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虹的声音在她听来很遥远,敖泠恍恍惚惚,忽然抓到了重点。
“母后是被软禁了?”麻木的内心泛起一丝涟漪和心痛。
敖泠呼出一口气,为何她只是去了二十几日,一切都变了?
听虹几欲跪下,只有一双眼睛直直地与敖泠对视。
这是在让敖泠读她的心。
“奴婢人小势微,只能打探到这些。这些日子以来,只盼若公主能平安归来,得助公主脱困。”
东海不宁,龙王从公主小时候便刻薄以待,如今出事也是第一个找上公主,她身为公主侍女,自幼跟随公主,怎能不忧心公主安危?
敖泠那双澄然的眸,愈来愈黯淡下来。她只是触到听虹的目光,指尖便开始颤抖。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谁对她刻薄以待,谁对她赶尽杀绝。
她没再张口,听虹扶着她,去殿内坐下,不多时敖泯便带着侍从来了,甫一见到她便是一副惊喜的神色。
好像他还是她的五哥,但她知道从来不是。
“小九,我便猜到你在这里。”他摆出那副好哥哥的样子,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她想躲,最后还是麻木地任由他摸了。
“我与父王才从海藏回来,听水晶宫的仆从说你已经去过了,此番人间游历可有收获?”
她不知道说什么,嘴唇不自觉轻微颤抖,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若说奇遇,也是有的。”
“哦?说来给五哥听听。”
她抬眼看他:“我在人间的陈塘关,遇到了一个名唤李哪吒的奇人,此人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敖泯似乎对李哪吒很感兴趣。
他迫切想知道她在陈塘关究竟遭遇了什么,忙追问:“如何身怀绝技了?我听人说他师从乾元山太乙真人,那阐教之仙可真是舍得,将一身法宝都传给了他,传闻他六岁能屠鬼车,七岁更是诛杀了昆仑作恶的云间妖,回陈塘关后随父征战四方,也是从无败仗。”
敖泠垂眸想了想,哪吒确是一身的法宝,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风火轮,哪样不是非同凡响。
但她下意识想张口的却是——他不是随父征战,他的父亲对他不好。
这股莫名的冲动被她压制下来。
她细细瞧着敖泯,眼底并没什么笑意:“五哥了解的倒是比我多。”
敖泯没发觉她神色不对,仍旧笑着:“今日从陈塘关□□出了一支灵箭,正中海藏中心。你才从陈塘关来,可知道什么内情?”
她不愿意与敖泯多说,该说的都告诉三哥了。心里跌宕起伏,她只推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敖泯见试探几番都问不出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看向她的眼睛。
敖泠若无其事与他对视,良久之后,唇间的笑意有些浅淡:“五哥,我们从前约好了,兄弟姊妹间不互读心思的。”
“......是五哥太好奇了些。”他什么也没读出来,只能讪讪,“今夜水晶宫为你设洗尘宴,小九,你可要盛装打扮一番才是。”
他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那不是一场针对她的鸿门宴。
敖泠笑着应了,她神色如常,只央了一件事:“五哥哥从前得的那件美人樽,我一直喜欢着,可否能送我?”
第21章 原是如此
总兵将军府内, 金吒独坐西院,一盏茶才下,茶水未凉, 便见一人一袭红衣清隽,如墨发丝轻扬, 身姿如松挺立, 跨步而来。
正是哪吒。
“你将龙女放跑了?”金吒微微眯眼, 眉间挟着一丝怒意。
哪吒没什么神色,火尖枪上的火焰在隐隐跳动,映衬着他的脸。
“震天箭已出世, 何时开战?”
金吒将茶杯搁下,不疾不徐,沉吟道:“父亲对你强开兵器库之事大怒,如今东海还没有动静, 我们也暂按兵不动。”
金吒不愿求和东海, 哪吒离开总兵府这几日,他也一直在试图劝服李靖出兵。
虽然哪吒向天庭呈上的法卷迟迟没有回复, 但他也已禀明文殊广法天尊,以辟恶除患之命向东海起兵,先斩后奏,玉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东海恶名已久,又有功高盖主之势,昊天玉帝同样忌惮。
哪吒皱起清俊的眉:“我那一箭正入海藏,最多震慑龙族三日。”
海藏中是数不尽的龙族珍宝, 武器灵物应有尽有, 这三日东海无法取宝,正是攻入东海的好时机。
如果错过, 得不偿失。
金吒自然也知道,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再等等,父亲会同意的。”
哪吒强闯兵器库,射出震天箭,李靖再也无法投降东海,如今是与他们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能迎回哪吒应战。
想到此处,金吒一顿,又问道:“如此做法,是谁教你的?”
哪吒没说话。
“是阐教的密旨,对不对?!”
金吒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这个弟弟虽骁勇善战,可论计谋还是略显稚嫩,逼李靖向东海开战的法子虽看上去直接,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但细想下来却是漏洞百出。
哪吒一向重情重义,凡事只知自己当前,不愿连累他人。今日若非他拦着,此刻便能杀入东海,又怎会去拉李靖下场。
肯定是阐教有人发话了。
也难怪,他自己的师父文殊广法天尊也会赞同。而能让他的师父如此快同意,一定是......元始天尊的密令。
虽晓得哪吒是师门派来镇守陈塘关的大弟子,金吒却一向不喜弟弟这个名职,又不好去与弟弟说实话。
阐教虽势重,凡间之事却该是人道统管,凡人供奉昊天玉帝,因此他才一直主张哪吒禀明天庭再起兵入东海,而非是禀元始天尊。
师出无名,师门非要管......势必有人要为此承担后果。
“大哥,无论如何,如今此仗是非打不可。”哪吒虽是看着金吒说话,却难得有些出神。
他突然想到了那小龙女,她是真的回了东海么?
放敖泠走,是知道陈塘关和东海已经势如水火,以她这样倔强的性子,留在陈塘关只会让她痛苦不堪。
金吒亦提醒过他。
他会杀入东海,杀的是她的同族,她又怎会罢休。
可她即便回了东海,以她父王那样的绝情手段,又能讨到什么好处。他告诉她了,她已是东海的弃子。
他让她自己选了。
此去一别,兵刃相见,再无回路。
“你在想什么?”金吒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弟弟,越看心里越复杂,“我几次劝你拿下定魂珠,你非但不同意,如今还将龙女放跑了。东海重新拿回定魂珠,又是一番变故。”
哪吒坐在金吒对面,也犹自喝了一口茶:“一颗珠子而已,有何惧的?”
敖泠既然已回东海,便是敌人。
与那些龙族再无区别。
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罢了,放也放了。她不会甘心留在你身边,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金吒眼底暗潮涌动,“但是......哪吒,你一向杀伐果断,何时有过猎物到手又放生的事情?”
偏偏对那龙九公主手下留情。
敖泠性子狠绝,又会装乖讨巧,自从知道了哪吒将她带回总兵府的事,他便暗中调查过。
东海中的细作说她平日在东海便很会讨好众人,一手幻术学得无人能出其左右,是东海难得的奇才。即便龙王与她不亲近,也会向她服软,和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如今他这个弟弟也是这样。其实他倒希望弟弟只是被幻术所迷惑,而不是真的错付一处真心。
“她既回东海,将来不是被她薄情寡义的父王杀了,便是做我的枪下亡魂。”哪吒试图敷衍几句,“大哥又何必介怀此事,放便放了。”
金吒瞧着哪吒的脸色,哼了一声:“你的枪下亡魂......可要说到做到。”
如果哪吒中意的是别家姑娘,他一句都不会多说。哪怕哪吒喜欢的真是精怪他都认了,毕竟是弟弟的私事,可是敖泠真的不行。
隔在他们之间的是陈塘关与东海几十年的恩怨,是人命官司,非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
东海夜宴,笙歌绕梁起,席间满欢意。
龙族极尽奢靡,三太子敖丙令人布下数百玉润清透的红珊瑚,并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水晶宫照得光华璀璨,红绯涌动。
他看着坐在席间沉默不语的敖泠,去哄她开心:“阿泠,特意为你布置的,可还喜欢?”
敖泠抬眼看去,满目喜庆红绸光。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多谢三哥,很好看。”
敖丙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不高兴,正欲再言,却听殿内人通传,敖广来了。
鸾凤赤金驾辇,青龙在上,端站着的宫人仆从便有数十人,一并迎他。
敖丙与敖泠一齐起身见礼。
“恭迎父王。”
敖广神色如常,一见到敖泠便笑逐颜开:“哈哈哈哈,我的敖宝儿,此去人间可玩得尽兴?”
他用那么宠溺的语气叫着她的乳名,与午时那番狠戾的模样完全不同。
珠帘微晃,众臣皆拜,敖广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扫在她脸上,面上波澜不惊,却又盯紧了她的眼睛。
敖泠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神采:“儿臣体验了许多人间风土,感悟良多。”
敖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入座龙椅。
台下舞姬身着轻纱,串贝戴铃,曼舞翩翩,尽是妍丽婀娜。
一曲之下,敖广都没有与她说话。
托哪吒的福,日日用锁灵咒将她的灵力锁死,让她得了机会可以好好静下心梳理经络,如今竟能将每一缕灵力都收发自如,物尽其用。
她甚至能避开敖广的探究,将灵识发散到宫外。严防密布,层层兵守,宫外都是今日将取她性命的海将。
但这些海将,也曾是她的师傅亲友,是同族同僚。
“我听小五说,你在陈塘关结识了一位叫李哪吒的能人异士,他比起我龙族之士如何?”一曲尽,敖广终于开口,语气无波无澜。
敖泠站起身,拱手作答。
“此人法力高深,儿臣不敌。”
“你是龙族骄女,如何会不敌他?”敖广眼中晦色渐深,“若是不敌,又是如何回来的。”
敖泠笑了,她眼中尽是了然,又敛下光华。就像她也知道,敖广是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了。
“父王,儿臣在人间听了一则笑谈,说是陈塘关已十年未降雨水,山河尽枯。”她笑起来极尽昳丽,夜明珠似乎也黯然失色,“我龙族司施云布雨之职,何以会吝啬一场雨水呢?”
宫内的丝竹声似有预兆,尽在此刻寂静了下来。
敖丙偏头去看她,那一瞬间竟有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她周岁宴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容明艳,众人却大气不敢喘,皆看向她,皆鸦雀无声。
她生来是这样的人,所有的乖巧娇弱下是冷厉冷情,一身反骨。
敖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最后只余一脸阴霾。
“你信人族之言?”
“都说是笑谈了。”嘴上这样说着,但她仍直视着敖广的眼睛,丝毫没有低头的打算,“父王何必动怒。”
“敖泠。”见此,敖广撕下了那张亲厚的脸,满眼皆是狠毒向她,“莫要不识好歹,将定魂珠交出来,我免你死罪。”
免她死罪。
敖泠轻呵一声,又在这句话里有些恍惚。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甚至执着于这些猜测,却又纠结着不敢去窥探那最真实的秘密。
她抿了抿唇,最后轻声说了句“好。”
但是她还有一个要求:“儿臣无意私占定魂珠,也不明白父王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唯有一个请求,请父王开恩,赦免母后。”
这才是她真正回龙宫的目的。
她要救母后。
敖泠要去磕头,一身海蓝色的裙摆垂曳在白玉琉璃砖上,是清冷孤傲的颜色。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敖丙护住了她,揽着她的肩膀。
“父王,阿泠何罪之有?”
敖丙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些用力,抓得她有点疼,却抵不过她心底的疼。
敖广神色冰冷,他手一挥,一道寒光向敖丙而去,却被敖泠挡下。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敖泠。”敖广笑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看着敖丙如此护她,更是气极,“今日不将定魂珠交出来,别想活着走出水晶宫。”
敖泠丝毫不肯让步,那双与敖广如出一辙的眼眸里丝毫没有敬畏之意。
“父王,放出母后,我愿以死谢罪,将定魂珠双手奉上。否则玉石俱焚,珠毁人亡。”
敖广怒吼,一拍桌案,满盘珍馐尽数掀飞,他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留一丝情面给敖泠,他广袖一挥,海将鱼贯而入,几个太子以敖泯为首,皆向她亮出武器。
她看着敖泯手中持的那把刀,还是七年前她曾经替他选的,那日的敖泯还笑着对她说,如此乖巧的妹妹,哪个哥哥不相护呢?
可如今,兵刃倒戈,刀剑相向。
她只恢复了三成功力,全身可凭借得只有那颗定魂珠。
敖泠深呼吸一口气,定魂珠的灵力悉数流转在她周身,又顺着她的操控掩在蔚蓝色的宽大袖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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