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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目光却投向空熠，卫瑛先道：“主上，您亲自前去，怎能只带普通阁众？”
两道目光明晃晃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不信天机谷。
或者说，针对空熠。
南宫姣当真思索起来，不过却是另一方面。
此言也不无道理，所带阁众甚多，她到了里头不可能事事亲自安排，有个现成的主事总比进去现选的好。
空熠却对此格外敏感，瞧二人神情与其余人的不同之处，已经差不多猜到。
或者说，这素不相识头一回见面的男子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所涉及中心只有南宫姣一人之时，他只能想到郎婿之争。
瞬间警惕，原来，此二人也想着要当南宫娘子的郎婿。
她是他相中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转头看向南宫姣。
南宫姣考虑过后，将目光移到薛渐屏身上，“洪嫆澜淙还得盯着外界消息，薛渐屏，你可愿意跟着我进去？”
薛渐屏抱拳：“回禀主上，属下愿意！”
能为阁中弟兄多做一些事，他求之不得。
说罢，便出列去一旁领防疫的布巾等物。
而南宫姣话音刚落，手便被空熠隔着手套握住。
她疑惑转头，迎上空熠的笑脸，万千星光与众多熊熊火把一同落在他眸中，明明灭灭簇拥着他眼眸中自己的身影。
听他道：“既然都已妥当，我们便出发吧。”
时间紧迫，病不等人，南宫姣自然点头。
并肩而行，越行越远，空熠回想着刚才一刹那二人的表情，心中格外畅快。
自小到大，他在谷中受众人簇拥，作为下一任谷主享香火供奉，何人能与他相争。
就算从谷中出来面对这浩瀚天地，他空熠认定的，旁人也休想觊觎。
这一路，他看她救出自己保护自己，看她武功高强飒爽英姿，甚至第一眼时，便看中她自内而外焕发的极致美丽与昂扬之姿。
他空熠的天机推演之术，哪怕是师父也不及他一成功力，看人何需用眼。
同样，认定一人，更无需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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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救人
不知她身份之时都如此，知她身份之后，更甚百倍。
她自报家门时，他难以形容那一瞬的惊喜。
原来，他一眼认定之人就是南宫姣！
就是那个有着这天底下最无与伦比的天命命盘之人！
他每每仰望星空时，总是痴迷不已。
渐看她如同新星般冉冉升起，看她光芒愈盛，渐压过所有欲成势的潜在帝星，在空中遥遥领先，愈加强大。
他与有荣焉。
看得多了，便成了执念。
执念入梦时，连师父都劝他，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两样皆占，总要避着些。
他却不改不移，照样我行我素。
说得烦了，便一句“我愿意”打发。
老头子成日里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出口的箴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师叔记到后头都败下阵来，说从未见过如此话多，还总是乱说出口捉弄人的谷主。
且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旦出谷，定来寻她，亲眼见见有此命盘之人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结果，何不是天也眷顾，欲予他一个圆满。
而他，一旦抓住，必牢牢不放。
那头，薛渐屏穿戴好准备跟上时，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向下属道：“密林机关之事，你去问问与我们一同自支殷山来的阵法术士，看是否与他有关，若有关，便让他想办法处理干净，免得伤及他人。”
那下属应是，忙离开去办了。
出去时在门口正好被倚着帐门向外望的刘延武挡住，轻声提醒，刘延武才侧了侧身让开地方。
回到原来地方再向外头眺望时，小公主和那天机谷少谷主的身影已经被后头跟着的大队人马挡住了大半。
那少谷主个子比后头的都高些，隐约的火光簇拥中，似正转头对着小公主笑。
空熠的模样身形在刘延武脑海中浮现。
这是他刚好不容易挤进来看到的。
甫一看到，就有种怪异感，后来见小公主对待空熠的态度，那怪异感更是挥之不去，只是不知为何。
此时遥望着背影，一刹猛然清晰。
那少谷主与司空瑜，何止是名字有几分相似，抛却那张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连身形背影都极其相似。
最重要的，是给他的感觉。
尽管对待小公主的方式天差地别，可在他眼里，两人相处的那种感觉十分相像。
再者，他了解小公主，小公主待人向来慢热，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全然陌生之人一日之间如此亲近，更别提主动了。
这一点，再见色起意都不太可能。
队伍前头拐过转角，两人的身影彻底不见。
刘延武收回目光，摇头长叹口气。
小公主此举，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将这天机谷少谷主当了那燕昀质子的替身了。
想明白的这一刹那，刘延武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他自然是高兴小公主身边能再有贴心人，可这贴心人是因着前人上位，却让他没那么开心了。
他总是盼着小公主能放下，能有新人，能抛开过往的所有不愉快。
可现在新人是有了，旧人却没能放下，就算开心，也最多开心一半儿。
只希望，以后能慢慢地忘了，如此便是皆大欢喜，小公主心里头也能松快些。
……
西面圈起来的感染区，南宫姣就算只看奏报也知道内里情况十分严重，但是这一切，最终都不如亲眼看见来得骇人。
或许一开始有过哭号、惶恐、反抗，但是到现在，只剩下一片麻木死寂。
澜瑛阁中染病的人因为身负武功，体质比平常人要好，抗得比一般人久，症状也更轻，一直是在区内负责组织安抚的那一波人。
也是日日与外界通信，外界全力相助的。
可就连他们，也像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按时按点按照设定好的章程办事，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有时，甚至都不用怎么说话。
病患们每日里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那些，饭来了用饭，药来了喝药，医士来了望闻问切，余下时间，作息规律，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便躺在床上，至于能不能睡着，外头又有什么动静，就是另一回事了。
澜瑛阁负责看管的人，只用偶尔出声提醒一二，或是把突然倒下的人抬到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躺着的皆是神志不清已经濒临死亡的，医士给的药也并非治疗，而是为了减轻痛苦。
在这里，还能清醒的人羡慕那些一下就睡过去的人——都是死亡，起码不用体会痛苦。
而南宫姣他们，最先来的，便是这个地方。
此时天边熹微，紧锣密鼓的一夜已经过去。
为了防止因为重复传染病程急剧加快，尽管是腊月寒天，这边的帐子也依旧大敞着通风，同样，里面每一个病患盖的被子都十分厚，里面也燃着火炉，手里怀里塞着汤婆子。
病人们在这种时候，也想多呼吸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
再寒冷，这也已经是他们最后能接触到这个世间的东西了。
尤其此时天亮了些，他们又熬过一夜，能睁眼的都眼巴巴望着外头，贪恋不已。
南宫姣、薛渐屏，与空熠等一众天机谷医士，就是迎着这样的目光走进来的。
负责此间看管照料的澜瑛阁之人并不在此，他们在临近的另一个帐子。
一开始没有经验的时候，照顾此间的好几人因为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病患，染了这更严重的病气之后，身上原本的病症急剧发展，最终遗憾身故。
自那以后，来此的人防护更加严密周全，尤其不敢多待，只在特定时间做好应做的，便会退出去。
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没有多待的必要。
能被移到这儿来的，现有的医士已经毫无办法，药石罔顾，死亡只是早晚而已。
在这儿待着，无非是能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某个人不行了断气了，而不在这儿看着，就晚一些发现。
发现得早一些晚一些，都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去救那些或是身体剧烈抽搐，或是悄无声息断气的人。
时时看顾，无力与绝望也时时笼罩，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心理折磨。
南宫姣他们，便是进入西区之后又多加了防护，这才敢进这个帐子。
尽管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一名在床上躺着的阁众将她认了出来。
满心忠义肝胆，在临死之前得以再见主上，如同上天感怀特赏赐下来的一场迷幻美梦，他如何能不激动。
“主上！呜呜呜主上，主上真的是您吗？！”
他的声音极哑，得全力嘶吼才能响亮一些，让旁人听清楚。
他喊得憋红了脸，奇迹般将身子微微撑起。
南宫姣压下薛渐屏挡住不让她走近的手，到这人一步距离的前方停住，声线平静地从覆面的几层布巾里传出。
“是我。”
“你放心，我们找到天机谷的人了，这次跟我来的，都是。”
此言一出，不止面前这名阁众，此间帐子里所有还有些神智的人，病得发灰的眸子都亮了。
她的话语坚定和缓，让人不由自主深信不疑，“都先别说话，听医士的话配合治病，会好的。”
空熠轻轻挨了南宫姣一下，向她颔首后，便指派天机谷中人分散开来去诊治。
对于原先的医士们来说，这里都是已经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之人，可对于新进来的天机谷中医士来说，这里，却是命悬一线，最需要他们挽救之人。
不能迟上分毫，怕再迟一些，就来不及了，就会有人因为这点时间差而耽搁得再救不回来。
医士们只负责诊治，南宫姣则不时出言安抚。
她记忆力出众，这些医士惯用的工具她短短时间就认了个七七八八，动作又迅速，有她在的地方，能同时辅助三四个医士的诊治抢救。
待这一间帐内濒危的病人能做的抢救都已经做完，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
已近午时，南宫姣让人将此处原本的医士分区域分时间一波波汇集起来。
许多后续护理之类的活计，平常医士就会，而且用药配药他们也可听天机谷中人命令行事。
经适才那一遭，更让南宫姣知道，多一人辅助，就能多解放一名天机谷医士的手脚，从而能在短时间内救治更多人。
根据现有情况重新分配人手，才能让效率最大化。
南宫姣前脚吩咐完毕，后脚念着空熠他们一直没休息，想亲自安排。
人是铁饭是钢，他们一直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又都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如何能受得住。
可一转身，便看到空熠身形晃了晃，同时手一松，提着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不受控制要软软倒下。
南宫姣心跳刹那漏了一拍，想都未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牢牢扶住。
“空熠，空熠？”
扶着他身子的左手却感觉有些濡湿，南宫姣低头一看，刺目的鲜红透过他月白的袍衫，更透过防护的布巾渗了出来，染了她满手。
南宫姣手都在抖，仿佛一瞬又看到那日燕焱山脉崖下的漫天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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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晕倒
她手换了个地方将他架起，对一旁人下令时语速飞快。
“给医士的帐子单独辟出一间，前头领我们过去。”
“你，过来，将你们少谷主背好，到地方立刻诊治。”
司空瑜比她高出许多，她倒是有力气扶，但他一定舒服不了。
路上，这短短一日的画面，从头至尾在南宫姣脑海中一一滑过。
从石室出来到现在，他一直带伤忙得团团转，肯定没怎么顾及自身，连伤口裂了都忍着一声不吭，加上精神紧张地忙了一夜……
她呼吸稍重，看着他而今不省人事的模样，袖中拳暗暗攥紧。
步伐越来越快。
天机谷医士的营帐在山里头，顺着山间小路一直走到尽头，一座座白顶的帐包布满山坳。
掀开帐子，帮着他们一起将人放在账内布置好的软榻上，几名天机谷医士立时开始诊脉。
少谷主身份高贵，几人轮番上阵，商议之后，才开了药方让人出去煎药。
剩下的则掀开衣摆，为空熠重新处理包扎伤口。
南宫姣静静立在一旁，目光在他苍白的面庞之上久久停留。
内心如架在火上煎熬。
衣袖中握着的拳太紧，紧到掌心刺痛。
她该留意的，她明知道他身上有伤，却还是任由他忙了这么久不顾自身，她应该在进来这边之前，就让他先去休息休息，哪怕只是一刻钟，或许也至于像如今这样。
尤其他的伤，连奉献这样的字眼都随时挂在嘴边的人，又岂是他说没事便没事。
医士掀开衣摆露出空熠腰上伤口时，南宫姣不由目光跟着移了过去。
先是被那伤口四周过于白皙的皮肤刺了一下，随后就被侧面不断出血的伤口吸引。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似乎这流出的血，颜色比一般人更红。
极白之上淌过极红，异常妖冶。
伤口周围清理完毕，她才留意到，这伤口周围，似乎还有不明显的另一些伤痕，已经痊愈，只是肉粉色，放在一般人身上应当看不出来，可是他身上的皮肤实在太白，才显了出来。
她有些疑惑，正要靠近些仔细看看，耳边便传来一声嘤咛。
她回头，忙蹲下身，轻按他的手臂，柔声哄：“别动，医士在为你处理伤口。”
听见此语，他却明显有些慌乱，反手抓住她，“你别看。”
切切乞求的目光，让她心软软塌下来。
她不知他为何如此说，可还是依言道：“我没看，你别动，乖。”
这一次，再覆上，他主动与她十指交握。
或是这伤口处理时疼得厉害，他嵌在她手指间有些颤抖，不时紧握放松，似簌簌起飞又跌落的蝶翼。
掌心指尖始终冰凉，冷汗渗出来，她像握着一捧欲化的雪。
南宫姣第一回如此认真地，看他的手。
分明比她的大许多，也修长许多，可交叠在一起，却显得如此脆弱。
她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牢牢握住。
抬头，看他的面容。
他咬着唇瓣，眼睛紧紧闭上，费力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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