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竟险些折在货猫儿的手里。
...
薛敖抱着圆圆,将人悄悄放在了春风楼门口,摸了摸她的头。
“回去之后别说遇见我,也别再自己一个人偷偷出来玩,知不知道?”
圆圆的大眼睛里还蓄着泪,她年纪小,险些被适才的拐子吓丢了魂。
她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进了春风楼。
薛敖身形一闪,见青娘子抱着圆圆焦急的说些什么,嘴角上扬。
他虽是与阿宁说好先不去打扰青娘子,但同在上京,他总归是惦记,想着偷偷去看下也好。却没曾想,这一去竟救了圆圆一命。
薛敖脸色变沉,暗骂这帮拐子的手段高明又下作,竟利用人的同理心,找些身负齐辙的人来假扮小孩子,借此不动声色地将人骗走。
他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到圆圆正牵着个哭唧唧的奶娃娃往僻静处走。他在军营里长大,一眼就看出来那所谓的奶娃娃脚跟不沾地,分明就是多年习武之人。
本想着回去把这情况与谢缨说一声,好叫禁军以后多查探平日里不在乎的小孩子,可在秋水巷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橘意脑袋上一个血洞,脸色惨白如纸,见面前是薛敖,她猛地跪下。
“世子!姑娘...姑娘被拐子带走了!”
第37章 一枕槐安
柳叶条拂过脸上, 因着跑得快,在脸上抽下一道红痕。
阿宁眼睛和嘴巴都被掩住,只得闷哼一声。
一个女声低骂:“小心点, 主子说这张脸万不可损伤!”
背着阿宁那人肩上有着什么硬物什, 扛着她疾速飞奔时, 硌的她肚腹生疼。
男的应了一声, 女声接着道:“也不知老三那里怎么样了,这丫头身边竟跟着大内暗卫,若不是你下手快, 险些跟先前几人一样折在这。”
“他技不如人,该死。”
两人带着阿宁左拐右拐地不知跑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 想要吐偏偏嘴巴也被堵住, 一时之间难受的要命。
阿宁听到耳边是湍急的水流声,那声音不似一般河流的动静,自上而下的灌击声震得阿宁头皮一紧——这是城郊的挂月瀑!
两人见阿宁软趴在地上,以为是药效还没过, 又把她拎起来走动,少顷扔到了一片绵软上。
阿宁翻了个身,猜这应当是一处屋舍,临近水边, 潮湿的气息吹在她脖颈上。
有人解开压在她嘴上舌尖的布巾, 又细致地擦了擦她的颏颌。阿宁因这动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怪异感。
“呦, 醒了”, 女人见阿宁张嘴,以为她是要叫喊, 笑道:“那么多的猫儿都在喊,声音越大跑的越快,你猜他们现在在哪?”
阿宁抖了一抖,女人继续道:“好了小可怜,你运道好不用走,就在这等着主人,乖乖的别闹啊。”
棠花簪子就藏在她腰间,阿宁拱起腰,不叫两人发现。
万幸的是这二人接手她时不知道,那个假冒南衙卫的男子就是被阿宁用这只簪子刺伤。之后或许是看阿宁一副娇弱的样子,并未去仔细搜她的身。
阿宁觉得自己在这里应当是等了两个时辰,期间有人过来送饭,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里。她故意擦向喂饭之人的手,觉得指腹柔软、上面一层薄薄的茧,再联想身上的皂角香气,猜想这人应当是附近农户的女主人。
既然如此,这里便有机会将消息递出去。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木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阿宁猛地清醒,却听门口脚步骤停。即便眼上蒙着黑布,她也能感觉到门口那人钉在她脸上的目光。
如有实质。
脚步声微起,一股檀香的味道由远及近。
“起来。”
阿宁双手被缚住,听他这般说忙往后退,却将褥子蹭的凌乱。
那人似乎是以为阿宁想起却起不来,轻笑一声后坐在塌边,将阿宁扶了起来。
“真像...”,他呢喃着,阿宁能感到他的鼻息在自己下颌处煽动,阿宁忍不住向后躲,却被他狠狠压住肩膀。
冰凉的触感激的阿宁下巴一抖,她被人掐住脸颊两侧抬高。
阿宁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极黑的布蒙在雪白的脸上,圆润细腻的下颌微微颤抖,颈上曲起荏弱的弧度,极致的天真与诱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摩挲着适才点上的一处极小的墨点,轻笑叹气。
阿宁被他掰的脖颈僵疼,“你...”
还未说些什么,那人声音却沉了下来,“禁言!”
阿宁闭上嘴巴,心中却是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这人怪异的很,一举一动就像是为了她的颏颌而来。刚刚那般情况下,阿宁竟然觉得这人虔诚无比。疑窦丛生,阿宁被他袖间的香气熏的瘫软躺倒,自然没有听到这人的自言自语。
“那日在宫中看到你,便觉得姑娘生了一个好下颌,与她那般相似,可独独缺了这颗小痣。现下我与你画上,便多陪我几日吧。”
“那两条疯狗护你太紧,杀了我好多人,你这般的废力气,可要拿自己来抵。那日运河里的人你也看到了吧,不要怕,只要你听话,总能好好活段时日的,陆姑娘。”
...
“慈生,你可知近日传言,说是西南那位大将军就要回来了”,项时颂懒洋洋地靠在楠木桌上,翻了个身看向正看案牍的谢缨,“这位可与永安候当年是不相上下的武将,你可曾见过他?”
谢缨摇头,“儿时见过一面,此人的谋略与功夫均不在我父亲与辽东王之下,若不是被蔺氏全族拖了后腿,大燕唯一的异姓王怎会落到薛家头上。只是陛下召他进京是为何?这我一直未想通。”
谢缨暗忖,北蛮去年冬刚刚战败,大凉与西域一直蠢蠢欲动,若说蔺争是为着蔺太后这个姑母来此,也不对,他一向与蔺家本族争锋相对...
谢缨捏着湖笔,正凝神思索时却被门外的声响惊醒,笔尖黑墨湮晕了已做半纸的公文。
遽然树影凌乱起来,谢缨站起身听人禀报,“大人不好了!”
“陆姑娘被拐走了。”
谢缨眼中一片厉色,“什么?!”
“是齐国公府的人来找大人,叫大人帮忙找人,他们对外只说是陆姑娘去了城外玩耍。”
“通知城门守卫,全城戒严!广安门等卡口一律只进不出,北司沿六街九巷挨家挨户的搜,务必把人找到”,谢缨抬脚就走,“把之前那几个抓到的提出来,老子亲自审!”
项时颂见他这般,也不敢拦,只想着北司大狱里的那几个想必是过不去今夜了,不过这帮拐子确实该千刀万剐。
“等等,慈生,你的枪没拿!”
“薛敖呢?”谢缨回头厉声问:“他跑哪去了!”
项时颂皱眉,“今日还未见过他。”
谢缨操起重黎,枪尖红缨簌簌如火,“派人去找他,告诉北司上下,掘地三尺也要这帮瘃虫全都给我挖出来!”
“我要他们求死不能。”
薛敖拖着半死不活的男人,手掌微微用力,只听到骨节处“咔擦”一声脆响,地上那矮小的男人发出难以忍受的嚎叫。
“世子,陆姑娘是在秋水巷被带走的”,那位先前被拖住的皇家暗卫捂住胸口,“属下赶过去时只见到地上的血迹和几道车辙,再无其他发现。”
暗卫顶着薛敖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属下定会找到姑娘!”
薛敖只咬牙骂了句“废物”,拖着半死不活的人便往秋水巷的弯道走去,指节泛白,目露狠戾。
他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到落于下风的皇室暗卫,阿宁的马车杳无踪迹。他将这伪装的拐子折腾的半死,却也没从他嘴里翘出半个字。
又是死士。
先前在黑沙坑中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席卷他的大脑,刺目的白色与飞沙打得他胸口镇痛。薛敖阔步跃起,没人发现他微微跳动的眼睑。
必须尽快找到阿宁,薛敖知道,禁军查了近一月的略卖线都是去往泽州。既如此,他便在通往泽州的官马道上,一个一个的找。
...
静公子。
那男子叫阿宁这般唤他,阿宁捏紧残缺不堪的指甲,嗫喏着应下,心下发慌。
她眼上一直蒙着这布条,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每日除了这男子过来与她说话,便只有第一天送饭的那个妇人。
果然不出阿宁所料,妇人是这附近农户里的人,被抓到这里伺候他们的饮食,阿宁几日下来与她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倒是有一日哭湿了眼前的黑巾,引起这妇人的恻隐之心。
阿宁告诉她只需要在外出采买之时将这只棠花簪扔到驿站即可,这簪子上镌刻的花心被她抠平了些许,现下应当是有一个月牙形状的豁口,若是禁军的人看到定会上报,可若是被别人捡走...阿宁只能赌这一把。
“陆姑娘可曾听过一枕槐安?”
静公子的声音在耳边乍起,阿宁脖颈一带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来状元郎是与姑娘说过的,倒是在下班门弄斧了”,他笑道:“她那时与我讲这故事,我只觉得好玩,当时年少笑故事里的人昏了头在白日做梦,现在想来却是我自己空花阳焰,可惜总是天不从人愿,想求的求不来。”
阿宁不知他言语中的另一人是谁,但却明了自己被抓怕是与其脱不了干系。
少顷,静公子眼神一转,看到阿宁指甲上的异常,猛地扼住她的咽喉,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阿宁心下一冷,佯装不知,哀哀问着他在说什么。
“你的手指,为何会这般?”
阿宁仰起头,故意把形状优美的下巴抬起,好叫那人看个清楚,“我、我手腕被麻绳捆的痛痒..想把它解开。”
静公子看向阿宁的手腕,发现粗长的麻绳上被抠的起絮,他松开手,转而摸了摸阿宁送到眼前的下颌。
“来人”,木门被推开,他沉声吩咐,“现下就启程,不必再等。”
“陆姑娘做了什么,在下不想追究,但猫儿不乖,就换个地方养吧。”
不知何时,车外已经下起了雨,雨水下坠,又被风吹进车帘内,打在阿宁的脸上,冰凉入骨。
他们在带着她逃跑。
阿宁缩在角落里,暗自摸索着车厢内的物件。那位静公子并未同他们一起,只叫一个女人看住了阿宁,不与其他人放在一处。
她上车之前叫那送饭的妇人松了绳子,给了她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好让她远远逃走。
阿宁确定了车厢内无人后,磨得左右手血痕遍布才解开这麻绳,她活动了下僵疼的手腕,扯下眼上的布巾。长久遮掩下,她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夜阑月淡,不见天日。
果然是在夜行,这样大的雨天,便是再多的车辙也会被雨水冲刷的杳无痕迹。
车前的两人在小声交谈。
“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在里面行吗?”
“怕什么?”,女人嗤笑了一声,“被娇养大的货猫儿,能兴起什么风浪,也就老三会被个姑娘扎伤脖子。”
两人笑着骂了几句,声音逐渐变小,阿宁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马蹄踏在水坑里,载着人悠悠的朝前跑,阿宁偷偷掀开帘缝,见外面倾盆大雨分不清身在何处,心下一凉,又陡然意识到,雨声如此之大,更易于她跳车。
一念之间马车骤停,将阿宁甩到车厢壁上,她伸手一抓,摸到个浑圆的硬东西。
“阁下何人?”
声音顺着雨声传进来,阿宁听到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区区不才,一个进城的剑客罢了。”
剑客又问:“敢问二位,如此乘雨夜奔,又是为何?”
阿宁蓦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深知此时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她忍痛掀开车帘,朝着外面月光被遮掩的地方跳了下去。
响雷乍起,掩饰住她摔落的声音,只有前方马匹躁动地来回踩在水中。
阿宁滚爬起身,顾不上身上摔的生疼,心中庆幸这剑客和惊雷的出现。
又一道雷声响起后,两人觉得不耐烦,怒斥那位剑客速速离开,剑客倒也没有多加拦阻,驾马侧身避让,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走,眸色变沉。
阿宁跑到了树林里面,她身上被浇的湿透,又看不清脚下,只能摸索着往前逃。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见,她必须再快一点,刚才借着犹如巨蟒的闪电,她看清这里应该是某处官道,又想起薛敖曾与她说过,略卖线最终都去了泽州。
陆家商队的线路阿宁再熟悉不过,既然是通往泽州的官道,她记得这里是有一处驿站的。
云层上的雷像是在耳边炸开,阿宁顾不上剧烈跳动的心口,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奔命。
阿宁衣物狼狈不堪,她眼眶红了一圈,踉跄着被树枝绊倒,磕破了手心。
不能停,要跑...
大雨倾盖在树叶上,又顺着叶脉滴到阿宁的脸上,她忽然听到,身后折枝被踩碎的声音。
阿宁脸色骤然惨白。
“好脏的猫,真可怜。”
他们发现了。
阿宁趴在地上,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手指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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