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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作者:紫邑【完结】
  额角青筋凸起,仿佛要撑破那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皮肉,连带唇瓣,血色尽褪。
  苍白到极致,竟将那繁复的雪白刺青都衬得发灰。
  看他这样,南宫姣没由来的有些害怕。
  分明只是处不重的外伤,可却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一般。
  不由唤:“空熠?”
  她的声音,让他紧绷着的气力陡然一松,虚脱般只余喘息,浅浅掀开眼皮,露出还有些涣散的眸子。
  颤巍巍定了两次,才将视线定在她面上。
  这样近的距离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昨夜,美的不是星空与灯火,而是他如漫天银河般的瞳孔。
  他瞳孔的颜色极深,仿佛囊括天机命理,自有某种至极的玄妙不断轮转,不似人间。
  南宫姣再眨眨眼,又仿佛刚刚只是错觉,此时,她又只能看见他眸中倒映的自己了。
  几缕墨发被他额边鬓角的冷汗沾湿,凌乱贴在面庞,令雪白刺青平添许多颓靡之感,如同天神染尘,圣洁不得不沾染瑰艳。
  医士上好了药,正在细心包扎。
  南宫姣拿着帕子,一点点为他擦拭脸颊鬓边。
  包扎完毕,衣摆放下,他才松了口气,出声令医士都出去。
  帐帘放下,只余他们二人。
  他就这样侧脸看着她,因苦痛显得清冷的眸中燃起某种热烈。
  手指倏然攥紧,拉着她的手向里。
  南宫姣怕他用力牵扯伤口,只好顺着倾身。
  她看他将她的手攥到心口,紧紧贴着,不由眸中轻颤。
  微启唇,想说什么,又觉得此时出声说什么,都是打扰。
  空熠笑得甜蜜又璀璨,道:“公主,我唤娘子公主可好?”
  他昨日听到那名叫刘延武的中年人唤她小公主了,听说是她的长辈。
  那种亲密无间,他亦想得到。
  澜瑛阁中人唤主上,遥远京城皇宫里的其余长辈可能会唤乳名,宫人应称殿下,只有公主二字,想必极少人挂在嘴上。
  他管不了以后,只想此时,独一无二。
  南宫姣却有些恍神。
  记忆里一幅模模糊糊的画面不由自主浮现,泛着微黄。
  那时也是帐中,不过是夜里,幽暗烛光下,一人嗓音喑哑,问,
  公主是腻了,要赶我走吗?
  那是……
  是了,那还是在迷踪岭。
  此时想来,竟如隔世。
  手中力道将她的神思唤回,定睛时看到他蹙眉望着她,小心翼翼,“不行吗?”
  南宫姣失笑,点头,“自然可以。”
  她只是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人总是如此唤她罢了。
  空熠复又笑开,南宫姣伸手,为他将鬓发理好,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空熠摇摇头,“现在不疼了。”
  南宫姣依旧心有余悸,“刚刚怎的疼成那般,可是用药所致?”
  “不是,”他道,“只是我的痛感较旁人敏锐些,无碍的,忍忍便过去了。”
  南宫姣依旧眉头不展。
  这哪是忍忍就过去的事,身体上的反应那么严重,与病何异?
  “好了,真没事。”他安慰着,“公主,我有些困了,昨夜外头都安排妥当,自有底下人去忙,你陪我一同睡会儿可好?”
  空熠朝里缩了缩,拍拍身侧。
  南宫姣自然也累。
  若他只是辛劳一两日不曾休息,那她便是从支殷山出发开始,便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中军军营,又连轴转直到现在,已经不是一句累可以形容的了。
  但她如此,跟着她一同的澜瑛阁阁众们,也是差不多。
  最多赶路之后到了军营时,她使人安排了轮值,不至于一直生生熬着。
  空熠见她不动,仗着自个儿是伤患,从手指一直摸到了胳膊,定要将她拉到榻上。
  南宫姣这次却没由着他,反而用了些力道将他按住。
  “你自己便医术高超,世间鲜有人及,你认真告诉我,当真无碍?”
  空熠见她如此担忧,心间暖流冲散残余的痛楚,乃至弯了眉眼。
  “当真。”
  耐心认真地解释:“人与人之间皆有不同,就好像有人爱吃咸的,有人爱吃甜的,有人无辣不欢,有人却一丁点儿辣都沾不得。
  痛感也是同样的道理,于康健无碍,只是受伤时多受些罪罢了。”
  南宫姣想起昨日在石室第一眼看到他时,他便蜷缩在角落,十分痛苦的模样。
  可其实伤得并不严重。
  还有她追踪时看到的血迹……
  再瞧瞧刚换下的布巾与外衫,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可对比他伤口的大小……
  一个念头浮现,刚放下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南宫姣眉头蹙得更深。
  “空熠,你伤口流的血,是不是……太多了些?”
  与此相比,他那过于敏感的痛楚都是小事了。
  多少人,都是因伤后失血过多而亡。
  这可关乎性命,不可轻忽。
  空熠不由惊叹她的敏锐。
  短短时间,就能发现如此之多,照这般下去,恐怕他那点子天机谷的秘密,迟早都得被扒个一干二净。
  若是旁人他可能觉得排斥,甚至因此小心遮掩,可若是她,他只会欣然。
  私心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的天机命盘。
  许多事她就算知道,谷中也说不了什么。
  空熠:“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事。”
  他笑得颇有些得意。
  南宫姣:“你还笑?”
  这怎会是好事。
  空熠见她恼了,忙软声,“你听我说嘛,不过,涉及谷中之事,你可万不能说与第三人知晓。”
  南宫姣狐疑,但还是点点头。
  他如此说,她倒是能猜出几分。
  “你应也知道,天机推演之术最讲究血脉,而我的血脉,按我师父说的,乃千年难遇,谷中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他尾音俏皮,说着说着,微抬起下巴,活似只骄傲的孔雀。
  “凝血稍稍慢些,不过就是一样微不足道的副作用罢了。”
  最后最关键的问题顺带一提,那叫一个不以为意。
  气得南宫姣直接拍了他一巴掌。
  “嘶!”空熠顿时蹙眉,委屈巴巴,“公主……”
  南宫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方道:“空熠,我知道你们天机谷中可能实力为尊,推演之术厉害些,确实格外值得推崇。可在我这里,不是的。
  “我不关心你有多大本事,有多厉害能干,我只关心你的身体伤势,你这样的体质,分明时时刻刻都得注意,可你呢?”
  “明明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明伤口开裂痛楚难当,还是只知道逞强,昨夜你哪怕多说一句,也不至于如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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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人手
  见南宫姣当真生气,空熠顿时乖觉示弱,眸中更是渐渐漫上水雾。
  摇摇她的手,“公主,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眼眸周围的雪白刺青因泪意随皮肤一道儿潮红,泪珠像滴在人心上,南宫姣心间都因他涌上酸涩。
  她以掌心捧起他的面庞,轻抹去面上濡湿。
  鼻息轻叹,“也怪我,我该留意的,你所做也是因我之言,是我的错。
  我不该这么说你的。”
  空熠一下慌乱,他去握她的手,“不是的,不是的,公主,你什么都不知,是我不爱惜自己,以后……以后我都会注意的,真的!”
  南宫姣抿唇,沉默。
  空熠观察着她的神情,紧张得心咚咚咚咚跳个不停。
  好一会儿,才看她稍稍缓了神色,向他确认:“真的?”
  空熠信誓旦旦,迫不及待点头回应。
  见她和缓,胆子又大了起来,拽拽她,拉着语调,“公主,上来睡会儿嘛,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如此情态,惑人心智,加上南宫姣也确实需要休息,抵挡不住,只好顺水推舟,就这样上了他的榻。
  闭眼思绪迷朦间,她模模糊糊想。
  想不到她南宫姣头一回上郎君的榻,竟是和一个只认识一日之人。
  当真稀奇。
  空熠听她呼吸稍沉了,悄然睁开眼眸。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摘下她的面具。
  南宫姣毫无所觉,依旧酣睡。
  空熠的目光肆无忌惮,不放过她面容的每分每寸,带着信徒般的狂热。
  原来,他夜夜在谷中仰望时,所见星象的另一头,是这般模样。
  无数个入梦的执念里,空白的面孔上,忽然有了具体的模样。
  果真很美,美得不输她的天机命盘,亦不输他透过表象所见之本质。
  这一瞬,所有缺憾终得弥补。
  他所见所念,所思所想,都拥有了完完整整的圆满。
  他挪着身子,离她近些,再近些,他甚至想化作藤蔓,从她的足底缠绕至心口,再不分离。
  笑容清浅,带着无上的愉悦。
  冬日暖阳透过帐布,柔和映在他的脸上,雪白刺青如同活物般,隐有光点游走盘旋,流光溢彩。
  他想,此刻应是他过往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刻。
  公主,公主……
  他无声地,将这两个字缠绕在舌尖,融进血液,心紧贴着她的手,枕着满溢的美好,慢慢慢慢地,闭上眼眸。
  ……
  南宫姣没睡多久,再醒来,不过一个时辰之后。
  昨夜刚到,虽说紧急的病患已经处理,事先预备好的章程也已交由底下人安排,剩下的也自有天机谷的医士。
  可除开这些,还有许许多多等着她拿主意。
  天机谷的医士既然来了,那么许多事便与从前不同。
  且这西面感染区突然之间增加了这么多人,安置及防护之类的问题,她不过问总是不放心。
  心里头存着事儿,本也睡不久,醒来的前一刻,脑海里还转着整个感染区内帐营的方位布置,想着哪里还能再改善,好降低其他人感染的风险。
  睁开眼睛时,视线还未清晰,眼前就是一片放大到极致的刺青花纹,勾勒的每一条线条中,是更细笔触画出的更繁复的花纹,如此层层相套,猛然望之,竟有种眩晕之感。
  仿佛这种美感太过极致,已经超出人对于美所能承受的极限。
  南宫姣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向后移了些,才看全他的整张脸。
  他尚在酣睡中,无知无觉,呼吸起伏间美好纯净,如同上天引入人间的使者。
  南宫姣起身,脱离他气息萦绕的范围,方知适才感知到的清冽静谧的香味,竟是因与他挨得太近,彼此呼吸缠绕才嗅得的。
  并非这山间的气息,与他相比,天地造物所焕发的都驳杂太多。
  不由勾唇。
  又见自己的赤藤面具不知何时摘下被他抱在了怀中,她自己并未动过,只能是他。
  这家伙,哄自己上榻,他自己竟然装睡,“趁人之危”将她的面具都摘了。
  倾身想抽出来,却不料他睡梦中也抱得这样紧,再用力,人就该醒了。
  只好无奈放弃。
  罢了,在自家军营,面具本也不是必须,便待他醒了再取回吧。
  将防护的那一身穿戴好,掀帘出去往回,越走越快。
  瘟疫救治的希望来了,整个感染区人来人往,忙得热火朝天。
  却并不显混乱,人人皆有自己的活计,偶有不对,也会被立时高声喝止。
  病患的病情好转,濒危将死的也大多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人人看天机谷的医士就像看寺庙里头救苦救难的菩萨,就差没有跪下磕头了。
  南宫姣在这忙碌的中心,寻到了薛渐屏,他顶了这么久,说话的嗓音已经嘶哑。
  见状,她欲上前顶替让他歇会儿,一时竟也寻不到空档。
  索性就先在旁边看着,来来往往话里行间,也大概知道了目前的情况。
  总而言之,还是病患多人手少。
  病症重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诊治,症状缓和下来后,西区原有的医士负责之后的治疗,有情况再去叫天机谷的人就行。
  但重症只是所有病患中的一小部分罢了,大部分,是症状没有那么重,短时间之内没有性命之忧,可随时都在往严重发展的病患。
  他们的治疗,不算万分紧急,但也不能耽搁,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是这时候,医士就严重不够用了。
  哪怕他们只用负责诊治抢救,其余事都有其他人帮忙,也不够用。
  诊治一部分人的时候,另一部分难免心急,又得分人手去安抚,综合这些下来,才成了现在忙成陀螺才能勉强应付的局面。
  南宫姣看了一会儿,都未出声,只是神情越来越严肃。
  又过了会儿,她干脆绕开众人,出去了。
  路过的每个人都被不断催促,跑步尚且来不及,最多慌忙之下向她点下头,便一阵风一样刮过去了。
  只她逆着人流,从外围,直接去了医士诊治的区域。
  这些病症尚可的病患不像那些严重的人,他们还能起身,勉强做一些正常活动,医士又太少,所以诊治时,都是由人扶着到医士的帐篷那儿等候看诊。
  有些状况好些的,连扶着的人也没有。
  每人相隔的距离都很远,帐内出来了一人,才会有人从安置病患的帐篷里,到队伍最后排队。
  南宫姣又走过几步,站在安置病患帐篷的门口不远处,往里看。
  已经被诊治过的病患会去到另一处,将医士开的药方给澜瑛阁阁众,他们会组织煎药熬药,或有其它施针药浴之类的疗法,也有专门的人去做。
  所以此处,都是还未诊治的人。
  而光是此处,就还有那么多人。
  天机谷的医士不过十几人而已,便是一刻不休地看到明日,这也是看不完的。
  病患从染病开始,拖延到今日,还能在这边帐篷里的,只要不是濒死,已经没有谁病症明显要更轻一些的分别。
  又因为疫病一开始就是先从军营开始传播的,普通百姓相比起来都是少数,这些普通百姓,不是十分严重,之前已经诊治过了,就是还没等来天机谷医士的时候,便已经去世。
  能等到现在的,情况和军营之中健壮的士兵也相差无几。
  所以看诊的顺序,无法以病症严重与否作为依据。
  帐篷之中,他们仿佛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总有些人得缓些时间才能得到诊治,于是每次外头喊着下一个的时候,里头总得推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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