会不接受呢,大人们也不是傻子,张姨早就和我们提起过你俩,就算张姨不说,也不难猜,偶尔会有下人碰见你二人在府里偷亲,只是顾及着你们还小,脸皮薄,没说出来而已。”
听到母亲讲这种话,吴清荷忽然觉得面颊一热,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柏乘也觉得不好意思,默默低下头轻咬着唇甜甜地笑起来。
“好了,成亲的时候发请帖来就行,反正家里的财产都交给你了,自己的婚事,自己打理好就行,我们就先走了,走得晚一些,只怕就有同僚要拦车劝阻了。”
吴清荷目睹自己的母父踏上马车,只是车妇还未勒缰绳,她突然听到身侧人喊一声:“等一下!”
所有人动作一顿,都往这里看过来,吴清荷也下意识看向柏乘,只是刚转头,还未反应过来,柏乘就当着她母父的面倾身而上,温柔地亲在吴清荷的唇畔上,比落日余晖还要温柔热烈几分。
光明正大的一个吻,而后他缓缓站定,眸子微动地看着吴清荷,又转向吴相,以极其郑重的语气承诺:“大人,魏夫郎,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后悔这桩婚事的时候,你们不在京城,我会帮你们好好照顾清荷,她于我而言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会用尽一切爱护她,不让任何人有冒犯伤害她的机会。”
比性命还重要...吴清荷注视着他,看见他眼底有跳动的火焰,格外炙热。
年少可以拥有这样一份爱意,是她的幸事。
吴相含笑看着柏乘,颔首道:“那便麻烦你了。”
“不是麻烦,是幸福。”
“吁——”
马车终于向远处驶去,吴清荷转过身,正面对着柏乘,忍不住抿唇:“你跟我娘说的话,我听着要感动坏了。”
“跟你娘说的那些话,我是认真的,不是吹牛,你要听进去哦,虽然吴大人和魏夫郎暂时离开你生活了,但我会好好做你的家人,拿命去爱护你,照顾你。”
他说话的时候歪着头,还是很像懵懂的小鹿,吴清荷并不希望他拿命去做什么,只希望他好好的,因而翘起嘴角,轻轻捏一下他的脸蛋:“你讲反了,应该是我照顾你,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不要想着拼命为我做什么。”
柏乘不反驳她,但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承诺,只宠溺地注视着她:“那我们算互相照顾。”
远处又驶来一辆马车,河叔自车厢探出头来,出声呼喊道:“公子!公子!时辰不早,该归家了!”
“...是河叔,今天已经好晚了,你是不是还要回军营的?你先回去吧,我和我娘商议这件事,她本来就很喜欢欣赏你,让她点头同意,根本不算难事,她很好解决的。”
确实很晚了,而且按照告假时交代的时间,吴清荷应该晌午就回去的,但现下天都要黑了。
回去恐怕...
但这是她该独自面对的难题,吴清荷不打算把这些烦恼与现在快乐又幸福的小鹿分享,只点头轻声道:“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到时候记得娶我就好。”
他一边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不时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吴清荷,眨巴眨巴眼睛,还是忍不住摇摇晃晃地跑回来亲她一口,小声道:“我爱你哦。”然后才在低着头上了马车。
脸颊上还有湿润温暖的痕迹,吴清荷觉得心中泛起甜滋滋的味道,目送柏家的马车离开。
“公子...您刚刚那一举动,未免有些明目张胆了。”
“...河叔,你要习惯。”
朦朦胧胧的交谈声透过车厢传出来,让吴清荷忍不住低声笑了下,等彻底看不见柏家马车的影子,她方回过身去牵停在门口的月亮,勒紧缰绳。
“吁!”
军营的夜,灯火通明,士兵们在用过饭后围聚一块,吹牛谈天,读书习武,干什么的都有。
“我上一回去赌坊,赚了二百文,跟咱们一块去的沈校尉,赚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赌神!下回记得带我!”
“怎么带,他爹的,最近连半个月一回的休沐都没有了,谁来和我解释解释,也没谁和我们解释解释,这么拼命训练是为了什么。”
...
军营里一片嘈杂,吴清荷骑马回营,行至自己的帐外,迎面碰上张琴,她手里正端着盘馒头。
“小女君,快进帐!”
张琴环顾四周,随后赶紧把吴清荷拉进来,吴清荷已当上都尉,不再和普通士兵们同住一个帐子,帐里的东西简洁,张琴早就入伍了,因此在军中常来找她,和她一起聊天用饭。
“俺看你晌午也没回来,就赶忙去找了记事的,叮嘱她以特殊情况多帮你延长半日,否则沈校尉那厮估计又该叨叨,下回可千万别这样了。”
她咧着嘴笑笑,拣一个馒头塞到吴清荷手里,吴清荷听到她特意去帮自己延假,心中感激不已,朝她道一声“谢谢琴姐。”,才咬一口馒头。
“哪里用谢,军中不少姐妹都会干这种事嘞,你莫同俺客气,话说,你到底遇着啥了,才回来的这么晚。”
“本来是该晌午就回的,但...我娘突然在散朝的途中晕倒,医师说她积劳成疾,该好好休息了,于是我下午回家看望她了,我娘已经打算辞官,现在正与我爹一道离京。”
吴清荷像在说一件小事,漫不经心地复述一遍,张琴却突然张大嘴,十分讶异:“宰相大人辞官了?这...这么突然吗?”
“嗯...我娘其实早就想退,朝廷的公务很辛苦的,你不知道,那些干了很多年的官员,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留下的头发也是白花花一片,我从小见过好多看起来六十,其实只有四十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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